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山楂

那声音在凡人之间称得上小, 可对于修士来说和大声喧哗也并无两样。

一旁隐匿了踪迹的窥探者闻言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攥着手心站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这边。

然而凤清韵说完话后, 原本没什么人的街道一下子安静了下去,半晌没听到任何动静, 他心下一愣,随即抬眸看向龙隐。

却见龙隐正一言不发地咬碎嘴里那颗山楂果,一边慢慢品着那酸意顺着唇舌弥漫, 一边垂眸看着他。

他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但眸色之间却暗得像什么夜色中降临的雷霆。

凤清韵心下一跳,几乎是瞬间就升起了几分胆怯,连忙在心底道:【我激他呢,你别当真……】

他这幅不到三秒便服软的姿态才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前踞而后恭, 可他方才说话的时候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那话又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心话,他和龙隐都心知肚明。

龙隐依旧不说话,只是吞下那口山楂后, 突然低头凑了过来。

凤清韵的心跳都跟着慢了一拍,回神后却见那人只是凑到他手上又咬了一颗山楂下来, 连忙松了口气将糖葫芦递到对方嘴边。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 就像情人之间十分正常的亲昵一样, 连凤清韵自己都这么觉得。

可正当他放松了警惕, 准备彻底把心放到肚子里时,龙隐却突然毫无征兆地低头, 掐着他的下巴蓦然吻了上来。

“唔——”

入口之间先是甜腻的玫瑰糖浆味, 可随着糖浆融化,独属于山楂的酸意瞬间在口腔中弥漫, 凤清韵猝不及防间被酸得眼泪都下来了。

舌尖下意识想要把山楂顶出来,却被人抵着往里用,山楂于是硬生生划过了舌尖处最敏感的味蕾,凤清韵最吃不了酸的东西,当即便被刺激得脑髓发麻,睫毛都跟着颤抖。

【错了……真的错了……】他连忙抓着面前人的衣襟,在心底求饶道,【我开玩笑呢……】

然而龙隐充耳不闻,反而接过了他手里的糖葫芦,上面的糖浆都快化了,挂在晶莹剔透的山楂上,看起来格外诱人。

凤清韵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山楂咽下去,一扭头便看见上面还挂着四个,一时间头皮发麻,扭头就想跑,却被人拽着腰带一把按在了原地。

“刚刚那是一次。”龙隐抬手擦去了他嘴唇上因为酸意而分泌出来的津液,“自己数清楚了接下来还有几次。”

——山楂不是论颗的吗,和次数有什么关系?

然而紧跟着意识到龙隐到底是什么意思的那一刻,凤清韵瞬间头皮发麻,不管不顾地张嘴就要动用血契。

可下一秒,第二颗山楂已经被人咬着强行塞到了他嘴里。

【数。】

那霸道而不讲理的天道作弊一般在他心中命令。

血契只能作用于人的行为,而不能作用于人的动作。

凤清韵近乎呜咽地咬着那颗山楂,屈辱地在心底道:【……一。】

【错了,是二,重新数。】

【……二。】

一颗又一颗的糖葫芦被人喂进嘴中,甜味混杂着酸味在口腔中炸开,鞭笞着他的神经。

偏偏他还要在这股酸麻中给自己倒数,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数着宰割自己的刀数一样,充满了说不出的意味。

直到最后一颗喂进嘴中,凤清韵终于颤抖着睫毛闭了闭眼,嘴中已经被酸甜的味道填满了,心底却依旧顺从道:【……五。】

那人勾了勾嘴角,吻了吻他的唇夸奖道:【乖】。

凤清韵被酸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抓着他的衣襟含着泪靠在他怀里,根本不愿去想自己到底被逼着承诺了什么。

他就那么靠在人怀里缓了良久,才从那股酸意中回过劲来。

而当他回神时,方才那股如影随形的窥探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凤清韵喘着气和龙隐对视了一眼后,然而就在此刻,他在冥冥之中又感受到了什么,于是不由得蹙了蹙眉,来不及和人缠绵便恢复了一脸的严肃。

龙隐见状立刻问道:【怎么了?】

凤清韵抿了抿唇于心底道:【……我能感觉到,我留下的那些种子此刻正在被人种向皇城周围。】

龙隐闻言眯了眯眼:【我们现在过去?】

【不急。】凤清韵垂下眸子,眼角还带着方才被人折腾出的殷红,心底却带着冷静的杀意,【待他全部种下后,再做打算。】

其实眼下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另一个当务之急的问题需要考虑——方才那个窥探者到底是谁?

