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的侍女小心翼翼地端着手中的圣水,目不斜视地从走廊内走过。
辉煌的大殿、铭刻着精致花纹的地板上都反射出耀眼的金芒、空气中一片寂静,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压得极低。
有一股弥漫在空气之中的无形力量压迫着她,让她不敢做出任何一丝可称亵渎的举动,谨小慎微地行动着,信仰和压迫共同组成牢不可破的锁链,让来到此处的信徒都只敢噤声不语,唯恐触怒神祇。
在走廊旁,一排排矗立于此的神殿骑士犹如没有感情的炼金生物般守卫于此,侍女在路过此处时,才能感受到他们身上传出的一丝动静:那是因为他们在凝视着她。
若她稍有不敬,那么她就会被这群骑士撕碎。
神殿的守卫如此森严,规则如此严苛,以至于侍女都与有荣焉。
她来这里自然是有原因的,神殿骑士让开了路,侍女刚一走进去,就听见从屋内传来的一声玻璃碎裂般的声响,以及一句怒喝:“滚!”
接着是来自于神殿圣子那温和的劝慰:“圣妻大人……”
“你说什么?!”
圣子顿了顿,又说:“圣尊大人,您不能离开光明神殿,吾主已传神谕,您再过不久,就要前往天国……”
“然后去当那个什么天国之主的狗屁老婆吗?”
侍女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直接跪了下来,但由于她经过专业的培训,所以她手中的圣水仍然端得十分稳固,几无涟漪。
圣子也半跪在了地上,一头金发的男人跪在宗明的面前,唰地一下,只见到满屋子的人都跪下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练出来的,异口同声地说:
“请您恕罪。”
他们跪的速度太快太标准,以至于坐在上方的俊美男人沉默了一瞬,才有些无语地说:“你们总是跪来跪去干什么?”他说:“都起来吧。”
侍女垂着眼睛,没有动作,因为圣子没有动。
“请您恕罪。”圣子低着头说:“您是神殿尊贵的圣妻,神之伴侣,天国之主不容亵渎,请您收回您的话。”
宗明斜眼看着圣子,他不吃圣子那套,这家伙看似友善温和,但其实肚子里一堆坏水,他被掳到神殿已经两天了,期间无论他想要做什么,圣子都是一幅你说什么都可以但是你做什么都不行的态度,让人烦躁。
“我要是不收回,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宗明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圣子,在男人的手背上,许久不见的荆棘叶再次浮现,密密麻麻犹如无形的锁链般囚困着他,像无害的装饰,却又是无法去除,连死亡都无法断绝的命契。
此时那些荆棘叶从男人宽大的袖袍内探出,一圈圈地在他皓白的肌肤上蔓延,宗明身上仅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在他的手背上,荆棘叶探向生命树的图案,不知是想要触及它,还是想要将其赶走。
生命树上的源质节点一个接一个地点亮起来,宗明见圣子仍顽固地跪在地上,就说:“那算了。”
“你这么喜欢跪,那就继续跪着吧。”宗明让其他人起来,看着仍然跪在地上执拗的圣子在心中感慨,他没想到,圣子居然还有这种受虐的癖好。
真是让人害怕啊。
圣子:“……”
侍女跟随其他人一起缓缓站起,将手中的圣水放在桌子上,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他们之后不能再留在这里。
全程,她都没有看见“圣妻”的容貌,只能听见一道清脆明亮的嗓音在发着脾气,像被困在精致的笼子里,生性热爱自由,却被被迫拘束的蓝鸟。
他的声音如此清冽,以侍女的视角,只能看见男人脱去鞋袜,赤着踩在毛毯上的一双脚,以及绣着精致纹路的衣袍。
因某种原因,宗明现在几乎不能穿鞋,脚下踩着的地毯看似平平无奇,却是取自于圣殿宝库内的珍藏,半神境界的圣兽躯体上最华美的一段毛皮,精心铺满了整座大殿。
连教皇冕下的皇冠上都只能佩戴几颗的圣石,却一颗颗镶嵌在男人的脚镣上,缠住一截细瘦的脚踝。
再往上看,却是其他人无法窥视,也不能窥视的地方。
