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人已经看到了飞速而来的箭矢,但是这支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秦修文瞳孔猛缩,下意识地想躲,但是根本来不及了!
箭矢已至,破空之声凛凛,势如奔雷,也就在这个时候,张达旋身而起,以身挡箭,扑倒至秦修文身上,两人一同闷哼了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
哪怕张达的反应已经极快了,但是依旧没有带着秦修文躲避掉这支箭,同时这支箭的威力实在是太大,生生贯穿了张达的心肺,然后刺进了秦修文的腹部!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当张达和秦修文一起滚落下马的时候,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李如松当即怒喝:“传军医!有敌袭,在东南方向!”
全军戒备,许多秦修文的亲卫再次将他围拢过来,密不透风,就怕敌人再有第二箭第三箭。
所有人脑海中的第一反应都是秦总督千万不可以有事!
李如松下完命令,立马翻身下马,砍断箭矢将张达移开,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目眦欲裂——秦修文并非全然无事,哪怕有张达给他挡了这一箭,箭矢的前端还是刺进了秦修文的腹部,而张达身上的军服早就被鲜血浸湿,被扶起的时候眼神看向秦修文,嘴里也不时冒出血来,却一句话都说不了。
一直到军医提着药箱来了,张达的眼皮才渐渐合拢了下来,浑身上下也慢慢变得冰凉起来。
见军医都围拢到自己身边,秦修文艰难地抬起手指,指了指张达,施勤立马会意,但是只看了一下就回过身来,摇了摇头:“伤了心肺,已经无力回天了!”
秦修文感受到腹部有温热的鲜血流出来,伸手死死地捂住腹部的伤口,但是除了腹部的疼痛外,他还有一种眩晕和无力的感觉袭来,让他整个人有些恍惚。
时间好像变得非常漫长了一般。
一向清明的脑子也有点迟钝,脑海里只剩下一直回荡的那句:“伤了心肺,已经无力回天了。”
秦修文的记忆力特别出众,张达又是跟在他身边七年的老人了,所以他记得,张达今年刚刚满三十五岁,家中有三儿两女,三年前,他自己攒了一笔钱,在城南置办了一套两进的宅院,将妻子儿女都接了过来。
他二儿子有读书的天份,已经考过了秀才,前段时间还求到自己跟前,想要给他儿子找个好老师带一带,指点一下文章,秦修文放在了心上,让他先把他儿子的文章送过来,等他看过后,再给他找合适的老师。
或许是因为想多挣一份功劳,这次出行原本秦修文是想将张达留下料理后院的,但是张达却主动央求要和秦修文一起出征。
秦修文了解张达,但是这些了解都是浮于表面的了解,是对一个人公式化的判断,他并没有深入了解过张达的喜好、他的苦恼、他的喜乐。
可就是这样一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小人物,在这种危急关头,奋不顾身的救了自己,甚至身体的行动快过于脑海中的考量,就已经豁出去了性命。
若没有张达,此刻气绝而亡的人将会是自己。
秦修文并没有那种自己的命就比别人重要和值钱的想法,他双眼有些无神地看着天空,阳光有些灼目,天上一碧如洗,今天是个大晴天啊。
若是此刻,张达能睁开眼和他一起再看看这蓝天白云那该多好,再和他多说一说他二儿子的情况,他好更有针对性地帮他选个老师出来该多好。
眼角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划过,面前似乎掠过好几个张达,有卫辉府第一次见到这个衙役,感觉此人很是油滑;有来了京城后他为自己看家护院、慢慢开始变得沉稳的面容;有刚刚在千钧一发之时,他的视死如归……
这又是何必呢?
他秦修文何德何能,要受到这么多人的拥护?他做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他来这个世界,真的能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吗?
一阵深重的疲惫感传遍了全身,让秦修文顷刻间就想睡过去。
他太累了。
来这个世界后,连续七年,殚精竭虑、夙兴夜寐,没有自己的个人时间,不存在任何的享乐,不停地在为心中的担忧以及理想奔波,付出了很多,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休息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秦修文对着自己如是说道。
迷蒙间,秦修文听到了嘈杂声音中传过来的惊呼声,是一道女声,有点熟悉,她大声惊呼着:“这支箭有毒!”
