由于那枚戒指带来的震慑, 15中愣了好一会神。
他意识到了什么:“这是……”他略过名字,“谁给你的?”
在15中充满探究的视线中,15岁的太宰治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你不是知道么。”他说, “你认识的那个小朋友。”
15中:“……”
15中似乎该明白, 然而他更困惑了,每次集会的时候他与他们同步信息, 没有一个人见过面前这个15岁的太宰治,而中原千礼也没必要在这种地方隐瞒他。
“我没有见过你。”15中说, “也没有听说过你。”
15宰:“因为中也是白痴。”
15中:“??”
15中:“你才是白痴!”
15宰:“这种事情想一下就知道了吧,究竟为什么‘现在’没见过我。”
15中:“别给我神神叨叨的,快说!”
“不要。”15宰按着眼下皮肉,做了个鬼脸,没好气地说, “已经提醒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明白,中也是笨蛋中的笨蛋, 单细胞中的单细胞生物。区区小蛞蝓竟敢让我等那么久, 这件事还没有跟你算账, 如果戴上小狗耳朵喊我‘主人’求太宰大人把一切真相告诉你, 说不定会考虑大发慈悲地放你一马。”
15中:“?????”
15中:“你在说什么混账话?!老子今天就要把你做成青花鱼煎饼!!”
15中追杀了他一整路,这家伙真如一条滑溜溜的青花鱼,在逃跑方面很有些造诣, 虽然体术一般, 但抓到他并不是很容易的事。
嘴巴也很严, 无论他怎么追问,就是不肯说出如何从中原千礼得到戒指。
“不告诉你。”
“猜猜看?”
“这么简单的事还用特意说吗?中也太笨了!” 不满地嚷嚷。
15中思来想去, 合理怀疑他是偷来或者骗来的,毕竟太宰治一看就很擅长这些旁门左道, 说不定中原千礼根本没发现东西被偷了。然而15宰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是不爽:“是正当途径!出于主观意愿的赠送!中也究竟把我想象成什么人,太失礼了……”嘀嘀咕咕。
15中摸了摸鼻子,色厉内荏地说“我怎么知道你说没说真话!”。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15宰说。
在那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反倒正常了一些,因为太宰治不装了,他大摇大摆地向中原中也展示糟糕透顶的本质。虽然真的很烂,但总比先前装模作样的鬼样子要顺眼一些。
然而,15中总是想起白宰,同样是太宰治,为何能有如此巨大的差距?简直是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泥里爬的程度。他嫌弃得相当隐晦,几回欲言又止下来,还是被15宰看穿,问他在想什么。
“你要不换一套白色衣服吧。”15中说。
“……”
15宰盯着他,忽然冷静下来,问,“为什么?”
15中:“一天到晚黑漆漆的,真脏。”
15宰:“不是这个原因。中也在隐瞒什么?”
他的目光像割开皮肤的手术刀,似乎想要剔开皮肉,触碰一段白骨藏进髓里的记忆。15中原本想说什么,但从这绝对警惕又探究的眼神中,骤然意识到,太宰治也有不知道的事,他并非无所不知。
于是,他畅快地笑了:“哈?!你这家伙不是很聪明吗?尽管来猜吧!”
“……”
“除非你把戒指的真相告诉我。”15中立刻开出条件,“要做交易吗?”
15宰的眼睛慢慢瞪圆,难以置信似的:“……区区小蛞蝓……竟然如此狡猾……作为我的小狗就应该什么事都告诉主人才对吧?”
“拜你所赐,我现在没那么好糊弄了。”15中说,“另外,你才是狗。”
“没关系。”15宰说,“中也完全藏不住秘密,我总会知道的。”
15中气定神闲:“那你等着吧,我绝对不轻易开口。”
15岁的太宰治沉默几秒,赌气一般地回敬:“那我也绝对不穿白衣服,黑色红色紫色彩虹色五颜六色——就是不穿白色。”他想了想,阴恻恻地补充道,“直到中也愿意坦白真相,或者中也死掉。”
“等你葬礼那天,我会穿着白西服出席,而且在那以后的每一天只穿白色。”
“???你怎么还突然诅咒人啊!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
车站。
中原千礼背着书包,与首领宰和干部中猜拳。
划拳赢了的往上走一级,率先登顶的是胜者。
“石头、剪刀、布!”
