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女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未曾想那大美人非但不生气, 反倒只是噙着笑瞟了他的侍卫,轻哼一声道:“你管我喊谁。”
龙隐一笑,搂着他的腰不依不饶地还要往上亲。
狐女连忙非礼勿视地移开视线, 可她那个半妖儿子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见状扭头看向狐女:“娘亲, 两个恩公在干什么啊?”
凤清韵:“……”
狐女头皮都快炸开了,连忙慌里慌张地去捂那小狐狸崽子的嘴。
凤清韵回神后登时脸一热,抬手将龙隐推到一边, 出于礼貌考虑, 连带着将自己的面纱也解了下去,不好意思地同狐女笑了一下:“让二位见笑了。”
狐女惶恐至极,连忙起身想要道谢:“哪里哪里,是我们母子该感谢二位恩公,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可她话未说完, 马车便向前面行驶起来,她刚刚断了一尾,身体本就虚弱, 被这么一晃,一下子跌倒在座位上。
许是觉得自己如此羸弱实在不太体面, 她的面色一下子羞惭下去。
“姑娘身体抱恙, 不必拘礼。”凤清韵柔声道, “敢问你和孩子来这城中是为了什么?”
那狐女已是孩子的母亲, 多少年没被人称过姑娘,一时间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拥着孩道:“妾身丘樱, 来此金鳞国寻找此孩子的父亲。”
凤清韵继续问道:“那这孩子的父亲是——?”
“妾身……妾身其实也不知道。”狐女有些羞惭地低声道,“
他偶然路过妾身修行的五芒山, 被虎妖所伤,妾身救下他后,他愿意以身相许,可成了亲后,他却突然在幼子降生当夜不告而别……”
说到此处,她又见两人欢好,不由得落下泪来。
那孩子抬手替他断尾的母亲擦掉眼泪:“妈妈不哭。”
凤清韵见状不禁有些揪心。
丘樱却连忙擦了擦眼泪,强撑出一个笑容道:“让两位见笑了,妾身修行低微,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给孩儿要一个说法,绝无害人之意,还请二位恩公放心。”
“姑娘不必自证。”凤清韵友善地一笑,“我们既保了你,便一定相信你。”
几人说话间,马车缓缓驶入金鳞国内,外面繁华一片,凤清韵却陡然感到了一股死气。
丘樱还想说什么,凤清韵却止住话头,掀开窗帘面色凝重地看向皇城所在之地,却见那皇城之上,竟然隐约笼罩着一团黑气。
凤清韵一怔,当即和龙隐道:“你来看看那是怎么回事?”
龙隐掀开帘子一瞧,眯了眯眼道:“有人在窃取国运。”
听到这里,那没什么心眼的狐女总算听出了两人来历的不凡,当即怔了一下。
凤清韵微微蹙眉,正陷于思考时,马车却在一处地方停下了。
按照先前编纂出来的假身份,凤清韵是来探望亲友的,只不过这些都是龙隐安排的,具体到亲友到底是谁,凤清韵本人也不知道。
他其实还有些好奇龙隐会怎么安排,于是拢着手里一样好奇的蛋,在龙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狐女带着她的儿子也跟着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可刚一抬头,她便看见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子,便是她们山的妖王恐怕也没住过这种地方,一下子感觉有些说不出的相形见绌。
厚重的正门徐徐拉开,早就候在门口的侍从低头恭迎他们进府。
凤清韵正准备进门时,脚步却一顿,他扭头狐疑地看向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两个狮子和他对视了半晌后,竟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这竟然是两个石狮子精!
不是说金鳞国严禁修士入内吗?堂堂天子脚下都是这样,那国师哪来的颜面谈什么狐祸?
凤清韵只觉得有些无语,但见那两只石狮子身上气息异常纯净,也不好在大街上多说什么,只能扭头,带着一众人进了院子。
府邸的主人早早等在了院子中,由于一应事务都是龙隐操办的,他说已经安排妥当了,凤清韵便信以为真,但他一直在思考到底是个怎么安排好法。
毕竟金鳞国内的皇亲国戚有限,龙隐难不成能硬生生造一个人出来?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眼下,终于迎刃而解了。
只见华丽典雅的庭院内,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那男人看起来刚刚弱冠,面容清秀,见到凤清韵后立刻笑着迎了上来:“这位便是表哥吧?听内子提及多时了,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凤清韵扭头一看,却见他名义上那个正掩着唇笑的表妹竟然是——月锦书!
