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十分安静。
只有智能清洁装置在扫走桌上的碎片时发出了些微声音。
一阵沉默后，何方犹豫着开口：“阁下？”
方才是元帅阁下的精神力失控吗？是不是应该立刻呼叫医师？
陆清晏看出了何方的担忧。
他瞄了一眼精神力监测仪上的数值，确信自己的精神力没有任何失控的迹象，应道：“无妨。”
方才那一瞬间的波动，那足以在外界引发物理变化的波动，并不是“自己”引发的，或者至少不是此地此时的自己引发的。
但那究竟是……？
陆清晏望向已然漆黑一片的屏幕，问道：“说说你们刚才看到的。”
陈默立即导出已存储的视频，一边播放一边说着自己的分析。
在他看来，这次的视频影像同上次“探测者”传回来的数据两相印证，基本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股奇特精神力的来源，是一个科技水平、文明程度近乎处于原始时代的时空。
一开始，他们还担心这是否是虫族故意布下用来迷惑人类的虚假景象。
但探测者带回来的数据表明，“作假”的可能性极低。
毕竟，文明的发展会在各种细微之处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比如核弹的引爆一定会在空气中留下特定的放射性物质，哪怕微乎其微，也能被探测者检测出来。
【宿主已获得“棉布的配方”，可以快速制造棉布】
但最近的监测图表展示，康少将那忽而飙升忽而下潜的精神力曲线，终于缓慢回归了正常区间！
可惜只有“具备相应技能”的村民才能领悟配方，要不然这可真是一条创收新途径了。
初九坐到一旁的长椅上，也抬头望着月亮，对小罐头轻声道：“生气啦？”
初九使劲点头：“是的！是的！等下次棉花收获了，你们有足够多的棉花，足够多的棉布，自然就能拿去换钱了！”
何方和陈默面面相觑，最后都困惑地表示：“说话？并没有。但这只黑猫的确是喵喵叫了两声。”
当他看到魔物牧场的说明是“无法直接复用于‘荣誉区域’”时，就忍不住猜测：不能直接复用，那是不是达成某些条件之后，改一改就能用？
不仅因为它柔软，不仅因为它的手感奇佳，最重要的是，它的原料和荨麻一样，是从地里直接长出来的！
纺了许多年羊毛和麻布的程玥非常清楚：这棉布，实在是太神奇了！
对于已经进入了星际时代的阿尔萨星人来说，那个世界的落后程度，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日常认知范畴。
“毕竟精神力……精神力是星际时代的标志之一啊，为什么那个世界会有着这样的精神力？为什么那股精神力足以穿破时空直达阿尔萨星？”
拓荒者小屋。
哈哈，自己识破了系统秘而不宣的小套路！
“嗯，嗯，对。”
这时，陈默将屏幕上的视频进行了放大，对准了画面上的几团毛茸茸：
“咱们豆子村，到明年就又有新的、其他什么地方都找不到的新商品啦！”
【宿主获得开拓点+500】
暮色沉沉。
【宿主修建该设施后，即可生成“荣誉区域专用图纸”，并交予该区域居民进行建设】
小罐头从猫爬架顶端探下小脑袋望着初九，冰蓝色的眼睛眯成个半圆形。
一只小小的、不过巴掌大小的黑猫，趴在少年肩头，冰蓝色的眼睛警惕地望向少年身后的探测者。
在长官面前做出这样的行为其实颇有些失礼。
程玥擦了下眼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声音却止不住的哽咽了：
陆清晏眉心微蹙，看向了屏幕上定格的画面：
由自己来领悟配方，可以通过【虚拟流水线】来快速试错，还有【神思清明】这样的被动技能来保证头脑清醒，领悟速度肯定是远远快于村民的。
“那只‘猫’，你们有听见它说话吗？”
初九决定放手一试。
吼吼兔在兔窝里睡得耳朵都垂了下来，咕噜噜闭眼扎在苗圃里，嘴巴是一道可爱的上翘弧线。新加入的卡卡巴则是浸在半盆清水里，满意地打着小呼噜。
“这位少年的行为……”
小罐头觉得心里又软又暖，同时又有种不知道该把猫爪爪往哪儿搁的心慌。
初九冲小猫咪伸出手：“来，你先下来，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会担心。”