石头,石头,布。
最小的那只手,五指全部打开撑起来的‘布’,和首领宰握拳的掌背差不多宽大。
“耶!我又赢了。”中原千礼说。
首领宰进度遥遥落后,后于他五级,干部中只比他低一阶。
最后自然也是中原千礼赢了。
干部中帮他整理被书包带子扯歪的领口,嘱咐几句话,首领宰也冷着脸说了些什么。他们目送着中原千礼步入车站大门,书包和小橘毛伴随着步伐起伏一颠一颠的,挂在包上的小摆件也晃来晃去,像学步的小鸭子,生怕他忽然摔一跤。
等那道小身影完全从视线中消失,他们并肩下了台阶——大庭广众之下突然‘穿越’,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这一幕,被车站对面的天桥上的白宰纳入眼底。
以及,他身边的同伴。
“您似乎很向往这种阖家欢乐的场合。”陀思妥耶夫斯基说,“恕我不能理解这种俗世的爱,婚姻与家庭会从精神层面杀死一个独立自主的人。”
“我在青少年时期持有与你一样的观点。”
白宰说,但没有深入表达的想法,只是说,“没有趣味的日子,实在相当难捱。也稍微给我找点打发时间的乐子吧。”
陀思:“您被私情绑架,一如遭到多巴胺的入侵,它只能带给您短期的感官刺激,并像毒药一般麻痹您的精神,使您深陷泥潭,囿于短视;而恒久的幸福往往诞生于远大的目标与细水长流的规划。很遗憾您无法理解奔赴理想国的极乐。”
白宰:“很高兴你对私情有自己的见解。”
陀思:“……”
陀思妥耶夫斯基听出他的敷衍之意,也不再自讨没趣。
他更换了话题:“两面宿傩的手指,收集进度非常可观,只差最后一根。”
“我知道。”白宰说。
陀思:“您对后续处理是否有想法?”
“请随意。”白宰说。他知道陀思指的是羂索。
陀思妥耶夫斯基点了下头,离开了。只留白宰一个人继续站在围栏边上。正值周五,高中生们放学,提着包像提着手风琴,欢声笑语如河流般从他身后淌过,与天桥下的汽车鸣笛声滴滴嘟嘟地合奏。
秋风很是嚣张,将道路旁的行道树剧烈摇摆,也毫不克制地往人身上招呼。
白宰单手插兜,左边口袋里装着一枚戒指。
经年的摩挲在它身上留下鲜明的使用痕迹。
钻石依旧璀璨透亮,铂金戒圈却有了些许氧化的迹象,失去最初的光泽感,端近细看,也有些细小的擦痕,像时间用纳米刀一刀一刀刻上去的。
他指尖很轻地碰了碰,却并没有把它拿出来。
“……”
白宰很轻地叹口气,表情不辨喜怒。
他逆着人群步行下天桥,街道张灯结彩,变换的灯影往他的西装上涂抹颜色,霓虹的五彩缤纷、路灯的暖黄……
等步入夜色里,还是一身清冷洁净的白,半点不掺杂质。
-
当总监部惊疑不定地讨论幕后黑手的目的、检查最后一根手指的去处时,羂索已经凭着多年的布局,轻而易举绕开他们的检察,顺利收集19根手指。
“只是。”羂索犹豫地说,“目前还没有打造出完全合适的容器……”
原本准备的容器虎杖悠仁年龄还太小,受限于人类躯体的强度,就算将手指全部喂给他也无法完全发挥两面宿傩的实力,最早也需要等到他15岁左右。
羂索的咒灵联合体研究倒是很顺利,但还差一些进度。
“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羂索问。
“恰恰相反,准备已经相当充分。”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另外,收集手指的事已被他们发现,在对方拿出对策之前,我们应当先一步采取行动。”
羂索没觉得哪里‘相当充分’了,连五条悟都没解决,只当这两个异世界神棍有自己的说法。但他们是上级,他只能说:“好。”
他们出发,前去寻找最后一根宿傩手指。
目的地:仙台。
运动社团的伙伴们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回家也比普通同学也晚一些,虎杖悠仁在夕阳下与同学们挥别,说:“明天见~!”