凤清韵:“……”
怪不得龙隐这么有恃无恐,这金鳞国都快被渗透上筛子了,也没人来管管。
“夫君。”月锦书连演都不带演一下的,扭头和她的便宜丈夫道,“你且回屋休息,有事了喊你出来,听话。”
而后那人偶一样的青年果真听话地一行礼,转身便向屋内走去。
月锦书笑盈盈地目送他回去,在此期间她根本没收实力,堂堂万圣魔皇的威压,吓得那断了尾巴的狐女眼泪都快出来了。
在她眼中,只见凤清韵这“表妹”身后的巨大黑影几乎凝成了实质,便是在她们那一代的妖王身上也没看到过这种威压。
然而如此可怕的存在,目送完她“丈夫”回屋后,收回视线后的第一件事竟上低头向凤清韵一拜:“属下恭迎二位。”
狐女闻言震惊地看向两人,一时间差点给他们跪下。
以她原本不过筑基的实力,如今断了一尾后基本相当于炼气大圆满,方才见个化神国师都快把她吓死了,更不用说眼下这种情况了。
“不必拘礼。”凤清韵托着好奇不已的鲛人蛋,点了点头道,“坐下讲吧。”
此院子端的是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众人走到湖上的亭子中,那狐女看起来快吓得昏过去了,根本不敢落座,月锦书见状拿了个梨塞到她儿子手中,抬眸和她笑道:“妹妹不必拘束,能得陛下与殿下相助,可见你是个有福之人,全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尽管坐。”
说着又塞了一瓶丹药给她,那狐女见她如此实力却和自己这么说话,一时间吓得再不敢多言,连忙坐了下来。
月锦书还要给他们倒茶,凤清韵道:“让他倒,你且说说近些日子的见闻。”
龙隐堂堂魔尊,闻言倒真的从位置上起身,拿过茶壶便开始倒水。
月锦书见状眨了眨眼,似是习惯了凤清韵如此使唤龙隐一样,当即坐下道:“属下来此地已有月余,身份暂为定远侯新娶过门的王妃。”
“我来的时候,这刚死了爹娘的小侯爷也被人残害了,而且杀他的人似乎很害怕有人通过他的魂魄看到凶手的脸,于是把他的魂魄糟蹋得不成样子,我求爷爷告奶奶才保住他的魂魄,于是这小侯爷便答应让我伪装成他的王妃,只是希望我能替他找到杀害他的真凶。”
“我嫁过来不到三日,就这条街的尽头处也出了一起人命官司,死的是当朝太师的儿子。”
凤清韵闻言微微蹙眉:“我们进城时,那守城的士兵说,金鳞国内近期发生了几起命案。”
“是有这事。”月锦书点了点头,剥着荔枝道,“皇城之内几日连死了七八人,都是暴毙惨死在家中,屋内的妆奁衣柜被翻得洒了一地,那凶手似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那不怕生的小半妖在他娘欲哭无泪的目光中,巴巴地站在月锦书身旁,仰着脸看向她。
月锦书笑着把荔枝塞进了他的嘴里。
凤清韵眉心一跳:“难道有人在找青龙之心……?”
“有可能。”龙隐道,“但太师之子和青龙之心有什么关系?难道除了那太师之子,剩下死的都是些皇亲国戚?”
“那倒不是。”月锦书摇了摇头,“死的只有一个誉王,不算这院子里的那个小侯爷,剩下死的则都是与皇室不相干的人。”
“誉王……”凤清韵忖度道,“他是什么来历?”
“这我就不知道了。”月锦书摇了摇头道,“他们似乎对誉王的身份讳莫如深,哪怕是死了,也没什么人胆敢议论。我找的这小侯爷,魂魄被拼到一起后本就是个傻的,从他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来。”
凤清韵点了点头,却忍不住蹙了蹙眉,就在此刻,一旁的丘樱小心翼翼道:“妾身……隐约知道一些关于誉王的事。”
众人的目光瞬间投了过来,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连忙道:“是这孩子的父亲告诉我的……”
凤清韵温和道:“没事,你说。”
“好的……”她犹豫了一下道,“现在的皇帝应该叫慕重岳,死的那个誉王本名慕重岚,是元后嫡出,他头上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废太子,现在正在宫中幽禁。”
“皇帝慕重岳是继后所出,似是因为夺嫡一事,和废太子一党不慕。”
丘樱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如此看来,此事和青龙之心的关系似乎也不大,更像是皇帝在借机清除之前太子的党羽。
凤清韵正沉思着,龙隐剥了个荔枝递到他嘴边,扭头和月锦书道:“除了这事之位,还有什么别的线索没有?”
