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比想象的要深, 透明度还算不错的海水并非压抑的深蓝色,隐约还能产生被窗外日光照射的感觉。
宁知夏自己拱了两下,游得太慢, 最后彻底摆烂,任由身旁的人鱼圈住腰, 不费力气地带领着他下坠。
宁知夏有些紧张,情不自禁地用嘴巴鼓气, 眼珠子直溜溜乱转。
一只手伸来,捏了捏他仓鼠似的腮帮子, 泡泡们呼噜噜吹出。
宁知夏看着奥德罗含着笑意的眼神,恍然间记起自己能呼吸的, 不好意思地咧嘴傻笑起来。
随着鱼尾摆动,银色的鳞片偶尔擦过腿腹,宁知夏对滑腻冰凉的触感已经习以为常, 随着一群小鱼从身边游过,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掉在最后的一条, 看着它惊慌失措地噗噗加速。
他被逗得眯起眼, 比划着问:[你养的小宠物吗?]
奥德罗摇了摇头,轻柔的声音随之在青年的脑海响起:[是零食。]
那么大一群零食鱼?!
宁知夏倏地瞪圆了眼睛, 惊讶的模样似乎取悦到了对方。
奥德罗揽紧他的肩,近乎两米的鱼尾轻松自如地动了一下,抱着怀里的青年愉悦地转了几圈。
他们绕过赤红的珊瑚丛, 穿过摇曳的海草, 冲散整齐排列的鱼群,灵活有力的大尾巴随意一摆, 掀飞了挡路的鳐鱼。
如此霸道的穿行方式让宁知夏为倒霉的鱼群默哀的同时,也忍不住笑出一个泡泡。
很快他一路吐着泡泡, 被带去了水底最深处,一枚硕大无比的砗磲出现想眼前。
[好大!]
放射状的沟槽绚丽多彩,弯曲的壳顶张开,简直足够把他整个人都放进去。
宁知夏震惊地看向身旁人鱼,银灰色的长发在水里氤氲散开,每一丝弧度都充满着诱惑。
他俯头与宁知夏蹭了蹭脸,扇形耳鳍愉悦地扇动两下,推着茫然的青年坐进大砗磲中央。
每一条人鱼都会在成年之后,去寻找最顺眼的砗磲,把它挪回巢穴打理干净,用来储存所有心爱之物。
奥德罗捧来无数珊瑚与珍珠,煜煜柔和的光芒反射到砗磲内壁。
他慢条斯理地堆放到青年身边,满意地围着游了两圈欣赏了一阵自己的杰作,修长的手臂伸过来,用屈起尖甲的指节勾起宁知夏的下巴。
[喜欢吗?]
宁知夏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脑袋一阵阵晕眩:[喜欢,不过你从哪儿搞的?]
奥德罗:[我的位面。]
宁知夏松了一口气般拍拍胸脯:[还好还好,不用牢底坐穿。]
奥德罗很轻地笑了一下,尾巴翻搅起小小的水花,游到宁知夏身边,揽住他坐过来。
影影绰绰的光影里,珊瑚礁里重新游曳着恢复平静的鱼群。
奥德罗偏头扫了眼看得出神的青年,有些遗憾现在不是明月高悬的夜晚,不然他说不定也会说点什么今晚月色真美的奇怪语句……
过了好一阵,水面哗啦翻动。
宁知夏被带着再次浮出水面,爬上岸后身体徒然变重,半个身子不舍地浸在水里,小腿一摇一晃,搅弄着层层叠叠的水浪。
过足了潜水瘾后,他瘫在地毯,胸膛呼哧呼哧上下起伏,又满足地哈哈大笑:“好好玩呀!”
奥德罗趴在池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兴奋雀跃的青年,最初的好奇心已经旺盛得快被其他情绪取代。
他捞起宁知夏的手,偏头贴着掌心蹭了下。
耳鳍与发丝交替的触感传来,宁知夏觉得痒痒,哎呀哎呀又笑又叫,想要把手挪开。
奥德罗立刻用脸追着去贴他的手掌心,贪恋的又蹭了两下:“好玩吗?”
宁知夏诚实点头:“好玩!”
