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方和等赵松岩走了,在回程的马车上,忍不住劝说起秦修文:“大人,要赚银子这个时候我们也赚的尽够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出手?”
季方和的心最近一直狠狠吊着,虽然说买粮的事情都是赵松岩在暗中行动,可是季方和也没闲着,每天盯着事情的情况向秦修文汇报,眼见着如今粮价已经生生炒到了批发价也三两一石了,算一下里面的利润足足有十万两啊!
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那还是得坐上像周邦彦这样的位置,正经的四品大员,且还要“兢兢业业”干个三年,才能贪下十万雪花银!
你以为这“贪”就是件美差了?就不用费心做事,不用勾心斗角了?贪的越多,要做的事情也越多,有时候还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不留神,就是人头落地!
而现在,不过短短大半个月的功夫,他家大人居然就靠买粮将粮价炒到了三两银子一石,虽然借的是赵松岩的银子操作的,但到时候将本钱还给赵松岩,自己收下那十万两,赵松岩敢说什么?
季方和每次一看到粮价抬高,就在计算他家大人能获利几何,不知不觉间,竟然是连初衷都忘了。
“方和,你要知道粮价本不该炒,而我们炒作粮价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自己获利。”秦修文提点道。
“可是,咱们当官不就是为了银子嘛!现在能一下子得这么多银子,谁还管那李明义,就是这官不当也行啊!”
季方和还是不死心,继续又劝。
秦修文锐利的眼锋扫了过去,让季方和心中一突——元瑾官威愈盛,他被这样看着,竟然生出害怕瑟缩之意。
这在以前是万万不可能的。
就算季方和嘴上喊着“大人”,也明白他和秦修文之间的身份差距,可是两人差不多是一同在季夫子身边读书长大的,感情和亲兄弟也差不太多了,就算秦修文做了官,他也不觉得自己低他一等,更没有任何敬畏之心,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方和,我这样问你,如果我没这身官服,赵松岩会筹措出二十万两银子给我用吗?”
季方和摇头。
“如果我没这身官服,我们调动的了那么多人,帮我们各处散播流言吗?”
季方和再次摇头。
“如果我没这身官服,就算赚到了十万两银子,我们能保住吗?”
这一次,季方和沉默了许久,再次摇了摇头。
“方和,你永远要明白,这身官服,他不仅仅是用来捞银子的,更是我们的保命符!如果没了这身官服,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你明白了吗?”
季方和听完冷汗直流,他最近是真的飘了,被所得之利冲昏了头脑,竟然都想着把钱落袋了大不了他们不玩了、不干了!却没有仔细想想里面的厉害干系!
“大人,这回我真的知道错了,方和甘愿受罚!”
季方和跪坐在秦修文面前,一揖到底,态度万分诚恳。
秦修文双手将他扶起,轻笑道:“方和,你跟我还做这个?我们两个何曾分过彼此?你太见外了!”
季方和有些不好意思,憨实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抹笑意,不像刚刚那么紧绷。
“现在你知道为何我说粮价绝对能涨到三两八钱甚至四两银子了吧?”
季方和现在脑子清醒了,思绪也清明了很多,略微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大人,您是说,有很多人也是如我一般被里面的利迷了眼,所以哪怕赵松岩不买粮了,其他人也会继续买入粮食囤着准备继续涨价后再卖?”
秦修文含笑点头,气氛炒到现在了,又有流言轰炸,这个时候那些人怎么会忍得住不囤着呢?毕竟今日一个价,明日一个价,最好今日继续买入,明日再去卖出,这样一来一去才赚的多呢!
在现代都能将一只垃圾股炒出天价,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市值远远偏离实际,可是谁不是拿着钱急火火地冲进去,追涨杀跌,人之本性罢了!
就算这是在玩火,但是里面的利润太大了,还是有人会硬着头皮往前冲的。
只要人性不变,秦修文就笃定,自己这一回,赢定了!
况且就算是输,那也没有办法了,已经被人逼上梁山,又哪里有退后一步的可能?
已落子,便无悔。
就在秦修文和赵松岩谈完的第二日,粮价再次跳了一跳,零售价格变成了三两三钱一石,批发价格也变成了三两一钱一石。
但是依旧有人在买。
有人卖,就有人买。
不是那些人傻,不晓得从别处粮价低的地方调粮到卫辉府去卖,而是这个时代山高路远,一来一回几日十几日都是正常,有那投机之客看准了里面的商机,今日买一千石,以三两的价格买入,明日卖出一千石,以三两一钱的价格卖出,不过倒一手,甚至连库房都没来得及挪动,就白白赚了一百两银子,这么好赚的买卖,哪里去找?
