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当日, 月锦书早早地等在了寝殿外面,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鲛人还没来得及睁眼,便感觉到一阵熟悉的花香扑面而来。
祂甚至不需要睁眼, 便揉着眼睛轻声唤道:“爹爹……”
“乖宝宝,起床了。”凤清韵温柔的声音果然在祂耳边响起, “爹爹和父亲要准备一下,先让月姐姐带你玩一会儿。”
言罢,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小鲛人便被塞到了月锦书怀中。
小北辰揉着眼睛, 一抬头便见抱着祂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于是打了个哈欠打招呼道:“月姐姐早上好……”
“早上好,蛋蛋,你爹爹要和父亲大婚了。”月锦书一边给祂擦着脸一边笑道,“别忘了之前排练的流程。”
“……哦哦。”小鲛人打了个哈欠道, “蛋蛋知道了, 那能再睡会儿吗?”
月锦书忍俊不禁,给祂穿上那件红底金元宝的小坎肩后,抱着祂轻声道:“睡吧, 等开场了姐姐叫你。”
另一边,凤清韵寝殿之内。
前世那场大典时, 凤清韵的喜袍是他自己一个人穿上的, 而头发则是白若琳给他梳的, 连发簪都是他一个人戴上的。
前面的一切准备, 都没有另外一个主角的任何参与,甚至直到下轿, 凤清韵才终于和无数宾客一起, 见到了慕寒阳第一面。
可如今,大典尚未开始, 凤清韵就那么站在寝殿的镜子前,眼睁睁看着龙隐从里衣到喜袍再到外面繁重的披挂,一件又一件,事无巨细地为他穿上。
那人认真到头都不抬的姿态让凤清韵心下不由得一动,而当那把蔷薇玉簪也被人小心翼翼地插在发间时,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开口道:“你除了欠我一把桃花簪,其实还欠我一把莲花簪。”
“那桃花簪分明是凤宫主自己摔的,如今怎么反倒怪到本座头——”
龙隐正替他整理着喜服的衣摆,闻言一边笑一边抬头,然而话没说完,他却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披着喜袍的美人于镜前缓缓回眸,噙着笑意看向他,那就像是他梦中走出来的虚幻泡影一样,美得夺目,堪称艳艳世无双。
凤清韵鲜少穿红色的衣袍,可如今,那艳红的喜服却衬得他肤如白雪,美得好似天上月。
眼见着龙隐像是发癔症一样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凤清韵蓦然一笑,抬手勾在他的脖子上,叮铃咣当的碎玉碰撞声在寝殿内响起,配上他的容貌,当真称得上一句人间富贵花。
“郎君方才说什么?”他故意轻声笑道,“我没听清。”
龙隐喉咙一紧,当即没出息地改口道:“……没什么,待大典结束,本座便去为宫主将那两把簪子雕来。”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给人整理起了腰带,一时间竟连抬头都不敢抬,生怕多看一眼,便要误了正事。
凤清韵见状笑得不行,故意搂着他的脖子往他耳边凑,扑面而来的芬芳惹得人心动不已,龙隐的耳根当即便红了一半。
若换了往日,他早该不管不顾地亲上来了,不把人亲到呜咽着推他恐怕都要不会放手,可今日他却什么也不敢做,生怕弄乱了怀中人的衣袂。
凤清韵靠在他的肩头,抬眸看着他英俊而专注的侧颜,陡然明白了他的专注——他是真的很看重这次大典,更看重凤清韵在大典之上的心情。
前世之时,这人也是如此,宁愿一个人站在人群中心碎,也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口抢婚,甚至连尝试都不愿意尝试,就是害怕凤清韵当众难堪。
而如今,明明是他本人的大典,他却在大典之前连亲都不敢亲一下,生怕耽误了正事。
凤清韵心下蓦然一紧,紧跟着泛出了万千难以言喻的酸楚,于是忍不住开口道:“龙隐。”
他除了在床上恼羞成怒的时候,鲜少像眼下这般直呼龙隐的名字。
龙隐闻言一愣,连忙道:“怎么了?”