陈默大胆推测道：“有些饲养小动物的人，会主动和小动物交谈，以此增进和动物之间的亲密关系。这倒不算太罕见。”
泡完澡的初九回到卧室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
若是在多年前……倒是有例外。
这种忐忑一直持续到几个小时后。
系统安静两秒，又跳出了新提示：
*
看着语无伦次的程玥，初九轻轻拍着她的背，待她情绪缓和了一些之后，才道：
但现在，阿尔萨星已经没有这种例外了。
“孙医师，据您所知，精神体之间可以无障碍的相互交流，但精神体的‘语言’，只有精神体的主人能听懂？”陆清晏道。
【建造要求：需使用开拓点300点，竹秆X5、木材X5，灵兽X1】
何方停顿两秒，神情颇有些苦恼：“但这种情况，和‘通过精神力进行直播’这个事实又构成了矛盾。”
说到这里，初九没忍住，低头亲了下小家伙的脑门儿。
初九顿了一下，又道：
气得胡须乱抖，尾巴僵直，连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现在……去告诉村长这个好消息吧。”
“咦？！”居然被小猫咪主动亲了脸，初九又惊又喜。
陆清晏神色微动，最终只道了声：“好。”
陈默说到这里时，何方补充道：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收获。
初九摸摸它的脑门儿，用最简单的表述，跟它说自己有一种奇怪的异能，这个异能可以让他和小罐头这样的灵兽沟通，还能安排它们工作，还能看到它们因为工作而“成长”，还能收到“不工作就会灵力消退”的提示。
“还有最后，”陈默指向了屏幕中央那一小团黑色的毛茸茸：“这个，基本可以确认，这是一只小黑猫，解析结果显示，这有90%的概率是一只猫。”
他在猫爬架那里，找到了坐在高处、像是正在仰头看着窗外月亮的小罐头。
陆清晏捏了捏眉心，问出一个完全出乎何方和陈默意料的问题：
小罐头：“……唔。”
“阿九，谢谢你，我，我……”
这种用棉花织成的布，摸起来竟然是如此的柔软。
他精神图景里的那只“大猫”，一旦凭着本能感应到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便会露出这种眼神。
傻傻的，但……好可爱。
但那个世界的空气里，完全不存在这种物质。
太好了。
孙医师并不理解为什么元帅阁下会问出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应道：“是的。”
这小猫咪甚至都不在卧室。
结果正如所料，真的可以用这种方式拿到设施图纸！
“你把棉花，从地里长出来的棉花，变成了可以穿可以用的棉布！”
这个人类，在为我感到担忧。
陆清晏再次捏了捏眉心。
“不过，一直都没办法找到让你感兴趣、能接受的工作，其实是我的问题吧。”
陆清晏微微颔首。
这个时间点有人找自己？而且还很急？
“我，我可以让程临他们穿更舒服的衣服了……”
“虽然现在只有这么一点……但，这个，这个……”
看到初九跑过来，她抖着手从围裙兜里取出窄窄一溜布：
“对了，不光自己穿，我们，我们还可以拿这个去换货，换钱！”
最终，小罐头的身体向上一探，嘴唇落在了少年如玉如瓷的脸颊上。
“没错！就是棉布！”
“探测者拍下来的这段视频里，这位少年正在和这几只，几只，呃，小动物，说话。”
初九在后台看了一眼“养蜂场”的生产进度，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但小罐头高高仰着脸，一声不吭。
小罐头犹豫几秒，最终还是跳到了初九的手上，被初九托着抱到了怀里。
自然是生气了。
担心我无法长大，担心我身体不好，担心我力量受损……
比如现在。
“你做到了！”
由于在最后的决战里，康少将的防御领域承受的精神力攻击远超极限，他本人的精神力受损程度也更为严重，他的精神体甚至只能用“残破不堪”来形容。
……猫。
除了图上校和束少校的精神力在稳步恢复以外，孙医师在数日前的一份报告里难掩激动地表示：“康少将的身体也出现了好转迹象！”
陆清晏又说了声“知道了”，便切断了通话。
