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深夜, 瓷仙在天上飘,宁知夏他们开车在后面跟,岔路口时帮忙带了几次路, 有惊无险地将她送回博物馆门口。
“奴家记住了,下次来时一定不会飘错!”瓷仙嘤嘤道谢, 转身化做一缕青烟从门缝钻了进去。
回家后,客厅没了动静, 只有猫猫摇着尾巴兴奋跑酷。
曲半青仗着自己不是人精力充沛,盘坐在客厅决定再打会儿游戏:“啰啰来玩吗?”
“不了不了……”宁知夏忙活了大半晚, 早就困倦得不行,准备赶紧上楼洗洗就睡。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路过储物间, 水花波动的声响隐隐约约穿透房门。
曲半青气定神闲地操作着游戏手柄嗖嗖冲关,余光瞟了两眼,猛地扭头看去, 眼珠子都快惊得瞪出来。
此时, 宁知夏像团年糕似的贴在人家房门, 甚至将手搭在门把试图往下压——
“!!!”
就像看见白白净净的小香猪一个劲儿往水坑里拱, 曲半青大惊失色,麻利地蹭起身, 一脚踹过去把他从门口赶开。
“去去去,睡你的觉去!”曲半青朝他挥挥手,最近这段时间还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我就看看嘛……”宁知夏委屈地揉了揉屁股, 嘴里念叨着水费超标好贵的, 一步三回头地磨蹭上楼。
等人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曲半青松了口气, 站在储物间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去客厅盘腿坐下继续玩起游戏。
博物馆那边给的时间很宽裕, 再加上本就画了草图,宁知夏没多久就把稿件发给甲方爸爸,对接过程还算顺利,修改了区区八次,就可以开始动手制作成品。
既然是文物周边,那就得与特色贴合。青花瓷梅瓶因为铁含量少,不及苏麻离青蓝艳,但色泽淡雅清丽,做成的美甲更好驾驭。
宁知夏照旧选了水彩,以瓷白做底色,食指与无名指模仿梅瓶的花纹结构,上下部勾勒杂宝纹,中部很有私心的画了瓷仙和枝头双燕。
小拇指不必多想,直接调和青亮色做晕染,这类款式就不适合使用亮晶晶的华子钻和宝石了,于是末端粘着的,是一朵水晶粉做成的清雅瓷花。
中指绘了梅瓶本身,由曲半青用喷枪一排接一排的给花瓣染色,然后徒手捏花,点缀在瓶口处。
宁知夏很少用喷枪,见他拿着轻轻一晃,材料就像自动化量产一样成批完工,连忙嚷着要玩。
“给你给你。”曲半青被他缠得烦不胜烦,填好了色胶递给来。
“让我看看啊,是按这里对吧?”宁知夏迫不及待地将手指卡在开关处。
“诶等等,你还没调胶量!”曲半青一愣,急急忙忙地忽然开口,把人吓了一跳。
“啊?”
宁知夏举着喷枪茫然回头,浇花回来的奥德罗刚好从工作台路过,如丝如雾的青花色甲胶全然喷在了对方银灰色的发尾。
“嗬——”
曲半青瞳孔地震,仿佛全身只剩下闪避键,闪退到逃跑没有半秒犹豫。
宁知夏拿着喷枪像拿了个烫手山芋,整个人精神恍惚,僵在原地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鼓足勇气,颤颤巍巍地问:“小奥啊……你介不介意,换个发色呢?”
奥德罗眨了眨眼,一个巨大的问号出现在他头顶。
略带困惑的目光顺着宁知夏握在手里的奇怪工具逐渐下移,落到了自己被迫挑染的那撮头发。
神情素来淡漠的眼瞳微微一缩,奥德罗危险地半眯起眼,抬手按住了想要逃窜的犯人。
“哇啊啊啊!”
一声惨叫后,奥德罗面如冰霜地回了储物间,给呆滞的两人留下一个往外滋滋冒着寒气的背影。
曲半青这时才凑过来,仔细瞧着宁知夏白皙软嫩的小脸上顶着一个清晰无比的牙印。
曲半青用面巾纸擦了擦:“噗。”
宁知夏捂着脸愤愤扭头,嘴唇颤抖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没事没事……”曲半青忍笑轻抚狗头,贴心的安慰道,“牙口挺整齐的,漂亮着呢。”
宁知夏悲伤不已:“好疼哦……”
“疼什么,都没破皮。”曲半青捏住他的脸仔细看看,忽然觉得天赐良机。
于是话锋一转,像在教育手贱逗狗被咬的熊孩子一样,语重心长地说,“没事别招惹他,以后躲得远远的,咱不和他玩。”
宁知夏闻言,有些神色闪烁。
曲半青敏锐道:“咋了?”