这个被囚困至极,用大陆最华贵的珍宝所招待的贵客本身仿佛就代表了权势与欲/望,让神殿的教皇和圣子都只能跪在他的面前,听从他的训斥。
侍女的心头狂跳,她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所蛊惑了一般,忍不住抬头看去,那一瞬间,她的眼中映出一张俊美无俦,眉眼深邃的脸庞,男人肤如白脂,眼下有一颗小痣,嘴角的笑意如一杯美酒,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间都溢出一股如有实质的荷尔蒙,他身上的衣袍过于宽大,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被衣袍散散捂住,是一副让男女都会心生好感的模样。
他气质俊逸潇洒,强烈的自信让他的气质中带上了一丝无需遮掩的自傲,这并非来自于现在的地位,仅仅来自于他自己。
自信,张扬。
但却偏偏手上、脚上,都缠绕着细细的锁链,圣力从圣石一点点渗入他的体内,逼出他身上的荆棘纹路,让他手脚无力,受到一点刺激就会发疼发痒。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宗明皱起眉,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侍女只感觉一双澄澈的金眸撞入她的眼中,因太过明艳,以至于带来一股凌厉的刺痛感,她连忙低下头,再不敢抬起脸。
……被赐下恩典,再过一段时日就要飞升至天国的圣妻大人,竟然是这副模样的吗?
仔细一想,和很多人想象中的,似乎有些不同。
但那又如何?宗明无需做任何事,也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地奉承他、讨好他,他的所作所为即为真理。
虽然宗明本人对此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呵呵。
他从精灵遗迹里离开之后,好不容易可以拥抱自由,结果下一秒,他就被抓进了另外一个笼子里。
圣光之主对他说:祂是奉了天国之主的命令寻找祂的伴侣,律运用“王国”之力时传来的波动引起了祂的注意,才让圣光之主终于找到了宗明。
什么会这么久才找到。
因为之前宗明和律一直待在精灵遗迹里。
想到王国,宗明就回想起在精灵遗迹内看见的那条通往天国的通道,那个时候,“王国”还跳到他的大腿上求抚摸,宗明感觉非常奇怪,所以把它一巴掌拍开了。
现在这么一看……他总感觉这件事和那条通道脱不开关系。
当时他认为那是圣光之主在视奸律,现在这么一看,宗明顿时目露狐疑:当时的王国,不会是在视奸他吧?!
最关键的是:天国之主到底是谁?宗明惊恐地发现,他自己写的书,现在却已经完全变成一幅他不认识的模样了。
剧情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般一路狂奔,但却在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行动方式,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原本的轨迹上:比如,律从精灵遗迹内离开后,就被捉进了光明神殿。
再比如,教皇和圣子准备先将律身上的‘王国’提取而出后,接着将他运到刑场上,咔嚓一下砍了。
宗明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律被他们抓去了哪里,圣光之主的分身将他和律抓回到了光明神殿内,这个原文里宗明设定的最大BOSS对他说:您是吾主钦定的圣妻,吾主很快便会来迎接您飞升天国。
再然后,祂就吩咐了教皇和圣子要好好招待他,不能让尊贵的圣妻大人有任何的不愉快。
于是,宗明就发现圣子这段时间屁事不干,就连出门找业绩都不找,就知道一整天地围在宗明的身边劝说他归顺天国之主,最好现在立刻马上接受现实乖乖喝下圣水变成天国之主的老婆。
他们是真的听话、真的顺从,简直就像是一群被圣光完全洗坏了脑子的仆从般,圣光之主叫一声狗来,教皇就忙不迭地冲上去讨好,被他怎么辱骂都不见生气。
光明神殿是圣光之主的狗。
而圣光之主,是天国之主的狗。
最关键的是,那个天国之主,到底是什么东西?
