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明在巨大的疲累中睁开眼睛,只感觉眼前一阵头晕目眩,手脚无力。
他身上的荆棘叶越来越多,越来越茂盛,如同吸食了律身上的深渊之力般生长着,深深嵌入宗明的身体里,在他的血肉中扎根。
越是纠缠,就越难以摆脱。
即使宗明再不愿意承受,他的身体在感受到律的气息后,是会产生类似于依赖的本能的。
男人拥抱他的时候,他感受到律身上那股极其冰冷的气息,却不再觉得寒冷,只觉得舒适。
但要问宗明自己究竟喜不喜欢这种情况嘛,那答案当然只能是:呵呵。
这么多次的纠缠后,宗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因为律一直在给他喂红渊果,即使是他睡觉做梦,被弄得毫无意识,昏昏沉沉的时候,嘴里也在被不断地喂食着果子。
甘甜的滋味吃起来很美味,但是吃多了,也就逐渐开始让宗明感到厌烦——再加上这些果子的频繁出现,就只意味着律在拥抱他的时候。
红渊果开始和律的所作所为挂钩的那一瞬间,甜美甘甜的果实就已经变成了某种让宗明心惊肉跳的性/暗示,他感到自己嘴里甜滋滋的,又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喂下一堆果子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皱着眉,然后把红渊果吐了出去。
所幸他之前已经被喂了很多,所以少了这几颗,也不至于让他的身体开始痛苦。
律最近一直在寻找渊果果实的踪迹,却因为深渊精灵早已灭绝多年,而即使精灵遗迹内有残留的渊果,也不是那么好得的,他这段时间一直忙碌于此,可能还偷偷摸摸地去干了点别的事情,宗明也懒得管,只是因为他的离开而松了口气。
而在这段时间里,宗明面无表情地、突然捂着肚子坐在那里,双腿隐隐发抖,在这样平静的下午,突兀地产下了一颗又一颗圆润而漆黑的卵。
即使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生产,但男人遭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惊惧,并不是因为那些卵有多么可怖,而是这样会产卵、会因为律的到来而开心、会因为律的离开而痛苦的身体,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慌。
一枚又一枚的黑卵犹如一颗颗圆润剔透的黑水晶,又似海底堆叠在一起的章鱼卵,刚刚产下的胚卵散发出生命的胎动,而他则在旁边大汗淋漓,只能用手用力地抓住毛毯,即使身体虚弱,也顽固地不愿意发出一丝悲鸣。
他现在这副样子本来就已经够难看了,还是不要再难看了。
实际上,宗明并不痛苦,甚至感觉轻飘飘的,那些卵在诞生的那一瞬间会将自身的源质反哺母体,让他变得更加强大,只要留在律的身边,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犹如莬丝花般依附在他身上汲取力量,假以时日,宗明也可以成神。
律说的让他成为剑神,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深渊是如此深邃强大,以至于当祂给予馈赠时,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给予,也足以让人受馈万分。
只要产卵就可以成神,这个消息一出,估计所有人都会眼圈发红,乌泱泱地冲过来,天哪,天底下居然有这种好事!深渊精灵为什么不能多几个!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作为他们伴侣的人族岂不是也同样至少可以成为半神!
宗明心想这种好事还是留给别人享受吧。
他发出喘息,用力抓住手边的毛毯,一根根青筋暴起,额头满是冷汗,每一个动作中,都透出了力量感和荷尔蒙。
男人英气的脸扭成一团,下一秒,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软倒在地上弓成一团。在他的身边,一颗颗黑卵被他推到一边,卵上的胎液流淌在地板上,映射出卵内正在蠕动,隐隐可见轮廓的生物。
像是一团又一团聚集在一起,在卵内扭动着身体的水母,只是一颗颗卵内都有着数对眼睛,而那些眼睛缓缓睁开,如点点荧光般闪烁,聚在一起时犹如一片亮色,细看却让人惊惧恐慌。
那无数双小眼睛就那样落在宗明身上,盯着他。
“噗噗噗。”
一个又一个卵在宗明的面前破裂,啪地一下,其中的软体动物顺着外壳从卵内探出,身体在飞速膨胀。这仿佛起了某种连锁效应一般,所有的卵接二连三地孵化,犹如一只又一只撑着触须艰难爬出却连触手都无法控制的小水母般,它们落在地上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努力向着宗明的方向爬去,却在这个过程中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触手,左边触手踩右边,小小的只有方块盒子大小的精灵幼崽瞪大眼睛,下一秒啪叽一下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小脑袋直接砸在宗明的脸上。
宗明:“……”
他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有些恐惧,却又着实滑稽。
“咕?”“咕!”“咕咕咕!”