他提着装有足球的网兜,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走,猜测着爷爷今天会做什么好吃的。
离家只剩下一个路口,红绿灯设在铁路对面,档杆放下了,一辆绿皮电车驶过面前,虎杖悠仁默默数着秒数,等待档杆抬起来。
列车离开时,他看到对面的人群,并在人群中看见三个男人:一位中年人,两名穿白色衣服的青年。
“滴滴滴滴——”
红绿灯的信号音催促着行人过马路。
虎杖悠仁的脚步却黏在原地了似的,迈不出去,莫名的紧张忐忑。
犹豫的这几秒钟,那三个人穿过铁路,走到自己面前,他们没有和他搭话,似乎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虎杖悠仁松了口气,然后,猝不及防地晕了过去。
……
“最后一根手指,就在这孩子身上。”
羂索满意地看着咒胎九相图的最终作品——虎杖悠仁。
为两面宿傩量身打造的,最最完美的容器。
粉发男孩闭着眼睛,在咒法的作用下呼呼大睡。
“哦?”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这么说来,他的出生也在您的规划之中。”
白宰:“羂索做了许多准备。”
“是的。”受到他们的夸赞,羂索却无端觉得紧张说,“虽然手指在胚胎阶段已经融入虎杖悠仁体内,凭肉眼无法看见,也无法轻易感知,但我有取出的办法。”
白宰拍了两下手掌,陀思微笑着对他点头。
像两位观众,等待台上的表演拉开帷幕。
他们此时位于仙台某间无人问津的别院中,周围十分安静,一旦陀思和白宰不说话,有种令人不安的静谧。
羂索握住虎杖悠仁的手腕,闭上眼睛,以咒力探知体内手指的位置,几秒后,他猛然睁眼:“怎……”
“是没找到手指吗?”陀思妥耶夫斯基说。
羂索骤然看向他:“是……你怎么知道?”
“因为对手也是太宰君,所以这种程度的心理准备还是有的。”陀思说,“您藏物的水平并不高明。”
羂索:“那现在怎么办?”
陀思转过头,羂索沿着他的视线,看到走向门边的白宰。
白宰抽走门栓,打开大门。
“等很久了吗?”他像一个老朋友那样亲切发问。
羂索没有看到人,正惊魂不定着,半秒后,白宰侧过身体让路,露出被他身形挡着的中原千礼。
以及,他身后的五条悟。
白发少年伸出手掌,挥了挥,笑得灿烂:“嗨嗨,这里是代理家长五条君~!”
羂索:“…………”恐怖片?
“等了两分钟。”中原千礼开门见山地说,“最后一根手指,被我藏起来了。”
“来做交易吗?”白宰说。
中原千礼:“嗯。”
“我知道你们是谁。”中原千礼的视线越过他,落到陀思和羂索身上,“陀思妥耶夫斯基,加茂宪伦。”
“您的聪慧与镇静,在这个年龄堪称非凡。”
陀思自然毫不意外,牵动嘴唇笑了笑,“请问,您是如何在我们一无所觉的情况下,取出宿傩手指?”
“在你们来之前,我就把它拿出来了。”中原千礼说,“因为一直感觉悠仁很奇怪。”
明明看不见咒灵,却拥有能够伤害咒灵的强大力量。
曾经被两面宿傩附身过。
特级咒灵·花御贴身保护。
……
种种疑点,堆在一个小孩子的身上,叫人不能不在意。
“……嗯。”白宰明白了,“你从异世界借来了涩泽龙彦,利用他的异能分离人体与手指,是不是?”
“对。”中原千礼说。
那是——灰宰与蓝中带着他们世界的涩泽、前来咒术世界‘度蜜月’时发生的事。
武侦宰和中原中也利用他分离中原千礼体内的系统。
而中原千礼听说涩泽的异能力,第一时间想到了虎杖悠仁,他们去找到虎杖悠仁,以为会剥落某种特殊的术式,谁知竟从虎杖悠仁体内分离出了一根宿傩手指。
白宰面露黯然,陀思沉思不语,羂索瞳孔地震。
五条悟双手叉腰大笑:“喵哈哈哈哈哈!!”
系统也在狂笑:【呼呼哈哈!!宿主你是天才中的天才!还有谁!还有谁!!】
中原千礼趁胜追击,开出条件:“如果想要手指,我需要你们……”
“稍等一下。”白宰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耐心地说,“小千礼,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谈判的前提,是你手里拥有筹码。”
中原千礼一怔。
白宰从兜里摸出一根包着咒文绑带的条状物体,黑色笔墨写就的咒文像星星点点的黑血。
“很遗憾。”白宰说,“你的筹码在我这。”
他好心提醒:“你不该听从其他太宰的藏东西建议,因为我也是太宰治。”
陀思妥耶夫斯基颔首:“您藏物的水平同样亟待提升。”
中原千礼:“……”
五条悟:“……”
还有羂索:“…………”
五条悟不笑了,刹那间冲了上来,他将墨镜掀起,露出一双苍蓝的眸,抬起手,羂索目眦尽裂地看着他做出了一个‘领域展开’的手势;而中原千礼也在心里对系统说:【快快快叫我爸爸!】。
然而,随着五条悟的迫近,地面如同受震般皴裂,裂纹规律地前后衔接,形成一个特殊的纹路,而裂痕顷刻间爆发出万丈金光,将他吞没!
下一秒,五条悟周边的景色骤然变化,他被传送走了。
“……”
五条悟愣了半秒钟。
“!!!!”