一时之间,粮食的价格一路飙升,有听到风声捂住不卖甚至高价也要再买点囤着,以防战乱缺粮的,还有那低买高卖、在其中将粮价一步步推高的,总之那粮价一直暴涨,涨到了堪堪三两八钱。
涨到三两八钱后,赵松岩按照秦修文的命令,开始慢慢地以各种方式将粮食售出。
赵松岩现在对秦修文信服的很,原本以为秦修文说的三两八钱不过是一个估计之数,可谁知道没有他在里面搅浑水参与,这个粮价还是一路按照秦大人预计得那样涨,且涨到三两八钱的时候,明显感到了疲软之态,波折了两日才到了这个数字,不再像之前的一日一个价格。
所以秦修文说到三两八钱卖,他是不敢耽误一点时间的。
一开始的时候,赵松岩卖的非常的顺畅,可谓是有多少卖多少。可是赵松岩手里头囤的粮食实在是太多了,整整要抛出去五万石,而且只在卫辉府一地抛售,等到卖出去三万石后,粮食的价格竟然就开始往下跌了。
“大人,粮价已经跌到三两半了,咱们还接着卖吗?”赵松岩整颗心都在滴血,秦大人也没告诉他这个粮价又会往下跌啊,从三两八钱跌到三两半,不过就三天的功夫,他们还剩下两万石没卖出,就这么几日功夫,马上少了近五千两银子!
“继续卖!卖够数为止!”
等到看完秦修文传来的书信,赵松岩气的一把将信扔到了火盆里,双眼赤红地站起身来,对着赵管家咬牙切齿道:“吩咐下去,继续卖!不管跌到多少,卖完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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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完命令,赵松岩烦恼地将账册丢在桌上,口中喃喃道:“罢了罢了!这赚了银子是秦大人的,亏了银子是我的,只要能保住赵氏一族的命,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看开吧!看开吧!”
可那毕竟是整整二十万两银子啊!
就算赵家确实很有钱,但是谁一下子能见过这么多现银?谁又能把这么多银子一下子全折算成粮食?粮价涨涨落落,他的全副身家也就在里面涨涨落落,一颗心七上八下,恨不得揪成八瓣,最近就连头发都掉了不少,肉眼可见地秃了!
赵家的下人最近大气都不敢喘,低气压弥漫在赵府的每一个角落,不说旁人,就是最受宠的大少爷也不时要吃瓜落,明明都被打了,还要被下人隔三差五地抬到老爷跟前骂一顿,就是药也不让每天都用,说是好的慢点才好!
很多人私底下都说大少爷可能不是大老爷的亲生子,否则怎么会受如此折磨?
否则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以前如此宠爱大少爷的老爷突然发疯,骂也就算了,连药都不让好好用,假如不是被戴了绿帽,怎么会突然转变如此之大?就连要帮着大少爷说话的老太太都被老爷送到了家庙里,吃斋念佛,还有专门的婆子看着,连家都回不得!
这手段也太猛烈了些!
若是赵松岩知道他家下人这么暗中揣测,说不得又要气的喷出一口老血!
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只要一想到今天所受折磨,都是这个逆子的缘故,就气的不行,自己气不顺,哪里还有好脸色给儿子看?再想到潞王不日回京,赵氏一族的前程光靠秦修文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加上全副身家都压在了粮食上,整个人不疯都已经算赵松岩心态调节的很好了。
等到手里的五万石粮食终于以三两半的成本全部出尽的时候,粮价也跌落到了三两三钱银子。
赵松岩一想到自己手里还有五万石粮食没出,这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到时候整批粮食出完,自己到底是赚是亏?那秦大人到底意欲何为?帮了他之后会不会让潞王饶他赵氏一族一命?千万种思绪在脑海中奔腾而过,让他不得安宁。
而紧接着,秦修文那边再次下了一道命令,将手里头的收回来的十七万五千两的银子,再次分批买进粮食,全部买完为止。
赵松岩已经彻底麻木了,和赵管家两人熟门熟路地遣人继续买粮,而粮价经过几日的回落后,有了赵松岩等人的持续买入,再次仿佛给已经有些悲观的投机者打入了一剂强心针似的,眼看着粮价逐日攀升,手里攥着的银子再也拿不住了,将刚刚卖粮得回来的银子又拿去买粮了。
人心就是如此的贪婪,在前一段时间粮价回落的时候,大家心有惶恐,又见市面上开始有人卖粮了,自己也忍不住了,跟着一起小批量地卖出,粮价越跌,心中越是恐慌,卖出去的粮也越多。
虽然还是有人胆子够大,敢接手,但是明显卖出去的速度慢了,买的人少了,卖的人多了。可是不过几日之后,又有许多人开始大批收粮,粮价再次节节攀升,而这次,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粮价的回落只是暂时的,之前都涨到过三两八钱,这次一定能破这个数字,那在三两八钱以下,买到就是赚到!
