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
夏油杰木然地想, 抓起来炸鸡翅,是什么意思。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稍微有点听不懂日语了。
对面的太宰有如掌握读心术一般, 解释:“字面意思, 他正在做炸鸡。”
他打开一段视频,给夏油杰看。
是魏尔伦传来的视频, 米格尔身穿某品牌炸鸡店制服围裙,将手中的炸鸡装盒, 递给对面的金发小女孩。虽然视频并不高清,黢黑的脸也一定程度上成为掩饰,但还是能看出,他的左脸比右半张脸更肿一点,挨了打。
看到视频里的客人是金发, 夏油杰顿时明白对面真绑架了米格尔。米格尔是一级术师,在海外颇负盛名, 实力仅次于盘星教教主本人, 且前几天刚接了一个国外某富豪的除灵订单。
“不吃吗?”太宰治将炸鸡翅往他面前托举, 说, “这可是你的好手下亲自炸的?”
小十闻见味道,嗅嗅,嗅嗅, 对中原千礼说:“汪呜。”
中原千礼和它讲道理:“我知道你也想吃, 但我们不能抢夏油哥哥的食物, 出去以后再买吧。”
小十乖巧点头:“汪、汪!”
夏油杰嘴角抽搐:“……”
不抢食物,光抢咒灵和手下对吧?
虽然这一幕看起来荒诞且好笑, 但本质上就是威胁。
夏油杰的手下,最能打的咒术师米格尔已遭人击败、且被胁迫做一些可笑的举动, 中原中也还站在这里,其耀武扬威之意不言而喻:这几个人来者不善,底牌比他想象得更强。
用这种过家家一般的可笑方式,嘲讽程度加倍——这倒是夏油杰多想了,这么办纯粹只是为了保护中原千礼的童心,不能带坏小孩。
“不答应吗,夏油君?”太宰治凉凉地说,“那接下来就会把他送去种棉花哦。”
中原千礼:“棉花?要怎么种?”
中原中也:“咳,跟你小十玩去吧。”
夏油杰:“…………”
夏油杰忍辱负重:“我答应。”
中原千礼:“好耶!夏油哥哥你真好。”他喜滋滋地拿出上次问夏油借来的咒具,说,“这是你的,还给你。”
“……那谢谢你了。”夏油杰说。
这咒具虽说稀缺,实则功能鸡肋,说是借,实际上就是送,送给中原千礼时抱着‘人情送你了以后别来打扰’的心态,小孩读不懂他潜台词。
夏油杰收下咒具,已然开始后悔,那天为什么要接下禅院家的绑架委托。
中原千礼打开斜跨小包,拿出封印咒具,解封,特级咒灵组合盆栽便出现了。
夏油杰眼前一亮。
“你要花御,还是要烤肉罐罐?”中原千礼问。
漏瑚:“……”
夏油杰:“都可以。”
没有人比咒灵操使更懂咒灵,这两只咒灵的强大世间少有,可遇不可求,他的咒灵库里根本没有能与之匹敌的对象。别说用500只咒灵交换,哪怕是1000只,夏油杰也会答应。
受人胁迫的不满心态在利益面前得到缓解。
且中原千礼确实比他那对流氓夫夫有礼貌太多,仔细想想,虽然有些烦人,但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夏油杰看他越发顺眼,挺好一孩子,可惜不能捡回盘星教。
“但是。”夏油杰话锋一转,他留了个心眼,生怕这些人再得寸进尺,“我需要亲眼确认米格尔的安危。”
中原千礼点头:“没问题。”他比了个手枪的姿势,吹了吹手指,揣回口袋,严肃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保罗马上就会带着货从非洲回来。”
小孩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讲了多地狱的话。
夏油杰:“……”他是故意的吗?
太宰治:“噗嗤。”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一天到晚在看什么。”
小十:“汪汪?”