祂到底是哪来的?
宗明苦思冥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能,但是就是这个可能却让他顿时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他现在被关在这里,举步维艰,自身难保。
因他跟律结成了命契,以至于第一次喝下圣子端来的圣水时,宗明差点呕吐出来。身上的荆棘纹路也像是收到了外来者的侵犯一般猛得浮现而出,张牙舞爪地和体内出现的圣水对峙,誓要将其灭杀。
仿佛它们本就水火不容,绝不允许另外一个人的力量存在。
宗明疼得满头大汗,吓得教皇被请过来了,祂和圣子一起都差点被宗明吓了一跳,要是宗明出了一点问题,那么半个光明神殿可能都会被血洗,所有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急匆匆赶来的教皇就见到俊美的男人满身细汗,睁着一双金眸在床上死死咬牙忍耐,白皙的肌肤上隐隐透出一截象征深渊的荆棘纹路。
见到有其他人来,已经痛得不行的宗明还记得张开眼睛,让他们滚。
教皇的灰眸落在他的身上,眼神闪了闪,他向来身份尊贵,这还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呵斥。
最关键的是,他还拿对方没有办法。
很稀奇。
圣子站在一旁,对宗明说了一声:“请恕罪。”
接着,男人上前,小心地捧起宗明的一条手臂,将他的五指张开,露出手腕上攀附的荆棘叶。
男人的手臂并不格外纤细,柔韧有力,反而显得格外好看,教皇只看了一眼,就说:“深渊之力过度污秽,圣水正将这股力量去除。”
“圣妻大人被深渊精灵下了恶咒。”圣子的用词很值得玩味,恶咒,而不是命契。
而作为圣妻的他,身上怎么会有和深渊精灵的命契呢?这不可能。
于是,圣水进入男人的躯体,理所当然的要清除这股力量……然后换上属于天国之主的圣契。
就仿佛在用另外一股力量,去强行去除宗明身上原有的标记。
圣子端详着宗明身上的痕迹,还不等他多看几秒,他接触到男人肌肤的手指就飞速地烧了起来,一股金色的火焰瞬间燃起,将他早已无坚不摧的炼金身躯融毁。
圣子退后一步,看着自己融化的指尖沉默不语,教皇看了一眼后说:
“你冒犯圣妻,稍后自去请罪吧。”
“是,教皇陛下。”
圣子见指尖不再融化,将手收起,脸上仍是温和的笑意。
教皇和圣子的目光落在宗明的身上。
这个男人的身体,仿佛变为了深渊与天国的角斗场,以至于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汇聚在一起,要扼杀对方,驱逐对方,将竞争者怒吼着赶出自己的疆土,再用自己的气息,名正言顺地霸占宗明的一切。
没人问过他的意见,以至于被迫承受这一切的圣妻大人,看上去居然显得有些可怜起来。
宗明的睫毛轻颤,金眸发亮地看了他们一眼,咬着牙说道:“给我……想想办法!”
教皇退了出去,请示了圣光之主,仅仅过了一小会,教皇的手中便捧着一盒圣石前来,每一颗圣石上都凝聚着纯净至极的圣力,每一颗圣石都由完全纯粹的神性所凝结而成,就算是享受着大陆最至高待遇的教皇,在看见这些圣石时,都在那一刻从心底里冒出一股贪婪。
那些圣石被做成脚链、手链,还有……颈环上的装饰。
精致漂亮,被一一戴在了男人的身上。
他体内的深渊之力被这股无比纯净的圣力压制,明明在不断挣扎,却越发颓废,在发出战败的呜咽。
节节败退,以至于将要被竞争者扫出领地般,正不甘又愤怒地嘶吼,死死地缠绕在这具躯体上,将猎物一圈圈地缠紧。
宗明艰难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不再疼痛的同时,也感觉到……律的状况,好像不太好。
他很担心律的情况,但隐约猜到天国之主的身份时,就又恨不得想咬他一口,想问问他,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宗明睁开眼睛,就看见圣子仍然守在他的床前,他刚刚所有的痛苦、愤怒,还有挣扎都落入对方的眼中,圣子的眼珠漂亮得像是两颗蓝宝石,他定定地看着宗明,对他说:
“吾主传下神谕,您很快……就要前往天国了。”
不……他不能去天国。
宗明让圣子闭嘴,他又问道:“律在哪里?”
