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腿肉因为长久暴露在空气中而显得有些凉, 只有贴在脸颊的那一小部分带着一丝热意。
就像是本就寒凉的精怪妖鬼被人用体温煨热了一样,透着股诡异的暧昧。
龙隐甚至不需要动用魔息,只一眼, 便猜出了此刻凤清韵的状态——眼下占据他主魂位置的应该是传言中司掌一切阴暗面的地魂。
相传万物死后,跨过奈何桥称量其一生罪孽深浅时, 称量得便是承载一切的地魂。
若是罪孽颇深,最终下地狱受刑的也是地魂。
无论此传言是真是假,都足以说明一个问题——一个人所有负面的情绪几乎全部压在地魂之上。
若是地魂占据主魂, 主导出来的表现将会和天魂截然相反, 就比如眼下。
凤清韵舔去唇边的鲜血,居高临下地看着龙隐。
他并未着任何里衣,身上的青色衣袍几乎滑到了手肘处,雪白圆润的肩头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 整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称不上端庄。
龙隐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乡砸懵了, 硬是忍得青筋暴起,才控制住自己没直接掐着身上人的腰将他掀下来。
这确实考验人的意志力,龙隐思维都跟着迟钝了几分, 缓了半晌才想到动用天道之力去窥探身上人的心声。
然而和方才完全听不到心声的天魂不同,龙隐刚刚动用相关神权, 数不清的声音便立刻在他脑海中炸开——
【好想吃掉他。】
【喜欢。】【吃掉……】
【好饿……】
那话语之中近乎扭曲的爱意听得龙隐头皮发麻, 比直接刺激更加强烈的兴奋感瞬间席卷了他的一切理智。
然而在那数不清的心声之中, “爱”其实并未占据情绪的主要位置, 愤怒才是——
【为什么要选择成全呢?】
【为什么要那么无私呢?】
【关起来不就没有那些事了。】
【关起来……】【吃掉。】
无数极端的情绪掺杂在颠三倒四的言语之中,听得人头皮发麻。
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地魂本就主人的一切阴暗面, 怨与恨才是地魂的本色。
然而任由心下翻江倒海,无数情绪翻涌而起, 但最终凤清韵并没有将此宣之于口。
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龙隐,咽下嘴边的鲜血后歪了歪头道:“醒了?”
龙隐没有说话,当然,以他眼下被无数蔷薇堵着嘴的情况来看,他也说不出话来。
按理来说他要么该感到恐惧,再不济也该感到紧张,可眼下他心底升起的只有兴奋,而且是巨大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兴奋。
因为凤清韵的状况和他是不一样的。
凤清韵没有心魔,所以无论是天魂、地魂还是人魂,本质都是他的本体,起到主导作用的魂魄不同,表现出的状况也不同。
所以和龙隐那种被心魔刻意放大的情绪不同,凤清韵眼下所表露的,就是他最本质的情绪。
——他就是因爱生恨,恼怒到恨不得将龙隐吞吃入腹,让他这辈子都离不开自己,这样自然也就不会说谎了。
只不过这些压抑而浓烈的情绪,往日只有龙隐欺负狠了,他才会表现出了一丁点,完全不像眼下这么直白。
在很多志怪小说中,书生往往因皮囊而爱上那些惑人心魄的妖,却又在对方流露出妖的本质时,被吓得屁滚尿流,恨不得跪下求饶,再没了曾经的旖旎。
然而龙隐眼下却被刺激得心头发麻,宛如电流般的刺激攀上脑髓,几乎超过了过往所有刺激的总和。
——凤清韵最浓烈的恨与爱,都因他而生,都只因他而生。
此念头一出,哪怕四肢被藤蔓所束缚,龙隐竟忍无可忍,不顾那几乎扎在他肌肉中的荆棘,抬手便掐住了身上人的腰。
藤蔓来不及收回去,瞬间便扎进了他手臂的肌肉中,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凤清韵似乎被这种宁愿皮开肉绽也要占自己便宜的大无畏精神给震惊到了,不由得一怔。
下一刻,他被人抓着腰猛地往下一按,整个人立刻回了神:“你干——”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那人蓦然咬住他的花瓣,趁他颤抖间,用舌尖将盖在嘴上的整个花苞一下子推到了一边,转而扣着他的大腿往下一压——竟一口咬在了他的腿侧!
“——!”