凤清韵不答,只是道:“抬头。”
龙隐闻言连忙听话地抬起头,下一刻,一个轻如鸿毛般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蓦然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朝阳的光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笼罩下一层光芒。
那个轻飘飘的吻很快便结束了,那人穿着他梦中才有的喜服站在阳光之中,抬手轻轻点了点他的嘴唇,嘲笑道:“出息。”
龙隐蓦然回神,生怕压到了怀中人的喜服,低头小心翼翼到堪称虔诚地同他接了个吻,厮磨间小声道:“在凤宫主这里……这种东西,本座向来是没有的。”
一吻毕,凤清韵想替龙隐更衣,奈何已经穿上的喜袍着实有些厚重,压在身上好看是好看,却不方便动作。
他只得打消了亲自为人更衣的念头,原本想用灵气替代,却被龙隐拒绝了,他说他想亲自穿上凤清韵为他做的衣服。
凤清韵闻言只得依着他,站在一旁看着龙隐将那身喜袍一件一件地穿在身上,而凤清韵最后只是替他整理了一下腰带。
只不过当他摆正腰带,抬眸看向那个人时,他突然间便明白了龙隐先前为他亲手设计衣服时的心情。
——将平安站在自己面前的心上人,一点一点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模样,确实是一件让人幸福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事情。
凤清韵不由得一笑,在逐渐灿烂起来的阳光下,抬手理了理那人的衣襟,看着那英俊到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心生欢喜的人,再次说出了那句话:“走吧,郎君,该拜堂了。”
大典之上,各方宗门纷至沓来,列坐其次,竟无一宗一门敢应邀不来的。
除去那些已经飞升的故人,大典上其实能看到许多眼熟之人。
如姽乔、暝鸦这帮魔修就不必说了,这都是龙隐的“娘家人”,不但要来,来了还得堂而皇之地坐于高位。
那些正道之人见状竟也不敢说什么,便是仙宫弟子见状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妖族这边,他们的三位渡劫眼下已经飞升了两位,而刚刚养好第九尾的狐主倒是还未飞升,或者说,他就是为了参加这次大典,才迟迟未飞升的,也算是替妖主与迴梦妖皇表达了对两人的尊重。
而黄泉族相较之下就有些显得后继无人了,黄泉女只顾着自己飞升,压根不管下面到底如何,她走之后,黄泉界群龙无首,如今带着一众黄泉族前来赴宴的,竟是当日被凤清韵送到天狐那边修行的僵尸花魁南安雨。
他一个男妓出身的半吊子僵尸,虽说两年不见修为精进不少,但离旱魃之位显然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让他统摄一族显然是有点难为他了。
如今的他虽洗去了铅华,无论是修为还是形象都还能看得过去,然而他也不知道在天狐和通天那里受到了什么教导,两年未见修为猛增,整个人看起来却比先前还要唯唯诺诺,坐在大典之上顶着无数正道修士审视的目光,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他妹妹南安雪身为凌源宗首席,见状竟直接从凌源宗的位置上起来,顶着无数人震惊的目光,冷着脸抬脚走到黄泉的地界,一屁股坐在了南安雨身旁。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要知道凤清韵飞升之后,接下来正道的魁首之位要么落在白若琳头上,要么便落在这位南安首席头上。
