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闻吟雪道:“也没有吧。”
沈宜葶脸上的神色逐渐转为震惊, 她道:“楚世子都这样了,都还能生?”
“……”
这根本不是生不生的问题。
闻吟雪没话说了,她道:“应该就是普通的风寒。”
沈宜葶却还是有点怀疑。
片刻后, 她悄声对闻吟雪道:“其实我都知道的。”
她知道什么。
闻吟雪有点没明白,抬眼看向她。
沈宜葶遮遮掩掩,小心道:“其实发生这种事情, 都是不能给别人知道的, 而且楚世子都这样了,你这样也是无可厚非。现在你小心一点也好,毕竟隔墙有耳,是要谨慎一点。”
“但是……”她继续问, “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都是什么和什么。
“……”
闻吟雪解释道:“其实吧,楚珣好像挺正常的。”
沈宜葶听她这么说, 半信半疑道:“楚世子这么快就治好了?”
好像这病应该很难治。
不然怎么这么多人重金求子。
闻吟雪思忖片刻。
“应该是痊愈了吧。”
沈宜葶闻言, 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闻吟雪道:“怎么了?”
“就是吧。”沈宜葶说话吞吞吐吐, “你也知道的,我有个堂姐的夫君不也是房中之事欠佳, 她一筹莫展的时候, 我先前帮着她查了不少医书典籍,我还记得, 有本书上记载,这种事情一旦治愈, 也会有点不好。”
闻吟雪好奇问道:“什么不好?”
沈宜葶挠了挠头, 小声问道:“就是, 楚世子有没有格外地……”
说话怎么总是说一半就不说了。
闻吟雪忍不住接着问道:“格外什么?”
沈宜葶慢吞吞地补充:“雄风大振?”
·
昨日晚上的时候,楚珣和闻吟雪说过, 今日会有一个宫宴。
最近天气燥热,闻吟雪本想推拒,楚珣却道也不算是宫宴,更准确地说,是家宴。
闻吟雪与楚珣成亲以后,本该早就举办这次家宴的。
却又被楚珣推了。
最开始的时候,是想着反正以后也要和离,没必要有这些虚礼,反而让闻吟雪与他不自在。
后面却又屡屡没有好的时机。
送走沈宜葶以后,闻吟雪就坐在镜前梳妆。
她今日还是选了那件卷云纹锦白襦裙,随后让春桃给自己挽发,最后选用耳铛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先前的珍珠耳铛。
她原本就生得姿容盛极,此时稍加打扮,更是光彩夺目。
难以有人出其左右的容貌出挑。
楚珣当值回来以后,闻吟雪还坐在镜子前,整理发鬓的珍珠头面。
听到门口的声音,她恍然抬眼。
满室的烛光里,她身坐其中,满室生辉一般的漂亮。
楚珣还是免不了为之失神。
他走近了点。
闻吟雪才发现,他居然也是穿的那件卷云纹锦白圆领袍。
楚珣今早出去得早,她半梦半醒之际,只感觉楚珣临走之前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也没注意他穿得什么衣服。
她本来还想着,今日前去宫中的时候,让他换上这件的。
还挺心有灵犀。
闻吟雪问他道:“你怎么也穿的这件?”