在他的视线内,密密麻麻的小东西吭哧吭哧地犹如水母大军一般朝着他涌来,终于爬到他的身上后就黏黏糊糊地和他挤在一起,片刻后就将男人围在了中心,他像是躺在一片泥潭中,一群小小的东西硬要挤在他的身旁围绕着他,宗明闭上眼睛,因为太过疲累,甚至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黏在宗明的皮肤上,伸出小小的触手抓着他的头发,又或是爬到他的脸上,接着突然啪地一下按在他的唇上,像是想亲亲他的唇,结果反而变成某团外卖送货上门==
宗明并不是很想吃这玩意。
他刚准备把这些东西挥开,就算律此时再忙,他的身影也会很快出现,接着,男人只是看了宗明一眼,那些小东西就爬动起来,依依不舍地离开他,融入男人的阴影之中。
他早说过那不是卵,也不是孩子,更像是……律的一部分。
律看着倒在地上虚弱的伴侣,他弯下腰将人扶起,每当这个时候,即使律在宗明面前早已撕破了脸,他的模样看上去也有一丝难以形容的温柔。律将宗明抱在怀里,给他擦着湿漉漉的脸,握住他的手抱着他,将他抱到床上,跟他说你辛苦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产卵,我已经在找渊果了,再等等好不好?
宗明这个时候都不是很想说话,律一边哄着人,一边温声细语地劝说了很久,宗明才肯张开嘴吃下几颗红渊果,他有了力气之后说的第一句话还是:
“别抱着我。”
宗明说:“我有手有脚,我可以自己来。”
宗明和律对视了一眼,律淡淡地笑着:“不喜欢被我抱?”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但更多的原因其实还是,宗明并不喜欢被这样对待,他又不是废人,他一个大老爷们被这么哄着喂果子实在是太奇怪了,他真的已经有点对红渊果反胃,但是他怀疑他最近没有食欲更多的还是因为看见了律的脸。
“我不喜欢被人这么抱着。”宗明挣扎着爬起来,结果男人伸过手,他又被迫躺了回去。
宗明看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算了,他也懒得动了,把身后的家伙当靠垫,自己找了个姿势睡了过去。
律身上的深渊之力从前会让他觉得痛苦,现在却已经逐渐让他感到安心。
他这段时间,连和律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律垂下眼睛看着人,发现宗明甚至连看他的意思都没有,跟他聊天时也只会回一句:“嗯”,“哦”。
哪怕他再怎么用力,男人似乎也不想再给予他任何反应,就像是一个只听从命令,任他摆布的傀儡。
……他现在倒是有些怀念宗明骂他变态时候的样子了。
但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乖巧、顺从。
律思考着,接着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但他觉察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因为按照他的手段,变成现在的发展是极其正常的。
一开始先是利益诱惑、如果对方不屈服,那就使用强压和暴力制裁,再用对方的亲朋好友和他在意的一切去威胁,然后对方在这种时候基本上就会开始求饶,亦或是终于屈服。
宗明已经开始屈服了。
这不对吗,这就是他想要的!
律的视线落在宗明的身上,却只能看见男人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这就是他想要的……
所以宗明为什么还不扑进他的怀里,向他求饶,对他哭着说我喜欢你,说他愿意当他的伴侣呢?
他在之前宗明认为最弱小的时候就已经得到的东西,为什么现在得不到了?