凤清韵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攀在龙隐肩头的荆棘警告般刺进了他的肌肉中,鲜血顺着肌肉纹路便流了下来。
凤清韵本人则是抬脚就要踹他,然而龙隐就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掐着那人踹过来的腿,猛地一拽便将人直接按在了身下。
情况陡然颠倒,凤清韵似是没想到猎物还能有如此动作,猝不及防间一下子被摔懵了。
地魂本就是不吃苦的性格,回神后当即恼羞成怒,凶巴巴地就要抬眸算账。
谁知道他一抬头却直直地撞上了龙隐布满鲜血的腹肌,于是蓦然僵在了原地。
却见龙隐肩膀处渗出的鲜血顺着肌肉的纹理一路往下,刚好流到形状分明的腹肌上,勾勒出优越流畅的线条。
凤清韵怔愣间无意识地看直了眼,甚至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那是浇灌了他一百年的天道之血,哪怕脑海不记得,可他身体内的本能却还记得。
甚至不算那些虚无缥缈的上古之事,哪怕只按今生算,他也早就尝过了血中的甜头。
地魂本就是主导本性的魂魄,更不用说那血还刚好流在腹肌的沟壑间,简直就是珍馐配玉碟,凤清韵见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堂堂天道,眼下又是出血又是出卖色相,眼见好不容易生了效,自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随即抬手,捏着身下人的下巴轻轻一抬。
一滴血顺势滴在凤清韵的嘴角上,他下意识舔了一口,鲜血的味道就像是炸在了他的味蕾上一样,瞬间席卷了所剩无几的理智。
于是甚至不用龙隐开口蛊惑,他便忍不住凑上前,任由肩头的衣衫滑落,垂眸轻轻低头舔掉了腹肌上的那股血。
殷红的舌尖舔舐在男人的肌肉上,带来的触感就像是小猫舔食一样,柔软中带着一丝迫不及待。
然而进食者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到底有多煽情,神色间不带丝毫暧昧,反而透着股对食物的本能喜爱,那种近乎纯真的模样,刺激得龙隐喉咙发紧,忍不住抬手摸向他的后颈。
被打扰到进食的凤清韵蹙了蹙眉,吞下嘴中的鲜血后不满地抬眸看向他。
那个自下而上的角度实在不像吞血,反而更像是在吞别的什么东西。
龙隐见状喉结微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按着这人的后脑好好教教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这幅表情到底会是什么下场。
然而幻境的目的就是让人沉沦其中,忘却本心。
龙隐硬生生咬住牙关,用了半晌时间才好不容易把持住,而后终于问出了萦绕在心头地问题:“……凤宫主这是把本座关在哪了?”
周围白茫茫一片,能看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蔷薇花,以及跪坐在他身前的凤清韵。
凤清韵不答,抬手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低头又舔了一口他人鱼线上的鲜血,只把人舔得呼吸发直后,才垂着眸子以一副轻描淡写地姿态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龙隐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却抬眸神色晦暗地看向身上人,紧跟着便眯眼抛出了一个无比炸裂的疑问:“你是不喜欢这里,还是不喜欢我?”
给龙隐十个脑袋他也想不出自己会有一天被凤清韵逼问这种问题,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凤宫主这话问的可真让本座伤心啊。”他抬手将人拥到怀中,低头想去吻凤清韵的嘴唇,却被蔷薇一下子挡在了面上,只能抵着花瓣轻声道,“本座对宫主之心,还不够天地可鉴吗?”
凤清韵闻言抬手轻轻抚摸住他的脸颊,那动作不像是爱抚,反而更像是威胁:“那你问这是哪做什么?想离开这里?”
有些道理跟地魂主导之下的凤清韵是讲不通的,地魂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几乎不可能为外物所动。
原本主要顺着他的话多哄几句,一切说不定也就迎刃而解了。
然而龙隐也是犯欠,越是软的他越不愿意欺负,越是硬得一点就炸,他反而越想点一下试试:“本座若当真要走呢,凤宫主打算如何?”
“当真把我抽筋拔骨,吞吃入腹吗?”
凤清韵闻言呼吸一滞,垂着眸子半晌没有说话。
龙隐犯完欠见状心下一跳,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
他当即抱着人哄道:“逗你呢,凤宫主就是把本座关到天荒地老,本座也心甘情愿。”
他说话时肩膀甚至还在往外渗血,看起来颇有些为了哄老婆不要命的架势。
“你果然要走。”然而凤清韵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靠在他怀里自顾自地轻声道,“……现在不是你养育我,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时候了。”
都道是最难消受美人恩,龙隐正沉浸在这甜蜜的苦恼中无法自拔时,闻言却一下子一顿,当即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什么?”