申兰若几乎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背着医箱火速前来,因为军医跟在队伍靠后的位置,申兰若甚至跑到一半的时候摔了一跤,发髻歪斜,身上全是尘土,也顾不得任何,只一门心思往前飞奔。
军医里面,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大家都知道施勤和申兰若的医术是最好的,所以立马给他们让开了道。
施勤到底男子,身高腿长,比申兰若先一步到达,施勤擅长治疗外伤,见到眼前的状况,就准备先将人抬到合适的地方,然后再做拔箭处理,这支箭矢已经穿透了一个人的心肺,再刺入秦总督的腹部,同时箭矢已经被人砍成了两段,将张达和秦总督分开,现在只要拔出这支箭矢,再护理好伤口,只要不是要害位置,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正当亲卫要搬动秦修文的时候,后一脚赶到的申兰若却马上发现了秦修文脸上的不寻常之处,立马拉起秦修文的手腕开始把脉,把完脉之后,脸上一片惨白,口中惊呼道:“这支箭有毒!”
施勤被如此一提醒,马上也进行了把脉,心里也是悚然一惊!自己光顾着看外伤了,居然没想到箭矢有毒!
施勤立即退出了一点位置,让申兰若进一步查看。
施勤虽然比申兰若入门早,但是申兰若在药理方面十分有天赋,入门之后可谓是一日千里,再加上她每日都要帮忙校对《本草纲目》,对于各种药材的毒性研究比他要深入的多,这个时候腹部的伤势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更重要的是,秦总督到底种了何种毒。
申兰若心跳得快到了嗓子眼,死死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让自己发抖的手指镇定下来,根据目前的脉相,脑海中快速掠过各种草药的名字,同时马上命人拔箭!
“现在就拔!不要耽误时间,箭矢在身体里一刻,毒素就会继续蔓延,等蔓延到心肺,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难救了!”申兰若镇定指挥道。
此刻的事情若是秦大人遇到了,一定会镇定自若地去处理的,自己不要慌,千万不要慌!慌了于事无补,还会影响正常判断。
申兰若如是对自己强制下达指令。
因为申兰若的语气和气势,一开始还有些犹豫的李如松,看到了施勤也是在旁边点头,立马决断:“拔箭!”
施勤和另外两名军医上前,果断听从申兰若的指挥,将箭矢快速拔出。
拔出的一瞬间,鲜血喷涌而出。
申兰若却面色都没有改一下:“先将毒血释放干净,再上金创药,你们将他上衣褪去,我现在就施针护住秦大人的心脉。”
在这一刻,什么男女大防,什么授受不亲,都没有秦大人的命来的重要!
这不仅仅是申兰若的想法,也是所有人的共识,没有人跳出来说这有任何不妥。
申兰若从药箱里拿出一套银针,这套针法是李时珍亲传给她,当时还开玩笑说是对她风餐露宿的补偿,申兰若是个勤学之人,学了之后经常在木头人身上扎针试验,却还从来没有碰到危重病人需要她真的施展这套针法。
这套针法可以封住人的几处大的心脉,护住生机,同时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寻医问药而用,李时珍当时笑着说,这套针法有些鸡肋,一般人用不上。
世上果然没有白下的苦功,谁能知道,如今却刚好用上。
秦修文是第一个让申兰若去施针的人。
从第一针开始,申兰若就开始屏气凝神,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第一针扎的有些深了,申兰若手指颤了一下,马上继续收敛住心神,继续朝着穴位扎针。
一针,两针,三针……施了十八针后,申兰若才如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随意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珠,虚脱道:“找一辆马车过来,小心将人抬上去,不要碰到银针。”
施勤很有眼力见,马上掏出纸笔:“师妹,你来说,我来记。”
申兰若立马报出了一大堆药材名,一共有六十八种,还需要特定的炮制手法,但是给到他们的时间只有两天两夜。
李如松当即立断:“立即入城,八百里快马到城里集齐药材,药铺没有,就挨家挨户去找,务必今天天黑之前就找齐!”
李如松点了五千人,分五个方向出去找药,而就在这个时候,往射杀方向猛扑过去的队伍也回来了。
“总兵大人,暗杀者已经被抓捕了,只有一人,但是他已经服毒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