楚
珣语气疏淡,他道:“这样显得……”
他看向她,“我们比较恩爱。”
·
宫中今日宫灯高悬,家宴设在璇玑阁,这里四处窗牖洞开,俯身即可看到宫中的明镜湖。
月圆时节,湖中倒影着天上明月色,潺潺如浮动的银光。
闻吟雪与楚珣赶来之时,宴中人已经差不多都落座了。
皇帝坐在上首,左右手边依次是长公主和皇后,再然后是威远侯,太子殿下,小公主,六皇子,再然后,居然是……外翁。
闻吟雪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是晃了眼。
可是宫灯闪耀之下,确实是外翁坐在席中,慈爱地看向自己。
他风尘仆仆,看着像是刚刚赶路回来,头发比上次看到还要花白一点,西北的风霜加重了他的皱纹,犹如刀削斧刻一般的沟壑纵横交错。
今日虽然是宫宴,但是毕竟都是皇室中人,外翁难免有几分局促。
在看到闻吟雪以后,他原本紧绷的姿态霎时间松懈下来。
就这么温和地看向自己。
自从闻家走后,闻书远与她大概很难再有往来了。
她并不后悔,只是偶尔,很偶尔的时候还是会想到从前。
母亲还在的时候,闻书远对自己也是很宠爱的。
那个时候,还没有林氏和闻薏,她作为独女,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
后面突逢变故,母亲早逝,外翁发迹。
她仍然是被人捧着的,只是多了隔阂,她假装一无所觉,用僵硬的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
柔软的腹地始终无人踏足。
外翁是唯一的例外。
他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最好的人。
可是她很少会想牵绊住他。
每一次,外翁问她要不要带她一起回去的时候,她都会说,留在爹爹身边很好。
即便,她与闻书远已然关系淡漠。
但是,外翁身上背负得太多。
她一点也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她努力让自己不依赖他。
现在看到外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闻吟雪连眼眶都有点儿湿。
她真的有好久好久没看到他了。
尤其是闻家搬离上京的时候,即便是楚珣也在自己身边,但是她还是很想见见外翁。
楚珣走在闻吟雪身边,察觉到她的情绪。
他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
“边境平稳,章老将军一月前就接到消息回京,只是路程漫长,归期不定,他怕你每日都要想着这件事,就让我先别告诉你。我也怕你失望,就按照章老将军的意思,没有提前透露给你。”
殿中窗牖洞开,此处设于高处,四面通风。
屋内到处都设有冰鉴,丝毫感受不到在外的热意,只感觉恍然踏入了一个春日。
暖黄的宫灯照耀在其中。
皇帝看到楚珣与闻吟雪踏入的时候,忍不住得意洋洋对长公主道:“长姐,你看朕给阿珣定的这门亲事,真是般配,你说说看,要不是朕偶然听到阿珣心悦人家簌簌,现在这臭小子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哭呢,哪能这么正大光明地挽着人家姑娘一起进来呢?”
长公主连连点头。
随后皇帝看向李全德,对他道:“这事,李公公也要记上一功。”
李全德笑着,连连道不敢。
六皇子听到了,他原本正在喝碗里的冰羹,此时探头探脑地问道:“那我呢那我呢,我要记什么功?”
“……”
“你还来和朕讨赏?”皇帝冷笑一声,“什么时候把《谷梁传》背下来再来和朕说话。”
六皇子乖巧地闭嘴了。
闻吟雪坐在章老将军的身边,楚珣坐在她身边,在她落座的时候,很是适时地捧着她的披帛。
闻吟雪对他的侍奉已然习以为常,但是场中人却还没有熟稔。
其中李全德表现得最为明显,看到楚珣此举的时候,手下没忍住一个哆嗦,差点把怀中的拂尘掉下来。
皇后惊诧过后,忍不住打趣道:“阿珣这样,看来先前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楚小侯爷惧内的流言,是真的了?”
“惧内怎么了?”楚珣随口答,“难道我爹就不惧内了?”
“我这顶多叫做子承父业。”
“……”
总之,他这句话以后,场中陷入了死寂。
威远侯原本脸上还挂着的笑意皲裂,他捧着茶盏,忍不住低咳了起来。
长公主狠狠看了眼楚珣。
太子殿下与皇帝都当作没听到一般地东看看西看看,就是不敢往长公主与威远侯那边看。
皇后也佯装很忙地擦了擦自己面前的筷箸。
章怀晟其实也没想到听到这样的皇室秘辛。
尴尬地喝了口茶。
小公主有点不懂,拉了拉皇后的袍脚,问道:“母后,什么是惧内啊?”