其实两人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但凤清韵不知道为何,仅靠第六感,就有八九成把握确定,刚刚的那人就是慕寒阳。

但若真是慕寒阳,却解释不了他如何将踪迹掩盖得那么完美。他手里先前那颗珠子,据凤清韵所知只能遮蔽气息,没办法做到彻底隐匿踪迹。

难道这人从仙人手中又拿到了什么新的仙器?

凤清韵想不明白,便和龙隐先回了侯府,打算找一个不被窥探的地方将事情说明白后再做打算。

可两人刚进府门没多久,甚至还没来得及坐下,凤清韵便一顿,面色陡然凝重了起来。

龙隐倒了杯茶走过来道:“怎么了?”

“那些种子仅种了一半,却戛然而止没有下文了。”凤清韵蹙眉道,“好像是那个国师感受到了什么,于是拿着种子匆匆回府了……他那个府内难道有情况?”

“他府内据那花魁所说,不是有很多妖奴吗?许是妖奴叛乱也说不准。”龙隐将茶递到他嘴边,“你先喝口茶解解腻。”

凤清韵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总算压下去嘴中那股酸到发干的味道。

然而那口茶咽下去后,他紧跟着便想起来自己嘴里到底为什么发酸,又是为什么被人强着一连喂了五颗山楂。

他当即红了耳根,专业话题般问道:“你现在能感受到青龙之心的存在吗?”

龙隐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闻言却只是笑了一下没有拆穿:“感受不到,恐怕那些残仙有什么隔绝气息的法子。”

他在上古时和那些仙人斗智斗勇那么久,侥幸活下来的残仙连控心之法都能学会,再搞出什么掩蔽四象之心的仙器或者仙术,恐怕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凤清韵又喝了一口茶后,捧着茶杯思索道:“昨晚那残仙说让国师把青龙之心交给宫中的那个皇帝,若当真在宫中……”

他没把话说完,龙隐却明白他的意思:“眼下时间不等人,国师府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还有那个疑似姓慕的老鼠——不如本座去皇宫寻找青龙之心,宫主则去国师府中探寻究竟,待到结束后,再回府中汇合。”

凤清韵的想法其实和龙隐不谋而合。

凤清韵和青龙之心之间又没有感应,进入皇宫也不一定能找到。

但他并未将此想法宣之于口,就是因为在这件突发的事情中,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慕寒阳,他实在担心龙隐的安危。

没人知道天门大典将近,这人不在仙宫老老实实待着,反而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可也正因为这人,时间才被迫变得紧急起来。

虽然名义上凤清韵承诺了要把四象之心找齐后交给慕寒阳,但最终交给他的肯定是赝品,真正的四象之心要留到慕寒阳当着天下人面“合于大道”的那一刻,给龙隐归于本位使用。

若是慕寒阳此刻下山是因为急切地想要收回他以为的天道权柄,因此要亲自夺去青龙之心,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赶在他之前,尽快将青龙之心拿到手。

可哪怕两人分头行动是眼下最佳方案,凤清韵还是抿了抿唇,有些不放心。

龙隐见状搂着他的腰低头亲了他一口,笑道:“难道在凤宫主眼中,本座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冒牌货吗?”

凤清韵闻言拽着那人的脖子往下一拉,一个吻便落在了对方的嘴唇上:“你在我心中自是比他强百倍……但我还是担心你。待你进入皇宫之后,我会用藤蔓把整个皇宫包裹起来,你出来时碰三下上面的花,我就知道你事办成了。”

言罢他还是不放心,抿了抿唇又补充道:“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龙隐心下软成一片,当即拥着他吻了吻:“好,我会注意安全的。”

夜色缓缓降临,万家灯火将整个皇城衬得一片恢宏。

按理来说,此刻还不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可凤清韵拎着麟霜剑走到国师府时,感觉整个府邸虽然灯火通明,却冷清得好似闹鬼一样,空空荡荡的。

别说国师了,连个活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凤清韵脚步一顿,微微蹙眉——这什么情况?