而且还有人分析了情况,有那有关系的人,是知道宁夏那边一向不太平的,如今是那蒙古人哱拜专制宁夏,虽那哱拜是降将,但古人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宁夏本就异族之人盘踞之所,那边乱起来十分正常。
就连那些卫辉府的知县们聚在一起也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在一波又一波的粮价上涨中,他们卷入其中,被所获之利红了眼,尝到了倒卖几次赈灾粮后所获的银两后,忍不住又将银两投了进去,再次买粮卖粮,赚取其中的差价。
所有人,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地筹粮卖粮,有本事的人,不仅仅是在卫辉当地买粮,同时去别处继续买粮,毕竟远一点的府,可能还没获得消息,价格还远在低位,就算路途远了一点,但是顺着水路而下,顺利的可以七八天就到,远一点的大半个月也到了。
此刻买到就是赚到,手里有现银的都将银子投了进去,如果他们有一双上帝之眼,就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粮食都在往卫辉涌入,粮食累计起来的数量会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而秦修文,恰好就是知道数量总和之人。
季方和每日都派人在各个官道、渡口看着,什么事情都不做,就数有多少粮车、粮船入卫辉府,然后统计成册,每日交给秦修文。
秦修文看着册子上越来越多的粮食数额,忍不住笑了:“方和你看,这粮食有多少,就是人心的贪婪有多少。”
季方和看着册子上最后算出来的数字沉默了,足足有五十万石!
这还是他们预估计的数额,下面人办事总有疏漏,再加上整个卫辉府本身有的存粮,这里面的数字会到达一个十分恐怖的结果!
赵松岩那边银子已经又全部花完了,此刻存粮数比之前的十万石少了一点,现在还剩下九万三千石。
看似之前秦修文的操作是亏损之举,低卖高买,可实际上,就算赵松岩停止了行动,所有人却都好像疯了一般,继续买入粮食,如今的粮价已经抬高到了四两,看势头还要继续往上涨!
他们不知道,秦修文是故意让赵松岩高买低卖,做了一波震荡,为的就是在这些人心中根植了一个信念——粮价就是短暂地下跌了,还是能继续涨上去的。
很多人,对一路上涨的行情总是持有怀疑的,等到价格回落就忍不住半路就下车了,可是等到下车后发现这只是短暂的回调,接着调转势头再次猛涨的时候,就后悔不已,也坚定了他自己所认为的判断和信念,再次上车,坚定持有。
秦修文浸淫股市多年,做过基金经理,也做过操盘手,对刚入股市的新手来讲,股市是技术分析、是数据分析,可是对他这样的老手来讲,技术数据分析之外,是人性的分析,只有深谙人性,剖析人性,才能在一场场战役中赢到最后。
秦修文操纵这一盘大棋,靠的不仅仅是对自己技术的自信,更是对人性的理解。
而此刻的人,甚至比他那个年代的人,更加贪婪,更加肆无忌惮!
粮食本不该作为商品去炒作,这是治国安邦的根本,是老百姓活下去的依靠,可是这些人没有给过老百姓活路,赈灾粮敢贪、粮价敢随意垄断涨价,那么秦修文和他们也没什么好客气的,既然敢玩粮价,那自己就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此刻的粮价已经和普通老百姓没有任何关系了,有些人靠着那一点点的赈灾粮勉强糊口,有家底的人家也还能支撑下去,已经彻底破产的穷苦百姓就往新乡县跑,到了那里总能有一口吃的。
那粮食,已经彻底沦为了上层阶级的玩物,所有人都在这场击鼓传花的游戏中玩的双目赤红、心潮澎湃,哪里还来得及管老百姓的死活,哪里还有心去理秦修文这样的必死的小人物。
李明义最近连公务都推到了一边,只和贾师爷谈论粮价。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咱们昨日出手了三千石的粮食,小的压了五日才出,一进一出倒是给我们带来了1500两的利,您看我们手头剩下的一万石粮食什么时候出比较好?”