如今她却显而易见地要为那个小白脸僵尸撑场子,众人见状连忙收回目光,这才算是勉强撑住了黄泉族摇摇欲坠的体面。
抛却这段插曲不说,正道四宗八派到齐,黄泉界、妖界、魔界俱至,整场道侣大典望过去,竟比当日的天门大典还要隆重三分。
不少宾客正暗暗纳罕之际,却见主持大典的竟是白若琳和月锦书,她们俩一个疑似是凤清韵飞升之后的正道魁首,一个则疑似是龙隐飞升之后的魔道魁首。
整场大典的隆重气派在这一刻被拉到了顶峰。
正午的朝阳悬于天幕之上,无数宾客落座完毕,纷纷同彼此攀谈起来。
众人攀谈间心照不宣地略过了在此地发生过的另一场大典,可他们在心底却忍不住将此次大典与那一次进行了一些对比。
紧跟着,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得出了一个不言而喻的答案——云泥之别。
哪怕不以凤清韵的偏爱为衡量,单论排场与用的瓜果灵酒,那一场大典与这一场已然不可同日而语了,若是算上凤清韵对龙隐堪称显而易见的偏爱,那两场大典便更无可比之处了。
不过很快众人便意识到,两场大典最大的差别并不在他们这些宾客以及宴席使用的外物之上,而在大典本身。
三声钟鸣之后,众人抬眸望去,却见青鸟殷勤,鸾鸟探看,无数仙禽簇拥着一尊雕着龙凤的玉轿从彩云中缓缓飞来。
不少人见状一愣,连忙扭头向反方向望去,却并未看到另一辆类似的轿子——这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要知道先前所有的道侣大典上,基本上皆是两驾并行,没听说过哪对道侣尚未成婚便坐到一个轿子上的。
众人连忙看向那个缓缓落下来的玉轿,下一刻,却见两人身着喜服,携手从轿子上迈了下来。
艳红的喜袍被阳光一照,上面的金丝堪称熠熠生辉。可如此华丽的装饰,却没能掩盖分毫两人的气质。
所有看清楚那二人的宾客,此刻心头浮现的第一个词汇便是——般配。
没人比他们更为般配了。
天地在这一刻都显得黯然失色,整个仙宫内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可下一秒,那两人相识一笑后,却并未向天门走去,反而就那么踩在正殿前的台阶上拾级而上。
众人惊觉抬眸,这才看到了正殿门前所放的两个蒲团,一时间纷纷愕然不已地睁大了眼睛。
——堂堂仙宫之主与魔界至尊的道侣大典,难不成竟打算采用凡人的仪制?!
很快,众人的震惊的便落到实处。
整场大典上真的没有天鼎,亦没有祭天的香炉。
有的只是两个蒲团,和一个孤零零的剑尊牌位。
——他们不求天地,亦不求神佛,只求彼此。
无数来宾心下不由得泛起了几分说不出的复杂。
待到两人走完那八十一个台阶,终于站到正殿门前时,吃成一颗丸子的小北辰端着沃盥的鎏金盘努力走到两人面前,竭力举着盘子仰着小脸道:“祝爹爹和父亲新婚大吉,共赴仙途,永登极乐!”
小鲛人脆生生的声音在整个仙宫内回荡,场下的大部分来宾闻言一下子惊呆了——这什么情况?
两人见状却是一笑,连忙低头接过小鲛人手里摇摇欲坠的鎏金盘,递给一旁紧跟着上来的弟子。
凤清韵笑着揉了揉小鲛人的脑袋:“谢谢宝宝。”
而后两人在鎏金彩纹的盘皿中洗净了双手,其他的来宾却已经被惊呆了。
在场的众人之中,除了那些境界高到知道内情的和仙宫弟子,其余来宾中,哪怕是两年前参加过那场天门大典的修士,大部分也并不知道两人还有个孩子。
众人一时间瞠目结舌,连忙抬头去打量那个穿着大红绣金坎肩的圆团子,他们在震惊之余纷纷对视,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麟霜剑尊不是男子吗?怎么还有孕育子嗣的能力?
他们当然不可能想明白,最终只能将一切归咎在了龙隐身上。
——天道之威,竟能让男子受孕,果然深不可测啊!