“没有了。”月锦书有些惭愧道,“感觉青龙之心应该在皇宫中,因为那些王爷家我都翻遍了,一点影子都没有。”
“而且整座金鳞国都快被妖族穿成筛子了,那青龙之心在不在皇族手中还真不一定。”月锦书想到了和凤清韵一样的问题,“妖气最重的就是那国师府上,偏偏他区区一个化神,不知道哪来的东西——我在隐匿踪迹不大动干戈的情况下,竟然进不去他的宅邸。”
听到这里,凤清韵摸着手中的蛋眯了眯眼,心下对那皇宫上的黑雾和那古怪的国师升起了一个猜测。
“至于皇宫——那得靠殿下了。”月锦书两手一摊道,“门口设有当年剑尊留下的剑意,眼下就是姓慕的那条狗来了恐怕也破不了,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殿下能破了。”
龙隐听到这里一顿,但并未露出什么意外之情。
凤清韵原本还奇怪他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但转头一想,天道权柄拿回一半,知道什么恐怕都不稀奇。
其实剑尊钟御兰本就是金鳞国屠夫的女儿,慕寒阳则是千年之前那场狐祸之乱中唯二幸存的皇子,他因此对妖族深恶痛绝。
至于当年那场狐祸之乱,凤清韵其实从钟御兰口中隐约知道一些。
一只公狐狸化作女身被皇帝——也就是慕寒阳的父亲看中,说什么都要带回宫中,一时间堪称盛宠。
奈何公狐狸是生不出孩子的,为此它又在夜间变回原本的男子模样,与原本的宠妃,后来因他的到来而一朝失宠的良妃私通到了一起。
后来良妃诞下一子,狐妖杀了接生者,用妖术掩盖了他与良妃之子的半妖特征。
而良妃受狐妖蛊惑,执意要让她与狐妖的儿子继承大统,为此不惜残害其余皇子公主,最终甚至把矛头对准了她亲生的皇六子——慕寒阳。
后来,那时还不是剑尊的钟御兰回金鳞国寻找她父母的遗物,刚好察觉到皇宫妖气阵阵。
那时老皇帝已经被狐妖伙同良妃折腾得行将就木了。
钟御兰得知此事后,毅然决然地杀了妖狐。
她原本要在皇长女和皇六子之间选一个继承人,可皇六子慕寒阳对皇位深恶痛绝,为此不顾金鳞国禁止皇族修仙的禁令,执意拜入了彼时还不是剑尊的钟御兰门下,而后他在生母良妃的哭喊中,亲手杀了他的半妖弟弟。
良妃因此被气得吐血,不出半月,也死在了病榻之上。
之后慕寒阳便在明面上因为修真之事被金鳞的玉碟除名了,也因此,修真界很少有人知道他金鳞皇族的身份。
但据凤清韵所知,数百年来,慕寒阳一直在庇护金鳞国,甚至还把当年剑尊留下的剑符改做剑阵设在了皇宫之前。
……难道这次金鳞国内接连死人之事,和慕寒阳有关系?
凤清韵一边摩挲着蛋壳,一边思索着这个猜测的可能性。
月锦书早就看见他拿了颗蛋在手里,原本她只是以为那是个玩具或者装饰,不过眼下靠得近了,他才发现那蛋上不但透着生机,而且生机之中,尽是凤清韵自己的妖气。
她愣了一下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殿下,这、这这难道是你生——”
凤清韵被她一句话说得回了神,没等他说完便立刻打断道:“——这是鲛人蛋!”
“哦哦——”月锦书也不知道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哦了两声后便肉眼可见地欣喜起来,“是小公主吧?”
凤清韵听闻此话,却忍不住想起了幻境之中,他抱着那团臆想出来的女儿,在月锦书的注视中胸口一湿的情况。
在龙隐似笑非笑的目光中,他不由得沉默了三分,随即道:“鲛人无性别,据说只有在成年之后,才会根据情况选择自己的性别。”
月锦书闻言眨了眨眼:“这么厉害啊?”
听到有人夸自己,蛋蛋立刻挺直了腰杆表示自己的厉害。
“哎哟哟,小殿下真可爱,”月锦书,“有名字了吗,宝宝?”