李明义有些懊悔地拍着大腿:“还是出早了!今日已经涨到四两一钱了,若是今日再卖,又能多个三百两!”
“对了,怀庆府的粮食到了吗?”李明义转头又急迫地问。
贾师爷连连点头:“今日晚间就能到!大人您放心吧,我都盯着呢!”
李明义闻言畅快地笑了一声:“如此甚好!怀庆府的粮价还在二两三钱银子一石,虽然比之往年也上涨了不少,但谁让现在去怀庆府买粮的人也多呢!等到了后,咱们再压个三日再出手,届时估计至少能多赚二两银子一石!”
贾师爷也是跟着笑,这次李知县把能拿出来的所有银子都拿去购粮了,一买就是二万石,可谓是大手笔!但是想想其中能赚到的利,可是他做几辈子师爷都赚不来的钱!
但是只要想到等这次出手完,自己也能在里面分一杯羹,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贾师爷凑了两千两银子跟着李知县的船一起去买了粮食,来回路上的运费李知县都没算他,等赚了银子也都归他所有,算一算,两千两变四千两,能不开心吗?
李明义想的很好,他不黑心,做完这一票就收手,他只要赚四万两银子就够了,后面任粮价再涨上天,也和他没关系。
三天,只需要三天,自己又有两万两银子进账,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呼吸急促。
然而,就在第二天,粮价突然开始暴跌!
从怀庆府来的粮食已经全部入库,正当李明义美滋滋地坐等第二日粮价上涨的时候,县衙里一直帮着李明义盯粮价的皂吏慌忙跑了进来。
“大人,今日,今日粮价跌了,今天的粮价只有三两九钱!”
李明义心脏漏跳了一拍,强装镇定到:“慌什么!之前又不是没跌过,再帮我去继续盯着!”
李明义心里盘算着,这不过是像上次一样短暂的波动,可是又过了一天,李明义得到的消息,今日粮价变成了三两半一石!
李明义“刷”地一下站身来,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是三两半还是四两半?”
那皂吏见李明义神色不对,连忙又回禀了一遍,等了许久也不见知县大人有什么回应,大着胆子抬头去看,便见李知县脸色铁青、整个人在呼呼喘气!
贾师爷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将皂吏挥退,脸色同样的难看:“大人,这两日,粮价暴跌,咱们要不要也一起跟着卖了?现在卖,咱们还是赚的!”
李明义来回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坚定摇头:“不必!我们就再等两天,不可能粮价会一直跌下去的!这么多人投了这么多钱的呢,又不是只我们两个!我一会儿就去会会其他知县,让他们务必将价格给撑住!”
现在卖出去,比他之前预计的价格整整少一万六千两银子,李明义哪里能够接受!
在他看来,那赚的四万两银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早就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现在从里面掏出一万六千两银子,比杀了他还痛苦。
哄抬垄断粮价之前都能行得通,现在没道理行不通,只要他联合了其他几个知县,定然能把粮价稳下来,只要让他好好地出手了手里头的粮食,后面的事情,他才不管!
李明义急匆匆地就走了。
他哪里知道,此次一去,非但没能够挽回粮价的颓势,反而让那些知县大人们被拴在了一条绳上,原本以为的自己强势垄断,最后却成了亏光所有的祸根。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等到别人回过神来,自然要把账都算在李明义头上,李明义这次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大势已去,市场有自己的节奏,逆势而行,纵然是有能量者,也无法力挽狂澜。
李明义为了亏损掉的银子而殚精竭虑,赵松岩此刻却已经被银票包围住了。
赵松岩整个人如同傻了一般,看着书案前摞成高高一叠的银票,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却是沙哑的厉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再说一遍,到底多少?”
赵管家从账房手里接过账册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走过来的那段路,小腿肚子一直在打颤,非是害怕,而是激动的。
“还请老爷明察,一共是三十八万五千一百二十五两整。”念完这一串数字,赵管家忍不住又咽了一口口水。
从始至终,整个赵家上下,只有赵管家一人是知道所有事情的始末的,也知道如今整个赵府的身家都在这些银票里面。
而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候,老爷的身家就翻了一番!这是何等的恐怖!
赵氏一族百年的积累,在那秦大人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间,只需一月就可以赚到!
