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中原父子轻松愉快地速通咒灵, 京都的禅院家宅院上空笼罩着阴云。
【森·YN大厦倾倒之谜?YN集团负责人给出回应:系谣言,造谣者自重。】
报纸头版的配图,是一张黑白照片, 图中站得笔直的大厦如同往前摔倒的人, 倾斜了大约大约30度,与周围的建筑物形成对比。
啪。报纸被甩在矮几上。
“直哉, 你自己看。”禅院直毘人说,“我本以为, 交给你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浪费一件特级咒具。”
禅院直哉低着头:“抱歉,父亲。”
“你知不知道你给家族添了多少麻烦?”禅院直毘人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说,“闹出那么大的社会新闻,你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光荣吗?”
“YN集团拿着监控视频质问政府和安全部门, 谁都看得出来那是咒术师,政府向总监部要说法, 总监部找到我。”
YN集团经济政治领域能量强大, 负面新闻给他们带来讨论度, 也造成了股价跳水, 股价以小时为单位不断蒸发,这一切,都是禅院家的过错。
虽然总监部会护下禅院家, 长远来看不会有太大损失, 但禅院家推举自家候选人上位掌权的计划, 也彻底宣告破产了——这正是他们针对盘星教举措的本意。
“你让我失望透顶。”禅院直毘人说。
禅院直哉自知确实闯了大祸,作为儿子, 怂得像个孙子:“……抱歉,父亲。”
禅院直毘人万分恼怒, 然而除了指责儿子,他也没办法采取其他措施来挽回局面了。
本来可以用‘那个突然出现的重力操作咒术师,是盘星教在咒术界的内应’之类的话术,把矛盾转移到中原中也身上。
但是,中原中也实在太强了。
禅院家直属的‘炳’集团,被派去秘密跟踪过中原中也的咒术师,那天夜里见证过重力击退死亡的每一个当事人,亲眼目睹他的强大,不敢直视锋芒。
这个人的存在,因这件事在咒术界高层之间传播开来,毫无疑问,这名青年咒术师拥有特级的实力,但是——
“他是谁?”禅院直毘人说,“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以及,他有怎样的目的,站在哪一派?
这件事,所有高层都在好奇,暗中探究着。
很快,有人查到了端倪——具体经过是两名‘窗’在观察某咒灵、确定其强度的过程中,一辆黑色本田路过,下来一位赭发青年。
两名‘窗’没见过他,从他过分年轻的外表判断,这应当是一位经验不多的新手咒术师,出于职业素养,‘窗’非常严肃地告知,这很可能是一只特级咒灵,请不要随便靠近,结果对方听到,居然愉快地说:“总算遇到特级了,让我会会。”
三分钟后,他回来了,刚成型的特级咒灵立刻回归天地怀抱,干净无残留。
两名‘窗’:“…………”
这什么?那个恐怖的东西是特级咒灵没错吧?这是给他们干哪儿来了?一首歌还没唱完,他已经把咒灵超度了?
如果只有一个人,他可能会怀疑是自己的判断出问题。
但这一幕,两名‘窗’都看见了。
他们太纳闷了,当晚把这件事写进报告,汇报上去,辗转传递到某个高层的秘书那里,接着在高层中传播开,高层们秘密下令调查这件事,他们惊讶地发现——
这个人,在替五条悟分担任务。
想要颠覆咒术界原有秩序的最强咒术师五条悟,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高层们深觉事情不妙,连夜开会商讨如何针对五条悟。
其中的弯弯绕绕,初来乍到的中原中也并不太清楚。
他帮着五条做了两天任务,从早到晚,跟踪他们的咒术师们换了一批又一批,居然还没有人正面接近他,或是递出橄榄枝,或是邀请赴鸿门宴,全部都没有。
禅院家但凡识相一点,就该寻个道谢或者道歉的借口接近他,进一步交涉了解彼此。
看来是不太识相。
至于咒术界,中原中也更是没什么好评价的,光从他接触到的部分便能窥见一斑:作为‘最强’的五条悟,居然承担了这么多琐碎的、浪费时间的小任务,说明当权者在‘资源合理配置’的课题中,完全不合格。
这进一步加深了他的判断:咒术界的高层连正面接触他的勇气都没有——他不知道五条悟又背了一个新锅,努力负重前行——总之,不必忌惮,一群腐朽弱小的乌合之众。如果高层主动找麻烦,全杀了就是,杀到新的继任者吓得乖如鹌鹑为止。
是个好消息。
“啾啾,啾啾。”中原千礼用筷子指着牛肉,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你看,这个横过来时候,像不像彩色火山?”
