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龙隐被自己心魔出卖之时有多狼狈,他本人此刻已经不记得了。
但眼下凤清韵那弱到连维持人形都勉强的心魔,消散之前竟也给本体埋了颗雷, 可以说是一报还一报了。
龙隐闻言瞳孔骤缩,未等他意识到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下一刻,心魔却未再解释什么,只是莞尔一笑, 便彻底散成一团星光, 随即穿过窗户回到了凤清韵身上。
——那本就是凤清韵因对他的执念而生出的心魔,如今他已经重回到了世间,心魔也不再有存在的意义了。
其实只需再见他一眼,便足以消解凤清韵内心所有的偏执与苦痛了。
然而龙隐不知道这一切, 他见状只是心下猛地一跳——怎么回事?那不是前辈因亡夫所生的心魔吗?怎么在自己面前便这么烟消云散了?
惊疑不定间, 他甚至荒谬地升起了一个过于美好的猜测——难道前辈已经爱上了自己,所以便没了对亡夫的执念,因此心魔才会消散得如此彻底……?
不过就算是做梦, 他也只敢做到这种程度,根本不敢把自己和凤清韵亡夫几个字划为等号。
他没有前尘, 亦无记忆, 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凤清韵, 所有的一腔心思全在对方身上挂着。
眼下心魔只需三两句话, 便撩拨得他心下震颤,让他不由得思索到——“你所听到的心声, 不过是他想让你听到的罢了”, 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心魔不喜欢自己, 所以故意编出来哄骗他的?
这简直是个两难的抉择。
若是龙隐选择相信前者,他便要怀疑——会不会凤清韵根本就不喜欢他,连心声都是编出来哄他的。
若是选择相信后者——心魔本质上也是凤清韵的一部分,祂不喜欢自己,那便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说明凤清韵本人也不怎么喜欢自己,自己不过是他勾来解闷的替身罢了。
想到这里,龙隐心底蓦然泛起了千万种难言的酸楚。
方才他跟人表白证明自己时,口口声声说哪怕是替身也无所谓,可眼下想明白两种可能后,他却一下子蔫了下去。
甚至从心头升起了一股怯意,连推门而出找凤清韵质问都不敢。
然而正当他沉浸在这股情绪之中无法自拔时,门外蓦然传来了脚步声。
龙隐听到脚步陡然回神,扭头便撞上凤清韵看向他的目光。
他瞬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经验,一下子站直了身体。
凤清韵见状挑了挑眉,一边叠信一边向他走过来:“你刚刚见到祂了?”
龙隐做贼一样喉结微动:“……谁?”
凤清韵在他面前站定,意味深长道:“自然是我的心魔。”
那分明是凤清韵自己的心魔,而且故意掩盖心声的也是他,可龙隐闻言却一下子有些汗流浃背,小心翼翼回答道:“……见到了。”
凤清韵明知故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和心魔本就是一体,如今心魔归位,他分明对方才屋内发生了什么了如指掌,却还是故意拿此事逗龙隐。
奈何龙隐闻言竟不老实,眼神闪烁间缓缓移开视线:“……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凤清韵却缓缓把叠好的信纸放进了储物戒中,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眼睛,“祂没有问你……我和祂你喜欢哪个?”
“——!?”
……怎么这种送命题还要来两次!?
龙隐的心跳一下子堵到了嗓子眼。
他本就比凤清韵高半头,此刻略显惊慌地低着头,像极了干了错事对主人低头求饶的小狗。
凤清韵见状心下笑成了一片,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道:“别装哑巴了,说话。”
龙隐慌不择路间突然急中生智,脱口而出:“那我和前辈的亡夫相比,前辈喜欢哪个?”
凤清韵似是没想到他长进得这么快,愣了一下后,挑了挑眉笑道:“倒是出息了。”
龙隐心下本就没有安全感,昨晚上才发完疯,刚刚又被心魔连哄带吓那么久,生怕凤清韵把自己哄到手之后,睡了发现不满意便不要自己。
见凤清韵没有正面回答,他立刻便委屈巴巴道:“前辈是不敢选吗?”