他想问问宗明,他想知道是为什么,但宗明却已经睡沉了,他真的很累,很虚弱。
他认为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打扰他的伴侣。律将怀里的人慢慢放下,用手抚过宗明的侧脸,被对方不耐烦的避开。
他就算皱着眉头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但现在似乎有哪里出错了,他必须得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好休息。”律留下一盘红渊果,又往宗明嘴里塞了几颗,这才看了男人一眼,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刚刚熟睡的男人瞬间睁开眼睛,下一秒。
“呸!”
几颗红果子啪啪落在地上,宗明缓缓从床上爬起,眸光深邃。
他感觉律一定哪里有问题。
当然并不单指他的脑子有问题,而是律这个人不对劲。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宗明还觉得这个龙傲天没问题的话,那就该是他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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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明眼神闪烁,冷哼了一声。
接着,他说:“重生……对吧?”
从律的种种行迹和性格来看,宗明已经判断出,这个龙傲天的芯子,应该是新瓶装旧酒,二进宫的货。
总不可能是其他平行世界的律穿到了他的身上,误以为自己重生了吧?
他对其他人的态度,那副姿态那副性格,律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拼音都是宗明自己亲手敲出来的,就算一开始被律迷惑,到了现在,他也已经理清了一切。
只是他没有办法判断出,那个家伙究竟是还在复仇,正在策划攻袭天国的律;还是已经实现了自己梦想的深渊之主。
不过这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律偶尔划过的眸光,他眼中看似平静的神色,都让宗明有种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从一开始,他认为的那个律,就完全不存在。
这也是律为什么会这么对待他的原因,宗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以为自己创造了律,对他了如指掌,所以可以帮助他、救他,甚至安排他的未来,理所当然的认为律会怎么做,他会做些什么。
他甚至从未考虑过律真实的想法,因为他完全认为自己是最理解律的人。
现在想来,他之前的某些所作所为和近乎愚蠢的想法,才是导致他间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之一。
多么可笑,但他到底还是警醒了过来。
没有人可以真正为其他人的命运负责,也没有人可以为其他人的一切负责。
他想要的,让律避免被其他人凌虐的那个未来,一开始就不存在。
而他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对着律做的那些事,或许才会让他觉得滑稽又恶心吧。
所以他就要这么报复他吧,宗明隐隐觉得律的行为似乎并不完全是报复,但是他已经累了。
他已经管不了律了,他现在最应该救的人是他自己。
但是,他之前的所有所作所为,真的就那么让律厌恶吗?
他只是想要律过得更好。
无论这是出于补偿还是对律的喜爱,但宗明确实从未伤害过他,但是,就因为这件事,所以他就要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如果律是真的喜欢他……那他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在将宗明往死路上推,宗明不打算等死,也不想再对律说任何话。
他站起身,迅速穿上衣服后,所作的第一件事是:
脚底开溜。
老子不伺候了!
宗明缩着身子,悄咪咪地走到一个小角落里,手里拿着一颗宝石,就面无表情地往墙上按。
他刚一出来,在他的身后,一道漆黑的身影骤然出现,对方一头黑发,眼眸猩红,就那样站在宗明的右手边,一言不发地盯着男人。
看着他刚刚睡醒的伴侣所作的第一时间,就是拿着几块宝石拼出生命树的图案后,撬开几块隐藏得极深的板子,见四下无人后左顾右看了一圈,钻进了一个律从未见过的通道里。
宗明的脚步轻快,顺着通道走了进去,律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心情愉悦,几乎要哼起歌。
他的动作几乎完美、逃跑路线隐匿至极、所找的时机千载难逢,简直是一次相当成功的密逃。
见他如此高兴的样子,律观察着这个通道,甚至忍不住在一旁为他鼓起掌来。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律发现,那个家伙不会现在跟鬼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然后看着他逃跑吧。”
宗明自言自语着,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目露狐疑,见此,律沉默了一瞬,然后走到了他的前面去。
宗明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撞上他隐藏在空间中的男鬼老公,心中即使有忧虑,但也决定继续向前走:
“其实我这么做,如果被他发现之后会很惨吧。”
律在一旁悄无声息地笑起来:他的伴侣很了解他呢。
“律一定会很生气。”
没错。
“他可能会觉得我狠狠折辱了他的面子,然后要惩罚我。”
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折辱?