凤清韵不答,藤蔓攀上龙隐的脖子,他拽着藤蔓强迫龙隐抬起头,就那么近在咫尺地小声质问道:“既是说好了要等我发芽,为什么又把我扔给别人?”
他轻轻摸着龙隐的喉结呢喃道:“可真是好无私的天道啊。”
换做往日,面对他如此模样,龙隐只会觉得刺激又兴奋,然而眼下他的大脑却几乎要炸了:“不是,麻烦凤宫主说清楚……什么养育你?”
“……你连这些都不记得了。”凤清韵垂眸,眸底的情绪异常浓烈,紧跟着得出了一个让龙隐瞠目结舌的结论——“你果然是不想要我了,所以才把我扔出去的。”
龙隐:“……”
刚被砸了个惊天重磅,尚且没思考明白扭头又平白无故被扣了口大锅,龙隐实在是冤枉到了极点。
眼下未从幻境出去,心魔没有归位,龙隐又不是凤清韵,心思纯彻到三魂根本没办法得到分割。
龙隐记忆不全,只是从钟御兰那里隐约知道自己在上古应该是肢解而亡,却不知道他实际上是在濒死时遭受肢解之痛,最终死于自爆,三魂七魄碎得比肢解还要彻底。
因此他哪怕在幻境之中休养数万年,但还是留下了三魂七魄不稳的后遗症。
故而他眼下是当真不知道其他心魔到底跟凤清韵说了什么。
不过眼看着凤清韵周身的气场已经危险到了极点,龙隐再顾不得其他,当即抬起双手表示投降:“……冤枉啊凤宫主,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但就是给我一万个脑袋,我也不舍得将你扔出去啊。”
凤清韵闻言却只是冷笑,显然是不信龙隐的鬼话,一时间笑得龙隐心都凉了半截,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难不成他当真在什么时候扔过凤清韵?
不可能啊,无论是幻境之中还是前世现实之下,他都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龙隐大脑飞速旋转期间,企图走捷径从凤清韵的心声中窥探到真相,可惜地魂简直和天魂是两个极端,眼下凤清韵的心声杂乱无章到根本听不清任何话语。
龙隐心下狂跳不止,脑海中不住思索。
但见他面色几转还是犹豫不定,凤清韵终于彻底沉下了脸,抓着藤蔓就要收紧上面的荆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龙隐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让他难以置信却又忍不住战栗的猜测,于是当即开口道:“等等等等……本座想起来了!”
凤清韵拽着藤蔓打算继续收紧的动作一顿,垂眸看着他,语气不善道:“你想起什么了?”
龙隐抓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斟酌着开口道:“没能等到你发芽……实在对不起,小蔷薇。”
龙隐难得说了句人话,话一出口,看凤清韵猛地一怔的神色,他几乎是立刻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蓦然松了口气之余,龙隐心底紧跟着后知后觉地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
就像是偷来的一抹甜,缓缓在心头荡开一样。
——原来从始至终,他本就是我的。
这个念头一出,龙隐的嘴角便忍不住上扬。
可凤清韵看见他笑,却蓦然回神并且一下子拉了脸色,拽着藤蔓猛地一用力,陡然将人拽到面前,语气阴郁道:“……有什么好笑的?”
龙隐一怔,搂着人为自己喊冤的:“小祖宗,本座又怎么了?笑也犯天条吗?”
凤清韵蹙眉看着他,眼底的悲伤却浓郁到怎么也挥之不去:“你不难过吗?”
龙隐一愣,蓦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被人捷足先登,鸠占鹊巢,你难道不难受吗,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龙隐心下揪成了一团,过了半晌才泛出一股后知后觉的疼来。
他含着满腔的苦涩,于心底默念到——我自然是开心于,原来我上穷碧落下黄泉并非白费力,你只是忘记了而已,并非是不爱我。
我更高兴于至少濒死之时没有连累你,至少……没有因为一己私欲,将你带到幻境中经受那上万年的苦难。
万千思绪浮上心头,可这些话说出来恐怕又要惹他的小蔷薇生气了。
故而最终龙隐什么也没说,只是拥着凤清韵发自内心道:“……对不起,小蔷薇。”
凤清韵声音发紧:“你对不起我什么?”
龙隐喉结微动,斟酌道:“对不起事出紧急之下就那么将你扔了出去,我本该给你好好寻一个良善之家的——”
“你给我闭嘴!”