从康少将出现恢复迹象开始，医师就按照陆元帅的要求，每日发送少将的精神力监测图——细致到每分钟变化的那种。
还是孙医师的助手撞了下他的胳膊，才让孙医师醒悟过来：啊我这是在胡说些什么，为什么要提到那个家族的事！
还有另外一项更重要、更关键的猜测。
他将小罐头托到面前：“你不生气了？”
何方说到这里，竟抬手抓了抓头发。
还好陆元帅并未追问什么，也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
没有别的了吗？
【来自“荣誉区域——豆子村”的动态提示：村民已领悟出“棉布的配方”】
如果猜对了，那既可以收获大量的优质蜂蜜，还能在豆子村造出养蜂场，让村民们不再需要冒着危险去山上收割蜂蜜；
小罐头当然知道初九过来了。但它依然昂着头，不肯低头看初九一眼。
他顿了一下，又道：“目前确实是这样。只有主人本人，才能理解精神体的‘语言’。”
初九的心狂跳两下，忍不住欢呼出声：“好耶！好耶！我猜对啦！”
初九：“我……我是在担心你。”
初九就如同在考场上咬着笔思索许久，最终找出了附加题的解法一般，心里是满满的成就感。
说着说着，她终于抑制不住的哭出声：“太好了……”
“监测系统已经根据这几只小动物的体貌做出了解析，白色的这只，有80%的概率是一只迷你兔；棕色的这只，有70%的外部特征近似于水豚；还有这个，这个会动的树苗，解析结果表示，这有40%的概率是一种珍稀树木：跳舞树。”
孙医师在某次对陆元帅做当面汇报时，一时过于激动，忍不住唠叨着：“如果那个家族还有人就好了。那样就可以直接观察康将军他们的精神图景，了解他们的精神体究竟发生了什么。话说话来，如果能看到军官们的精神图景，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定早就已经遏制了精神力暴动……”
“但少年所说的内容具体代表着什么，我还没有解析出来。”
匆匆换好衣服揣着小罐头跑出去一看，竟然是程玥。
但是，村民们这样慢慢领悟出的配方，却能提供额外的开拓点！
陆清晏打开最新的图表扫了一眼。
初九睡眼惺忪地醒来，先注意到了后台的未读小红点。
初九：“对。”
这个人类啊……真的是会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而感到开心呢。
初九：“和好了？”
谢谢你，带回来了这么神奇的，能让全村人都穿得又暖和又舒服，还能让大家挣到钱的东西。
当然了，孙医师他们依然找不到原因。
*
“按照我们对虫族的了解，它们无法从一个还处于原始时代的世界获得‘养料’。”
剩下孙医师一头雾水：元帅大人这是在思考什么？
他这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意，自然引起了小罐头的注意。
阿尔萨星。
果然让村民们来领悟配方，和自己来领悟配方，效果是不一样的！
“兔子”“树苗”“水豚”，三只整整齐齐站成一排。
果然如此！自己没有想错！
初九叹口气道：“我不会真的罚掉你的小鱼干的。”
它用自己的肉垫垫拍了拍初九的脸：“也就是说，你是担心我一直不去做种地、养蜂这样的工作，会影响我的身体？”
初九应道：“当然。”
初九不由自主地抿了下唇。
回到办公室的陆清晏，再次点开光脑里医师发过来的报告。
【灵兽4号已完成蜂蜜收割】
这之前多少有些腼腆、说话声都格外温柔的姑娘，今天面颊泛红，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下午是我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
*
自己关于这个“荣誉区域”的第一项猜测已经被验证了。
即使将这块布放在脸上摩擦，也不会觉得刺痛！
陆清晏关掉图表，将光脑屏幕切换到了探测者发过来的视频。
小猫咪跳到他肩膀，小猫爪爪按按他的脸颊：“喵喵？”——“怎么啦？这么高兴？”
五日后。
三年前，同图鸣远和束以恒一样，这年轻的将领已陷入昏迷。
小罐头用猫爪爪搓了搓自己的脑门儿，将脸埋到了胳膊里。
“也就是说，它们没有理由去入侵这样的世界。”