“说不定会把我暴打一顿凌虐,然后把我炼成魔药之后一口喝了,那个变态吃人魔。”
宗明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身前阴森森的。
变态、吃人、魔。
律猩红的眼眸缓缓眨了眨,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怎么可能暴打自己的伴侣。
但是……惩罚是跑不了的,想要偷偷离开,就该罚。
男人低下头,看着宗明有一丝忧虑的表情,甚至笑了笑:你已经知道会遭遇什么,又为什么还要逃呢?
为什么一定要惹怒他……
……有点担心,为什么他感觉律好像真的就在他身边,他不会一直用深渊分身跟着我,然后视奸他吧!
宗明猛得回过头,律几乎是在下一刻就用闪现瞬移到了另外一边,避开宗明的视线。
“……老是在旁边视奸别人,会长针眼的吧。”
宗明说的话让律都忍不住下意识摸了摸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宗明总感觉身边凉飕飕的,哪里都凉飕飕的,屁股也凉飕飕的==
他叹了口气,终点已经就在眼前,他作为作者,当然有塞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私货,关于精灵遗迹的内层开启方式是一件,而关于这个出口,则是另外一件。
这是连律都从头到尾都没有使用过的通道,因为他并不需要从自己家的后洞里钻出来,他可以直接从大门走进去。
律知晓怎么来到内层,但是并不知晓这个通道,宗明知道他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被律抓回去会很惨,但是如果再留在这里,我会活不下去吧。”宗明说。
再这样下去,他怕他会失去逃跑的勇气,但是,可以畏惧、也可以害怕,但唯独不应该不抗争、不反抗。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的话,”宗明说:“我宁愿一开始就没有遇到他。”
而律也不需要他来负责,对吧?
宗明自嘲般地笑了笑,朝前走了一步,走过通道跨出了精灵遗迹——然后他就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一开始的原点。
男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听见后方传来的脚步声,就看见一头黑发的深渊魔神朝着他走了过来,黑到让人惊惧的长发微微垂起,如蛇般缠绕在他的大腿上。
那触感让宗明微微一颤。
“宁愿一开始就没有遇到过我。”律站在他的面前,一双神性慈悲的面孔却如恶煞般让人畏惧,双眸猩红,声音暗哑:“你认为,从来没有遇到过我,是……”
他伸出手,要握住宗明的肩膀,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宗明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他身上强烈的压迫感以及那只朝着他伸来的手,就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他的瞳孔紧缩,身体紧紧崩着,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四天四夜,想起了男人的声音,想到律的那双紫眸。
他身不由己,如坠噩梦。
而律刚刚全程真的就跟在他的身边,他……他……失去了唯一逃跑的机会……
宗明死死地盯着人,手指发颤,他又气又怒又慌,精神上的过度重负和律的这副样子给了他过度的刺激,再加上男人现在这副问责的样子,宗明刚刚生产身体虚弱至极,这几天又被律不停玩弄,几种足以让普通人崩溃的压力同时落到他的身上,终于在这一刻将宗明压垮。
他眼睛一闭,直直地看了律一眼,突然就昏厥了过去。
律:???!
他差点当场给宗明跪下。
气势如渊的男人在宗明倒下的那一瞬间就伸出手接住了他,他几乎半跪在地上,抱着自己昏厥的伴侣,不知所措。
他看了宗明一眼:?
在发现宗明好像真的被他吓到昏厥后:?!
律缓缓抱紧人,在这一刻,突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甚至还没有多说几句话……
他再看着怀里的男人,发现他身体虚弱无力,拖着刚刚生产后疲累不堪的身体也要爬出来逃走,再一看,宗明看上去身形消瘦,比起一开始那副英姿勃发的样子,现在似乎瘦了许多(其实应该瘦更多的,但是厨师实在太努力了做得太好吃了没忍住多吃了几口),看上去几乎被他折磨得要痛不欲生了。
他对待敌人时冷酷无情,现在也同样用绝对的力量和手段来强迫宗明,难道他做错了吗?