凤清韵听了他这话却当即怒火中烧,没等他说完,抬手就想扇他。
龙隐见状蓦然闭上了嘴。
可凤清韵手抬到一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骤然止住动作,就那么悬在空中凝滞了半晌,最终竟一改方向,转手摘下了自己的花苞!
“——!”
龙隐骤然睁大了眼睛,当即心疼到了极致,然而没等他说什么,下一秒那花苞就直接塞在了他嘴里,而后无数蔷薇花铺天盖地压来,恨不得当即将他淹没。
然而这次龙隐宁愿溺死也再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凤清韵再气到去摘自己的花。
凤清韵含泪带着怒气隔着蔷薇花看向他,心底却忍不住泛起了一股难言的委屈。
不是委屈于自己的想法得不到重视,而是委屈于这人总是太过于重视他,就像眼下这般,只是摘了花苞便心疼的动都不敢动了,但他却从未想过,自己到底会不会心疼。
他从未像眼下这样清楚地明白,龙隐的一切悔意,一切不甘,甚至一切痛苦,都并非因他自己而生,而是皆由凤清韵前世的悔意而生。
他只是悔恨于没能给他的小蔷薇寻找一个真心对他的人,而并非后悔于没能用手段强取豪夺,早和他的小蔷薇相认。
那如果呢,凤清韵却忍不住在心底问道,如果自己当真遇到了一个在世俗意义上算得上好的那样一个人,他难道就甘心吗?
如果凤清韵不曾后悔,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不会有来世,亦不会有今日。
凤清韵永远不会知道,有那样一个人养过他一百年,正如那把他从未见过的莲花簪一样。
但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就能甘心忍受,数万年光阴而过,剜鳞肢解之痛后,却还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和别人在一起呢?
凤清韵想不明白。
天道果真是天底下最没有私心的存在,龙隐也不愧是天地大爱的化身。
可越是如此,凤清韵却越是从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恨意,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恨谁。
那恨实在是刻骨铭心,浓烈到足以凝结他一切纷繁的思绪,汇聚成一股清晰到足以让龙隐听到的心声——
【我宁愿和你在幻境中遭受万年风雨,宁愿和你一起被钉死在石柱之上,也不要长于他人之手,去看那根植于你的苦难之中的虚假美好。】
【可你却总是这样,总是自以为地将大多数人认为的好给我,却从未没想过,在你痛苦之时,我一无所知且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时,回头又是何种心如刀割。】
【我好恨你啊,龙隐。】
龙隐闻言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那铺天盖地,足以压灭一切的情绪几乎裹挟住了他的所有思绪。
可大音希声,凤清韵竟一个字没说,就那么含着泪对龙隐怒目而视,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龙隐蓦然闭了闭眼,拥着怀中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本座知道了。”
凤清韵含着泪蹙眉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待我们从幻境出去,本座便把一切全盘托出……”龙隐低头吻了吻他湿润的眼角,“包括你一直想知道的,无人会死的飞升之法。”
凤清韵闻言瞳孔骤缩,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
真相就在面前,可哪怕是地魂主导之下,他也有些不敢面对。
过了良久他才轻声道:“……无人会死,也包括你吗?”
“包不包括,得看凤宫主了。”龙隐却一笑,“若是宫主实在爱本座爱得深入骨髓,本座又怎敢孤身赴死啊,那岂不是让我的小蔷薇守寡吗?”
凤清韵有些拿不准他到底说的是真还是假,但心下还是忍不住要去相信,不过嘴上则就是另一种态度了:“……你拿什么保证?”
“本座可是天道化身,这还不够担保吗?”龙隐挑了挑眉,又抬起手道,“那不如以性命担保——”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凤清韵当即拥着他的肩膀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地含泪骂道,“……我恨死你了,你个自以为是的天道。”
龙隐闻言却是一笑,随即在他的手下闷声道:“可是我爱你。”
龙隐难得会说话了一次,几乎是往人心坎上戳:“从你还不记得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爱你了。”
这话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凤清韵突然安静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好似等了万年的希冀终于在此刻圆满了一样,地魂天生的怒气与怨气甚至都要被这一句话哄得消散了。
然而龙隐见状却恰合时宜地犯起了欠,他抓着凤清韵的手腕往旁边轻轻一拉,凑上前便要讨吻:“可就算本座一片真心向明月,奈何凤宫主明月照沟渠,居然还怀疑本座的感情,本座真是冤枉啊。”
“胡言乱语,你哪来那么早的真心。”凤清韵蓦然回神,别过头不让他亲,还要红着耳根骂他,“……而且哪个世界的天道能像你这么变态,连颗种子都能爱上。”
龙隐心情一好就开始嘴欠,笑盈盈道:“是是是,本座原本是登徒子王八蛋,眼下又成了变态,只有我们凤宫主高洁傲岸。”
他说着说着,却牵着凤清韵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腹肌上:“虽然凤宫主把本座脱成这样绑在这里,又是吃又是咬的,但依旧是光风霁月,无人可——”
凤清韵被他臊得恼羞成怒:“……你给我闭嘴!”