莫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陆清晏正在同孙医师通话。
它非但没有像以前那样试图推开初九，反而探起身体，和初九贴了贴脸颊。
灵兽们都在安睡，唯有小罐头除外。
按照这个系统的逻辑，应该是只有和某项设施相关的“工作”，才能被认定为可以促进灵兽成长的“工作”。既然如此，那自己就领悟出能让小罐头愿意工作的设施吧。
如果猜错了，至少自己也能有吃不完的蜂蜜，不亏。
他终于收到了关于蜂蜜的提示：
在地里种棉花的成本，可比圈一块地养羊便宜太多了！
初九将小罐头放在手里，一边撸着它柔软的毛毛，一边简单回答着，说刚刚自己总算弄明白了异能的一个隐藏用法，又可以多做很多事，多修很多设施了。
初九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又道：“……我并不是……并不是在责备你没有工作。”
初九正要点进后台，便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摇铃声。
小罐头仰头望着初九，望着这少年在朦胧月色里的脸庞，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初九愣了一秒，随即接过布条用手扯了扯，笃定道：
毕竟小罐头只是一只小猫咪啊。
“按照目前观测到的情况，之前那位少年在直播中提到的，比如‘树枝’，比如‘尖叫菇’，大概率真的只是树枝和某种蘑菇，而不是某些武器的代称。”
自己身为小猫咪的饲主，怎么能指责小猫咪不愿意打工呢。
“我……呜呜……”
【优质蜂蜜+20】
初九轻叹一口气，拿着蜡烛走向了一楼。
【根据宿主选择的魔物种类，现宿主已获得隐藏奖励：“常规养蜂场”设施图纸X1】
程玥的身体微微发着抖，眼里蓄上了一点泪：“嗯，嗯，我做到了……”
唔？这个时间，多半是通知自己第一批蜂蜜可以收获了吧？
【宿主成功引导村民进行了领悟】
“不用谢我，我只是碰巧找到了这种植物，然后知道一些零碎的知识而已。”
*
待程玥离开之后，初九终于有时间打开后台查看未读小红点了——
自从上次一人一猫“大吵一架”、初九诚心认错之后，小罐头就会很配合初九的亲亲。
【第一批蜂蜜已成熟】
这才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奖励！
小罐头一动不动。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只形容枯槁的当康，外表的伤痕竟然在逐渐愈合！
“阿九，阿九，你看看，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棉布’？”
他选中的魔物，就是虽然形貌可怖、但习性和普通蜜蜂没有区别的嗜血蜂。
“种棉花，织棉布……”
小罐头的尾巴轻轻扫了一下。
而“核能的利用”，是人类从原始文明迈入近代文明的必经关卡。
小罐头：“唔。”
这眼神，陆清晏十分熟悉。
但何方已经被这两个“为什么”困扰太久，以至于一时间忘记了基本的礼仪。
初九眉眼弯弯地亲了下小罐头毛乎乎的脑门儿，起身道：“好啦，我们去睡觉吧！明早给你做小鱼丸。”
小罐头听懂了。
小罐头再次将猫爪爪轻轻按到初九脸上，过了好一会才低低“喵呜”着：“你真的是在担心我。”
【恭喜宿主达成“饲养魔物并收获出产物”的隐藏条件！】
还有……窝在少年怀里的“黑猫”。
图上的数据变化恰如他的推测。
“我……我会努力造出更多的设施，让你找到有兴趣的事。”
康少将的精神体，名为“当康”。在以往的战斗里，这浑身棕黑、面有獠牙的圣兽，能为帝国军构筑出足够强大的防御领域。在当康的吟唱之下，以它的所在之处为核心，能形成一圈足以隔断虫族侵蚀性精神力的“绝对铁壁”。
陆清晏熟悉的，还不止是眼神。
黑猫冲着少年开口说话时，陆清晏完整无比地听懂了黑猫的每一个字。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自己能听懂。
这一切，只能导向一个看似极其荒谬的结论：
黑猫，就是自己的精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