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上一次报复似的啃咬, 他这回吻得很轻,一如浪花将海水推到沙滩上,退潮时留下湿漉漉的水痕。
舌尖探入口腔的时候, 指节也正抵着中原中也的腕心, 从试探慢慢变成纠缠。
像被困进了海水里,而头顶的日光是金属色的白色火焰, 水与火之间徒留一片茫然的白。
无论是太宰治说的话,还是这个忽如其来的吻, 都令中原中也头晕目眩。他困惑极了,在这漫长的五六秒当中,迷迷糊糊的脑袋经过运转,诞生的想法居然是‘好像比上次会亲’。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中原中也陡然回神,一时间感到惊悚, 他推了太宰治一把,又在地上侧滚大半圈, 仿佛做了个Breaking, 强行拉开距离。
“说话就好好说话!”中原中也恼怒地说, “别莫名其妙做多余的动作!”
太宰治:“只是亲一下而已。”
中原中也:“什么叫‘而已’!这个至少要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做吧。”
太宰治:“都说了, 你喜欢我。”
一个真正的欺诈师,要学会的不仅是语言技巧与把握人心,更需要严密掌控会暴露真实情绪的生理特征——太宰治十三四岁的时候学会了如何控制心跳, 将骗术武装到五脏六腑, 绝对不留一丝破绽。
而他此时镇静自若地陈述着‘中也喜欢我’, 手掌已经缩回了风衣口袋里,正在难以自抑地、极其轻微地颤抖。
像大多数的博弈, ‘at the table or on the menu’,表现得胜券在握的人, 此时却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桌上,正靠周旋试探确认位置。
“我……”中原中也说,“我喜欢你?”
太宰治点头:“嗯。”
中原中也下意识反驳:“你的意思是,我一边讨厌你,一边喜欢你?这可能吗?又不是一边吃饭一边喝水。”
太宰治:“……”
他开始沉默了。
中原中也认真思考,而事实上,一个心乱如麻的人能想出什么名堂,他只觉得羞耻,这种略显丢人的感觉难以分类,是因为潜藏许久的真话被拆穿还是别的什么,此时的他想不明白。
总之,承认了一定会被太宰治嘲笑,他下意识否认:“我觉得……可能不是这样?”
太宰治:“……”
太宰治还是沉默,脸色阴沉如同山雨欲来,恰好海风又推着一片云,盖到他们的头顶,他背后是蓝灰色的海面,眼睛陷进阴翳中。
中原中也又回忆了一遍方才的对话,从头到尾的梳理,他突然就找到了问题的核心,反问:“那你喜欢我吗?太宰。”
“你的意思是,你也在讨厌我,同时喜欢我吗?”
太宰治:“……”
这问得实在有些直白且超过了。
酝酿中的郁暗情绪,被他接连两个‘SUKI’砸得稀巴烂,太宰治不那么生气了,只觉得想死,然而眨眼间转念一想更生气,中原中也巧妙避开他的问题,甚至直接抛了回来,突然就长出了心眼,谁教他的?区区小狗女仆……
太宰治:“我果然讨厌中也!你影响到我呼吸新鲜空气了!”
中原中也:“???”
太宰治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朝着大海的方向一路狂奔,一头扎进水里物理降温,中原中也目瞪口呆着看着他突发恶疾,喊了声:“喂、太宰!你回来!”
守在不远处默默观察的新人部下已在前辈的教导下学聪明了,没有贸然上前。
十几秒后,海面上只有波涛,没有浮起来的太宰治的脑袋,中原中也骂骂咧咧地跟着跳进海里。
找人与捞人并不算困难,海水依然要受重力调配,中原中也周身绕着一圈由重力压缩空气泡形成的真空带,滴水不得近身。
他很快找到了太宰治。
此人没有半点寻死觅活或溺水的感觉,闭着眼睛的样子甚至有一丝惬意。
中原中也提着他的领口,打算将他拎到水面上,然而——
太宰治抓住了他的手腕。
真空带顷刻失效,海水将他密不透风包裹,争先恐后地往他衣服与皮肤上跑。
有阳光的表层海水与两三米深的水下,根本不是一个温度,突如其来的冰凉激得中原中也浑身一震,酥麻的电流感沿着脊椎往上攀升,一路从脖颈升到头皮,牙关也不由自主地咬紧了。
太宰治睁开眼睛。
他笑了,不清楚说了什么,只有包裹着空气的泡泡知道。而那些泡泡往中原中也的脸上涌,触碰到脸颊皮肤,‘啵’得炸开,就这么亲了他几口。
-
十分钟后,中原中也拖着一身水敲开公寓门,给他开门的却是阿呆鸟。
阿呆鸟:“早上好啊中也……你身上怎么这么湿?”
中原中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在这,稍微看一眼客厅,旗会成员们又齐了,围着中原千礼,显然是来玩小孩。
他说:“不小心掉海里了。”
阿呆鸟立刻用那种眼神看着他,捂着嘴巴唱了一段BBOX,中原中也觉得他八成没说什么好话,凑近一听,他说的是:“难道是和太宰治殉情……喔喔,殉情哇,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中原中也:“……”
果然说不出半句好话,他懒得反驳了,说:“让开,我洗澡。”
话毕,他快速冲了个澡,换上新衣服。
旗会众人正在看中原千礼的神奇书包。
中原千礼:“这是啾亲手给我涂的小鸭子!”
他们:“哇哦,真不错啊!”
中原千礼:“这是我自己做的武装小鸡。”
他们:“哇!真厉害啊!”
无论小朋友拿出什么,他们都非常配合地鼓掌起哄,加以夸奖,中原千礼得意地脸颊微红,从他百宝箱一般的书包(‘一堆废品’by啾啾)中,不断拿出对他来说具有意义的物件。
然后拿出了一张拍立得:“这是我和啾啾不久前拍的合照!”