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激将法,凤清韵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有什么不敢选的?我自然是喜欢你了。”
龙隐一愣,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一时间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凤清韵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底潋滟着温和的笑意:“自然当真了。”
先前那些忐忑瞬间被抛到了脑后,小心翼翼地拥着人,埋在对方颈侧便小声撒娇道:“我还以为,前辈因昨晚之事嫌弃于我,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谁都有第一次,你昨晚做的已经很好了。”凤清韵抬手整理着他被心魔弄歪的衣襟,昧着良心哄道,“再说了,你都说了他是亡夫了,哪比得上眼前人好啊?我怎会因他而迁怒于你呢?”
龙隐闻言登时喜不自胜,搂着怀中人低头便吻在了他的唇角。
凤清韵笑盈盈的任他把自己搂到怀里亲。
他被人毫无章法地折腾了一晚上,腰到现在还是酸的,有心给这小王八蛋来两下,却又实在不舍得,只能笑里藏刀地给他埋着雷。
他实在想看看,眼下龙隐笑得这么欢,待到记忆恢复的那一天,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笑得出来。
先前关于凤清韵那“亡夫”的一切,龙隐都不爱听,连对方叫什么他都不愿意多问半句,只恨不得那人从来没存在过,不愿让他在凤清韵心头停留半点。
可此刻,从凤清韵嘴中得到了自己比他强的说法后,他却一下子春风得意起来。
就跟孔雀开屏总要找个黯然失色的来衬托自己一样,他亲完人便撒娇般开口道:“比之那一位,前辈喜欢我哪里?”
他甚至为了故作大度,对那“亡夫”都用上了敬称。
凤清韵心下笑得肚子疼,面上却勾着他的脖子轻声道:“他年龄比我大许多……虽说是会疼人,但哪比得上你青春年少,惹人欢喜啊?”
龙隐越发喜不自胜起来,当即发誓道:“虽说我眼下年轻,没经历过事,可我一定好好学……将来必胜他百倍。”
凤清韵抿唇而笑,沿着他的脖颈往下,指尖轻轻一勾,便划过了他的胸口:“不必学……只听话这一条,你便已胜他百倍了。”
那一勾简直勾到了龙隐心头,他登时酥了半边身子,剩下半边则在凤清韵温柔至极的话里找不着北了。
他一时间被哄得情难自禁,根本没听出来凤清韵话里的意味深长,搂着人的腰低头便要吻上来。
凤清韵笑着任他亲吻,端的是一副纵容的姿态。
一吻毕,龙隐这才从温柔乡中勉强找回了一点脑子,抱着人在床边坐下后,才小心翼翼道:“敢问前辈方才收的信是谁寄来的?”
“是我师妹寄来的。”凤清韵靠坐在他怀中道,“我乃仙宫之主,如今大劫已过,仙宫上下百废待兴,那些长老希望我在飞升之前替组织一场大典,为仙宫广收桃李,传承剑尊遗志。”
一听他要回去,龙隐一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前辈这是要启程回仙宫了吗?”
“怎么?”凤清韵闻言勾了勾嘴角看向他,“郎君不愿同我回去?”
“——愿意!”龙隐原本以为对方有正事之后,自己便要做那见不得光的情人了,未曾想还能跟着回去,闻言大喜过望,“自是愿意……愿意至极。”
“怎么个愿意法?”凤清韵见他高兴成这样,不由得故意逗他,“……做小也愿意不成?”
未曾想龙隐闻言当真堪称乖巧地低头道:“只要能跟着前辈,莫说是做小,就是没名分也愿意。”
他本人倒是不觉得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如此表现有什么不对,凤清韵见状联想到日后他彻底想起一切时的模样,一时间嘴角都有些压不下去,勾着人的脖子抬头便亲了上去,厮磨之间含笑道:“郎君如此让我欢喜,怎么舍得让你做小呢?”
此话落在龙隐耳中,简直就像是春风拂面一样,当即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似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两人又在酆都耳鬓厮磨了半日,下午才带着小北辰一起回到了仙宫。
天门外彩云祥和,钟声浩渺,几个长老并数百弟子早已恭候在正殿之前,见凤清韵拾级而上,当即朗声道:“弟子恭迎宫主回宫——!”
凤清韵抬手轻描淡写地一挥,淡淡道:“免礼。”
众人闻言这才恭敬起身。
龙隐见状陡然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先前靠在自己怀中,同自己温声细语聊着良辰美景的美人只是假象。
那不过是凤清韵心血来潮赏他的一场梦罢了,眼下杀伐果断的仙宫之主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师兄。”白若琳抬眸看向凤清韵身旁人,随即问出了所有仙宫弟子的心声,“这位是……?”