不过很快,宾客们便顾不上震惊于这些小事了,因为凤清韵和龙隐终于走到了正殿面前,在那两团蒲团前站定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要祭天地,再不济也该说点什么场面话的时候,白若琳终于开了口,响起的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声音——
“一拜天地——”
众人愕然抬眸。
……这分明是凡人大婚时的流程,怎么会发生在这里?!
“二拜高堂——”
正殿之外,两人跪于蒲团之上,对着剑尊的牌位再拜。
两人缓缓起身,最后一道声音紧跟着响起:“夫妻对拜——”
二人转身看向对方,随即不约而同的一笑,而后跪在垫子上,竟当真缓缓拜了下去。
此刻坐在演武场上的一众宾客见状,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大部分修真之人自诩与凡人不同,除天地外,他们不跪父母,亦不跪鬼神,至于道侣之间便更是如此了,在他们眼中,只有姬妾男宠才会跪拜主君,故而万年来根本没人用过这种仪式。
这种凡人才会用的仪式,需要道侣之间对彼此不止爱到了极致,更是敬到极致,方能心甘情愿地对拜下去。
两人缓缓起身。
整个过程没有深情款款的山盟海誓,亦没有惊艳四座的仙器聘礼。
可无数人心头的震惊还是在此刻彻底变为了动容——那是一种让外人见了都能心生钦佩与艳羡的情意。
但外人所能看见的典礼,到此也便结束了。
两人携手迈入正殿之中,大门随之在二人的身后缓缓关闭,连带着白若琳的工作也到此为止了。
可随着外面宴会的开席,正殿之内,外人所看不到的仪式却并未结束。
合卺酒原本该是在洞房喝的,奈何五日之后还有一场大典要在魔宫举办,洞房的地点也被定在了那里,要是到那时再喝,凤清韵生怕某人发疯,便只能将这个环节挪到了这里。
外面觥筹交错之间,殿内斟酒的流水声亦然响起。
含情脉脉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在心照不宣的无声中,交杯对饮下杯中酒,而后各断一簇发丝,交结之后燃魔焰与妖火烧之。
待那簇头发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后,凤清韵这才开口轻笑道:“都道是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龙隐低声接上了后半句。
说话间他便放下酒杯,拥着面前人的腰便要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刚拜了堂,”呼吸近在咫尺间,凤清韵忍不住轻笑道,“还未到洞房之时,哪有现在就亲的……”
可他睫毛微颤间,却并没有躲,最终还是任由那人的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人拥着他低声道:“先支点洞房的利息。”
仙宫这一场大典无数来宾共襄盛举,办得庄严而肃穆。
而相较之下,五日之后魔宫的那一场大典就要跳脱许多了。
凤清韵原本设计了不少方案,最终却全被他推翻了。
他当时正纠结着,月锦书却给出了一条建议:“殿下若想不出法子,不如就按照当年幻境中的仪制来吧,也算是全了二位的念想。”
凤清韵闻言心头一动,本来该定在白天的大典最终就这么被安排在了傍晚。
因为幻境之中的玉娘,便是乘着夜色嫁给龙神的。
正魔两道交界的界碑处,凤清韵身着鲜艳的嫁衣,抬脚迈入了那架精致的喜轿里,坐下后笑着盖上盖头,任由魔宫内先前的那几个服侍过他的魔侍架着,摇摇晃晃地向魔宫走去。
一路上,凤清韵忍不住掀开盖头隔着窗户看去,却见那被移栽在山畔的彼岸花竟然开了。
星光之下,漫山遍野的艳红看得凤清韵不由得一愣,蓦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龙隐回到魔宫时的情况。
那时他还不知道对方等了他多久,那时的龙隐,亦不知道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一世的错过与遗憾中相谈甚欢。
当时的他们连遗憾是什么都未曾知晓,可能那才是最大的遗憾。
不过,眼下这一切都已经成了过眼烟云,凤清韵百感交集间,心头泛起了说不出的酸楚。
然而没等他感慨太久,轿子外便响起了一阵欢闹的唢呐声,其中锣音阵阵,掺杂在一起热闹得不行,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滑稽。
凤清韵悄悄掀开盖头,隔着摇摇晃晃的帘子,于缝隙之中看到了那站在魔宫前等候自己的人。
——这一切,都一如当年幻境之中,玉娘被送到山上时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龙终于不用再在山间饱受苦难,可以平平安安地站在人间迎接自己了。
轿子停了之后,凤清韵盖好盖头,不需要任何人开口,便要直接起身,可紧跟着便听月锦书在外面笑着起哄道:“不行,殿下你可不能直接从轿子上下来!你今天可是新娘子,得让陛下背你进洞房才行!”