他抬起眼,浅色的瞳孔目光专注而温柔,如同传承到的记忆里那般轻轻地询问不属于海域的生物:“下次再来吗?”
宁知夏觉得手心也跟着发烫,避开视线小声点头:“来、来的呀……”
奥德罗笑了起来,结实有力的手臂撑起上半身,仰头贴了贴青年微微发烫的脸颊,随着哗哗的水流声响,银色鱼尾重新没入水面。
储物间的门再次打开,宁知夏拎着那些潜水装备放回曲半青在二楼堆放杂物的地方时,感觉自己就像半夜翻窗和黄毛鬼混的叛逆高中生,莫名了有几分心虚的味道。
没事哒没事哒,小奥又不是黄毛。
他自我安慰着,扭头看见买菜归来的曲半青时,还是忍不住条件反射般一耸。
曲半青上上下下用审视的眼光,看了湿漉漉的大宝珠一遍,皱眉道:“你去奥德罗的水池了?”
原来对方知道啊!
宁知夏顿时神色轻松,点了点头:“对呢!”
曲半青目光复杂,幽幽道:“你都不会游泳……”
“没关系,奥德罗说喝了他的血和……就能在水里自由活动。”宁知夏有点不好意思地自动屏蔽一个关键词,干笑着要去浴室洗澡。
曲半青看着青年红通通的小嘴,等人跑去浴室,闭眼深吸一口气,握拳邦邦锤心口——
啊!狡猾的坏鱼!天杀的坏鱼!
*
在初秋的长假前,联名穿戴甲在劳模波波和摩琳的帮助下很快全部交货完成,网上顿时掀起来各种各样的开箱展示。
这可是欧皇的象征,数以万计的抢购者里就杀出那么点幸运儿,换谁都要乐呵呵地炫耀一波。
自然了,评论区里总会出现拉踩的扫兴评论,每个人的审美与消费观也不同,再加上有些人不过是故意引起争论累加热度,倒也属正常。
只是没过多久,多出些自诩从事pr工作的账号爆料,某个小店搭上地方官方后小牌大耍,不仅只接待网红明星,甚至不是一般的合作压根看也不看。
都不需要路人解谜,阴阳怪气的语气直指怪物美甲店。
无中生有的谣言就像一点火星,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刮来一阵大风就能引发恼人的汹汹大火。
“你等着,我马上找人压下来!”
贺明珠来店里做美甲时,气愤地谈论起这些破事,把桌面拍得砰砰响。
胖橘不动如山地团在一旁,用爪子按了按女孩手背。
“你这性格还真是说风就是雨。”一杯养颜清火的花茶放了过来,曲半青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又加了一盘焦糖布丁。
贺明珠抿了下嘴,端起茶杯道:“你们也太淡定了。”
“不就是之前被拒绝合作的商家搞出来的嘛。”
曲半青抱着餐盘劝慰道,“现在还只是捕风捉影的阶段,又没有影响到生意,暂时不用理会酸鸡发言,省得还给你惹事。”
“我才不在乎呢……”
贺明珠面上满不在乎,不过心里还在赞同的,想想也是,越是找人压制,倒是给了别人心虚捂嘴的话柄。
她手指绕着发尾拨了几圈,撑着下巴无语地叹了口气,“都是些什么人呐……”
曲半青耸耸肩:“要不说怎么叫树大招风呢。”
“嗯?”
清理完猫毛的宁知夏倏地抬头,乐呵呵地加入对话:“嘿嘿,我是大树耶!”
“……”两人无声地齐齐看过去。
贺明珠不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把手搭在手枕催促:“还是快点开工吧宁老板,只有你干活的时候,我才觉得你是个聪明蛋。”
“哼,我一直都很聪明……”宁知夏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贺明珠有一阵没来了,中途在其他店做过一次美甲,卸甲时为了避免不同产品的酸碱性有冲突,宁知夏多花了点指甲把甲面卸干净。
“嚯,你这次指甲留得有点久啊!”
