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跟着人走的时候心里也是有些担心,她第一次出门,连普通话都说不好,更何况这里她压根就不熟悉。
走在路上,年轻姑娘就开始跟她说自己家里的情况,态度还算很温和,至少安了下周月的心。
“我叫李萍,应该比你大吧,以后你喊我萍姐就行,你叫周月,那我叫你小月?”
刚才签合同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小姑娘字写的不错,看来还是个有学问的,李萍原本是看上了她衣着干净利落,人看着也乖巧才想雇她的,会识字这也算的上锦上添花了。
周月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身子绷的紧紧的,这里的街道车多人多,她还抱着自己的大行李包,动都不敢动。
李萍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闻言她就附和的点了点头,忽又意识到她看不到,又出声回了句。
“我都行,萍姐,你叫我小月就好了。”
“成,都成,还有点时间,我给你说说家里的事。”
“孩子我刚才已经给你说了,八个多月了,你就白天哄哄他,我早上上班喂了就走,他要是饿了你给沏点奶粉喂喂,沏奶粉会吗?”
“会的。”
周月表哥家的孩子也是吃奶粉的,赵兰花说什么怕身材变形不肯给孩子吃母乳,她表哥还是费了大力气拖人给买的,沏奶粉的活也一直是周月做,就是每次都被算好了量,生怕她贪了一点。
“那就行,中午我也会回来喂一次,你再带一下午,晚上回来我自己带就可以了。”
“哦,还有,家里饭不用你做,我婆婆她这个人在意这个,你不用管她,家里打扫打扫就行了。”
李萍还算细心,家里的事情没说的太清楚但她也算明白的提醒周月了。
不算周月,她家就已经请过五个保姆了,刚开始是因为她觉得婆婆带不好孩子,她自己又要上班,可她婆婆这人性格真是没办法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刁难人家,几乎每个保姆都做不长就要走。
上一个走了之后,她劝着老公好好的跟婆婆说了一次,而且这次找的小姑娘看着也是个省事的,就希望这次能长久吧。
她心里的想法周月无从得知,她这会儿心里正忐忑着,不知道李萍的家人会是什么事。
怕自己越想越害怕,周月忙分心打量着街道,努力记路,她以后也要生活在这个大城市里了,总不能因为不认路就不出门吧。
李萍骑着车走走停停,车把拐了无数个弯,绕的周月都有些迷糊了,最后才在一个胡同口慢下来。
“快到了,里面路窄骑不下,咱们走着过去吧。”
胡同口有一大片的空地,靠一边的方向长了一颗很有些年头的大榕树,附近有许多或坐或站或走动的老人,有的聚在一起下棋观棋,有的聚在一起聊天,还有人哄着小孩子在玩,很是热闹。
这些人都是胡同里的老邻居了,周月这个新面孔一出现,立马引起了注视。
“呦,王家的,你这是新找的小保姆?王婆子啊,你看你儿媳妇多孝顺,专门找个人伺候你。”
这里聚着的多是老人家,李萍的婆婆也在这里,就是那人喊的王婆子。
那人调侃了一句,被喊的人却半天才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我老婆子哪儿有这么个福气呦,人家钱多烧的,偏要往外撒呦。”
李萍被婆婆说的有些生气,但她也没办法,只得当做没听到,笑了下,又跟大家打了个招呼,才转头对王婆子道:“妈,我先带人回去了啊,志东一个人看孩子我不放心。”
今天刚好放假,她才有时间跑介绍所看人,这会儿婆婆出来唠嗑了,家里肯定就只有丈夫跟孩子了,李萍有点担心,也顾不上介绍周月了,领着人就往家去。
周月跟在她车后面走,行李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她一边扶着,一边也不怯场的冲大家笑了一下,目光隐晦的扫过了那个王婆子一眼,心里忍不住也升起了担心。
看起来有些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她刚才说的不是普通话,但周月也大概能听的明白,更何况那看着她的视线里,简直恶意满满。
胡同口确实很窄,而且里面还很深,各种岔路口也多,好在李萍住的地方没往里走太远,周月还算能记得路。
进去大门,院子里是一个四合院,侧边还有两个圆形门洞,李萍领着她进了左侧的一个,里面也是一个四合院,只是空间就要小了很多,中间只五六米长宽左右的院子,三侧都是房间,李萍的家是门洞进去正中的那间。
周月四处打量了一眼,觉得这院子还没她家的大,简直小了两倍还多。
李萍把车子停在了屋檐下,掀开门帘就让周月进屋了,也没先安排什么,只让她先等等,自己就转向了右面的房间去了,边走边喊了一声:“志东?你干嘛呢?阿杰怎么样了?”
周月手里提着行李,转头打量了一眼堂屋客厅,摆着几张木制椅子,上面垫了碎花布缝的垫子,看着很干净,人家没说,她也不好去坐,只得一直提着行李站在原地等了。
好在李萍也没让她等多久,没多会儿,里面又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两人似乎在说孩子的事,随后李萍就抱了孩子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相貌平平,人长的瘦高个,他只看了周月一眼,也没说什么,转身就出门去了。
李萍怀里抱着的就是她的儿子,叫王杰,现在已经八个多月了,挺活泼的。
她走出来看见周月还在那站着,只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一声,开口喊她:“我先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家里地方小,以前请的人都是跟婆婆一间房的,不过她不太愿意,我就在隔壁跟人租了一间,一个月五块钱,从你工资里扣了啊。”
这事她之前没说过,周月头一次听,忍不住皱了下眉,疑惑道:“可你之前不是说管吃住吗?怎么还要扣我的工资?而且我们合同里也没说啊?”