往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暝鸦,今日竟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道:“万圣魔皇所言甚是。”
可怜白若琳跟她那狐妖姐姐身为“娘家人”,站在一众魔修之中却显得有些“孤立无援”,只得噙着笑抱着小北辰在一旁看着。
凤清韵动作一顿,正犹豫之间,却在盖头之下看到什么人送进来了一只手,紧跟着,一道含笑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他们唤本座背娘子下去呢。”
“娘子可否赏脸?”
是个人都能听出他声音中的春风得意,凤清韵闻言不由得一笑。
下一刻,众人只见帘子后探出一只雪白的手,披着盖头的美人尚未来得及露面,便被人攥着手一拽,托着腰身便背到了背上。
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掠过,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新娘”的样子,龙隐便要背着人向魔宫走去。
月锦书见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后面吆喝道:“新娘的脚不能沾地啊!”
龙隐不答,只是架着身后人的大腿往上颠了颠。
凤清韵埋在他肩膀上轻笑出声,龙隐挑了挑眉扭头看向他:“宫主笑什么呢?”
凤清韵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笑你像猪八戒背媳妇。”
龙隐闻言跟着一笑:“能背到媳妇,莫说是当猪八戒,便是当个不通七窍的石头,本座也认了。”
凤清韵闻言也不说话,就那么靠在他背上,任由他把自己背到了魔宫门口。
然而到了魔宫,龙隐背着他正准备往里走时,却又出了幺蛾子,月锦书笑着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进门:“不行不行,按照规矩,新郎官得背着新娘子在门口转三圈才行。”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个国度的规矩,可龙隐闻言竟一句话没说,当真背着凤清韵转了三圈。
似火一样的嫁衣在空中翻飞,美得让人心惊。而龙隐就像个娶到了心上人,喜不自胜到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少年人一样,惹得凤清韵忍不住在他背上发笑。
甚至他仗着有盖头别人看不见自己,于是丝毫没有收敛笑意的意思,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气息尽数扑在了龙隐的脖颈上。
龙隐呼吸一滞,转完三圈后,背着人转身便要向寝殿走去。
月锦书见状连忙:“哎哎,还没拜堂呢!您背着新娘子要去哪啊!”
龙隐笑道:“上辈子早就都拜过了,不必再拜了,直接洞房!”
他说得随意,可凤清韵闻言却蓦然一怔,上辈子三个字直直地撞在了他的心头,撞得他鼻头一酸,随即从心底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泪意。
而后他连忙低头,用盖头掩住了眼角的红。
众人见状自然不能依着龙隐胡来,两人硬是被他们簇拥着到殿前,强迫龙隐扶着盖了盖头的凤清韵又拜了一次堂,这事才算结束。
按理来说接下来还要闹洞房,但众人见好就收,知道他们彼此之间还有千言万语要说,于是把人送进寝殿后,他们便高高兴兴地去吃喜宴了。
对于魔宫的寝殿,凤清韵并不陌生,不久之前他还一个人在这里梦到过入梦同他欢好的龙隐。
反倒是龙隐两年未归,看着那披着盖头坐在自己床榻之间的人,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恍惚。
凤清韵在床上坐了良久也不见人掀盖头,不由得出声调侃道:“怎么了,我的陛下,两场大典都如你的意办完了,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龙隐蓦然回神,当即半跪在他的面前,轻手轻脚地掀开了他的盖头。
对上那人缱绻而温柔的目光后,他心下一时间软得不可思议,当即道:“没有不乐意。”
“既是没有,”凤清韵轻笑着拂过他的侧脸,“那以后可不许再闹人了。”
龙隐闻言却没在第一时间答应,反而攥着他的手,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道:“宫主先前不是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吗?惊喜是什么?”