“那就这么讲定,走了。”中原中也拍板,“飞机需要一点时间,明天我们再来。”
盘星教送别了几位不速之客,美美子和菜菜子暗自破防,没想到这么可爱的小狗会和坏人同流合污!自此以后盘星教将狗与猴子一视同仁,皆为食物链最底层。
演戏作战大成功的中原千礼和小十前往麦O劳吃炸鸡庆功。
小孩无法拒绝炸鸡快餐,小小狗也一样,人类与犬科家长们被迫陪同。
“我是短过你什么东西了。”中原中也感到纳闷,“就这么喜欢吃?”
中原千礼抱怨:“我小时候从来没吃过!你都不给我买。”
确实没吃过,能上桌的都是营养师配好的餐,垃圾食品绝对被拒之门外,他说得却像是在家里遭了虐待一样。中原中也一脸无语:“……”
中原千礼和小十吃完了炸物,暴风吸入冰激凌,脑袋里‘叮咚’一声,系统大喜过望:【噢耶,宿主!我把临时召唤功能修好了。】
召唤位上,出现了狗狗的头像。
【这几个不速之客马上就会被送回去了。】系统恶狠狠地说,【这个世界可不是太宰们想来就来的地方,统子守国门!】
中原千礼:“!”
中原千礼赶紧从书包里翻出一台相机,递给中原中也,说:“啾啾,快点给我和小十拍照!”
大辛台和口也还有再来的机会,小十却不一定了。小十从他的紧迫态度中感觉到什么,很配合地坐到中原千礼腿上。
咔嚓咔嚓咔嚓,一通拍。不仅拍了小十,还留下了狗狗一家的合照。
“这个给你们。”
中原千礼把照片放到口也的帽子里。
小十:“汪汪,汪汪汪!”
摇尾巴,转圈,在他们面前打了个滚,猛地一下昂首挺胸,一副很积极的样子,“汪呜呜!”
很有种既视感,就像小千自以为提了一个很妙的主意,想让他答应配合一样,中原中也顿时笑了:“它想说什么?”
“小十说,帮我们三个也拍一张合照。”中原千礼说。
中原中也:“……”
太宰治:“……”
他们立刻僵直了,一个绝对不安全的话题被提起,莫名的尴尬弥漫开来。
小十歪头:“汪呜?”
肢体语言十分鲜明,不用翻译,也能明白它的意思:【要吗?】
太宰治默不作声,转头望向窗外;中原中也看向相反方向的点餐台。
“好呀好呀!”中原千礼说。
快餐店桌椅空隙狭窄,中原千礼凭着体型优势,挤入他们之间,虽然这两个人的内心都各自在煎熬,但没有人出言阻止。
小十推着拍立得,口也和大辛台在两侧帮忙稳定相机,它‘汪汪’地挥动爪子指挥,中原千礼依照它的意思,往太宰治的位置靠了靠。
小十倒计时:“汪汪汪,汪汪,汪!”
狗爪拍下快门。
咔嚓。
随着这一声响与亮光,狗狗一家也回去了,幸而此时客人不多,他们坐在角落。
相纸滋滋地从出片口吐出,一片空白,中原千礼捂了会儿,逐渐显像。照片上,太宰治的标志微笑中透露着死鱼的僵直感,中原中也更是一副想要起身走人的样子,只有中原千礼在笑。
没有比这更奇怪的全家福了,尽管如此,这依旧是三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影。
太宰治不敢看那张照片,但中原千礼非要送到他面前,“看看,看看。”
太宰治:“……”
太宰治快速扫了一眼,根本不敢多看,怕再看一眼就被烫死,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相当标准地笑了两声:“哈→哈→!中也的表情也太好笑了吧!”