新鲜肥牛片,纹理鲜明,红色肌肉中纵贯着绵延起伏白色脂肪,中原中也不知道小孩在联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答道:“是吗?好像是有点。”
中原千礼:“嘎嘎!”
得到认可,很开心,用手表拍照,发给伏黑惠看。
分享欲很旺盛的五岁小朋友。
中原中也看着他为了一点小事高兴的样子,按了按眉心,忍不住叹气。
“……唉。”
中原千礼敏锐回头:“怎么啦?”
中原中也:“没什么。”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安排中原千礼特训一下,以面对有可能的危险,当然,危险的不是咒术界,是小孩另一个爹。但毕竟是个小孩子,再怎么拔苗助长,也玩不过心思深沉的死青花鱼,还是算了。
中原千礼盯着他,也学着他的模样,唉声叹气道:“唉。”
中原中也:“你叹什么气?”
中原千礼郁闷:“万一‘黑绳’没有把我送回去、只把你送回去呢?”
隐隐约约的,他察觉到自己运气有些糟糕,下次再见到中原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和上学住宿又不一样,不知道归家的假期什么时候能来。
想到这里,中原千礼的鼻子发酸,一度难过的要命。
他用筷子戳着被味增汤泡软的米饭,不说话了,没胃口吃饭。
然后,一只手捉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脑袋,圆滚滚的脸,圆滚滚的蓝眼睛,蓄着一点晶莹的泪水,要哭不哭。
“哭什么。”中原中也莞尔,“那就不用那根绳子了,我留在这里陪你,你什么时候觉得准备好了,我们就什么时候出发。”
中原千礼吸了吸鼻涕:“呜呜呜……不行的哇……”
中原中也:“为什么不行?”
中原千礼大哭:“呜呜呜……因为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呀……呜呜呜呜……我们吃完饭去找米格尔先生吧……呜呜呜……”
泪水吧嗒吧嗒掉下来,糊在皮质手套上,中原中也摘了手套,手指抿去他的眼泪。
“爱哭鬼。”他无奈地笑。
这么说着,中原中也心里却在想,自己之前似乎有些自以为是了。
他过度的保护和隐瞒,某种程度上,或许妨碍了中原千礼认识这个世界。
他的小朋友,比他想象得更强大,更坚韧。
……
中原千礼从小雨绵绵哭成了撕心裂肺:“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你是不是讨厌爱哭鬼呀——你是不是要把我丢到垃圾桶里去了——我就知道你一直想把我丢掉呜呜呜———”
……也更爱哭。
中原中也:“……”
-
夏油杰这个人,虽然是被通缉的诅咒师,但挺讲信用。
当天下午,他们在约定的地点见到了米格尔,以及少年太宰治。
米格尔问:“需要我怎么配合你们?”
“不需要。”中原千礼说,“你让我们摸一下黑绳就好了——我们三个人一起。”
米格尔把黑绳交给他,让开一步,中原中也催促一旁默不作声的太宰治:“过来。”
太宰治:“嘁。”
嘴上很不情愿,脸色也是一样,身体十分配合地上前。
中原中也和中原千礼抓着黑绳的同一端,而他抓住了另一端,当太宰治指间皮肤触碰到‘黑绳’的刹那——
三个人,悄无声息的,眨眼的功夫,同时消失了。
站在一边、正准备看他们如何操作黑绳的米格尔:“…………”
米格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
-
下午,武装侦探社。
谁都看得出来,太宰治(23)心情很好。
平日里,这个人对待正事吊儿郎当,时刻没个正型,像一条晒太阳的死鱼般赖在侦探社沙发上,到了执行任务的时间不见人影,仔细一找必然在某个角落偷偷尝试自杀方式。
而今天上午,他没有迟到,甚至早到了半个小时;
对待男性委托人彬彬有礼,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
没有邀请任何女性殉情,突然把楼下咖啡馆的赊了半个月的账款结清;
……
侦探社众人从惊喜,到惊吓,再到忧心忡忡。
大半天后,大家不约而同地私下讨论起来。
国木田独步:“我认为我们需要关心太宰的心理健康,他很可能患上了某种特殊的精神疾病。”
与谢野晶子:“我这边帮不上忙,这样,你送他去医院吧。”
中岛敦:“倒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江户川乱步甚至都睁开眼睛,朝着太宰的方向望去。
“哦,没事。”他说,“虽然不清楚具体的事件始末,但太宰应该只是普通的心情不错。”
话毕,兴致缺缺地窝回椅子里,抓了把薯片吃。
乱步大人开口,侦探社成员们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各自回到工位上做自己的事。
临近夕阳下山时,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造访了侦探社。
个子不高,蓝眼睛,剪裁得体的西服,包裹着爆发力极强的薄韧肌肉。
对方朝中岛敦轻轻颔首。
“我找太宰。”
是中原中也。
中岛敦当然不敢因他的娃娃脸和身高小瞧对方,甚至第一反应是如临大敌,但想到近期港口与侦探社休战,他瞬间紧绷的背部慢慢放松下来,为对方开门。
“您喝点什么,大麦茶可以吗?”中岛敦问。
“不用,我来问点事。”中原中也说。
中岛敦自觉回避。
而太宰治自始至终躺在沙发上,只在中原中也走来时,稍稍掀开一道眼皮缝,夕阳临摹着他的半面轮廓,暖融融的光影,恰到好处的慵懒且精致。
“混蛋太宰。”中原中也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沙发上的青年,“港口的事情一个劲往外倒啊——就这么喜欢带坏我儿子,嗯?”
