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夏裹挟着热潮, 闻吟雪一向畏热,自从那日出了门以后,便也没怎么踏出门了。
近些时日虽然楚珣告了假, 但是大理寺中还是有些事务需要他去处理,他用了午膳以后才准备出门。
闻吟雪看他整理衣装,没忍住问道:“那你今日下午都不回来了吗?”
楚珣掀起一点眼睑, 问她道:“怎么了?”
闻吟雪双手抱膝坐在榻上, 小心翼翼地朝着他那边挪了一下。
她用脑袋轻轻地蹭了下楚珣,尾音带着颤,说不出的甜。
“楚珣哥哥……”
“……”
楚珣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手指压上玉石扣子, 问道:“希望我留下来陪你?”
他略一思忖, 作势准备又解开锦袍,道:“也行。”
闻吟雪道:“我没这个意思。”
楚珣倚着榻边的雕花柱,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 ”闻吟雪双手扒拉着床沿, “夫君,你看, 我是不是也有很久没有打牌了?”
楚珣道:“有吗?”
闻吟雪赶紧点了点头, “很久了。”
她眨了眨眼,手拉着楚珣的袍角, “求求你了,夫君。”
楚珣难得看她这么乖。
他双手抬起, 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下。
“就是这么求人的?簌簌。”
闻吟雪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她撑着床沿, 抬起脖颈在楚珣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现在可以了吗?”
楚珣唔了声。
“还是有点没诚意呢。”
“……”
别太蹬鼻子上脸了。
闻吟雪语气轻轻,“楚珣。你好像有点得寸进尺了呢。”
楚珣见好就收, 他抬手在闻吟雪头上轻轻摸了摸。
随手把她的头发弄乱,随后才对她道:“等我回来。”
·
真的有很久没有打牌了。
从前去长麓山开始,就已经没有再摸过牌了。
春桃适时搬上了来些应季的鲜果,闻吟雪理了下牌,兴致正浓,听到面前的贵女笑着道:“这么多日没有见到簌簌,到是分外想念呢。这么多日在上京,时常三缺一,牌局都组不起来,现在簌簌回来了,终于能凑到人了。”
闻吟雪专注看着自己面前的牌,随手拿了颗葡萄。
贵女说着,又忍不住
问道:“不过说起来,长麓山一行不是说前几日就已经回来了吗,怎么簌簌这几日都没有见到人影,我们还想着你是不是都不想打牌了呢。”
前几日。
她好像都和楚珣待在一起。
闻吟雪摸了张牌,含糊其辞道:“就是,前几日稍微有些忙。”
“忙?”贵女不解接道,“这都结束春猎了,能有什么忙的。”
这倒是有点不好解释。
闻吟雪随口揭过这个话题,“小事而已。”
“不过说起来,春猎的时候,簌簌你怎么会是最后出来的?还有王幼菱,”另外一位贵女见缝插针,问起当日在长麓山的情形,“我听闻她在山上受了不轻的伤,在山上就发了高烧,被紧急送回上京,在家中修养至今,现在都没有出来走动呢。”
虽然这些贵女都身在长麓山,但是很多人对回纥人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
闻吟雪也没打算解释,只言简意赅道:“当日山中有些情况,反正耽搁了一点。”
贵女闻言点头,也没有再多问。
闻吟雪丢出一张牌,“万万贯,有人跟吗?”
她今日手气还算是不错,连打了几把都是赢家,面前的贵女笑谈道:“十几日不见,簌簌手气好了不少。”
今天打牌确实很顺。
闻吟雪拢了下披在肩侧的发,手边的筹码已经堆了不少。
她最近没有出门,天气又热得很,今日只穿了一件极为轻薄的上襦,能映出白皙的肤色,随着她的动作,袖边的流苏微微摇曳,简直是为人惊叹的出挑,光只见着就移不开眼。
坐在闻吟雪对面的贵女看着她许久,忍不住道:“簌簌……”
闻吟雪原本在看着手中的牌,听到她出声,适时抬眼看过去。
她的瞳仁很黑,此时外面光影明灭,落在她周身,好似玉珠摇晃之中落下的绮丽光晕,可是她却又连丝毫珠翠都未佩戴,只容色过甚,让人横生光晕为她点妆之感。
贵女连气息都停滞几分,随后才好奇问道:“你与楚世子成婚这么久,虽然早前一直知晓这位小侯爷性情不定,但是你生得这样,先前想要求娶你的人如过江之鲫,想必世子也不能免俗。说起来,簌簌你和世子朝夕相处这么久,现在应当也感情匪浅吧?”