“哈?你好到哪里去一样。”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想找个借口溜走,可中原千礼依旧卡在他和中原中也之间,两张椅子并在一起,椅子之间的缝隙被小孩遮住了,而另一边是玻璃墙,他动弹不得。。
好可怕,这种家庭一样的氛围是怎么回事?也像一家三口那样合影了,好可怕。
太宰治此人,看似还活着,实际魂魄已经恐慌得当场升天。
“啊,对了!说到照片……”
中原千礼低下头,在他的书包里翻翻找找,像个勤恳的小松鼠。接着,在夹层中翻出了一张拍立得。
“噔噔!”他递给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知道大概是个小孩喜欢的、他没什么兴趣的玩意,本能地准捧场,可在扫见照片上的面孔时,他愣在原地。
那是他许久没见过的人,阔别七年的朋友,旗会五人组。
“我去了一趟啾的世界。”中原千礼还在翻,“叔叔们给我准备了礼物……”
他在他那装了一堆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书包里,找出了阿呆鸟赠送的车钥匙、公关官给的手表……中原中也头一次对他的‘废品’们说不出话。
这几个价值不菲的物件,他多少有些眼熟。
这些礼物,由中原中也朋友们赠予中原中也的孩子,穿越他的一整个青春期,由过去传到未来,像一句迟到七年的祝福。
“都在这里啦。”中原千礼说。
他希冀地看向中原中也,而对方正在走神,而太宰治也正偷偷观察中原中也的反应。
半晌,中原中也笑了下,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样啊。”他淡淡地说,“既然是他们送给你的礼物,那你就收着吧。”
是在太宰治猜测中的回应,‘中原中也’式的镇定。
身边同伴好友来去,他习以为常,当初在处理旗会后事的时候,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与造成这场灾难的魏尔伦达成了和解。
他过于平静,平静得太宰治浑身难受,不安感再度翻涌。
部下们赞美中原大人重情重义。然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亲友的死亡和同伴的离去,他都会接受,休整一段时间,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永远不回头。
这样的中原中也,如何担得起‘重情义’的评价,难道不是冷血至极吗?
离开黑手党的那一天,以及之后的日子,故意没有联系中也,想过就此彻底斩断关系。
已经和搭档发展出了超越这阶段的关系,再往前根本没办法想象,事实上,每次中原中也望着他,都会给他类似‘爱’的幻觉,头晕目眩,飘飘欲仙。
但这是绝对危险的,如果某天他们忽然决裂呢?如果有一天被中也抛弃呢?连亲吻的时候都在如此惶惑不安,肌肤相贴的时候更是越发不满,这样的关系算什么,接下来又会变成什么?弱点已经展露在外了,他会握着利刃刺中他的心脏吗?
他太害怕了,实在太害怕了,所以他要先一步抛弃中也,找一个地方避难,把以前得到的糖果都藏进口袋里,偶尔拿出来甜一甜嘴巴,凭此解渴。
这一躲就是四年。
四年之后再遇,最担心的噩梦成真了,正如他所想:哪怕是搭档,也一定会被中也丢下的。
熟悉的惶恐再度袭来,太宰治有如创伤应激一般,忐忑得快要跳窗逃跑了。
面前的中原中也,将车钥匙、手表等物,装回中原千礼的小书包里,笑道:“这些都很贵,以后甚至没地方再买,你可千万不要弄坏了。”
中原千礼:“!”
中原千礼警惕:“很贵!”
中原中也:“嗯。”
目光在中原千礼的脸上停留几秒,恐慌感稍微被驱散了几分。他是一个孩子,也是一段证明。
然而,这并不能使太宰治完全平静下来,他转而望向中原中也。明明内心深处在渴望得到更多的安全感,说出来的话却莫名夹枪带棒。
“好遗憾,还以为中也会感动到哭呢。”太宰治说。
中原中也:“神经病。”
太宰治:“难道不是吗?他们可是你以前的好朋友,这么平平无奇的反应,中也好像根本没什么良心。”
“……”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这毫无疑问冒犯了他,按照惯例,他们会因此大吵一架,然而他的脾气确实越发好了,冷淡回敬道,“与你无关。”
与你无关,甚至用了敬语。
冷静,客气,彬彬有礼。
太宰治愣了两秒。
“哈。”他讥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