龙隐理直气壮地索吻:“你亲我一口我就闭嘴。”
凤清韵睫毛颤抖着看向他他,眼底尽是怒意:“……你认得出我吗,凭什么就随便让我亲你?”
“地魂直白坦荡,”龙隐贴着他的额头低语道,“本座喜欢得紧,怎么会认不出呢。”
凤清韵看了他三秒,紧跟着冷不丁抛出了一个问题:“是吗?那你喜欢天魂还是地魂?”
龙隐:“……”
这简直是个送命题,一下子把堂堂天道变成了哑巴。
凤清韵看到他这幅蠢样,好似终于占了回上风一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手下一用力,勾着那人的脖子便将他拽了下来:“本尊逗你的,看你那紧张的德行,还天道呢。”
“我可不像你一样自卑。”他搂着龙隐的脖子,垂眸霸道且理所当然道,“三魂七魄俱是我,你别无他选。”
自卑……
这可能是天道从化形到现在,第一个说他自卑的人。
龙隐竟别无反驳的余地,一时间哑口无言,半晌蓦然笑了。
在这段感情之中,他不就是因为自卑才一遍又一遍地踟蹰,一遍又一遍地放弃。
其实凤清韵骂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他确实是个不敢面对失败,所以只能率先放弃的懦夫。
见他半晌不说话,凤清韵似是猜到了他在心中说什么,当即蹙眉给了他一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龙隐蓦然回神连声道:“有有有。”
凤清韵神色不善地看着他,语气危险道:“你以后还敢吗?”
他没说敢什么,龙隐却立刻心照不宣地悟了,当即拥着人陪笑道:“凤宫主厚爱……本座又岂敢再妄自菲薄呢?”
凤清韵闻言眯了眯眼,似是不信。
“以后真的不会了。”龙隐见状当即道,“我向我的小蔷薇保证。”
凤清韵抿了抿唇,看了他三秒后,突然凑上前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了一吻,随即没好气道:“记得你说过的话,出去之后坦白,别忘了。”
龙隐拥着他一笑:“剑尊宽宏大量,看在本座如此识时务的份上,能从宽吗?”
“你想得美。”凤清韵冷哼一声,“一样都少不了你。”
龙隐还想说点什么为自己争取从宽,怀中人却一手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吭声。
而也没等到龙隐再说什么,下一刻,凤清韵便像是泡沫一样,一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边缓缓从他怀中消散了。
幻境随之破碎,那满地的蔷薇花临消散之前不忘蹭过龙隐的裸露在外的肌肉,看起来当真是喜欢得紧。
龙隐见状忍不住一笑,随即抬眸看向眼前支离破碎的幻境。
地魂既已归位,如此一来,仅剩的便只有一个人魂了。
传言人魂代表着思维与理性,人魂主导之下,所有正面与负面的情绪都不足以影响一个人对自身利益的考量。
那将会是完全抛却情绪干扰的凤清韵,龙隐实在也想见识见识,极度理性之下的小蔷薇到底会做出什么来。
然而此念头一出,没等他擅自在心头将其具象化,整个幻境便骤然一闪,随即幻化出了新的一方世界。
龙隐刚一睁开眼,便直直地撞上了一对淌着蜡油的龙凤花烛,那蜡油在烛光下微微发亮,红得像血,顺着桌角一路淌到了地上。
龙隐盯着那桌下的油光看了片刻,紧跟着才意识到那并非蜡油,而是真正的鲜血。
他眉心一跳,当即抬眸,却见无边艳丽的喜色之下,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拎着剑背对着他,他身上穿着雪白的剑袍,整个人和周围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
而他的剑下,似乎有什么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龙隐垂眸一看,却见那竟是穿着喜服的慕寒阳,而如今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似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凤清韵持着剑轻轻侧身,脸颊上还溅着鲜血,就那么带着无边的冷意看向龙隐。
龙隐喉咙一紧。
下一刻,凤清韵竟拎着剑向他走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龙隐几乎以为,他的小蔷薇已经因爱生恨到要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的地步了。
不过好在最终凤清韵在他面前站定时,并没有那么做。
仙宫的月色向来漂亮,守在店门外的童子隐约听到了什么,一抬眸,却见两位宫主的寝殿内,龙凤烛隔着窗户一晃,有两道人影紧跟着靠在了一起。
童子于是松了口气,心道原来是慕宫主和凤宫主在双修,那就没什么好看的了,非礼勿视。
寝殿之内,一地的血色之间,不知道哪来的咿呀声中,将龙凤烛的烛光于夜色间摇摇欲坠,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熄灭了。
七日之后,天下皆惊。
“听说了吗?……那仙宫之主慕寒阳,竟死在了和他师弟的洞房花烛夜当日!”
