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半青从暗影岛回来时, 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等他给小猫们喂完罐头,储物间的门开了。
宁知夏软绵绵地缩在奥德罗怀里,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整个就像沉迷美色的昏庸小皇帝。
瞧见那道满脸餍足的身影从面前走过, 曲半青捶胸顿足地深深叹气,拱就拱吧, 谁让大宝珠水灵呢。
想通之后,曲半青无奈地去厨房炖只老母鸡给人补补。
宁知夏醒来后, 一想到奥德罗的那些往事,就心疼得不行, 大方地开放了漫画书架的权限,就连晚上羞人的姿势也红着脸乖乖配合。
“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端。”曲半青冷眼提醒,不过手上动作倒是没停, 给他们一人来了碗香气扑鼻的红豆年糕汤。
宁知夏老实巴交地表示自己的鱼要自己宠, 应该的, 都是应该的。
“我又不是人。”奥德罗专心致志地拨弄怀中人的头发, 语气平静无澜。
奥德罗理直气壮的模样看着就来气,一想到最近他动不动就捂胸口叹气的勾栏手段, 曲半青……重重哼了一声以示愤怒,并从他碗里减少一块年糕。
余城是靠连绵的雨水降温的,坏猫们占据了窗台的绝佳视角, 垂着尾巴像钟摆般摇动, 欣赏冷雨中愁眉苦脸去上班的人类。
这样的天气按理说应该窝在家里,裹着被子一起看电视吃点心, 不过分店生意火爆,宁知夏被曲半青押在工作台哭唧唧画图稿。
他计划设计一套十二星座的穿戴甲, 不管是用于哪个位面都足够给客人们带来新鲜感。
一直忙活到下午雨停,宁知夏伸了个懒腰,换了身外出的衣服。
书页翻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奥德罗的视线从营养学枯燥的专业词汇上移开,轻声问:“要出门?”
“嗯嗯,一起去新城的购物中心吧。”宁知夏戴好曲半青给自己新织的粗毛线帽子,眼睛又黑又亮,“我想给你买礼物。”
奥德罗唇边泛起微笑,啪地一声合上书起身朝他走去:“走吧。”
新开的购物中心位于余城新区,许多高奢店铺扎堆似的入驻,走进大厅,每一口气息都是纸醉金迷的味道。
“真瘠薄烦,还要排多久啊,这么大的店就不能一次多放几个人吗?”张斌和他母亲排在一家蓝血珠宝店外面,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了两眼,不耐烦地抱怨。
最近他和女友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虽说他装模装样立了个还算不错的好男人形象,不过女方家里人倒是不好敷衍,说是该有的彩礼仪式一样不能少。
市里财政紧张,不少项目都停工,他家是做供应商生意的,自然愁得焦头烂额。顾虑到女友家的条件,只能忍住不爽,来她喜欢的品牌买求婚戒指把人哄欢心。
“她爸妈都是规划局的,以后不得在多帮衬帮衬咱们,随便拉几个项目就回本了。”
张母宽慰了几句,想到等会儿要花的钱,就跟挖了块肉似的有些不痛快,“不过也是,现在的姑娘物欲真高,买点三金不就好了呀,还得单独要什么钻戒……”
他们来了才知道除非有预约,不然只能在外面排队等候,百无聊赖之际,余光撞入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张斌定睛一看,发现是宁知夏正朝着这边走来。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提着甜品盒的长发男人,微微弯腰和他说着什么。
或许是灯光太晃眼,总是看不清面容,但身姿与气质足以吊打广告屏幕里的当红明星,衬得一干人像是灰扑扑的鸡仔,张斌不爽地站直溜了点。
“那人谁啊,你认识?”张母扯着他往队伍前面走了几步,
张斌想起文创街的事就觉得晦气,没好气道:“还能是谁,宁知夏呗。”
“他啊。”张母有点印象,问了一嘴,“现在上哪里工作呢?”
“就开个什么美甲店混日子。”
张母哦了一声,撇了撇嘴,艺术生都是烧钱混日子的差生,能有什么出息。
见他和身边的男人结伴而来,张母拉住儿子往前面的人挤了挤,生怕宁知夏借着什么同学情谊寒暄插位。
玻璃门内走出妆容精致的销售经理,见到宁知夏客气地侧身引路:“宁先生这边,我们准备好了茶点。”
“哎呀,还有小点心!”