卸干净甲面,宁知夏翻过她的手指仔细看看,不由愣了一下。
贺明珠的甲床条件不错,尤其是因为经常做美甲很少抠压指尖,导致甲床养长的同时,游离线也跟着长。
与甲壳连接的肉因此在指腹顶端冒头,稍稍一碰,就会引起撕扯的痛感。
“唔……”
每根手指都是如此,情况比想象得还要糟糕,宁知夏不能立刻打磨边缘,于是拧开软化剂,小心地敷在指尖。
等了一阵后,捏了根榉木棒凑过来,就要往指尖推。
“嘶……嘶……”
木棒还没压下来,贺明珠就情不自禁地开始吸气。
宁知夏恐吓:“你再抽气我多收五百!”
贺明珠立马闭嘴,有气无力地扬了扬下巴随他摆弄。
木棒贴在甲壳与指尖边缘,软化后的皮肉被往里按了按,一点点与指甲内壁分开,看着吓人,但出乎意料没有丁点痛感。
这时为了避免牵扯到游离线以下的皮肤,就不需要修剪,这层半透明的死皮过几天会自行泛白,就像清理指甲内的污垢一样,随便用适合的工具铲掉就好。
指尖的拉扯感减少,贺明珠顿时舒服了,又贪心地感叹:“要是能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就好了。”
“那还不简单。”宁知夏笑嘻嘻地给她出主意,“等砂糖柑上市了,自己每天多剥几个吧。”
甜甜的砂糖柑谁不喜欢呢,贺明珠顿时哈哈大笑。
等一笑完,就听宁知夏正经道,“以后还是得记着按时修剪,没事自己推两下也行。”
贺明珠自己也清楚,她叹气道:“最近忙着打理家业呢,整体晕头转向没顾得上。”
曲半青瞧她一副疲惫的模样,乐道:“哟,贺总忙什么呢?”
“最近不是有文物回归嘛,集团也想迎合一下,可惜法律程序和道义感化都走不通,最后还是联系了私人卖家谈购买方案……”
贺明珠解释着,不过如果能顺利购回这些文物,对集团在国内的诸多项目也有益处,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宁知夏好奇道:“有进展了吗?是什么文物?”
“一幅没骨双燕图,还有螺钿屏风……”大约是价格谈不拢,贺明珠面露纠结,“可惜这些强盗狮子大开口,看今年的预算,大概只能挑一样回来。”
双燕图?
宁知夏一愣,他与同样诧异的曲半青对视一眼,倒是没想到这么巧。
他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和余城博物馆那边联系一下?”
贺明珠:“嗯?”
宁知夏说道:“这次回归的青花瓷梅瓶和双燕图都是放在国外同一家博物馆的,要是回归再次同展,应该是喜闻乐见的大新闻。”
“对啊!”
贺明珠闻言,瞬间有了点兴趣,既然花了钱,自然是要舆论与热度都获得最大收益,心里的纠结顿时烟消云散。
她笑眯眯地夸奖道,“哎呀,宁老板的脑瓜子真是灵光!”
宁知夏骄傲挺胸:“哼。那当然。”
最近很流行简单款的细闪美甲,渐变裸色之后再涂一层细闪,这种细闪胶一定要足够细腻清透,营造出一种这是秋日阳光落在指尖,绝对不是我花大钱建构涂色的效果哟!
很少有这类细闪胶能达到宁知夏想要的自然效果,手上这瓶贵妇级的甲油胶就要见底,色号又常年断货。
宁知夏用得抠抠搜搜,被贺明珠发现了,威胁要把三花猫装麻袋,这才打消杀熟的奸商意图,给她顺利完工。
等人开开心心地挥舞着新美甲离开后,宁知夏蔫蔫地把空瓶子丢进垃圾桶。
瓶桑,你的使命完成了!
前不久的大业务消耗量不小,宁知夏这个懒鬼总算肯收拾起橱柜,清点着余下的色号。
“哐当哐当……”
不同品牌的精致瓶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每到这时候,那些身子短短的小猫们就会撅个钩子,充满兴味地扒拉不停。
于是宁知夏停下动作,警惕地朝身旁看去,脚边空荡荡的一片,连根猫毛都没有,仿佛在嘲笑他自作多情。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宁知夏偏头看去,这群小猫们一反常态蹲在窗台。
胖橘从碗里叼着冻干蹦了上去,满身肉浪晃呀晃,脑袋探出窗外一松嘴,那枚冻干就直直地掉了下去。
“嘶……胖橘你这败家玩意儿!”