他蹙眉打量着眼下的一切,原本打算隐匿了踪迹观望一会儿的,但这种诡异的情况,似乎没有观望的意义了。

凤清韵一言不发地拔出麟霜剑,然而他刚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子中,一片黑暗中,他蓦然间扫到了一团东西,看清楚那是什么后,他瞬间便停住了脚步。

——那是先前那个残仙的尸体。

他就这么毫无征兆,还没等到凤清韵后龙隐动手,便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国师府中。

而那个慌里慌张回到府中的国师,此刻也不见了踪迹。

凤清韵心下一跳,可恰在此刻,他感受到龙隐迈过了那颗被国师种在皇宫正门口的种子。

他一时间再顾不得其他,当即引动种子,满天的蔷薇藤蔓尽数抽枝,瞬间将整个皇城都给包裹了起来。

可也是在此刻,凤清韵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攥紧麟霜剑眯了眯眼,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果不其然在国师府明亮的灯光下,看到了那个熟悉到让他作呕的身影。

慕寒阳悄无声息地出现庭院中,一眨不眨地看着凤清韵:“清韵,师兄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凤清韵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心下一跳——短短半个月未见,这人的修为竟然已经恢复到了渡劫水平。

而后他才意识到了慕寒阳刚刚跟他说了什么:“……我没看见有什么礼物。”

“自然这个仙人啊。”慕寒阳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具尸体,语气温和得好似还是当年那个大师兄,“他企图要取你性命,师兄便替你了解了他,对于这个礼物,你还满意吗?”

凤清韵闻言心头一跳——他怎么知道这仙人要杀自己?难道他们私下之间还有勾结?

电光石火之间,凤清韵心下思绪万变,但他面上却冷漠地收回视线:“你不在仙宫好好呆着,下山来干什么?难道是终于对枉死于你手中的尸妖而感到问心有愧了吗?”

他端的是一副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捏着鼻子和慕寒阳交流的模样,任谁来了恐怕都看不出端倪。

“你指的是那个男妓?你把他放走了?”慕寒阳闻言又拿出了他那副深情无比的姿态,“算了,你若是真喜欢,放走便放走了,师兄不怪你。”

“我此次下山,和那些外人毫无关系,全是为你而来。如若不然,待四象之心找齐之后,你是会像眼前这样单独交给我,还是打算托若琳转交给我?”

凤清韵冷冷地看着他:“自然是后者。”

“果然。”慕寒阳一笑,“所以我就说,他们还是不如我了解你。”

——他们……?

这个词完全可以理解成柳无那些人,可凤清韵不知为何总感觉不对,当即蹙眉道:“他们是谁?”

灯火之下,慕寒阳微微一笑道:“自然是那些有求于我的残仙。”

凤清韵愣了一下后,头皮发麻间蓦然意识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慕寒阳和仙人合作了!

他当即蹙眉脱口而出道:“你疯了?忘了师尊跟你交代的事了吗?上古时期天道化身本就是死于仙人肢解,二者的利益本就是不一致的——”

“清韵是在关心我吗?师兄很高兴。”慕寒阳闻言一笑,蓦然打断他的话语道,“但谁说我和他们的利益完全不一致?”

凤清韵一愣,而后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

“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两件事情,一,此方世界自此以后无人飞升,整个世界只能自生自灭;二,我回归本位后,打开通天之路,让他们能安稳回到天上。”

慕寒阳一眨不眨地看着凤清韵道:“两者都不是什么大事,我当然可以答应他们。”

凤清韵被他的癫狂搞得匪夷所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良久他才冷冷地看向慕寒阳:“——就算你自私到敢拿天下人的命运去赌,你以为那些仙人会相信你吗?”

“由不得他们不信。”慕寒阳一哂道,“他们当然可以怀疑我的意图,可他们别无他选。不和我合作,杀了我,他们就只能在此方世界一起被困死。”

“顺从于我,然后俯首称臣,求着我为他们打开通天之路。”

“——这才是摆在他们面前唯一的路。”

慕寒阳话语中的傲慢已经丝毫不加掩饰了。

臆想中的天道权柄让他彻底忘记了曾经那个毅然决然抛下皇位的皇子,是如何走上仙途的了。

权力不仅能异化凡人,对修仙者亦是如此。

凤清韵闻言却冷笑道:“说得倒是好听,待到通天之路打开,你以为他们还会像眼下这么安顺吗?”

“自然不会。”慕寒阳挑了挑眉道,“可那时我已经重新掌握了天道权柄,为何要怕他们区区一帮残仙?”

凤清韵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被他的愚蠢蠢笑了:“与虎谋皮,不自量力。你以为你想过的事他们就没想过吗?”