那个深渊精灵?
圣子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接着说:“深渊之物太过污秽,您必须得远离他的影响。”
宗明看着他这副光明磊落的样子,心里堵得慌。
不知道的,会以为在圣子的嘴里,光明神殿是个多么光辉的地方,但是实际上,就算是教皇本身,都在暗地里研究深渊之力。
深渊和天国两种至高的力量本身,其实并无太大差别,力量本身是没有善恶的,就像是圣力可以治愈众生,却也可以洗脑信徒,让他们崇拜光芒;深渊可以赐予力量,却也可以导致接触其的存在畸变恶化,扭曲成非人的怪物。
但无论如何。
天国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圣子还在孜孜不倦地洗脑……哦不,是在对宗明宣传光明神殿的好,但听在宗明的耳朵里,却只让他更加烦躁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脖子痒痒的,低头一看,是一圈镶嵌着华美圣石的项圈正戴在他的脖子上,牢牢地圈成一团,宗明再一看,手上、脚上,也都是这玩意。
“woc。”眼前的这一幕,对一个上辈子来自于20世纪的社畜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冲击,宗明的眼睛都瞪直了,他上辈子甚至都只能从影视剧和小说中看见的东西,此时就这样直接戴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衬得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难言的气息。
就感觉非常……特别的……
法制咖。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宗明和光明神殿的其中一方,都好像一定要有一个入狱,从此享受国家编制,一日三餐全包。
宗明咬着牙,金眸中涌出一股怒色,用力地想把身上的这些东西拽下来,圣子眼睁睁看着却不敢上前阻止,他的手还是烂的。
而且宗明也拽不下来。
男人用力拽了好几把还是无法拧开,气得差点当场掏出源就要把这些东西砍了,圣子连忙劝道:“这是天国之主赐下的宝物,无法用人间的东西砍断。”
“而且您若是现在将它取下,身体就又会被深渊之力影响。”
圣子说:“您何必如此,只需谨遵吾主神谕,就可以去往天国。”
“我不想去天国。”宗明用力一刀砍下,眼神执拗,源在他手中颤抖,虽然畏惧上方的圣力,却还是跟随他的意志挥动:“我也不想被关在这里!”
“光明神殿,是最适合您的地方。”
宗明抬眼看向他,眼神犀利:“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宗明咬着牙说:“我也不需要你知道。”
“但是,我好不容易离开了精灵遗迹,不是要从一个笼子里跳出来之后,再被关到另外一个更精致的笼子里的!”
宗明上前一步,对着圣子说:“解开它。”
圣子被他明亮的眸光一逼,望着男人这副样子,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不解起来:
“您会获得至高的荣誉,享受整个大陆所有信徒的朝拜,接着他人的信仰,甚至于成为神祇,飞升天国。”圣子说:“这是无上的恩典,圣妻大人,您还不知足吗?”
宗明:“。”
宗明:“?”
宗明:“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圣子连忙半跪在地上,对他低头:“我不敢冒犯吾主,请您恕罪。”
宗明见他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近乎要咬碎了牙,他想出门离开,却发现无论走到哪里,神殿的骑士和圣子都会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走;而走了几步,宗明突然发现,他的腿很痛。
脚底板也很疼。
仿佛就算是这样的摩擦,都会导致宗明受伤,收到刺激。
男人不可置信地回头:“你们给我下毒,还是下咒了?”