可是所有深渊精灵都是这么做的。
如果伴侣拒绝,就将对方囚困在树洞内,只需要再加以威胁和爱,就能将对方训练成完美的伴侣。
但是律还没有来得及那么做。
宗明看上去就快把自己气死了==
他不可以……再这么做了,他不能让宗明落到那种地步,但是除了威胁以外还能怎么办?屠光光明帝国,然后让宗明登基成新的人间之主吗?
他必须得想想办法。
律将怀里的人抱起,他微微皱着眉,如愿以偿的将人逼入绝境,只等待对方最后的屈服或反抗,然后再次施压。
可是他没想过让宗明死,也没想过宗明会死!
他不觉得爽快,只觉得茫然,像是以为自己如从前一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条绝境。
但是他该怎么做。
宗明挣扎从噩梦中醒过来,只感觉头痛欲裂,睡醒的时候,男人只感觉自己鼻腔内涌入一股极其清新的草木香,但这股原本应该极其温和舒适的味道,现在却只让他感觉刺鼻。
他抬起脸的时候,就看见律的手里捧着一。
一本有些似曾相识的书。
银发男人的表情很严肃,近乎一页页地认真看着,他细细地看过每一个字,认真的观赏着类似于深渊精灵是如何对人类一见钟情然后将他们困在巢穴里几十年后人类爱上祂们祂们也爱上人类的幸福快乐的美好生活。
律看了好一会,然后,他的视线落到宗明身上。
宗明的目光呆滞,视线在律身上扫过的那一瞬间隐隐颤抖,然后避开了他的目光。
律深呼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生平第一次,扔掉了从精灵遗迹的宝库内取出,从小到大一直在阅读的书。
深渊精灵大多都性格暴戾扭曲,自我独裁,力量为尊,即使面对伴侣,性格也仍然唯我,而他们的伴侣永远也无法逃脱他们的掌握。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宗明,”律看着他,轻声说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律伸出手,想要握住宗明的手,但男人却不想看他,宗明躺在床上只感觉生无可恋,想了半天也只憋出来几个字:“你要是还想像之前那么折辱我,就算了吧。”
宗明说:“也不麻烦你动手了,我直接自爆算了,也省得死之前还要被你折磨。”
律的手狠狠握紧,宗明对他的话避而不谈,而他听到宗明的话,也只感觉心中被狠狠刺了一下,近乎要燃起前所未有的怒火。
但他仍然松开了手,接着说:“你的身体很虚弱。”
“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倒在了地上。”律拿起一旁的红渊果:“你刚刚生产,不应该剧烈运动。”
他望着宗明的样子,似乎在竭尽全力地压制什么,但是宗明落在他手中的果子上,眼中却只有疲惫。
“我已经找到渊果了。”律的话让他的心一紧,他在那一刻意识到了渊果意味着什么,望着律的眼神彻底变了,男人和他对视着,微微眯起眼,接着说:“等我炼制好了药剂,你就不需要再像现在这样生产了。”
宗明曾经因为这件事大哭大闹,和律大吵一架,产卵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彻头彻尾的屈辱,所以只要律找到渊果制作药剂,他就可以不用再忍受这种痛苦了。
然而宗明看着他,却只感受到彻头彻尾的绝望。
因为他想起了律的话。
“渊果是比起红渊果来说,更加有用的东西。”律的手摸上他的肚子,语气中带着笑意:“只要吃了那个,你就不会再被我的深渊之力侵蚀。”
然后……男人就再也不用压抑自己,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他可以肆无忌惮,他可以像之前一样贴在宗明的耳边对他说:好想把你一口吞下去。
喉咙里几乎传来干呕的冲动,律看着宗明,眉头死死皱起,男人似乎感觉自己的这副表情有些吓人,就又松开聚拢的眉眼,对着宗明笑。
他一笑,就让宗明感觉,他是在迫不及待吧。
之前律所说过的话,他的暗示,他的声音和动作都化为一根根针扎在宗明的身上,如果只是单纯的施压,他实际上不至于痛苦到这种程度,但那个人是律……为什么他是律。
渊果……律找到渊果了……
宗明抓紧了床单,手背上鼓起青筋,律在这个时候叹了一口气,缓缓抬起手端来那盘红渊果:“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宗明就像是忍无可忍一般,一巴掌扇飞了那盘果子!