这种情况,超越了赵管家的认知,也超越了赵松岩的认知。
他甚至一开始都不明白,为什么粮价就涨起来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卖,为什么又要在那个时候买,又为什么在刚刚破四两一石粮价的时候就将粮食全部卖出。
明明当时的势头很好,已经到了四两二钱一石粮食了,可是秦大人却十分冷静地告诉他,这个时候,以四两一钱的价格开始,全部卖出,不管跌多少,都按比市价低一钱的价格去卖,卖完为止。
那秦修文对着几十万两银子的利润,仿佛视而不见似的,从头到尾,都冷静到可怕!
赵松岩哆嗦着嘴唇皮子,对赵管家道:“点出二十万两,给秦大人送去,马上就送过去!”
秦修文获利十八万五千多两,凑一个整数,是为了给赵氏一族挣一条活路。
整整近十万石的粮食,两天时间全部卖完,等他们卖完之后,粮价已经暴跌到了三两半一石,而且还在持续往下跌。
抛盘太重,市场已经承接不住,再加上其他人手里的粮食已经囤积到了高位,就算有些人想扛也扛不住了,总有胆小的人会跟着一起把手里的粮食抛出。
越抛粮价越低,而秦修文这个庄家已经完成了从洗盘到震荡再到收割的全部流程,早就功臣身退了,哪里还有人会来继续接盘将粮价抬高?
互相拉踩已经成为定局,而粮食还并非易储存的东西,囤积太久那是有时限的!
短短五日,粮价一泻千里,从最高的四两二钱,一直就到了最开始李明义他们商量的,让秦修文买粮的底线三两银子一石。
不管李明义等人怎么呼号奔走,让大家不要再降价卖粮,可是整个卫辉府已经囤积了太多的粮食,在这个时候,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得抓紧时间卖粮!
粮价一跌再跌,最后已经没有人再去呼吁大家稳定粮价了,所有人都在抛售粮食,疯狂踩踏间,粮价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价格。
一两八钱银子一石,比水灾来之前贵一点,比灾后一开始的价格便宜一些。
有人以为,这就是到底了,还开始悄悄地又少批量进行购买。
然而,现实比想象的更加残酷,粮价还在降!
一直降到了一两半银子一石,才微微有变缓的趋势,而那也只是变缓,并没有止跌!
整个卫辉府囤积了太多的粮食,内部已然饱和,老百姓当然是欢欣鼓舞,又能吃起饭了,可是越是跌,老百姓也越是买的少,今日买是一两半银子一石,明天就是一两四钱,那我为什么不买够今日够吃的,明日再来买?
老百姓的购买力变得更低,以前粮价一路上涨的时候,还有人会多买点,怕明日的价格更高,而现在,只够今日吃的就行。
要将卫辉的粮食再往别处卖,是已经有人在联系关系往外卖了,可是商人哪讲太多情谊,趁你病要你命,明明知道了卫辉府囤了许多的粮食,那开出来的价格低的可怜!
有些人便想,那老子就不卖了,等到粮价恢复正常了再卖!可是看着仓房里他们家十辈子都吃不完的粮食,还有捉襟见肘的现银,这些人还是慌了。
等到粮价降到一两二钱的时候,秦修文开始出手了。
孙主簿简直是要幸福地快晕过去了。
县衙粮仓的米粮耗尽,又花完了秦大人另外给的五千两银子后,外面的流民也变成了一万余人,就在孙主簿整个人都快绝望的时候,一车又一车的米粮源源不断地从不同地方运到了县衙粮仓。
这两日,孙主簿什么都不干,就在县衙粮仓里守着,每一车都自己亲自验过看过,再让人收入库房中,所有的米粮确认过都是没有问题的,他才放心。
等到粮仓装满之后,孙主簿整个人都懵了,县衙粮仓里能装整整三万石粮食,而现在居然装满了!
装满了还不算完,早在半月前,秦修文就让孙主簿带着城外青壮流民造屋建舍,搭建了好几个仓房,孙主簿那时候不明白这些仓房是做什么用的,现在知道了——也是用来装粮食的!