身后的神殿骑士和圣子吓得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他不愿接受现实,想去找律,律在哪里?他很担心律的安危,而首相又在哪里?对于宗明来说最重要的几个人都行迹不明,男人抓住圣子问道:
“律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您说的,是那位深渊邪物吗?”圣子面露正色:“他盗窃了圣殿的至宝‘王国’,主教大人们正在想办法取出他体内的源质。”
“等一下。”宗明发现了盲点:“我记得生命树是深渊精灵的母树吧?”
“‘王国’是属于光明神殿的,源质在深渊精灵的手上,只会被他们亵渎!”
宗明有点崩溃了:“你们这是连吃带拿还要骂啊。”光明神殿到底多大的脸,能冠冕堂皇地说这种话……等等这好像就是他自己写的设定。
宗明一口牙快被自己咬碎了,他说:“带我去见他。”
“如此尊贵的您,不应该去接触那等深渊邪物。”
宗明感觉自己快被气吐血了。
这不行那不行,宗明说:“那你想怎么样?”把他当狗一样遛着?
“我奉命侍奉在您左右,”圣子的目光落在宗明的身上,眼神闪烁了一瞬:
“无论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让您满意。”
“光明神殿的圣妻,应该被圣水浇灌,您被迫与深渊邪物结契,身上的契约也会被圣力洗刷。”
命契会被圣力洗刷?
宗明看了圣子一眼,觉得他们是想多了。
这可是他给律开的,最大的金手指。
不说是命契了,就算是律自己下的主仆契约,也没有任何手段可以解开,即使是圣光之主也无法做到,因为这契约的本质,是深渊精灵向深渊宣誓,以深渊之力奴役。
想要强行解开命契,就等同于挑战深渊本身。
而想要用另外的方法解开契约,就算是另外一个深渊精灵都无法做到……除非是律自己主动解除命契,否则拿再多的圣水圣力浇灌都没有用。
宗明这么想着,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停顿了一瞬,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荆棘叶纹路。
这一瞬间,蓝发男人的薄唇颤了颤,紧紧抿了起来。圣子专注地看着他,就听见这满身圣力,被束缚在光明神殿内的圣妻询问道:
“你之前说,天国之主想要对我干什么?”
“祂会将您身上的契约接触,接着换上属于祂的,圣契。”
圣子的话让宗明的眼眸轻颤了一瞬,他闭上眼睛,已经意识到那个天国之主究竟是谁了。
“祂还说……”圣子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靠近了些,却又突然感觉到一股火焰要从接触的地方燃烧起来,男人抚摸着自己畸形的手指,退后一步:“祂很快就会来找您。”
宗明的身体抖了一瞬。
他想。
这算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想要认亲了吗?
还是不要了吧,哥。
想到家里那个大儿子的性格,宗明简直无法想象,如果两个律撞在一起,会发生何等恐怖的事。
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找到律,然后跟他一起逃离光明神殿,但是圣子却始终不肯告诉他律在哪里,光明神殿的信徒们表面恭敬,却始终将他困在一个范围内。
像是华美精致的牢笼,只不过让出了一些位置,让人以为自己拥有自由。
路上遇到的所有信徒都不敢抬头看他,都跪在地上恭敬行礼,一来二去,宗明的心里也烦躁起来。
圣子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见他脸色难看,又开始了他一如既往的洗脑啊不,劝说宗明接受现实,其大概含义为:给天国之主当老婆是多么荣幸的事!就算要给祂当狗,也有一堆人抢着想当,你不要不识好歹。
听到他的话,心里原本就憋了一口气的宗明转过脸看了他一眼,金眸眨了眨,突然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我记得你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还想要杀了我?”
圣子垂下眼睛:“请您恕罪。”
这千篇一律的话却让宗明裂开牙笑了起来,白亮亮的一口牙晃着,他说: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一直跟着我,让我觉得很烦躁啊。”
“你既然这么喜欢当狗。”宗明说:“不如现在学几声狗叫,让我开心一下?”