“滚!”
他说:“你给我滚!”
律在那一刻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某种狞恶的,近乎暴戾的情绪在他眼底一闪而过,让宗明感到自己像是要在下一秒就被猛兽撕裂的猎物般动弹不得,律看上去简直像是要暴起杀人般,但他垂下眼睛,银白色的睫毛眨了眨,这漂亮的庞然大物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似的,对他说:
“你不想吃,没胃口吗?”律垂下眼睛,笑道:“我给你把渊果拿来,炼制药剂……”
他的话刚说完,宗明就控制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他简直想喊help。
好可怕、好可怕。
“我不要吃渊果,我不要吃那个什么狗屁的渊果!”宗明干呕完了之后,金眸发亮,近乎狂暴地咆哮:“滚,我说滚开!”
律差点被他直接扇了一巴掌,男人抬起手,用一根手指轻轻挡住他的手掌,那双绿眸就那样望着他,律说:“那你想吃什么?”
“你刚刚生产完,没有好好休息,就发狂了似的从床上爬下来,还要从精灵遗迹离开。”律笑了笑:“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被我下了命契,如果你离开我太久的话,身体就会越来越不舒服,会想要重新回来找我,你要是找不到我,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宗明冷笑道:“把你切成几块带在身上,我就能直接回星耀帝国了!”
好办法。
律几乎要忍不住为他鼓掌:真是太聪明了。
他还是想要回星耀帝国,想要离开他。
律浅浅笑着:“恐怕你做不到,如果把我砍成几块挂在身上,就算我可以那样留在你的身边,当我身上的气息渐渐消散之后,你还是要控制不住自己呢。”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律说:“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他语气温和,没有一丝威胁性,似乎在认真为他考虑,但宗明在重压下过了这么久后,再听到他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这些话,却反而只感觉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委屈彻底爆发了出来。
“我不需要你陪着,我也不需要你在我身边。”
宗明看着律,一字一句的说:“我有我的生活,我只是想回家,我只是要回到我应该去的地方,你凭什么一直绑着我,你凭什么对我做这些事……”
律:“你说什么呢。”
“我的身边才是你的家。”
男人说着,伸出手轻点了几下,黑色的渊叶在他脚边伸展而出,一颗又一颗的红渊果挂在细长的藤蔓上,看上去犹如点点宝石般,律将它们轻轻采下:“不要再说那些话了,你现在离开我,只会对你的身体不好。”
他说:“你先补好身体,如果你不喜欢吃渊果,那就……不必吃了。”律垂下眼睛,宗明如果不喜欢产卵,那么他就只能不碰他,只不过……只不过就是压抑自己而已,忍受着本能和欲望的折磨,如果宗明真的不喜欢,那他就忍受一段时间吧。
律将红渊果抬起,想要如往常一般喂给他,然而宗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他伪善。
他伸出手,死死握住律的手腕,下一秒,宗明咬着牙,红着眼睛说道:
“你的身边才是我的家?”
“你算什么东西,你算什么人。”男人说着,一巴掌拍开他手里的红渊果,身体近乎发抖:“你凭什么能替我做主?!”
“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宗明说:“我就算是死,也不要再留在你的身边!”
他发泄着自己的怒火,近乎在咆哮,在愤恨,律在说些什么?他怎么敢这么理所当然说出这番替他决定未来的话?要他忍受一切,要他像现在这样留在他的身边?