凤清韵抿了抿唇道:“……北辰。”
他总感觉给一颗蛋取名叫北辰的怪异程度,不亚于给一只奶猫取名叫破军,故而鲜少喊它的大名。
好不容易听到爹爹喊自己名字,蛋蛋立刻跳了起来,昂首挺胸地蹭了蹭凤清韵的手心。
月锦书见状更加两眼放光了,她刚想开口请求抱一抱小殿下,凤清韵便拍了拍蛋壳,冷酷无情道:“先说正事,等到晚上我和龙隐去国师府看一眼,不过今日我和他进城时可能有些高调,那国师或许会派人来府外盯着,你记得处理一下那些人。”
月锦书立刻道:“属下明白。”
丘樱闻言则下意识替她的两位恩公担心道:“那位国师可是化神修为,照此夫人的话看,国师府外尚有禁制,二位恩公——”
然而她话未说完,月锦书却略显古怪地看向她,丘樱话音一顿:“……夫人,怎么了?”
“你没听说过…呃……”月锦书瞟了一眼凤清韵,见他在此坐镇,便大大方方地直呼魔尊名讳,“龙隐这个名字?”
丘樱眨了眨眼:“没有啊。”
……行,傻子克高手,月锦书想拿两人的名头炫耀一下都没门路。
凤清韵看穿她的想法后哑然失笑,揶揄地看向龙隐:“不过如此啊,陛下。”
龙隐一笑,剥了颗葡萄递到他嘴边:“是不是不过如此,宫主晚上便知道了。”
凤清韵咬下葡萄后当即瞪了他一眼。
两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待到府内的凡人用完晚膳,月锦书安排丘樱和她的儿子去休息时,午夜便悄然降临了。
如今龙隐权柄恢复一半,两人便再不用像先前那样用那仙器鲛人纱来掩盖踪迹了。
凤清韵被人抓住手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和龙隐的身体一起消弭于无形中。
“——!”
那种感觉异常奇妙,甚至有些奇怪。
凤清韵原本以为此法施行过后,应该是两人之间互相能看到,只是别人看不见他们而已。
未曾想眼下若不是龙隐抓着他的手腕,他恐怕根本不知道龙隐在哪,甚至连自己的手腕都看不到,这种诡异的处境将他身上激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更要命的是——龙隐这王八蛋天道作弊一般好似能看到他。
当对方精准无比地亲在他嘴上时,凤清韵的眼神几乎是愕然的。
那种自己都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别人却能掌控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羞耻了,他连抬巴掌都不知道该扇哪。
凤清韵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一现实,最终当两人来到国师府门口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其他达官显贵的宅邸都和天色一起黑了下去,只有国师府隐约间还亮着灯。
凤清韵微微一蹙眉,拉着龙隐的手就要往里走。
门口果不其然有一道几不可见的禁制,可惜这种禁制对于天道来说根本不够看。
龙隐随手一挥,两人便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国师府。
而当两人打算继续往里走时,凤清韵却看到院子中坐着一个人,他顿了一下后,心下猛地一跳——白日那个修为低微,疑似残仙的修士竟也坐在当院!
凤清韵立刻止住了脚步,他原本想往里面多进几步,但拿不清这个残仙的实力,最终他硬生生拽住了龙隐,两人一起挤在了这个墙角。
因为看不见,那人无形的气息就那么喷洒在他的脖颈处,暧昧之余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惊悚。
凤清韵一时间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了,好在过了没多久,庭院内便响起了脚步声,他轻轻扭头,却见白天见的那个长髯国师走到残仙面前,顺从低下头道:“师尊。”
——这国师竟然是这残仙的徒弟?
月色下,那残仙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才道:“青龙之心找到了吗?”
国师立刻道:“找到了,不出师尊所料,那青龙之心果然在誉王手中,眼下已经交给陛下了。”
——城内死人之事,果然是这国师的手笔!
“找到便好。”残仙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道,“你且告诉他,天道化身本就是他国所出的寒阳剑尊,待这以国运温养的青龙之心和天道化身一起回归本位,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你们国家的好处,不必拘泥于一时的国运得失。”
国师恭恭敬敬道:“是。”
残仙喝了一口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说今日在城门外遇到了一个言语嚣张的侍卫?”
“是。”国师提及此事后颇为愤愤不平道,“他竟声称他主人能找冥主招来魂魄,若不是他有天狐令,师尊不想惹得狐族注意,我早就——”
“他确实有这个实力。”残仙却打断道,“你的人头现在能完好无损地在脖子上呆着,你就已经该磕头烧香了。”
国师一愣,残仙扭头看向他道:“你可知那两人是谁?”