怎么还学挑食小孩往窗外倒饭呢!
宁知夏快步走过去,把小猫们一股脑儿地从窗外赶走,余光随意一扫,花圃里似乎蜷缩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哎呀!”
宁知夏眼睛倏地瞪大,喊上曲半青一起出去。
两人急吼吼地绕到那片花圃,分开遮挡的枝叶,里面窝着一只状态糟糕的白土松,周围还堆了不少猫猫丢下的冻干。
宁知夏用手肘朝身边捅了捅:“哇哦,我的宠物养了一只宠物。”
“你搁这儿叠buff呢?”曲半青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去屋里找了干净的箱子和毛巾出来。
小狗似乎流浪了许久,奶油色的毛毛一块黑一块黄,脏兮兮的有些打络,双眼防备地看了他们几眼后,又没有力气地耷拉着眼皮,任由摆布。
曲半青感叹:“好丧的小狗!”
宁知夏估摸着情况搞不定,干脆道:“还是直接送医院看看吧。”
“也行也行。”曲半青答应着,用毛巾折了折,垫进箱子里,与宁知夏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它抬进箱子里。
“呜……”白土松有气无力地哼哼了身边,旁边竖着尾巴观察许久的猫猫们也围过来。
一般来说,猫狗见面堪比世界大战,不过家里的麻将小队乖巧得不行,挨个与它碰了碰鼻子,就像在告诉小狗不用害怕。
“好宝宝!”宁知夏摸了摸它们的脑袋,嘿咻一声抱住箱子塞进车后座,朝着医院出发。
宠物医院离得不远,因为之前波波的工资越来越多,街区的救助项目资金充足,这次检查没有收费,也算是享受到了一点救助福利。
经过医生检查,宁知夏才知道这只雄性白土松还做过绝育手术。
“营养不良,后腿指甲脱落,不过还算幸运没有别的大病。”
医生像是见怪不怪了,叹了口气道,“这种情况要么是走丢,要么是被人遗弃。”
宁知夏看向医生办公室的角落,那只白土松似乎不喜欢这里,不叫不闹,也不太乐意护士们触碰,很没有安全感地蜷缩成一团。
看起来是流浪时吃了不少苦头,医生有些无奈道:“宁老板,你看是把它送进街区的救助站吗?”
“不了,我家猫捡的。”
宁知夏蹲下身,把它放抱回箱子里,嘴里嘀咕道,“不带回去它们会闹脾气的。”
从医院回来后,正好是饭点。
前几天要么火锅要么冒菜,吃得太过重口味,曲半青干脆买了几笼小笼包陪着蔬菜粥算是换个口味。
小笼包是从附近的一家老店买的,皮薄肉多,酱色的油汁微微浸进白皮,铺底的不是蒸笼布,而是褐色的松针,飘散的白雾里带着一丝清香,筷子一夹就起,丝毫不沾皮,再往料碟里滚一圈,滋味简直超绝!
宁知夏眼睛都看直了,但小狗还得安置,只能咽了咽口水,先把纸箱放在客厅角落,再和曲半青一起把屏风挪过去,做个简单隔断。
就在他忙活时,奥德罗也从屋外回来了,他见宁知夏一副要拆家的模样,不由愣了愣,强调道:“地基真的还在,不用搬。”
“什么啊……”
宁知夏放下屏风,拉着他去看角落里的纸箱,对着窝在里面的大白团扬了扬下巴,“喏,你的信徒们捡的。”
奥德罗挑了下眉。
宁知夏把前因后果给他说一遍:“半青刚刚在账号和街区大群都发了寻主信息,不过……”
他看了眼小狗,把声音压低了点,“我和医生都觉得有可能是被遗弃的,所以先暂时养着……”
“哦,被遗弃吗……”
奥德罗眼睫轻轻颤了下,低声念叨着,蹲下身去。
他屈指翻了翻小狗的耳朵,忽而掀起嘴角嘲笑般说道,“小脏狗,你的牙齿和爪子都白长了。”
小狗声音含糊地呜咽了声,把脑袋埋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