每日都有粮食源源不断地汇入,虽然都是小批量地运送进来,一直接收了半月才算完,而那几个仓房也都一一装满。
孙主簿不仅仅将青壮编成队伍,每日分三班巡逻,就连石千户都不用孙主簿提的,自己就派了百人带甲兵士帮忙看守,维护秩序,没有人敢对那几个仓房有任何不轨之举。
孙主簿原本以为自己和石千户是师兄弟情深,他哪里知道,对于秦修文想要拉拢的人,他早早就放出消息,让他们一起跟着将粮食卖了,此刻石千户口袋中鼓鼓囊囊的,对于秦修文的事情,他是第一个要冲上前去帮的。
赵松岩在送完银子的第二日,就收到了秦修文的“回礼”,焦灼地打开信封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携银票十万两,与赵侍郎将事情经过言明,由他将十万两敬献给皇上,或方可保赵氏一族。
字是好字,风骨铮铮,可是这上面写的内容,却宛如一把刀一样,刺的赵松岩鲜血淋漓。
十万两!整整十万两银子!
再加上给到秦修文的一万多两,还有置换现银时的折算费用,加起来有个十三万两银子了!
这还只是有希望而已!
万一皇家不放过他们呢?皇家什么没见过,稀罕他这十万两银子?
况且原本赵松岩以为秦修文和潞王本人是有关系的,自己帮了他,或许他能在潞王面前帮他美言几句,现在看下来,对方居然就是撇下潞王,直接将事情捅到了皇帝面前去?
这靠谱吗?不会那秦修文就是在耍他们吧!
赵松岩纠结极了,又是心疼即将要给出去的银子,又是怕给的银子还不够多,或是起到反作用,又该如何?
可是想到秦修文这一段时间的手段,沉默了半晌,赵松岩还是咬了咬牙,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别人不知道万历皇帝缺不缺银子,但是读过历史,且现在脑容量更加巨大的秦修文知道,万历皇帝此刻很缺银子!
张居正的改革在他身死之后大半律法都被废止了,然而“一条鞭法”却被保留了下来,没有了正确的执行人,就是再好的政策也会变成垃圾,就如同原本是想要减少人力耗费的“一条鞭法”。
初衷是想让老百姓将各种税费折算成银两,免去运输、劳役的繁琐,可是折算成银两要溶银,就有火耗,上下一干官员光靠捞这个“火耗银”就吃的满嘴流油,更别说这样的政策导致银价一涨再涨,老百姓本身家中存银就不够多,明朝的银矿储备量也不足,最后让更多的老百姓失去自由身和土地,地主豪强兼并愈发严峻。
下面截流的银子多了,那么流向最上层的银子自然就少了。
不说国库税银连年减少,就是万历自己的内帑都快被榨干了。
万历极其宠爱贵妃郑氏,珠宝、金银等赏赐如流水一般入郑贵妃的宫殿,所耗已经极度奢靡。国柱张居正还在的时候,因为其是万历的老师,又是内阁首辅,就连万历也得听他的,还不敢做的太过,然而等到张居正一去,万历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万历十年就将郑氏封为淑嫔,万历十一年又加封德妃,万历十二年再次册封贵妃,每一次的晋封都要大摆筵席、金山银海似的花费,张居正攒下的那点家业,根本就不够万历挥霍的。
秦修文若是没有记错,等到明年万历十四年大年初一,郑贵妃就会诞下爱子朱常洵,其后还会晋封郑氏为皇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
现在已经是万历十三年,经过两个多月的纷纷扰扰,天气接着转凉入秋进了九月,秦修文算算日子,这个郑氏此时肚子里的孩子都得有四五个月了,万历如此宠爱郑贵妃,生完孩子要办宴席么?晋封皇贵妃,那排场难道还不如之前?
只是潞王府的建造,除了国库出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还是万历内帑里拿出来的,毕竟潞王府所耗太多,户部杨尚书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说藩王府建造确实是国库出钱,但是这都是有规制的,户部已经拿出了五十万两银子,再要问他拿钱,他也只能天天哭穷,咬紧牙关就是不给。
潞王大婚万历已经从自己内帑里拿出了近二十万两银子,这次为亲弟弟建府邸,只能还从自己内帑里继续掏银子。
内帑就是皇帝的私库,皇家自然也有庄子、田地,有自己的收入,可是就连国库都禁不起这么折腾,何况是万历自己的内帑呢?
亲弟弟的府邸钱出了,爱妃的生子宴、皇贵妃的晋封宴要不要大操大办?
若是此刻赵家愿意拿出十万两银子的“买命钱”,秦修文相信圣明的皇帝陛下会网开一面的。
若是事情不及他所料那该怎么办?
这问题季方和替秦修文答了:“有什么怎么办的,本来就是赵家闯出来的祸,自家大人已经费心为他们筹谋了,若是事不可为,那就只能和他们撇清干系,最多断头台上送一程,也算是全了情谊了!”
嗯,有时候,人只有无耻一点,才能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