龙隐闻言蓦然回神,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啊——”凤清韵含着笑意看了他一眼,扭头道,“是本尊认定的道侣,你们唤他郎君便是了。”
龙隐闻言不可思议地一怔,随即就像是被什么惊喜炸了个满怀一样,一下子春风得意起来。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尤其是慕寒阳那三个弟子。
凤清韵不是慕寒阳,做不出赶尽杀绝之事,故而他们如今虽没了师尊,但依旧是仙宫弟子。
奈何他们和天下人一样,彻底失去了关于龙隐的一切记忆,眼下看着那春风得意的人,就跟看着平白登堂入室,占了他们师尊位置的小白脸一样,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白若琳身为众人中率先回神的,闻言带头行了一礼道:“在下白若琳,见过郎君。”
龙隐连忙还礼:“久闻长乐剑尊英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其他长老见白若琳都认了,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纷纷上前行礼。
慕寒阳的三个弟子站在诸多弟子中间,将一切尽收眼底。
花盈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柳无也只是攥紧了手心垂下眸子。
可卫昉不一样,他身为慕寒阳忠实的拥趸,在他眼里,他师尊确实对不住凤清韵,但没了关于龙隐的记忆,他只觉得这是仙宫内部的事。
如今慕寒阳已经用生命付出代价了,这登堂入室的小白脸便是骑在他们师门头上撒野了。
彼时小鲛人在大会上口出惊人的事,像卫昉这类实力的弟子并不知晓。
故而他们对此方世界的历史曾经发生过变动之事一无所知,也正因如此,他们对龙隐的厌憎才显得格外纯粹。
一开始龙隐对于这群人不待见自己的事并不知情。
他跟着凤清韵回到仙宫的次日,那人便忙起了收徒大典的事。
由于仙宫内分支较多,统计师门数量,筹算内外门一共要招收多少弟子,林林总总的琐碎事务加起来也够人忙一阵子了。
为此凤清韵每天几乎没什么歇脚的余地,而忙了一白天后,他晚上半句话也不想多说,只想放松一下。
因此他夜里就跟招人侍寝一样,连哄也不带哄了,沐浴完勾着龙隐的脖子就往榻上按,一言不发地骑上去就是用,颇有些把人哄到手就敷衍了事的架势。
然而龙隐本人却一点没有被白嫖的感觉,反而适应得异常良好。
和凤清韵日夜繁忙的日程相比,龙隐在仙宫的日子就好过太多了。
他就宛如当真入赘仙宫一样,除了晚上加班外,白天清闲得要死。
仙宫众人一是看在凤清韵的面子上,二则是亦看他实力,对他面上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怨言。
而大部分人经历了前世那一遭,又见过了凤清韵冷着脸杀仙人跟杀鸡一样的作风,连背后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按理来说龙隐的赘婿生活应该过得有滋有味,奈何有几个人见他居然当真住到了凤清韵的寝殿内,一时间竟急了眼,于背后愤愤不平起来,这其中就是以卫昉为代表。
原本龙隐压根不认识什么卫昉,不过在一次凤清韵在大殿同人议事的时候,他倒是偶然听到了几句话。
当时有几个长老前来询问各门下弟子数量的分配问题,龙隐刚好在给凤清韵剥荔枝。
凤清韵前一秒还在看着他笑,龙隐总感觉那笑里别有意味,下一秒听到那几个长老的来意,便一下子淡了神色。
那些长老连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汇报完需要招纳的弟子总数后,便站在那里当人形木桩。
凤清韵翻完呈递上来的玉简后开口道:“麟霜门下不必留名额。我欲飞升,无需传承,我门下的内外名额直接记在师尊门下便是。”
“至于长乐门下——”他扭头看向白若琳,“若琳以为呢?”
“内门的名额我暂且先要三个,多了也教不过来,外门倒是可以多多益善。”白若琳说着看向那几位长老,“至于长老们的名额……依师兄见,多少为好?”
凤清韵抬眸看向那几个长老:“长老门下,内门各一人,外门十人,有不愿意收徒的,可将名额让出去,愿意多带的多劳几分便是了……诸位长老可有异议?”