圣子:“……”
从出生开始就受尽宠爱,作为光明帝国的大王子被封为圣子,在光明神殿内都顺风顺水的圣子,沉默了。
他当然不愿意当狗。
就是因为不愿居于人下,才会生有野心。
圣子的蓝眸落在面前男人的身上,一个启灵境的,境界在他面前不值一提的小国首相之子,现在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他被冠以圣妻之名,在他眼里本质上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象征着一个符号,野心、地位和权势本身。
宗明站在这里,仿佛化为了某种象征,圣子在看着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直忍不住盯着宗明看。
天国之主的圣妻。
又或者说,拥有圣妻的人,是天国之主?
见圣子久久不回答,宗明冷哼一声:“这就受不了了?受不了就滚远点。”
整天把那番话挂在嘴边,本质上还不是没把他当人看?不过想到圣子似乎好像就是这种性格。
他们光明神殿的人,还都挺扭曲的。
总之,宗明不想搭理他们,他只想要尽快找到律,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圣女突然出现,手中捧着一个巨大的盒子,说,这是天国之主赐下的宝物。
要让宗明、现在、立刻、马上,穿上。
宗明目露狐疑地打开一看。
男人的表情一瞬间扭曲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件他在精灵遗迹里曾经穿过的,那条湛蓝色的长裙。
包括上方的宝石装饰、头饰以及上方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圣女不愧是练过的,看见这一幕,居然还能面不改色。
宗明瞪着面前的裙子,伸出手,冷笑一声,就要把它直接撕了。
圣女在这个时候说道:“吾主还传下神谕:如果您穿上这条裙子,那么祂就允许您……去见那位深渊精灵。”
在这一瞬间,宗明的动作一顿。
穿着这套裙子去见律?
男人目瞪口呆。
天国人真会玩。
也许是父爱如山,宗明现在,突然有很多话,想要和祂倾述。
他有点屈辱,有点恶心,但是……他想见律。
他真的很担心律。
他看着这条裙子,气得几欲抬手把它撕碎,却又气到手指颤抖。
那个家伙,祂既然知道这条裙子的存在,也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那个混账!
宗明盛怒之下,金眸却越发耀眼夺目起来,圣子的目光落在这条湛蓝色的长裙上,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圣妻大人。
作为光明神殿圣妻的他,必须得遵从神的命令。
圣子目光闪烁。
宗明却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他的眼神,男人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家伙又在看他笑话。
宗明忍不住又笑起来:“你就这么喜欢裙子?”
“圣妻大人,您不应该忤逆吾主。”圣子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圣女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圣女告罪一声,脚底抹油,走了。
“好。”宗明点着头,说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女装,那你也一起穿女装吧。”
来人。
给圣子上女装。
那一瞬间,他看着金发男人的表情也僵硬了一瞬,宗明看着他那副样子,心情突然就顺畅了,原来痛苦并不会消失,只是会转移到其他人的脸上。
他心情舒畅了些,看着这条裙子也不觉得有那么恶心了,男人伸手刚准备拿起,却看见了下方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将其缓缓拿起,眼前就好像见到一张模糊的脸,正对着他轻声地笑:
“好久不见。”男人说:“我亲爱的伴侣。”
听到祂的话,宗明心中一怒,正欲发作,男人接下去的话,却让他的五脏六腑冻结了般,连心跳声都变得迟缓起来:
“又或者说,”男人歪了歪头,看着他,似乎在笑:“我应该称呼你为——”
“父亲大人?”
宗明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破碎,低头一看,却是一颗圣石在他掌心裂开,男人脸色苍白,神情怔愣,指尖上却突然有圣力缠绕而上,荆棘叶被迫退却,下一秒,那金色的圣力暧昧地包裹着他的指尖,似亲似吻地……轻轻舔了他一口。
宗明顿时受惊般地将手里的东西丢开,却看见手腕上的荆棘叶又枯萎了几片,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纹路。
如附骨之疽,将他死死缠绕,无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