凤清韵心下一跳,果不其然,下一秒那残仙便道——“魔尊龙隐,和麟霜剑尊凤清韵。”
此话一出,那国师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蓦然僵在那里。
凤清韵面色却微微冷了下来——那残仙果然认出他们了。
而紧跟着,那残仙喝了口茶后便继续道:“魔尊龙隐眼下已经被千万人惦记,不足为惧,棘手的只有凤清韵一人而已。”
说到这里,残仙话音一转道:“他们今晚没有动作吗?”
国师似还未从方才的战栗中回神,闻言缓了三秒才道:“弟子派人去看了,说是——”
残仙一顿:“说是什么?”
“……说是两人好似干柴烈火,一下子便滚到了床上,他们还听到那侍卫一直在问他主人,自己比之他死去的丈夫何如。”
凤清韵:“……”
龙隐:“……”
让月锦书伪造他们没出府的样子,这丫头原来就是这样伪造的?!
……不愧是万圣魔皇,实在是不忘初心。
凤清韵哪怕看不到,都能猜到眼下龙隐的嘴脸,他红着耳根别开脸,全当没看见。
残仙闻言则是一哂:“既如此,待到明日凤清韵动身,你便用青龙之心引诱他过去,他手中恐怕有白虎、玄武两颗四象之心,你杀了他后将那两颗心尽数取来,交给为师。”
凤清韵闻言心头猛地一跳,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龙隐的脸色蓦然沉了下去,一时间黑得好似要滴水。
那国师似是被残仙布置的任务惊呆了,怔愣了半晌才喉结微动道:“可师尊,弟子区区化神修为……恐怕伤不到麟霜剑尊分毫。”
“无妨。”那残仙说着反手一挥,几粒无比眼熟的种子便出现在了月色之下——那竟是先前慕寒阳用来强行唤起血契的同源之种!
那几粒种子刚一出现,凤清韵脑海间便轰然一下炸开。
国师随手一挥,将其中一颗扔在地上,看着它缓缓抽条萌发。
血蔷薇本就是单株生长的灵植,由于血本就是无比珍贵的食物,故而它们对同源的血亲无比抵触,再加上之前有过被这些血亲强制引发血契的情况,凤清韵对此反应相当之大。
那并不是痛苦,而是难以言喻的躁动。
尤其是他最心悦的猎物近在咫尺时,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对血亲的防备几乎是瞬间唤醒了他的本能痴迷
凤清韵的眼底甚至因此闪过了一丝血光,妖气和剑气几乎要一起爆开,恨不得当场将那株新生的血蔷薇击碎。
【好饿……】
凤清韵顺着墙根缓缓滑了下去,咬着手背企图克制本能,龙隐却抬手想来拉他。
凤清韵正是因本能得不到满足而焦躁的时候,因为看不到那人的位置,只能胡乱靠在那人疑似胸口的地方,张嘴便是一咬。
“嘶——”
却不料龙隐竟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咬得倒吸一口凉气,院内的两人立刻抬眸:“什么动静?”
“——!?”
凤清韵蓦然回了几分神,在原地僵了片刻后,才意识到方才咬的好像不是胸口,而是——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凤清韵当即红了脸颊。
好在短暂的警觉后,那残仙并未发觉什么异样,扭头和他的徒弟道:“应该只是风声,无事。”
凤清韵和那国师一样松了口气,随即低头靠在面前人怀中。
龙隐牵着他的手去摸刚刚被他咬的地方,嘴上则调侃道:【宫主为了让本座禁欲一个月,也不至于下这样毒手吧?】
凤清韵自己做事自己却不敢当,下意识就要别开头,可本能却让他忍不住往人怀里靠,原本清醒的大脑随着放松下来,逐渐又陷入了混沌。
龙隐见状心下化成了一团,忍不住拥着他哄道:【好了好了,没事,乖,抬头看着我。】
那逐渐生长的血亲近在咫尺,本能再次卷土重来,凤清韵闻言茫然地抬眸,无意识地仰着脸微微张着嘴,那是一个无比标准的讨吻姿态。
龙隐见状,实在忍无可忍,扣着他的后脑便亲了上来。
而到了此刻,那警觉的仙人没发现其他异样后,也终于收回了目光,国师则是扭头看向了那几枚种子:“敢问师尊,这是……?”