其实也是周月刚来,又没什么经验,李萍一开始也是看准了这一点的,要不然,想四十五块雇个保姆,在这北京城可是不够的,更不用说现在还要再扣五块钱。
“小月啊,这其实也怪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管吃提供住的地方,只是这家里没有空房间,这要住的话只能掏钱租了。”
周月心里想要扭头就走,可有想法,脚下却怎么也迈不开。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还要自己找路回去,怕就怕就算回了介绍所,她已经错过了,万一之后再不顺利……
她有点生气,周月原本还有些担心跟这家人相处不好,可这会儿,奇怪的是那种忐忑的心情并没有了,除了有些烦恼,她倒是平静了下来。
周月思索了下,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只是心里没了原来那种激动担忧的感觉。
初来乍到,周月头一次就被人给教了个道理,可她却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等李萍领着人进了隔壁租房的地方,指着一处狭小的阁楼对她说,这就是她以后住的地方时,周月才真的意识到了,出门在外,好人再多,也还是有昧良心的人的。
“这里怎么能住人?”
上面还堆着杂物,灰尘盖了一层又一层,整个还不到三米长,上去都要弯着腰,最重要的一点,这是自己加盖的,楼梯看着就很危险,她怎么敢睡上去。
李萍这会儿看着脸上也是讪讪,不过她到底长些年纪,脸皮也厚些,不过一瞬间,就淡定了下来。
“怎么不能住人?这上面搁的东西加起来怎么也比你重啊,就平常睡个觉而已,住的下就行了,更何况五块钱,这在北京城已经不错了。”
周月气的再也保持不住平静,她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忍,要忍,最起码也要忍到下个星期再说,她不能给玲香姐再添麻烦了,忍一忍,找到机会就离开。
“……好,麻烦萍姐把其他的也一次性告诉我吧,别这样说一半留一半了,也好让我有时间接受。”
“也,也没什么了,今天你不用上班,自己收拾收拾吧,明天我上班,孩子就交给你了。”
李萍心里也是有些羞愧的,不敢再这么尴尬的待下去,迅速的交代了一下就出去了。
屋内徒留周月一人叹气。
这里是李萍家的隔壁,只有大小两件屋子,有阁楼的这间是这家人的厨房,阁楼下面也堆满了杂物。
周月站在原地犹豫了好久,心里想了一万个打算,最后还是无奈的放弃了,认命的放下行李,爬上阁楼开始打扫。
踩在木制楼梯上时,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让周月一度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看着阁楼脏兮兮的模样,以及堆满了各种杂物的空间,有那么一瞬间,周月感觉自己委屈的想哭,眼睛酸涩,可她又不能在这时候哭。
因为哭没有任何用,只会浪费她的时间。
收拾了快一个下午的时间,直到外面的天都暗下来时,周月才算把阁楼打扫好,连带着厨房里的卫生也给打扫了一遍。
这家的主人回来做饭,进门看到整洁的厨房还笑眯眯的夸了周月一番。
又过了一会儿,李萍来喊周月过去吃饭。
饭桌上加上周月有四个人,可桌上却只摆了一盘青菜,连周月表哥家的饭菜都不如。
李萍他们都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周月也没去说什么,坐了几天的火车,火车上的饭菜又贵,周月已经好久没吃过热乎的饭菜了。
见李萍招呼她赶紧吃,周月也没客气,端起饭碗开始吃饭,可筷子刚插进碗里的白米饭,她的动作立时就僵住了。
无他,扒开上面薄薄一层冒着热气的饭,下面的饭好像是剩的,不仅干,而且有很多糊的,或许是剩饭,而且是没人愿意吃的糊掉的锅底,这会儿,却盛给了她。
心里梗了下,周月本就凉透的心更加冰凉,她也没说什么,虽然又饿又累,可她却只随意扒了两下就放下了碗筷。
实在吃不下去。
“我饱了,先回去休息了。”
或许这样直接走有些没礼貌,可周月却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也不想再去面对王婆子撇嘴鄙夷的目光。
身后,周月还没走出门,王婆子就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了桌上,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周月。
“个败家玩意儿,好好的大米饭都不吃,不吃早滚啊!浪费老娘的粮食,萍子,你吃!”
被点到名的李萍愣了一瞬,她还没从周月突然起身离开的举动里回神,闻言下意识的拒绝了。
“这,不,不好吧,她吃过了,我再……”
“你再什么?你自己找回来的人,第一天就敢给我撂脸子,你不吃谁吃!难道你想让我吃?”
家里丈夫是个耳根子软的,婆婆又势力,除了孩子的事,其他李萍还真没有勇气跟婆婆叫嚣,所以她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只能拉过了周月的碗。
她刚伸手,王婆子就把她的饭碗拿到了自己儿子面前,撇着嘴不满道:“女人家吃这么多干什么?志东你多吃些。”
李萍这会儿也体验到了周月今天的心理难受,没办法,她只能吃这一碗。
只是她的筷子一扒下去,她心里立马就明白了周月为何会突然离去,她忍不住看了婆婆一眼,却又被她坦然自若的给瞪了回来。
“吃啊!剩饭怎么了,不一样是大米饭,有什么好挑的?”
这边李萍家饭桌上的官司周月就不得而知了。
她饿着肚子回了睡觉的地方,这家主人也是一个老人家,早早吃了饭就睡下了,灯都没开,可这会儿周月已经没心情去惊奇电灯了。
摸着黑,周月小小的爬上了阁楼,黑暗中,狭小的只能放下一张窄床的空间里,周月再也忍不住,趴在她娘给的被子,带着家的味道的被子上,哭了出来。
小小声的啜泣,她甚至不敢哭出声来,怕打扰了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