宁知夏不舍地喃喃:“不了吧,他那么好看……”
曲半青痛心疾首,暗道真是扶不起的阿啰,直接黑化成曲扒皮,把人踹回工作台干活。
三足鼎修复后金光灿灿,但总不能给大家出十片金瓜子盖在指甲盖。
于是用黑胶打底,将鼎身的盘龙纹用造型胶描画在中央,再用偏古铜金的魔镜粉满满蹭匀。盘龙气势磅礴,足够吸引眼球,其余甲面便不再做立体款,用水彩与色胶绘制山河云纹,意味风调雨顺,太平兴旺的好意头。
最后一款仙鹤白云缂丝扇起初以为最省心,没想到前后与博物馆商讨了好几版,都没有满意。
又要展现文物特色,又要创新,宁知夏气得哐哐撞墙,被退稿八次后,已经开始琢磨往甲片安置缩小版团扇流苏。
最后还是曲半青设计了一版,交给博物馆的负责人。
对方拿到效果图震惊道:“不是用ai生成的吧?真的能做到?”
曲半青保证所见即所得,很快搞定了这版穿戴甲的款式。
所有成品确定好最终款式后,鹿瑶光拿到了与博物馆的合作资格,作为手模拍了一组效果图。
不过宁知夏不太满意,毕竟穿戴甲需要考虑不同手型和肤色,加上售出的价格不便宜,只有一个参考对象肯定不够。
博物馆接受了他的建议,于是又请了几位文物修复的老师作为手模多拍了几组,这些幕后工作的老师们皆是一脸意外,但看见穿戴甲成品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很愿意参与文物们的新形象。
在正式官宣前,宁知夏按照博物馆的提议,准备先在账号发布了自己拍的成品图作为活动预热。
三件文物回归是近期大热点,平台眼花缭乱的话题区不少同人二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烫得叫人钱包微缩。
作为在美甲圈混得比较早的一类人,穆林除了售卖穿戴甲,更多的便是卖自产品牌的色胶工具和款式教程。
他和他的团队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早就发文表示要做几款文物美甲,勾起了不少粉丝与路人的兴趣。
可就当还在慢悠悠放勾子吊胃口时,宁知夏直接发布余城博物馆联名穿戴甲。
众人还没来得及细想联名二字,就被三串长图惊得眼睛都看直了。
梅瓶款白瓷梅花斜倚小轩窗,又有青花水墨点缀;三足鼎盘龙款气势雍贵凌厉,身姿矫健,仿佛下一秒就能腾云驾雾跃然而起。
但最令人震惊的还是仙鹤白云缂丝扇。
一寸缂丝一寸金,作为古人的顶奢自然典雅至极,寻常水彩技法已经不能展现它的独特魅力,于是整套款式皆是米色底,将扇面绣样拆分至每片甲面。
蘸水笔勾勒线稿为一步,石膏胶铺色又为一步,接下来再耐心叠一层水彩晕色,工序完成后才用最细的拉线笔蘸取彩绘胶,沿着图案一笔一笔拉出绣线的质感。
之后还要轮廓描金与背景晕染造景……光一枚甲片,手速再快就要五小时,整套下来是个大工程,自然定价最贵,货量最少。
“绣、绣面……不是,美甲进化速度是不是有点太逆天啦?”
“我的天,这真的是画出来的吗?”
“呜呜呜是小曲老师做的诶,我的天,老师在每个赛道都强得可怕?”
“定价在哪里?购买链接又在哪里?老子这次必须allin!”
“做得就像工艺品似的,我怎么舍得戴啊!”
“不戴了,要是能抢到,以后这就是我的痛包C位!”