“他们若是有能耐,也不会在此间世界当这么久的残仙。”慕寒阳满不在乎地踹了踹脚下那具残仙的尸体,“说什么仙人,不还是轻而易举地便被本天道杀死了吗。”

“一万年前,他们敌不过我——”他轻嗤一声道,“一万年后,依旧不过是蝼蚁。”

凤清韵没接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似第一次认识慕寒阳一样。

此刻的慕寒阳再没了先前那副声嘶力竭的嘴脸,傲慢不可一世到让凤清韵感到有些陌生。

可他并不意外,甚至感觉一切都是情理之中。

这才是慕寒阳的本来面目,凤清韵轻声道:“所以先前那句取了龙隐性命便能保人飞升的话……果然你放出来的?”

“当然是我,除了我,谁敢拿飞升之事悬赏那魔物的项上人头呢?”慕寒阳于月色下轻笑了一下道,“不过,清韵,你是例外。我知道你舍不得杀他,但我也可以向你保证——”

“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你便可以成为,第一个飞升之人。”

慕寒阳一个赝品,眼下就像是插了鸡毛掸子就要充孔雀的野鸡一样,自以为高高在上,却惹得凤清韵气都懒得生,只想笑。

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只是抬眸看向慕寒阳:“修真者中,有实力又急于飞升到敢拿命去赌的本就少之又少,真正愿意赌这一遭的,实际上是那些残仙——你就不怕你的那些盟友,尽数死在我和龙隐手里吗?”

听到凤清韵不假思索便把他自己和龙隐划在了一条战线中,慕寒阳眼底骤然闪过了一条寒光,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先前的模样,甚至还有恃无恐地笑了一下:“正所谓驱虎吞狼,所以死谁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

凤清韵一下子被他无比自信的姿态弄得都有些无语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可慕寒阳却以为他是被自己高瞻远瞩的想法给惊到了,一时间佩服无比却不愿意开口承认。

他的神情因此缓和了下去,似是以为找到了温情的突破口,突然挑起了另一个人话题道:“虽然那些仙人蠢得挂相,但他们也并非全无作用。有一个仙人曾告诉过我……在上古之时,你从一颗种子开始,就是我的小蔷薇了。只是当时的我没能将你种出来,兜兜转转良久,你才又回到我手中。”

——上古那些残存的残仙都知道,曾经的天道化身有一颗心心念念的蔷薇种子。

凤清韵心下触动之余,却对慕寒阳的自以为是直泛恶心,面上冷冷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要不是听到慕寒阳居然和那些残仙勾结在了一起,为了探听更多的消息,眼下他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慕寒阳正偏执地畅想着未来,畅想着自己过于本位,凤清韵回想起一切时的那一日,闻言难免惆怅道:“是啊,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因为一个低等的魔物离开我身边……”

眼看着凤清韵的面色差到了极致,甚至气到挥袖就要离开时,慕寒阳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此方天地曾经重来过一次的事,你有印象吗?”

凤清韵冷漠地看向他:“这也是那些仙人告诉你的?”

“不。”慕寒阳却道,“是我做梦梦见的。”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凤清韵:“我在梦中曾经梦到过……没有那个魔物来抢婚,前世的我们度过了很好,很圆满的一世。”

他站在那里,就好似当真什么深情被抛弃的丈夫一样,无不叹息道:“可惜我的小蔷薇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凤清韵闻言想起了先前无数个孤独的日夜。

原来那对于慕寒阳来说,竟然叫圆满。

不过那些钝痛、悲伤和煎熬,此刻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凤清韵轻描淡写道:“我从来没有梦到过前世之事,恐怕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前世。”

“有的。等到我归位的那一刻,”慕寒阳却笃定道,“你会想起一切的。”

他甚至又无比笃定地加了一句:“天下人都会想起一切的。”

“我和你前世所有的恩爱,到时自有天下人作证。”

凤清韵一时间都被气笑了:“是吗?可我却觉得,你若是下山一趟只为了和我说这些,那我只能说——你还是回宫做梦比较快些。”

言罢他扭头就要走,原因无他——就在刚刚,龙隐按照他们的约定,敲了他的三朵花作为信号,显然是拿到了青龙之心。

凤清韵瞬间便彻底失去了和慕寒阳交谈下去的欲望。

可那人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见状当即道:“等等,清韵。”

凤清韵闻言停住了脚步,却只是侧身冷冷地看向他。

“若琳已经找到了朱雀之心,不日便会回来。”慕寒阳道,“待我去皇宫之中找到青龙之心后,四象之心便齐全了,你既然不愿意再见到我,师兄也不勉强你,不如现在直接把剩下两颗心给我。”

凤清韵闻言当即冷笑道:“师尊曾嘱咐我,待到集齐四象之心后,再将其一起交于你,更叮嘱过你不要暴露天道化身的身份,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不测。”

“你倒好,为了满足自己膨胀的私欲,不但早早承认了天道化身的身份,还以天下人的前途为赌注和仙人勾结在一起,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乃至将四象之心交给你?”