宁知夏乐了,拉着奥德罗快步从张母身边走过,跟在销售经理身后进去,张斌和他母亲神情恍惚,一路目送。
“他凭什么不排队?”张母错愕地喊出声。
不少安静等候的客人本就被她外放的短视频声音弄得烦躁,闻言转过头去想看傻子一样看了眼她。
“这还用问,人家有预约。”
不就是预约嘛,提前打个电话联系能费多少功夫,神气个什么劲儿。
张母低声嘀咕着,心里又有点堵得慌,预约确实不费功夫,可年消费上百万才有预约资格。
事实上宁知夏还没有那么豪气,这家店就是殷拂柳代言蓝血品牌的珠宝子系,有女明星搭线自然方便,贵宾级的货源足够他慢慢挑选。
宁知夏坐在沙发,往奥德罗手心塞了个小点心,趁着他慢悠悠品尝的功夫,转头给销售经理说:“唔……我想看看对戒,两个都是男士的那种……”
“好的,我马上拿来。”销售经理的视线从两人之间扫过,心领神会地笑起来,让人端着托盘过来。
此时张斌母子也进来了,瞅着几个初级款来回比较,又想要钻石显大,又想花钱少,巴心不得这些钻石被切得越薄越好。
余光看见有销售端着一盘限量对戒路过,满天星和大粒的方形钻足够闪瞎狗眼,张斌傻眼,开美甲店居然这么赚钱?
“那是什么体面工作吗?和这儿站着卖笑搞服务的有什么区别。”张母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听得面前的销售小姐低垂着眼不再吭声。
宁知夏挑挑拣拣,选了一对方形冰糖钻戒,左右两边嵌入窄版排钻,工艺精湛款式简单大气,自然也是价格不菲。
“好看吗?”宁知夏撞了撞身边的肩膀。
光线在他高挺的鼻梁打落下来,奥德罗歪头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
宁知夏无比爽快地准备掏钱刷卡:“行,那就买吧。”
张斌在一旁越看越泛酸,居然都潇洒得包养上小白脸,犹豫片刻,暗戳戳地朝他们的方向举起手机。
就在这时,一直看不清面容的长发男人仿佛背后长眼睛似的,忽而转过身来。冰冷的目光锋利如寒刃,张斌心虚得手一抖,按下了几声快门。
“张斌?你拍什么呢!”
宁知夏听见动静扭过头,就见他慌慌张张地放下手机,神色有些古怪。
“关、关你什么事,我和我女朋友视频呢……”张斌瞪他一眼扬声反驳,见不少人侧目看来,仿佛扳回一局般轻慢地笑起来,“我说你小时候怎么就和女生们凑一起,原来喜欢男的啊,真恶心,不仅是娘娘腔,还是个同性恋!”
他声音越说越大,露出被膈应的表情搓了搓手臂,生怕对方看上自己一样。
许多或是探究或是好奇的目光落了过来,宁知夏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挺了挺腰杆,仰头环视一周:“那咋了?我犯法了?”
他拉住奥德罗的手,目光直直停在张斌脸上嫌弃打量,“放宽心,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看得上的。”
余城本就是包容性极强的城市,众人往那道身影与张斌来回看了看,忍不住耸肩笑出声。
张斌脸上有些挂不住,脸色渐渐憋得通红,低头朝宁知夏脚边呸了一口,就要转身离开。
“他、他刚刚拍了您和您的恋人。”
这时一道声音重新响起来,刚才服务张斌母子的销售小姐忽然出声。
“你个小蹄子乱说什么!”张母一愣,反应过来大力推了女孩一把,女孩踉跄着快要撞到展柜时,被围观的另外几个女孩扶稳。
女孩道了谢,声音有些发抖但是愈发坚定:“就是拍了!还发到一个群里,你们不信可以查监控!”