他骤然意识到,这是一种将传送阵法与结界术加以结合并改良的咒术,识别到他咒力的那一刻,就会把他转移去特定地点。
了解它的原理,也不难反制,瞬间用‘苍’轰炸阵眼,在术法发动前解除,但毕竟是第一次见,他察觉到反击方法的时候已经中招了。
“好阴险!!”五条悟震惊,脚下半步不停,“小千,你千万要撑到我来——”
而另一边,祸不单行的,中原千礼惨遭滑铁卢。
系统:【提交订单失败!】
【提交订单失败!】
【提交订单失败!】
……
【无法使用盲盒!】
系统大惊:【啊啊啊怎么回事啊宿主!!!你的技能被BAN了!!】
“您的术式固然强大。”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虽然不能一劳永逸地封禁,但暂时限制,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确实有相当充分的准备,对面有后手,这边也有——早在白宰与陀思到来之前,羂索已经在研究反制中原千礼的术式的方法。
“我等待这一天很久了。”羂索笑道,“小朋友,你使用我为五条悟准备的狱门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会为你量身打造一个新的‘狱门疆’?”
中原千礼盯着他,嘴唇颤抖,一时无声。
羂索大仇得报,整个人像踩在云端上,正对着中原千礼,笑得洋洋得意,然后——
“砰!”
血花四溅。
一枚子弹击中他的后脑勺。
不带消音的枪响,震耳欲聋地在别院中炸开。羂索的眼睛慢慢瞪大,紧接着是涣散,他很慢地转过头,看见陀思手中的枪口,最后一缕烟散去了。
“感谢您的出演,羂索先生。”陀思妥耶夫斯基彬彬有礼地通知道,“您杀青了。”
羂索缓缓倒在地上,子弹杀伤了他的大脑,没办法继续支撑思考,他整个人极小幅度地抽搐,‘哇’得吐出一口血,吞吞吐吐地说,“我……你……不能……”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面前蹲下,翻开他的领口,拿出就藏在内衬里的咒具,仅有药丸大小。
“如果您不那么急于求成。”陀思遗憾地说,“这幕戏会持续得更久一些,但还是由衷感谢您的帮助。作为交换,我们会完成您的夙愿。”
“这家伙太坏了。”白宰转向中原千礼,说,“对吧?”
中原千礼:“……”
中原千礼:“你们要复活宿傩。”
“是。”白宰温和地说,“辛苦了,小千礼。”
陀思妥耶夫斯基将药丸大小的咒具丢在地上,往外走时,鞋底将它一脚踩碎,淡紫色的雾气升腾。他恍然未觉地继续走,离开前,留下一句,“我先过去了。”
“嗯。”白宰说。
那雾气拥有致人陷入梦障的精神干扰效果,也是羂索处心积虑的得意之作,由于掺杂了特殊粉末,同时具备着物理意义上的昏迷作用。
白宰往嘴里丢了一粒白色含片,三两口嚼碎。
“不要这样做……”中原千礼喃喃地说,眼神震荡,“那是……不可以……放出来的……魔鬼……”
大脑一片紊乱,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磕绊。
身形摇摇晃晃,再也支撑不住眼皮,一下子倒了下去。
然后,一头栽进白宰打开的臂弯中。
中原千礼陷入了梦障。
雾气渐浓,遮挡视野。
“别担心,这不是一个无法战胜的魔鬼。”白宰将他抱起,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似的,温声说,“很快,一切就会结束。”
白宰抱着他,在院中巡视,找到一张光可鉴人的石桌。
走过去的时候,很贴心地单腿迈过在地面上昏睡的虎杖悠仁,没有踩到无辜小孩。
白宰先用手心轻贴了下,石制桌面冷硬冰凉,于是放下孩子后,又脱下西服外套。
他单手扶着中原千礼的身体,为他披上外套,重新将他放平。
做完这一切,白宰转身离开。
……
“嗒。”
一只手抓住他的袖口,很轻的力道,往后扯了扯。
白宰愕然回头。
本该昏睡的中原千礼,此时竟然睁开了双眼。
“……你……”白宰说。
他结结实实地愣了好一会儿,失笑,“……这也是其他‘太宰治’计划之中的么?”
“没有。”中原千礼说,“黑色太宰先生让我过来,确保你们拿到最后一根手指,‘让俄罗斯老鼠自认为一切按照他的计划如愿以偿着’——只说到这里。但我觉得还不够。”
“看来现在是你自作主张?”白宰说。
“对。”中原千礼说。
“那确实是我小看你了,小千礼。”
白宰笑了笑,径直在石凳上坐下,双手盖在膝盖上,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
“请讲。”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