凤清韵闻言一笑,抬眸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后,扭头同龙隐道:“你跟我来。”
说着他牵起龙隐的手,另一只手攥着盖头,避开那群正在酒宴上欢笑的好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魔宫之外。
一路上月色皎洁,龙隐却没空去欣赏,整个人心跳快得不行,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满心满眼只有那一个人,根本没心思去管其他事情。
而最终,当凤清韵牵着他在一处地方站定时,却见那处的彼岸花红得像火一般热烈,山间的清风缓缓吹过,带起了一片火红的涟漪。
那人松开他的手,站在月色下,身着如血的嫁衣,于一片花海中回眸:“你不是说想看我舞剑吗?”
话音刚落,对方反手抽出麟霜剑,左手间的艳红盖头一下子成了绽开的团扇,于指尖抛起,盛着明月怒放。
而后剑锋翩然而起,月光如流水般映照在那人的脸侧。
龙隐一下子怔愣在了原地。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幅画面。
漫天星光之下,无数血红的彼岸花被剑气带得翻飞,身披嫁衣的美人持剑而舞,衣袂猎猎间,身姿如惊鸿照影,剑气若江海凝光,堪称美不胜收。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余下风声和月色随着剑锋起舞,好似天地都被震撼得哑然无声一样,久久未能平息。
一舞毕,凤清韵挽了一个完美的剑花,接下了那被他抛起的大红色盖头。
抬眸间,他却见龙隐依旧站在愣愣地看着他,似是还未能回神。
凤清韵见状不由得一笑,突然抬手,隔着花海将手中的盖头抛向了那人。
龙隐见状连忙回神,好似接什么绣球一样,立刻珍重地接住了那抹艳红。
下一刻,凤清韵拎着剑于月色之下走到他面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道:“好了,你想看的剑舞现在也看到了,以后可别再闹人了,我的陛下。”
那分明是龙隐两年前即将归位之时所说的一句话,可凤清韵居然记得,而且远隔万里,超越岁月,记到了现在。
龙隐再忍不住,蓦然抬手,一言不发地将人死死抱在了怀中。
凤清韵收了麟霜剑,任由他抱着自己,低头埋在他的颈窝中,过了良久才闷声道:“以后……我们不要再留遗憾了。”
万千情绪蓦然涌上心头,龙隐喉结微动,似是有无数句话想要说,可最终,千言万语只汇作了一个字:“……好。”
他们在月色下缓缓凑到一起,接了一个缠绵悱恻,却不含丝毫情欲的吻,似是在庆祝他们来之不易的新婚,又像是在庆祝他们哪怕错过,依旧能够再次相遇的幸运。
一吻毕,龙隐拥着怀中人躺在了月色之下。
凤清韵枕着他的肩膀和身下的彼岸花,攥着盖头,抬眸看着天际的明月,过了半晌,突然道:“那两年间,我时常喜欢像这样找一处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月亮。”
“我坐在月光之下时,便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明月才能当真落到人间呢?”
他说着,扭头看向龙隐笑道:“如今,月亮是我的了。”
从天崩至今,已过两世。
天道已历三场轮回,可无论多少遗忘与错过,最终还是没能将他们分开。
“……我也是你的了。”龙隐闻言再难克制,于漫天星光中吻住了他,厮磨间小声道:“新婚快乐,我的小蔷薇。”
凤清韵攀着他的肩膀,柔声回应道:“新婚快乐,我的龙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