太宰治无辜眨眼:“我没有啊。”
中原中也:“黑手党信物之类的,不是你告诉他的?”
虽然语气相当不好,也确实想把这个混蛋狠揍一顿,但中原中也此行来的目的,其实是分享本次穿越异世界的情报,仅是拿这件事作为开场白。
太宰治:“我不会欺负他的,毕竟小千礼也是我的孩子嘛。”
中原中也:“…………”
要不还是杀了他算了。他冷静地想。
然而太宰治十分会看眼色,在他思考要不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他一拳’的时候,坐直了身体,说:“中也去过那个世界了吧。”
“是遇到什么情况了吗?”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与太宰治先前告诉他的部分差不多,甚至连咒术界的情况都和对方猜测的大差不差,只是过去印证了一回。
但中原中也真有一件相当好奇的事。
“另一个你,为什么没猜到他和小千的关系?”
在他看来,相当好猜,没理由16岁的那位操心师发现不了。
太宰治垂着眼睛,似乎陷入思考:“嗯……”
……
16岁的某一天。
对如今23岁的太宰治来说,是7年前;而对16岁的太宰治来说,是3个月前。
“我们利用当年残留的实验资料,成功复原了‘实验室作品·甲二五八号’的认知模块……”
一枚细微到肉眼不可见的迷你芯片,被科研人员送到太宰治面前。
在显微镜中,它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团金属灰影。
“就是它?”
“是的。就是这个。”
“是它决定了‘中原中也’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是的。”
太宰治拍板:“投入活体实验。”
“是,太宰大人。”
科研人员正准备离去,刚转过身,却被对方叫住。
“你去哪?”少年问。
科研人员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说:“您说要活体实验,所以我们去找动物实验品……”
却没想到,太宰治偏了偏脑袋,牵动嘴角,对他露出一个能用明快来形容的微笑。
“活体实验品。”他顿了顿,理所当然说,“这里不是有一个么?”
科研人员不明所以,心中七上八下的,还以为对方在指自己。
三秒后,见黑发少年缓缓解开缠着手腕处的白色绷带,他顿时明白过来,倒吸一口冷气:“您、您是说——”
“装到我身上。”太宰治理所当然道。
明明待在同样的地方,经历着大同小异的死水一般的日子,他几乎要被无聊折磨得无法呼吸。
而为什么那个人神情如此明亮,像永不结束的春天。
中原中也眼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真好奇啊。
装上与他相同的芯片,就能知道了吧?
……
后来,那枚纳米芯片进入了太宰治的血管,附着的异能受‘人间失格’取消,芯片似乎也就融化在了他的血液里,无法定位取出。
这样的芯片,是‘中原中也’躯体的一部分。
如果中原千礼是实验室作品,那么他也该拥有一样的模块。
在16岁的太宰治眼里,这是他们三个的共同之处,亦是受中原千礼‘召唤’的媒介。
……
回忆结束。
23岁的太宰治,满脸事不关己地回答道,“不知道。”
“我和那个脏东西又不是一个人。”
“大概是他太蠢了。”
蠢到就这么被“芯片”蒙蔽双眼,想不到血缘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