“……”
场中静寂许久以后,皇帝才呵呵笑两声,揭过这个话题。
“瞧阿珣,今天带着他媳妇来宫中,都高兴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
旁边人附和几声,才算是揭过。
今日家宴的菜色显然是问过了闻吟雪的口味的,很多都是在家中她常吃的菜色。
楚珣用筷箸给鲫鱼去刺,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用碟子放到闻吟雪面前。
皇后笑声问今日的菜合不合簌簌的口味。
说是仔细问过楚珣的。
还说她现在太瘦了,多吃些才好。
太子殿下倒是观察观察了楚珣,似乎发觉什么,抬唇笑了声,也没说话。
六皇子小口小口着扒拉着米饭,皇帝察觉到六皇子今日格外安静,问道:“你平日里不是最叽叽喳喳了吗,怎么今天一句话不说?”
六皇子有点委屈,“不是父皇你让我别说话的吗?”
皇帝哦了声。
长公主也时不时看向闻吟雪,问她饭菜合不合口味。
闻吟雪都一一答了。
皇后想起来先前赏花宴的时候,笑着对闻吟雪道:“数月前,本宫看着簌簌就觉得和阿珣般配,那个时候就起了心思,刚想给你们牵线的时候,却没想到阿珣这小子,心思倒是藏得深。”
皇后视线转向楚珣,问道:“先前的时候,你这臭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那句不过尔尔,让她记仇至今。
起先,也只是觉得她麻烦。
而且人潮涌动,他也怕惹出闲话。
索性就那么随口一说。
时至今日的楚珣,看到她,只觉得哪里都好看。
连生气的时候都可爱得不行。
楚珣思忖片刻,最后道:“可能我当时,比较口是心非吧?”
“……”
·
宫宴结束以后,章老将军与闻吟雪一同走在出宫的路上。
楚珣跟在他们身后一丈的位置,为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章怀晟拍了拍闻吟雪的手背,轻声对她道:“簌簌长大了。”
他的手掌温暖,还有点粗粝。
闻吟雪握着他的食指,章怀晟又道:“你和你爹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外翁年岁已大,闻吟雪原本不想让他知道这样的事情。
她一点都不想让外翁担心自己。
也不想让外翁知道这么多年,其实她在闻家过得不好。
章怀晟轻声道:“我不在簌簌身边,让簌簌受委屈了。”
闻吟雪摇了摇头。
她道:“不委屈。”
“外翁,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没有人能欺负得了我。”
章怀晟失笑,随后把她交到楚珣身边。
他身量魁梧,比楚珣还略高一点,腰中的金刀让他看上去更是气势凛凛。
章怀晟道:“以后照顾簌簌,还要多麻烦楚世子。”
楚珣道:“应该的。”
先前赐婚的时候,章怀晟心中还是多有忧虑。
现在看到闻吟雪与楚珣这样,他也总算放下心来。
他戎马半生,身边的人来的来,去的去。
都已经所剩不多。
从今往后的唯一所求,就是簌簌能平安喜乐。
皇家天威在上,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不愿意的。
万一簌簌受到了什么委屈
,即便是章怀晟已经手握大权,也依然受制于人。
可是当时订婚圣旨已下,簌簌自己又愿意。
他也没说什么。
只是这么多时日人在边境,还是会有些担心。
所幸楚珣的家人都很尊重簌簌。
今日一番家宴,原本章怀晟是闻吟雪的外翁,关系亲疏在前,怎么不应该是他前来赴宴,而应该是闻书远和林氏。
可是即便是与礼不合,也还是这么安排了。
他能看得出来。
闻家搬出上京,对于皇室来说其实也有失体面。
可是今日在闻吟雪面前,也没有提及半分,处处照顾着她。
如此这番,他也算是安心。
章怀晟走后,莹白的月色浮动在宫道之中。
照亮了原本漆黑漫长的甬道。
闻吟雪抬眼,问楚珣道:“回去了吗?”
楚珣凑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嗯。”他道,“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