长老们闻言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连声称诺。
原本事情到此刻就该结束了,可有长老听到这里,却小心翼翼开口道:“那寒阳门下——”
凤清韵淡淡抬眸,扫了他一眼,那人立刻闭上了嘴。
龙隐见状一顿,下一刻却听凤清韵冷淡道:“寒阳门下,按照旧历,亦给三个内门名额,暂记在花盈和柳无名下,卫昉的名额留给花盈,外门弟子多少,让他们三个自行商议,总数不超过二十便是了。”
其他人闻言立刻三缄其口,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称是。
龙隐当时只觉得凤清韵运筹帷幄,冷冷淡淡的样子好看极了,心下不由得发痒,抬手递了枚剥好的荔枝到他嘴边。
凤清韵见状一顿,低头咬下了那枚荔枝。
只是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分明是谈论仙宫正事的严肃场合,龙隐却觉得自己的指尖被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一卷而过。
他愣了一下后,耳根蓦然红成了一片——凤清韵竟在众目睽睽下舔了他的手指!
那人甚至还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只那一眼,便让他彻底丢了魂,当即把方才的一切也跟着抛之脑后了。
至于方才那些长老们三缄其口讳莫如深的寒阳之事,自然也跟着被他抛到了爪哇国。
然而当天下午,龙隐百无聊赖陪着小鲛人在丹房内炼丹玩时,却听到隔壁传来了一阵喧嚷声。
仙宫弟子大多以剑修为主,再加上龙隐毕竟是半步渡劫的修为,在仙宫除了凤清韵,其他人的神识基本上探不到他。
故而隔壁的三个弟子便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所在的丹房根本没人,于是肆无忌惮地聊了起来。
龙隐先是听到了一个男弟子咬牙切齿道:“师叔凭什么就这么把我内门亲传的名额给收了!”
一道女声紧跟着响起:“寒阳之名未被抹去已经不错了……二师兄声音这么大是想干什么?让整个仙宫的人都知道你对师叔不满吗?”
那弟子怒道:“你当然觉得不错了,你手里两个亲传名额,比之长乐也不为过——”
“够了!”另一道男声冷声打断道,“还嫌寒阳之名在宫内不够让人笑话的吗?师叔愿保留我等师门已是最大的宽恕了,师弟你且少说两句罢!”
“……师尊便是再有错也轮不到他们笑话!”那人却不忿道,“他们不去笑话那爬床的贱人,反倒来笑话师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龙隐听八卦原本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这里却隔了半晌才回过味来——不对,爬床的贱人骂的是谁?
另一边,花盈闻言蓦然变了脸色,下意识打量了一眼周围,见四周没人后才怒极道:“你少说两句,让师叔和郎君听到了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卫昉却比她更生气道:“什么郎君不郎君的,不过就是个仗着脸能看爬师叔床的小白脸罢了!你别看他半步渡劫的修为,我观他虚浮不堪,说不准是用了什么双修之法从师叔那里偷来的……”
剩下的便是些不堪入耳的言论,龙隐听到这里心下一跳,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哦,这些人骂的好像是自己。
然而他想明白也没往心里去,反而觉得自己和凤清韵的关系人尽皆知是件让他颇为满意的事情。
但紧跟着他却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三个弟子为什么唤凤清韵师叔?
长乐门下本该喊凤清韵师伯,那些长老的弟子见凤清韵也只敢唤凤宫主,哪来的师叔一说?
难道除了白若琳这个师妹,凤清韵还有个师姐或者师兄不同?
不知为何,此念头一出,龙隐瞬间警铃大作,一时间连丹药也不烧了,拿出那几粒随手烧的极品养气丸,跟糖豆一样塞到小鲛人嘴里:“乖,今天先玩到这里,哥哥回去找你爹爹有事。”
说着便把孩子夹到怀中起了身。
小北辰也着实好说话,闻言乖巧地咽下那几粒糖豆,就那么被人夹着走了半路才出声道:“父亲……哥哥,你把蛋蛋抱反啦。”
龙隐闻言一愣,垂眸看去才发现自己竟因为一时匆忙,把小鲛人头朝下夹了一路。
他连忙大惊失色地把孩子抱正,一时间根本顾不得祂喊了自己什么,连声道歉:“对不起宝宝,不难受吧?”
小鲛人乖巧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到他面前:“糖吃完了,哥哥还有吗?”
龙隐忙不吝在他手中放了几粒养气丸,又往祂的小储物囊里塞了一整瓶极品养心丹,贿赂般小声道:“回去别告诉你爹爹好不好?”