随着热度不断上涨,穆林这边挤牙膏似的新品消息无人在意。
被抢占了先机不要紧,还能用实力再吸引眼球拉回热度。
但穆林手底下的助手和学徒看着他准备的作品,又再看向宁知夏那边发布的成品,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天一个地,对比太过惨烈,用心设计还是单纯用于赚钱卖货,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
一时间整个工作室被架在了火上烤,穆林气得不行,翻来覆去地把宁知夏的图文看了几遍,注意到配文里的“联名”二字,瞬间嗤笑了声。
不过是今年开业的小店,就算有点人脉又如何,博物馆这类非盈利的社会机构,背后还有政府文化局主导,是随便想联名就能联名的吗?
他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立马在评论区留言——
“款式做得不错,年轻人很有悟性,不过建议你提升自我认知,凡是都要有自知之明,不该蹭的别蹭,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很多东西,懂?”
宁知夏盯着评论区一头雾水:“他说得是个啥意思嘛?”
曲半青也摇摇头:“好浓的GPT味儿。”
可是对方说了一大堆不回不太好,于是宁知夏为了照顾这位人机前辈的心情,斟酌着回复——
“[点赞][点赞][点赞]”
穆林等了半天,等来几个大拇指,顿时冷笑连连。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仗着有点本事还敢挑衅。
就在他噼里啪啦打字准备反击时,几个学徒忽然大叫了一声:“卧槽!真是联名!”
此时博物馆用官号发布了本次古墓三美的系列周边,除了冰箱贴和帆布包,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三款联名穿戴甲。
官号不仅转发了宁知夏的图文,甚至为此单独发了宣传视频。
视频里,几位手型肤色不相同的手模全方位展示,镜头将甲片细节展现得无比清晰,手模虽未露脸,但一旁配有流光溢彩的小字标注着对方的职业身份。
视频结尾发布众人最关心的价格信息,前两款定价为1999,缂丝扇款则是2999,每款限购一份,并且库存只有300份,进行分批发货。
高昂的价格大大超出文创产品比较热门的消费区间,然而看完视频的观众完全无法冷静,热情高涨得像是可以立马拿下。
“冲冲冲!我买爆!”
“天呐,太感动了!好多都是在纪录片里修补文物的老师!”
“这次宣传细节好评,每款穿戴甲还有服装穿搭建议!”
“等等我没看错吧,所以真的是和怪物美甲店的联名?”
“很正常吧,虽说是新店,完全当得起我心目中余城第一美甲店啦!”
“完犊子了,每款限量三百份我怎么抢得到!”
“以后会复刻吗?求求了,我真的很需要盘龙款,搭配黑色旗袍拍照真的超出片!”
这时不少人通过博物馆转发的图文,乐颠颠来到宁知夏的页面欣赏实物图时,瞬间瞧见了穆林留下来的一大串评论。
穆林这时再想删评已经来不及了,等他翻回页面一看,刚才的评论被顶至最高楼,无数路人和粉丝嬉皮笑脸来评论下方打卡合影。
“吃了几个爹啊?味儿那么重?”
“凡是都要有自知之明,不该蹭的别蹭,懂?”
“没想到吧,人家真的有资格和博物馆合作?气不气?”
“好耶,有一种我讨厌的人总算被人发现的快乐!”
“曾经的老粉都知道,就是没文化的二流子,学了点手艺自吹自擂,款式没做几个卖货营销搞得飞起,养了一堆助手又压榨学徒,你看看他亲手做的款式拿出来哪一个能打?”
“感谢学姐补充课件,现以加入穆学豪华文件夹,欢迎各位新生入学!”
“别的不说,咱们宁老师的大拇指真是越看越有灵性!”
穆林气急败坏地删除了评论,然而不少人的冷嘲热讽仿佛穿透屏幕像耳刮子似的,扇得他脸上又红又烫。
学徒和助手们若有若无的目光飘来,他恼怒地踹了一脚桌子,转身往工作室门口走,摸出手机给人打了个电话……
“哦他是在骂我呢!”
宁知夏一直到晚上刷评论时才回过味儿来,又刷了会儿,忽然笑出声,把手机递到奥德罗面前嘚瑟,“瞧见没,帮我说话的粉丝骂了他几百楼!”
“喵……”
奥德罗还没说话,胖橘倒是仰着脑袋叫了一声。
它像个乖宝宝似的,趴在腿上给奥德罗当平板支架,谄媚讨好的模样看得宁知夏有些嫉妒,用手指头戳它脑袋:“到底谁是你主人啊?怎么就这么听他的?”