那几颗红渊果就那样被宗明拍开,落到地面上,一旁的渊叶也随之枯萎,散落。
宗明大声说完这番话后,突然听见面前的律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
男人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宗明感到气氛彻底一变,他像是身体一颤,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漂亮的庞然大物,坐在他的椅子上,双腿交叠。
他的眉目精致美丽,银发如汞,声音温和:
“你不想吃,对你的身体不好。”
“既然掉到地上了,那就捡起来吃了吧。”律的脸上是淡淡的浅笑。
他说:“脱//掉衣服,跪下来,把红渊果捡起来,跪到我的脚边。”
他这一句话一出,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倏然弥漫,如一把冰冷的裁刀抵上宗明的脊椎,刺入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手脚无力,仿佛不属于他自己,就要像律所说的一样,去执行自己主人的命令。
“不要……”他说:“不要。”
“你不能这么对我。”宗明说:“你不能。”
“我能。”律浅笑盈盈地说:“我能。”
“你不能这么对我!”宗明看着他,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冲到律的面前对他怒吼,拍飞了面前仅剩的几个红渊果:“要捡你自己去捡!”
他退后两步,看着律的眼神已经彻底模糊,却满怀恨意,近乎在看着自己仇恨的死敌,律被他掐着脖子,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只不过宗明在怒吼,而他则是在凝视着面前的男人。
他双目发红,眼中含泪,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活生生掐死。
男人的手指用力,作为剑圣的宗明力道极大,因为恨他恨得发狂,以至于死死锁住他的喉咙,近乎要将那段骨头拧碎。
“……”
沉默片刻后,宗明没了力气,退后几步,近乎踉跄着倒在地上。
男人缓缓站了起来,却没有朝着他走去,也没有操控他,而是走向了后方,宗明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却微微一怔,看见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银发精灵弯下腰,一颗颗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红渊果。
一颗,一颗地捡起。
像是在拾起被宗明摔碎的玻璃和珠宝。
房间内一片死寂,谁也没有说话,甚至只有淡淡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律终于将那些红渊果捡了起来,他到底是坐在至高神的位置上,坐得太久了。
以至于已经忘记怎么弯腰,甚至忘记怎么低头。
但现在低头,也不算太晚。
全天下,整片大陆,他只需要对着一个人低头罢了。
对自己的伴侣低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想要得到更多,谁想要掌握全部,谁索求更多,索取更多,就要学会低头、低头。
他不能站在这里,还要求宗明跪在地上,将一切献给他。
男人用魔力洗去红渊果上的灰尘,将它们重新放进盘子里,宗明站在那里看着他,不知道是该向后逃,还是应该向门外逃去躲开他。
律对着他伸出手,手里捏着一颗漂亮的红渊果,像捏着一颗红宝石。
“吃吧。”
男人说。
宗明看着他,张开嘴,被喂进了那颗红果子,他不知滋味如何,也不知道为什么尝起来是苦涩的,甚至有些酸涩,但律看着他,却看见宗明低下头吃下了那颗红渊果,却从眼角不停地流下眼泪。
“走开……”
男人吃完了,接着说:“滚开。”
“离我远点。”
律望着他,慢慢收回手,他朝着门外走去,在离开房间的那一刻,身上携带的一颗圆滚滚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摔落在地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宗明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哭得这么难看,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太傻逼了,他是傻逼。
律也是个傻逼==
不,律是脑残,他全家都是脑残!
宗明骂着骂着沉默了一瞬,又补充了一句:他全家只有他是脑残!
变态……疯子……
宗明心中余惊未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就在发抖。
他全然不知,在他的身后,一颗橙黄色的剔透水晶悄无声息的漂浮而起,如一道正在暗中窥视,在背后看着他的视线,水晶上光芒一闪,却是在那一刻划过了宗明此刻的表情,仿佛将世间万物映在其中。
宗明哭得特别难看,特别凄惨,一边哭,一边在使劲骂律是傻逼==
他气急了,还对着墙狠狠踹了几脚,用刀一边砍,一边骂律。
他哭得好惨,好可怜啊。
……让人看了,只想帮他一把。
水晶中几乎传来微微的叹息声,下一秒,宗明似有所觉的转过头,就看见一颗水晶摔落在地毯上,而律的身影从门外走进。
男人看着哭得凄惨的宗明,沉默了一瞬后,说道: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