小鲛人塞了一嘴的极品丹药,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龙隐却还是不敢放松,连忙做贼一样抬眸看向四周,生怕凤清韵看到刚刚那一幕半夜把他踹下床。
好在凤宫主日理万机,没有闲心监视他,见周围并无异样后,龙隐才终于松了口气。
是夜,他终于抱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半晌才道:“前辈……我今日于丹房听到三个唤你师叔的弟子在议论你……他们好像同你十分亲近的样子,是你什么人啊?”
凤清韵忙着收徒之事,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回了寝殿刚想享受一番,猝不及防听到这档子糟心事,蓦然从情事中收回了些许理智,喘了半晌才解释道:“我先前有个被逐出师门的大师兄……眼下虽死了,但看在师尊的面子上……还是保留了他的称号和师门……”
听到是师兄,龙隐心下一紧,凤清韵猝不及防间被他折腾得一声惊呼:“——你突然发什么疯?”
龙隐总不好说自己连这种捕风捉影的醋都要吃,只能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讨好地吻了上去。
凤清韵见他如此模样,登时感觉自己像是被小狗拱着舔了一脸的涎水一样,一时间只是好笑,倒生不出气来了。
他缓了三秒便含着水意抬手,勾着龙隐的脖子往下一拉,吻了他一下后轻声道:“他们师尊是我亲手杀的,议论我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倒是郎君,今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龙隐闻言眼睛一转,掐着怀中人的腰便委屈道:“那几位师侄说我是惑上的小白脸,陪睡才有的今日,背后骂的可难听了……”
月色照在他精壮的上半身上,因为手臂发力,那肌肉线条看起来格外有型,配上他那张英俊到有些深邃的容颜,哪怕是看惯了的凤清韵见状也不由得怔愣了三分。
奈何就是这样一个英俊到一塌糊涂的男人,此刻却端的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委屈得不行。
也不知道他从哪学的,告状的姿态到真和那些狐媚惑主的妖妃一模一样,任谁来了恐怕也想不到魔尊龙隐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凤清韵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
但他明知道这人是夸大其词故意装委屈,却并未戳穿,反而抬脚踩在他的腹肌上,顺着纹理缓缓往下,语气温柔得好似要掐出水:“倒是让我的郎君受委屈了……”
龙隐呼吸一滞,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更别说委屈了。
凤清韵踩着他的大腿,笑着勾下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小郎君今夜若是伺候好了……明日本尊替你出头。”
龙隐蓦然回神,心下热成了一片,哪还顾得上那群兔崽子骂自己的事,搂着怀中人的腰道:“伺候前辈本就是在下的职责,此等小事,何须劳烦前辈挂念……”
年轻的天道就是嘴甜,凤清韵笑着迎了上去,月色瞬间洒满了一整个寝殿。
不得不说,享受魔尊伺候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不过这种好,却是心理大于生理上的。
毕竟记忆不恢复确实有不恢复的弊端,眼下龙隐就跟个棒槌一样,怎么教都教不会,一点也不知道疼人。
凤清韵都被他的莽撞气笑了,颤声调侃道:“小郎君,就你这床上功夫……那群蠢货居然还说你是陪睡上来的……”
龙隐闻言一怔,第一时间竟然没听出凤清韵话里的意思。
下一刻,那人攀着他的肩头调笑道:“我怎么觉得我才是陪睡的那个呢?”
“郎君该倒找给我些钱才是……也不枉我伺候郎君一场啊……”
先前心魔消散之前就嘲笑过龙隐是不是床上功夫不好才被人厌弃的,这倒是成了他一桩心病,眼下听闻此话,一下子便急了,压着人就要证明自己。
凤清韵笑着往后仰,故意佯装要躲的样子,却被人掐着腰一下子拖回来按到了身下。
满室的芬芳和月色混杂在一起,荡成了一室的春色。
第二天一早,身为全仙宫唯一的闲人,龙隐领着小北辰继续百无聊赖地满宫乱转。
然而他心头对昨晚之事耿耿于怀,带孩子带的也心不在焉的。
不过仙宫内人多眼杂,小鲛人看见人多就害怕,龙隐只得带他去天山转悠。
然而刚到半山腰,他把小鲛人放在地上研究蚂蚁研究了没一会儿,远处便传来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
龙隐一顿,蹙眉听了半晌后突然抬手在小鲛人身上留下了一道符:“宝宝在这自己玩一会儿,哥哥去那边有点事。”
小北辰一眨不眨地看着蚂蚁,闻言头也不抬道:“知道啦。”
龙隐这才起身向后山走去,走了没几步,就在不远处隐约看到了几个身影,他立刻顿下了脚步。
却见熟悉的三个弟子正跪在一处地方烧纸,细细看去,那竟是一处坟——仙宫弟子的碑都在后殿内集体供奉,在天山上怎会有这种孤坟?