“……”
今日楚珣得寸进尺的嘴脸还历历在目。
实在是可恶。
闻吟雪丢下一张牌,她道:“匪浅?也就还好。”
她指尖压在牌上,又道:“凑合凑合过吧。”
贵女面面相觑一眼。
也没有再问什么了。
不多时就已经天色渐晚。
天边的暮色浮起,闻吟雪到最后有些兴致缺缺,也没有再继续的兴致,贵女们打了一下午,此时也都有点儿疲累,在这里稍微用了些糕点,彼此交谈片刻,就纷纷告辞了。
最后就只剩下了沈宜葶。
沈宜葶先前因为和周家的事情,这段时间一直避人耳目,即便是有什么宴席,也都告病不出。
好在周家也没有胆子找他们家的麻烦。
甚至为了面子,周家还曾经上门来找沈家请罪,只说自己教子无方云云,沈家自然是不敢与周家有什么冲突,虽然觉得周家此举实在是太过侮辱,但是毕竟最后沈宜葶也没有嫁进周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虚与委蛇。
“总之,”沈宜葶轻声道,“先前的事情之后,我父母已经很少再着急我的婚事了,加上才与周家退了婚,至少也要等上一年半载避风头,再谈这件事。”
然后沈宜葶又问起她在长麓山的事情。
闻吟雪不是很希望她担心,就简单地讲了一下这件事,也没说那日发生的惊险事情,避重就轻地略过。
沈宜葶听着她说话,轻轻掩了掩唇:“我都知道的。我在上京都听说了,你在马场上面出了个风头,在整个春猎之中都是风光无两。”
闻吟雪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也没有吧。”
闻吟雪说到这里,又道:“说起来,我在长麓山还遇到了卫凛。”
“卫凛?”沈宜葶有点惊讶,“他怎么也来了长麓山。”
“今年春猎还有一些来自其他地方的少年郎君参与,卫凛也出现在其中,很正常。”
卫凛从前与闻吟雪算得上是熟识。
沈宜葶问道:“说起来,你感觉卫凛怎么样?”
闻吟雪道:“挺好的。”
沈宜葶看了看外面的,她稍稍压低了点声音道:“其实我也觉得,卫凛挺好的。你是今上亲封的郡主,即便是与楚世子和离,身份也依然尊贵,卫凛的性情我也知道,我觉得他应该挺喜欢你的,你和离以后,可以考虑考虑他。”
这说到哪里了。
闻吟雪反应了一下。
她是和沈宜葶说过以后要和楚珣和离的事情。
闻吟雪含糊回道:“和离的事吧,也不着急。”
沈宜葶倒是为她着急,她道:“簌簌。你刚刚不是说了,和楚世子就是凑合吗,其实这件事说急不急,但是总归是件大事,现在就可以开始打算起来了。”
“……”
沈宜葶说着,她又道:“说起来,你想好到时候用什么理由了吗?你和楚世子是赐婚,虽然今上开明,但是毕竟是金口玉言,估计会有点麻烦。”
闻吟雪点点头,肯定道:“是挺麻烦。”
沈宜葶听她说话含糊其辞,避而不答,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小心问道:“簌簌……你是不是不想和楚世子和离?”
“……”
能不能不要问了。
好丢脸。
闻吟雪当时记得,她好像斩钉截铁地说过,如果不能和楚珣和离,那她现在就能寿终正寝了。
但是现在……
对上沈宜葶的视线。
她的眼神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
“怎么可能!”闻吟雪道,“我当然是想的,其实理由我也想好了……”
反正楚珣也不在。
闻吟雪随口胡说八道:“他这个人荒淫无度,体虚亏损,这都没什么了,你知道吗,更可怕的是,他都已经这样了,还准备纳八房小妾,根本不管他自己早就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说的话掷地有声。
却又迟迟都没有等到沈宜葶的回复。
只看到沈宜葶目光在某处停滞住,然后脖颈有点僵硬地又转回去看向闻吟雪。
她神色复杂,轻声道:“簌、簌簌。”
闻吟雪掀起眼睑,也朝着那边看去。
只看到有人站在寝屋槅门前,身穿绯红圆领袍,手中把玩着一颗玉珠,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似笑非笑地朝着闻吟雪这边看过来。
“……”
空中骤然凝滞。
连声音都尽数消弭。
“楚世子,”沈宜葶清了清嗓子,看了下槅门外,“咳,还有簌簌,我看着外面的天色可能要下雨了,突然想起来家中的衣物还没收……”
好大的夕阳。
挂在天上还没有落下。
沈宜葶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就先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还很轻地拍了下闻吟雪的肩。
随后便走了。
连头都没有回。
大难临头。
各自飞。
闻吟雪看着楚珣的神色,她凑上前去,“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楚珣挑眉,“我不能回来?”
他语调漫漫:“还是说,我回来打扰到你了?”
这也不能说是打扰吧。
只能说他回来得不太是时候。
让他听到了一点不太合时宜的话。
但是他以前不是都不太在意这个吗。
闻吟雪没说话。
楚珣随手抛掷着玉珠,见她不答,他凑近了点,问道:“什么时候要纳八房小妾,我怎么不知道?”
步步紧逼。
闻吟雪稍稍侧过了一点身子。
还
是没回。
楚珣又继续问道:“而且……”
他的语气稍稍低了点,“我体不体虚,你不是应该清楚吗?”
他好小气。
难道没听出来她就是随口说说吗。
闻吟雪终于开口道:“我怎么知道。我不清楚。”
这个时候还嘴硬。
楚珣抬了下唇,手指压住闻吟雪的下颔,稠密的眼睫垂落。
“不清楚吗?”
闻吟雪点点头,“我们又没有圆过房,我哪里会知道。”
语气非常理所当然。
“……”
楚珣看着她,片刻后,语气淡淡地开口:“反正,你下次再在别人面前瞎说试试。”
闻吟雪从小到大,根本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她看着面前的楚珣,“我说都已经说了,那你准备怎么办吧?”
她的瞳仁极黑,外面的暮色落在她周身。
胆子倒是很大。
完全可以说得上是胆大包天。
楚珣倏而失笑。
他上前,将她抵在漆器屏风之前,抬手扣住她作乱的手,稍稍抬高越过她的头顶,压在屏风上。
颀长的身躯覆盖上去。
“也会不怎么样,”他的话随着吻落下,“最多——”
“亲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