慕寒阳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又打起了感情牌:“师尊是嘱咐过这些不错,可师尊还告诉过我,哪怕是天道化身归于本位……依旧有一半的几率会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他语气深情无比道:“师兄拼着生命为代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清韵,你现在居然反倒来说不愿意相信我?”

然而凤清韵听到此话后,却半点怜悯之心也没有,反而冷冷地看着他:“为天下人而死不是你一直所求的事情吗,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慕寒阳被他一噎,随即脱口而出地质问道:“清韵,如果合于大道的是魔尊,你还会像眼下这么冷淡吗?”

他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凤清韵的痛脚,惹得人呼吸一滞,整个人的面色一下子冷到了谷底。

凤清韵缓缓扭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慕寒阳,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冰冷的讥讽:“你怎么敢跟他相提并论的?”

慕寒阳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绝情,闻言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然而凤清韵的嘲讽并未到此结束,反而继续道:“我记得你曾经总说你的母亲自私,父亲愚昧,因此对这两人嗤之以鼻。”

因为金鳞国那场天下皆知的龃龉,慕寒阳平生鲜少提及他的父母,仅以剑尊弟子之名自居。

“可是师兄,”凤清韵终于如他所愿再一次唤了他师兄,然而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无刃的刀,一刀刀捅在慕寒阳的心头,“哪怕你是天道化身又如何呢?你依旧没能摆脱他们的影响。”

“你还是跟你那愚昧的父母一样自私愚蠢,真不愧是他们的儿子啊。”

此话一出,天地好似蓦然安静了下来一样。

慕寒阳的面色骤然沉到了极致,那副阴郁的模样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一样。

两人就那么僵持了整整十秒,正当凤清韵以为慕寒阳会恼羞成怒时,他却突然一笑,那一笑不像是恼羞成怒,反倒像是咬牙切齿下装出来的释然:“好了好了,不想把四象之心交出来,你就先拿着嘛,师兄又不会拿你怎么样,何必这么生气呢?”

可他紧跟着便话音一转道:“只不过等到不久之后,我会在天门大典上亲自宣布我乃天道化身一事。”

“届时大能云集,天下人的命运都在我肩头扛着,万众瞩目之下,难道还能由得你继续藏私吗?”

对上凤清韵发冷的脸色,慕寒阳又是一笑道:“哦,对了。天门大典的请帖,我也发给了魔宫。”

凤清韵心下猛地一跳,当即蹙眉道:“你想干什么?”

慕寒阳闻言信誓旦旦道:“我要让天下人,包括那魔物都眼睁睁看着,在天门大典之上,你是如何重归于我的。”

凤清韵闻言冷笑着吐出了三个字:“你做梦。”

“是不是做梦,你试试便知道了。”慕寒阳满不在乎地一笑,“虽然我的记忆并不全,但那些仙人曾经告诉过我,上古之时,凡是在此方世界诞生的仙人,均不敢靠近我十尺,清韵,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凤清韵冷着脸懒得接话,慕寒阳便笑着自顾自道:“——因为十尺以内,他们便会因对天道的绝对臣服,而丧失所有自主性。”

慕寒阳将那一切功绩全部算在了自己头上,大肆夸耀道:“那些此方世界飞升的仙人在绝对的臣服之中,甚至会自己拔出刀,亲手割下他们自己的脑袋,献血飞溅之间,他们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这才是全盛时期,天道的真正实力。”

凤清韵闻言脑海中蓦然一下炸开,怔愣地僵在原地,根本没听见这人在说什么。

一片嗡鸣声中,他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如果这事是真的,那龙隐的这项权柄到底恢复了没有?

如果这人早就恢复了这项能力,那他为什么任由自己借着血契胡闹?

他分明可以直接…直接……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最终却定格在了下午时被迫吞下的那五枚山楂上。

凤清韵瞬间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瞬间浮上他的心头,惹得他半晌没有说话。

慕寒阳见状还以为他是被自己震慑住了,于是胜券在握地勾了勾嘴角:“所以我早就说过了,你逃不掉的,我的小蔷薇。”

“待到天道权柄全部归位的那一刻,你会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到那时,和那种低劣的血契不一样,你将会完全发自内心的臣服于我,彻底忘记那卑贱的魔物。”

“——这就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