龙隐蹙眉之间,于是隐匿了气息走到三人身后的石块处,抬眸一望,却见坟头还竖着一块碑,碑上则写着——“尊师慕寒阳之墓。”
……原来凤清韵亲手杀掉的师兄竟叫慕寒阳。
那三个跪在坟前的弟子并未注意到龙隐,其中那个好像是叫柳无的男弟子,一边烧纸一边开口道:“师尊,徒儿们不孝,今天才有空来看你,近日仙宫除了又要招新的弟子外,倒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只是……”
他说到这里似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口道:“只是师叔另找了一个新欢,让仙宫上下都唤他郎君……许是要于他结为道侣……”
“结什么道侣,师叔眼看只是解解闷罢了!”卫昉闻言却立刻愤愤不平道,“若是师尊尚在,我们该唤师叔师娘才是,又怎会轮到那贱人如此猖狂!”
龙隐闻言蓦然一震,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那边。
“现在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花盈闻言却擦了擦眼泪蹙眉道,“他老人家前世有眼无珠,做了那么久的夫妻还是同床异梦,今生无缘倒也是理所当然……”
她话还没说完,卫昉便一下子怒极:“师妹,你到底是不是师尊的弟子?!难道区区两个亲传名额便足以收买你了?”
花盈擦干了泪冷笑道:“怎么,戳到大少爷的痛处了?落到如此田地,不敢怪罪师尊,现在反倒来拿我出气了?”
柳无无可奈何道:“你们别吵了,小心让那位听见,再去吹枕头风告我们一状——”
“听见就听见!师叔和师尊前世好歹办过大典,明媒正娶!”卫昉闻言大怒道,“师尊就是有一万个错处,哪轮得到那小白脸登堂入室!”
花盈闻言讥讽道:“二师兄,少看点人间的话本吧,我看你是疯了,师尊连碑都只能立在这无人可见的地方,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快别做你那长房嫡子发卖妾室的春秋大梦了,师叔正眼瞧过你吗?”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卫昉当即暴跳如雷,眼看着两人正吵得火热,柳无劝都劝不住之际,三人的身后却在此刻蓦然响起了什么动静。
三人俱是一顿,当即扭头,却见面色凝到了极致的龙隐竟不知何时站在远处,冷着神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而他们吵了那么久居然没能发现这个人。
“——!?”
三人面色俱是一变,龙隐却对他们的脸色熟视无睹,只是冷脸道:“——你们的这位师尊,和前辈有过婚约?”
花盈闻言面色几变,卫昉却冷笑道:“怎么,背后告状一告一个准,却连你真正的前辈都不认识了?”
柳无和花盈闻言大惊失色,震惊地看着这个失心疯的人。
可卫昉就好似没看到他们两人的脸色一样,自顾自道:“岂止有婚约,我师尊和师叔前世可是名正言顺的道侣,夫妻之名天下皆知。”
“今生虽说无缘,可那也是他们两人之事,与你这外人何干?”
龙隐沉着脸色,显然已经是怒极,却还是压着怒火好声好气道:“——阁下之意,你师尊便是前辈的亡夫?”
在仙宫,谁敢把凤清韵亡夫的称号往慕寒阳头上安,那就是自找不痛快。
卫昉一怔,回神后竟不怕死地嗤笑道:“你既知道便好。”
龙隐沉着脸看向那石碑,面色凝得好似要滴出墨来。
整个仙宫根本没人见过这位郎君出手,一开始柳无还没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直到那凝成实质的磅礴灵气铺天盖地的压下时,他才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人竟要直接毁了慕寒阳的墓碑!
柳无大惊失色之际,当即转身护住墓碑道:“郎君,师弟他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郎君勿要和小辈一般见识……”
龙隐冷着脸一言不发,抬手一挥,竟直接把柳无隔空抓起来砸在了卫昉身上!