“这是本仙动用仙法,催生出的凤清韵的同源花种,你将它们在皇宫周围按照阵法种下,自然让他有来无回。”残仙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后近乎引诱道,“天道归位近在咫尺,只有渡劫期死绝了,你们这些化神合体的修士,才有飞升之机。”
但那国师闻言攥着剩下种子,似是还有些不敢:“师尊所言极是,但弟子愚见,待那些前辈飞升之后,我等的机会也不是——”
“幼稚而可笑!”那仙人却冷笑着打断道,“机会?你可知道眼下已经是你的第二次机会了,先前的你若是能抓住,眼下还会一无所知地在这里站着吗?”
国师一愣:“师尊何意……?”
“为师的意思便是——”残仙的语气突然有些阴森,“此方世界已经重来过一次了,可你却什么都不知道吧?”
凤清韵因为那几颗种子的引诱,勾着龙隐脖子几乎快把对方的舌头吞进口中了,衣襟都被蹭掉了几分。
闻言反应了半晌才意识到这人在说什么,随即立刻收回了些许理智,愕然地抬眸看向庭院。
“——什么?!”而那国师的反应则比凤清韵更大,“师尊是如何得知的?!”
“为师并非发动斗转星移之术的人,自然没有前世记忆。”残仙道,“但种种蛛丝马迹,其实都在暗示这个事实。比如你——你难道就没发现,从某个结点开始,你的修行速度便加快了吗?”
国师闻言一怔,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般,脸色一下子被愕然占满了。
残仙见状嗤笑道:“你难道真以为是自己开窍了吗?”
“自负到可笑!全天下的人都经历了重生之事,只不过仅有零散几人能够梦到前世之事,并且意识到事实。”
那残仙一眨不眨地看着国师,近乎恐吓道:“这也导致了无数人修行速度跟着加快,等到天道归位之时,天下人都会记起前世之事,但到那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凤清韵闻言心下一颤——原来全天下的人都重生了,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而已。
而等到天道归位,所有人都会想起前世之事,缺唯独会遗忘那个在天崩之前力挽狂澜的龙隐。
凤清韵忍不住咬了咬下唇,一墙之隔的地方,那残仙继续说出来的话就开始胡编了:“前世那些大能借由天道权柄,之所以选择共同颠倒乾坤,就是因为他们发现——天上的神位是有限的,可他们错误地让你们这些人也获得了飞升的可能,占据了他们的位置,所以只得重启世界。”
那仙人几乎是张嘴就来,骗人的把戏比龙隐还要强上三分:“这一世,只有那些大能率先梦到了前世之事,你以为他们还会像前世一样让你们一起飞升?白日做梦!”
“别那么幼稚了,除去天道之外的剩下八位渡劫已经达成了协议,飞升之后立刻封闭通天之道,就和当年一样。”
在国师不可置信的面色下,残仙收了讥讽的笑意,语气冷冰冰地恐吓道:“为师给你一晚的时间考虑,至于到底要不要动手,你自己今晚上想清楚,明晚如果皇城外没有种上这些花种,那我只能说,你的飞升之路,被你自己亲手掐断了。”
说完,那残仙便和先前一样,将那国师扔在原地,一挥袖子,转身便离开了。
月光之下,那国师面沉如水地站在石桌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上面的几颗种子。
凤清韵却在此刻压抑着本能清楚地意识到——今天晚上是他们最佳的机会。
除掉那残仙固然简单,可谁也不知道那残仙在此城中还有没有党羽,一网打尽才是最好的选择。
龙隐拥着他一顿,垂眸问道:【怎么个一网打尽法?】
凤清韵忍着不适在心底道:【把那些种子全部替换掉。】
龙隐闻言一顿,当即了然,反手从储物戒中拿出了几枚魔界的种子,从外形上看,这些种子和那些蔷薇花种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可若是明晚之前那残仙再回来,恐怕一眼就能看出它们的不对劲来。
龙隐蹙眉犹豫之际,却突然听到凤清韵在心底轻轻道——【用我的。】
龙骨蓦然一愣,回神后当即垂眸:【什么?】
却见凤清韵在月光下耳根发热,眼神闪躲,心中的声音却在颤抖中大了几分——【用我的种子。】
【用——】龙隐难得表现出了几分惊愕,一时间都有些语无伦次,【不是,等等,你哪来的种子?】
他整个人透着一种因为不可思议而生出的手足无措。
凤清韵靠在他怀里低着头不说话,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颈。
心中却轻轻想到——
【自然为你结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