“肯定是凤清韵杀夫证道——”
“……嘘!可别乱说,仙宫对外的说法分明是寒阳剑尊新婚当夜,功法相冲爆体而亡。”
“正道魁首怎么可能死于功法相冲?!凤清韵这妖物根本就是装都懒得装一下!仙宫就没人敢说什么,任由他一手遮天吗!”
“唉,寒阳剑尊死都死了……仙宫总要有人执掌,白宫主自幼是凤清韵养大的,他眼下当然一手遮天,谁敢说什么?”
此话一出,替慕寒阳愤愤不平之人,倒一下子无话可说起来。
确实如此,慕寒阳虽死,可白若琳都没说什么,无论是按仙宫内部之事算,还是按渡劫期之间的龃龉算,都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来插嘴。
寒阳剑尊头七当日,无数修士前来仙宫吊唁。
却见仙宫上下一片缟素,弟子们面容纷纷面色哀伤,慕寒阳那几个嫡传弟子更是眼眶通红,如丧考妣。
不少来者都是第一次见仙宫如此素白一片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心惊,但哪怕他们心下有万千腹诽,面上也一句话不敢多言。
仙宫的正殿被当作了灵堂,夜深,外面跪了一片慕寒阳的嫡系弟子,柳无眼眶发红地跪在最前端,眼见天色不早,他擦了擦眼泪同花盈道:“时间不早了,你也守一天了,先回去修炼吧。我和师娘在这里守着就好,师尊回来也有照应。”
花盈起身,摇摇欲坠地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转头没见到凤清韵,不由得道:“……师娘人呢?”
旁边一弟子道:“我刚见凤宫主好像是进灵堂了。”
柳无闻言神色间闪过了一丝哀伤:“……师娘和师尊伉俪情深,骤然遭遇此等变故,恐怕比我等还要悲痛。”
花盈听了却不知怎的心下发慌,忍了又忍还是不禁小声道:“大师兄,可我总感觉师尊之事——”
柳无似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当即变了脸色低声:“师娘悲伤之情你我尽睹,莫要胡说!”
“……是。”花盈抿了抿唇垂眸道,“是师妹失言。”
“你回去修炼吧。”柳无甩了一下袖子,“我陪着师娘便好。”
花盈闻言不知为何感觉有些怪异,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才蓦然意识到柳无话中怪异的点到底在哪里——他说的不是他陪着师尊便好,而是“陪着师娘”……
灵堂之外,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清风吹过,弟子们依旧安安静静地守着灵,没有任何异样。
可柳无不知为何,待了片刻后总是心神不宁,隐约之间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
这种情绪实在是太过浓烈了,最终他忍不住起身,避开身后昏昏欲睡的弟子后,小心翼翼地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从他师尊遗留的储物袋中发现的那枚珠子,随即蹑手蹑脚的走到灵堂外。
却见正殿本该严丝合缝的大门不知道何时开了一个口子,柳无心下一跳,刚走到门缝边,却听到里面竟果真传来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甚至隐约间,那动静中还带着黏腻而暧昧的水声。
柳无愕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顾不得其他,当即透过门缝向其中窥视,却见——
贡品洒了一地,而他的师娘,那死了道侣后便越发寡言少语的麟霜剑尊,此刻正靠坐在他名义上的新丧了的道侣的贡台上,披着雪白的衣袂,赤着脚踩在一个男人的肩头上。
男人掐着那白皙的大腿埋首其间,不知道在做什么。
从柳无的角度只能看到凤清韵蓦然颤了一下,随即咬着手背轻轻垂眸,看着那以一副臣服姿态半跪在他面前的男人,半晌才压抑着难耐冷声道:“你是狗吗?再乱咬就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