胖橘甩了甩尾巴,揣手打了个哈欠,藐视的态度引起宁知夏不满,欠欠地把手指戳它嘴里。
“喵喵!”胖橘不满地躲开,压在身上播放甜品教程的平板也跟着歪倒,被一只大手及时按住。
一分钟后。
宁知夏接替了胖橘的工作,怀里捧着平板,窝在奥德罗身边,任由对方将脑袋靠在他肩头安静地观看视频。
这也没办法,最近又有瓷仙常来做客打游戏,电视机的归属权被宁知夏按时间段划分,好在有平板可以用,奥德罗还算遵守规则。
看完一集教程,奥德罗像是完全掌握技巧的尖子生,扭头问道:“吃蛋糕吗?”
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点想。
宁知夏点点头:“吃。”
奥德罗:“什么口味?”
宁知夏指着视频说道:“就和教程一样,奥利奥芝士可以吗?”
“可以。”
奥德罗偏头蹭了蹭青年的发顶,起身就往厨房去。
他买了不少材料随取随用,又是搅拌奶油奶酪,又是擀碎奥利奥,动作慢条斯理却弄得有模有样。
宁知夏守在门前,鼓掌夸夸:“小奥你好厉害!”
奥德罗有点开心,勾了勾唇角低声道:“嗯,当然。”
因为宁知夏急着想吃,奥德罗做了免烤箱版,双手贴着模具不到一秒,直接冷藏到位脱模可食。
奥德罗显然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在只可供两人落座的小方桌盖了蕾丝餐布,才把蛋糕和餐碟摆了过去。
宁知夏咂了咂嘴,眼巴巴地看着他慢悠悠地摆餐具,绕了两圈,有些蠢蠢欲动地伸出手指头。
奥德罗捏住他快戳进蛋糕的手指,微微眯起眼:“我去拿餐刀和甜酒,不许乱动。”
宁知夏立马背着手点头:“嗯嗯嗯,你放心吧,等你一起吃!”
得到青年的保证后,奥德罗又盯了他两秒,这才满意离开。
与此同时,曲半青和瓷仙玩得热火朝天。
瓷仙游戏天赋异禀,看着弱不禁风一口一个奴家好怕,结果拿着手柄咔咔乱杀,把打算装一波的曲半青衬得像个萌新。
又打通一关,曲半青兴奋地扇着小翅膀嗷嗷乱叫,翻找着另一款游戏准备再战。
瓷仙绕有兴致地听他介绍游戏规则,忽而余光有黑影闪过,她愣了愣,扭头朝窗前走去。
屋外黑沉沉一片,有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翻墙进来,猫着腰绕去小屋侧面。
刚准备把手里的东西泼出去,窗户被人推开,冷不丁地探出一个脑袋,声音幽幽地问:“何人在此?”
两个混混本就被拂动的枝条弄得惴惴不安,闻声倏地抬头看去,瞧见月光里一张瓷化僵硬的脸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笑容。
“鬼啊!有鬼啊!”
两人一脸惊恐,瞬间吓得破音。
“什么鬼!都说了奴家不是鬼!”
瓷仙凄声大叫,谁料对方压根不听解释,她羞恼地扬起长袖一挥,连拉带拽地将混混从窗口揪进来。
胖橘咚的一声从沙发落地,伏低身子扑了过去,宁知夏大吃一惊:“卧槽你们谁啊!诶胖橘你别动别动!”
屋里顿时响起零碎混乱的脚步声,阴冷的布料拂过面容,还夹杂一丝香烛气息,几个混混愣了一瞬,扭头看见耳后扇动翅膀的曲半青,顿时吓得鬼哭狼嚎,不停扭动着身体作势要跑。
“起开吧你!”
小猫拱起身子喵喵尖叫,宁知夏急得去哄猫,毫不客气地踹了一人脚。
那人又扭头就跑,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慌乱之余撞到了同伴的后腰,同伴跟着往前一栽,挥手乱刨几下,猛地拽住了垂在桌角的餐布——
“哗啦——啪叽!”
精心制作的蛋糕非常精准地砸落下来,把人砸得又发出几声哀嚎,奥德罗拿着餐刀出来时,恰好见证了这一幕。
这时,宁知夏总算抓到了被吓坏的胖橘,刚一起身,见到奥德罗面色冷如冰霜,站在一地狼藉中把玩着餐刀。
他与胖橘同时咽了咽唾沫,吸着气缓缓挪到了墙角。
啊,完、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