在快餐店拍的照片,由狗狗同位体小十摁下快门拍摄,入境者共三位,中原父子与浅色太宰。
中原千礼意在给他们展示23岁的中原中也。
然而,旗会五人注意到的是另一个人。
虽然双方都觉得自己表情极其僵硬,事实上也确实有一些,但中原千礼坐在他们中间对着镜头笑,拍立得相纸自带的柔和滤镜立刻将他们模糊成了幸福的一家三口。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什么情况。
阿呆鸟:“哇——”
公关官:“……天。”
钢琴家:“居然是真的……”
外科医生:“看到更高清的了……嘶……”
冷血:“……厉害。”
他们齐刷刷地看过来。
刚换好衣服、正在用毛巾擦头发的中原中也:“……”
阿呆鸟怪叫:“中也啊啊啊啊中也!坦白从宽,什么时候开始的!”
外科医生:“所以身上湿透果然是和太宰入水去了吧。”
钢琴家:“还以为中也是不会玩地下恋情那一套。”
公关官:“谁是妈妈?”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大为恼怒:“不要瞎起哄!!闭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之前金屋藏娇被我们发现也是这么说的!”
“滚啊!!工作去吧你们!”
中原牌小火龙进化成喷火龙,扇着翅膀把人赶出门去,家门轰得一下砸上,恼羞成怒却还没有结束,回头对着中原千礼继续喷火,吼吼吼:“明明教过你不要给乱七八糟的人开门!怎么就记不住,你这个小混蛋!”
中原千礼冤枉极了:“是阿呆鸟叔叔跳窗进来,给其他人开门的。”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算了。”
中原千礼:“你冤枉我,我生气了。”
中原中也预判了他的下一句:“两个奶酪棒。”
正处于前摇的大喊大叫技能被打断,中原千礼砸吧一下嘴说‘那好吧’,中原中也悲哀地发现,年仅十六岁的自己居然越来越会哄小孩了。
“有人送来东西了。”中原千礼说,“在那个桌子上。”
餐桌上摆着一只包装精美的手提袋,也不知是哪位下属或合作伙伴的人情礼物。中原中也打开一看,他O的,是首领给的钻戒,他和太宰治自然没要,森先生十分贴心地派人送过来。
“这是什么?”中原千礼好奇道。
来自首领的赠礼,丢掉不太好,留着实在如鲠在喉。中原中也颇为无语地扔给他,“你拿去玩吧。”
中原千礼:“钻石!”他拿出一颗钻石戒指糖,得意地说,“不过没有我的大。”
中原中也:“别钻石了,想想你那找‘书’的事怎么办,找不到会怎样?”
中原千礼:“必须得找到。”他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我有一个办法,一定可以,但是没有想好要不要那样子做。还是先用常规的办法找一找吧。”
系统读到了他的想法,傻眼道:【宿主,你可能真的是天才,我觉得可行……】
“什么办法?”中原中也问。
手机里的口袋嗡嗡震了两声,是太宰治打来电话。
“中也。”他说,“稍微有点小麻烦,带着小千礼过来一趟。”
“‘咒灵’出现了。”
-
五分钟后,中原中也带着中原千礼上了车。
太宰治也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虽然依旧黑漆漆的。
“什么情况?”中原中也问。
“‘贞子’咒灵,从电视机爬出来袭击居民。”太宰治言简意赅地说,“在东京目黑区,类似的案情不止一件。”
“哦。”中原中也说。
足足三分钟没人说话。
司机忍不住扫了眼后视镜,换做平时,这两个人早已鸡飞狗跳地吵了几轮乃至动手,今天安静得有些诡异,当事人正在纷乱如麻各怀鬼胎,连带着司机也坐立难安起来。
中原中也看左边窗外,太宰治看右边窗外,外面千篇一律的居民楼仿佛有了非同寻常的吸引力,叫他们目不转睛。
后座三个位置,中原千礼坐在他们中间,只有他不被这诡异气氛影响,若无其事地拆着包里的玩具,是旗会众人刚才带来送给他的。
窸窸窣窣的拆包装纸声,是车内唯一的声音来源,中原中也转过头,看他摆弄玩具,稍微扫了眼太宰治,只看到后脑勺。
见面礼一个赛一个的贵重且用不上,这回倒是买了小朋友会喜欢的东西,打地鼠小玩具,钓鱼转盘,可爱的玩偶……都是时下流行的小孩子玩具。
中原千礼拿出那一对豆豆眼的Q版人物玩偶,一个红色,一个蓝色,正在思考它们的命名。他的每一个玩偶都有自己的名字。
他想好了名字,接着开始给它们安排身份,没有小孩子能拒绝过家家,就像缇娜是魔法少女、波特是魔法少年,由于它们一个穿公主裙,一个穿西装,所以是……
虽然他没说话,但中原中也看出来了,小孩子的想法有时候也蛮好懂的,笑道:“他们这是情侣么?”
“对的。”中原千礼大惊,“你怎么发现的?”
中原中也:“……都套上戒指了,你说呢。”
森鸥外给的钻戒,往玩偶胳膊上套,一边一个,这小孩确实分不清价格,说不定真觉得那钻石糖果比真钻石贵重。
中原千礼:“现在正在告白。”
中原中也:“喔,说了什么?”
中原千礼一人分饰两角,举起左边那个,夹着嗓子说:“我讨厌你!”举起右边那个,故意沉着嗓音说,“我也讨厌你!”
然后把两个娃娃的脸碰在一起,继续配音:“MUA!”
中原中也:“……”
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