他那一下子根本没收力气,卫昉几乎是瞬间便被他大师兄砸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花盈再怎么冷眼旁观,见状也不得不在心惊之下陡然回神,拔剑便挡在了她两个师兄面前。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众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草丛被踩过的声音。
气氛蓦然一滞,四人同时扭头,却见小鲛人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站在那里。
见龙隐看过来,小北辰眨了眨眼道:“父亲,爹爹去哪了啊……?”
听到祂这么唤龙隐,三人面色俱是一变,唯独龙隐本人没太多异样。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这不认人的小鲛人就唤错过一次。
他正在气头上,闻言却压着火气柔声道:“好孩子,你喊错人了,你爹爹有事,正在正殿跟人议事呢。”
小鲛人闻言却小声道:“哦哦……那哥哥能带蛋蛋去见爹爹吗?蛋蛋想爹爹了。”
说着祂抬手一副要抱抱的动作。
龙隐下意识把祂抱了起来,然而紧跟着心下却猛地一跳。
——不对。
凤清韵说过,这是他和亡夫的孩子,可这小鲛人见了慕寒阳的墓碑后却没半点反应,反而称呼自己为父亲……
而且那三个弟子看见小鲛人也不像是看见了救星,反倒像是如临大敌。
若真是慕寒阳和凤清韵的孩子,他们怎会是如此姿态?
——凤清韵口中的亡夫,指的绝对不是慕寒阳,而是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龙隐终于在惊疑之中收回目光,问出了一个早该询问的问题:“——小北辰,能告诉哥哥,你的父亲叫什么吗?”
旁边被他打了个半死的卫昉好不容易挣扎着爬了起来,见他竟在此刻问起了这个,不由得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小鲛人闻言却靠在龙隐怀里理所当然地看着他道:“父亲就叫龙隐啊。”
在龙隐愕然睁大的眼睛下,小北辰掰着手指背起了当年凤清韵教给他的内容:“父亲不但是魔尊,还是天道化身,更是爹爹深爱之人,是爹爹的道侣!”
言罢,祂又邀功一般补充道:“爹爹还说父亲是拯救天下的大英雄!不过父亲归位之后被大家忘记了,只有蛋蛋记得!”
龙隐闻言浑身一震。
在这一刻,天地好似一瞬间失去了颜色,在场的剩下三个人竟也跟着愣在了原地。
无数记忆宛如流水般从四面八方袭来,震得龙隐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仙宫正殿内,凤清韵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对面正在汇报工作却一下子停下动作的白若琳:“若琳……怎么了?”
天道终于在此刻找回了他的所有记忆与全部权柄,昔日天地之间抹去的一切痕迹也终于在此刻彻底恢复了原状。
原本该是山川倾覆,天地颠倒的盛大场面,却因为天道本人的某种恶趣味,被压了下来。
只是不少修士都再次经历了一遍当年大战时天道归位的经历,纷纷僵硬地怔在了原地。
唯独早就恢复记忆的凤清韵略带不解地看着大殿内突然安静下来的白若琳,一时间还被蒙在鼓里。
天山上,三个弟子缓缓回过神后,面色从僵硬逐渐变到惊恐,最终变到了彻底的苍白。
龙隐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情已经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面前的三个鹌鹑,神色间俱是游刃有余与居高临下,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戏谑:“师侄方才说什么来着?本座有些记不清楚了。”
——那语气简直熟悉到让人遍体发寒。
刻在仙门众人骨子里的恐惧瞬间攀上了三人的心头——那是当年于大典之上废了一人境界,又毁了一人双眼的魔尊龙隐。
卫昉闻言当即吓得软倒在地,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全了:“陛下……我、我……弟子有眼不识泰山——!”
龙隐见他如此姿态,当即嗤笑一声,连半句话都懒得和他多说,抬手一道魔息打出,卫昉的声音蓦然僵在了喉咙里。
下一刻,那魔息却擦过他的耳畔直接砸在慕寒阳的墓碑之上,石碑碎裂的轰然声骤然在三人耳边响起,炸得他们的神色一下子出现了些许的空白。
将那碍眼的墓碑毁之殆尽后,龙隐抱着小鲛人转身便向仙宫走去,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欠奉给他们。
小北辰眨了眨眼,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父亲?你想起来了?”
“嘘——”龙隐却勾了勾嘴角,垂眸看着祂道,“待会见了你爹爹,记得喊为父哥哥。”
“莫要让他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