“你少胡说!”张斌气急败坏,冲过去直接对她扬起手臂。
惊呼声中,宁知夏还没来得及拦住,就见几个女孩直接钳制住了张斌的手,反剪到背后,一人掏出他的手机丢给了宁知夏,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得不行。
宁知夏看着身板瘦小,气势倒很足,他知道自家小鱼人美心善不方便与人类动手,回头板着小脸豪气冲天地说:“小奥别怕,我保护你。”
奥德罗眨了眨眼,极为享受这种新奇的体验,礼貌退后一步伸出手无声示意:您请。
张斌羞恼地想抬起头,仿佛有道目光落过来,头顶顿时像压了千斤石僵硬得动不了,他惶惶不安暗道邪门,任由手机群里的照片和污言秽语被宁知夏全部录下来。
宁知夏看得直泛恶心,里面甚至还有各种地铁电梯偷拍的裙底照,一看就知道是惯犯。
销售经理大惊失色,听闻张斌的手机里还有许多裙底偷拍,甚至包括本店职工的,一想到这样恶心的事就发生在刚才,又叫来了安保限制住张斌的行动,准备报警。
张母急得团团转,推搡着安保,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难听的话:“报警啊!你们报啊!你们还侵犯隐私呢,等我找律师过来非要把你们一个个告上法庭!”
“不劳您费心了。”刚才那几个女孩出示了警官证,直接把张斌架起来冷笑道,“直接走一趟,去局子里坐坐吧。”
张斌母子顿时傻眼,脑子混乱不堪,不停地转着脸开始各种求饶,见没人答应,又开始不停挣扎扯着嗓子胡喊乱叫。
奥德罗难以置信如此聒噪的声音是人类能发出的,压低眉眼打了个响指,前面很快传来一阵口水呛咳声。
到了警察局,张母全然不当回事,公共场合拍几张照算得了什么,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卖惨说是被几个兔崽子污蔑。
直到一张张不堪入目的证据截图摆在面前,张母浑身无力抖动着嘴唇,后背一阵阵发凉。
她看着还在狡辩的儿子,又看向不远处两个长身而立的青年,黯然失色地跌坐回座位。
“拜拜,有空去我们店里坐坐,可以定制穿戴甲哦!”
宁知夏与警官们挥挥手,还不忘习惯性地推销一波。
从警察局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行人道的路灯投下一道道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原计划是在购物中心顶楼的空中花园请奥德罗吃顿生鱼片大餐,不过这个时间点已经错过了定位时间。
一想到计划被张斌的晦气事搅合泡汤,宁知夏丧气地□□肩,浑身都充满沮丧的气息。
奥德罗并不在意晚餐吃什么,打开手里拎着的甜品盒,给他嘴里喂了块小蛋糕,指腹轻轻抹去唇边的一点奶油。
现在的青年闻起来有点苦,需要快些甜起来。
宁知夏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轻眨了一下眼,将手摸进兜里的戒指盒:“奥德罗……”
“嗯?”
奥德罗停下脚步,眼睫随灯影在眼睛下方落了一层剪影,神情如冰雪消融,温柔得叫人心痒痒。
宁知夏打开戒指盒,给自己戴好一枚:“我知道你肯定见惯了好东西,这类珠宝与你海底的宝藏来比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他又将另一枚拿出来,举到奥德罗面前,继续说,“但我希望你能收下它,人类的承诺并非一文不值,至少……我的不是。”
青年竭力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奥德罗目光垂落,似乎因为仪式被抢先,蓦地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我以为你会觉得太快。”
“算快吗?可能吧。”宁知夏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道,“可是我一想到每天睁眼都能看见你,就觉得很开心。”
笨拙而热烈的情话像丘比特的金箭击中胸口,难以形容的温柔笑意浮现在奥德罗浅色的眼睛里。
他将戒指戴在无名指,迎着路灯下昏黄的灯光徒自欣赏了一阵,忽然偏头很有礼貌地问:“可以接吻吗?”
宁知夏一愣:“啊?现在?”
奥德罗点点头:“我很想亲亲你。”
不等他回答,一只大手拦过脖颈曲线,戒指微微冰凉的触感贴紧皮肤,宁知夏收起惊讶的神色,主动地扬起脸,扯住对方平整的衣领吻了上去——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空气里的呢喃暧昧。
对面路边的黑色轿车降下半扇车窗,里面的中年男人脸色涨红,怒不可揭地扒拉在玻璃边缘探头大吼。
宁知夏惊慌失措地扭头看去,一脸错愕:“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