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七情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麟霜剑尊”惊呆了。

唯独凤清韵本人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抬眸看向那黄泉族的侍者。

原因无他,此话一出, 他们先前的伪装在此刻算是全部白费了。

凤清韵的身份既已暴露,龙隐的身份便更不用说了。

——这难道是冥主的授意?

凤清韵蹙眉在心底思索之际, 旁边排队的人却已经震惊得头皮发麻了。

那自称大荒魔王的魔修意识到他方才骂了半天哑巴的男奴实际上到底是谁后,直接吓得眼前发白,瞬间倒在了地上, 几乎有进气没出气。

而剩下那些人中, 最震惊的要属先前那个亲眼见到凤清韵买孟婆汤的妖修了。

此刻他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不可思议地看向两人。

——又是孟婆汤又是哑药的……渡劫期大能在床上原来喜欢玩这种情趣吗?!而且麟霜剑尊本体居然是血蔷薇?!

在场的大部分人不清楚孟婆汤的事,但龙隐说不了话是板上钉钉的。

不少人见状于心底不禁浮现了一个念头——原来麟霜剑尊喜欢这种玩法,那就怪不得寒阳剑尊能在道侣大典上被魔尊硬生生抢走道侣了, 恐怕他当真是身有隐疾, 又拉不下面子好好伺候凤清韵,才被对方甩掉的吧。

凤清韵压根不知道自己随手买几瓶孟婆汤居然能造成这样的谣言,要是知道恐怕得给想出这种想法的奇才鼓两下掌。

而眼下, 他的重点全在冥主可能的意图上。毕竟没有冥主的示意,此侍断然不敢当众点明两人的身份。

这一手看似当众高抬他们身份, 但凤清韵总感觉来者不善。

然而白虎之心就在冥主手中, 眼这遭鬼门肯定是不过不行, 至于冥主就算有歹意, 也得过了鬼门见到她之后再说了。

想清楚这点后,凤清韵蓦然收回视线, 好整以暇地起身同那侍者道:“我二人到此本不想惊动冥主, 不过眼下既是冥主盛邀,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请阁下带路吧。”

言罢,他当即将自己的藤蔓从那魔尊丹田处抽了出来。布帛撕裂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得周围人面色陡变。

那魔王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着,竟像张纸一样,没有做出丝毫反应。

蔷薇花苞嫌弃地将那不好吃的血吐了出来,鲜血洒了一地,透着股诡异的美感。

众人头皮发麻地看着那裹着面纱,疑似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美人径自走到他那男人身旁。

既然身份已经被人点明,其实也没了伪装的必要,凤清韵随手解开伪装,在一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中戏谑地看向龙隐,故意放轻了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声和气道:“老人家,怎么不走了?”

龙隐:“……”

魔尊真身蓦然显现,魔息骤起间,不少魔修见状竟连队也不排了,直接拔腿就跑。

在凤清韵掩饰都掩饰不下去的笑意中,龙隐抓着他的手腕便把人往怀里一带。

凤清韵任由他把自己扯过去,嘴角的笑意越发加深了几分,跟着他向鬼门走去。

真身显现后,自然也没了隐藏实力的必要,他们跟着那黄泉侍者一路缩地成尺,不出片刻便到了鬼门前。

负责鬼门登记事务的鬼官早早便等在了那里,见他们过来,当即俯首:“下官拜见麟霜剑尊、魔尊陛下,恕下官有失远迎。”

凤清韵应了一声后又忍不住抬眸看了身旁人一眼,心里想着这人好歹是个魔尊,先前没暴露也就罢了,眼下当着外人的面,毕竟是自己男人,还是得给他几分面子的。

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同那些鬼官见了安,随即略带不情愿地抬手在龙隐喉结上一划,禁言咒便被解开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不要脸的王八蛋一经解除禁制,看都没看那些鬼官一眼,搂着他的腰便要兴师问罪:“凤宫主刚喊本座什么?嗯?”

“……你听错了。”凤清韵忍笑地按在他的脸上。

龙隐危险道:“凤宫主果然早就在嫌本座年纪大了吧?”

“——没有!”凤清韵据理力争道,“都说了没有……马上要过鬼门了,你手脚干净点……龙隐!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凤清韵佯装生气,但他不知道的是,待他过了鬼门见了冥主,那点装出来的怒气便会成真了。

不过眼下,龙隐在他的三令五申下终于收敛了一些。

那负责接待他们的侍者相当有眼色,眼观鼻鼻观心了半晌,见他们终于安静下来后,连忙低头道:“过鬼门还有一些手续要办理,还请两位跟我来。”

凤清韵对于黄泉界出入之严苛早有耳闻,闻言也并未觉得冒犯,点了点头后便拉着龙隐往屋内走。

侍者见他如此好说话,连魔尊跟着他都通情达理了三分,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转身带着两人向鬼门走去。

两人跟着那侍者一路畅通无阻,终于走到了鬼门前的第一个关隘。

凤清韵在那疑似衙门的地方站定,抬眸却见牌匾上写着三个字【连缘台】。

正门上斜贴着一道白底红字的封条,上面宛如用鲜血写着几个大字:【念念勿相忘】。

凤清韵脚步一顿,下意识与龙隐对视了一眼,却见对方眼底和他一样并无惊异,心下便有底了。

早在前世,凤清韵就对此有所耳闻。

鬼门关对非魂魄状态的来界者设有三道关隘,分别是离魂司、幽魂所和渡魂台。

若是有相伴而来者,则无需经历那三者,反而只需经过合一的关隘,这一关隘便是连缘台。

连缘的本意是为了让进入黄泉的人能够辨明身旁之人,勿在离开黄泉界时,带走本该轮回的生魂,亦或者带走向往朝阳的黄泉族人。

相伴入界者只有过了这一关,才有资格进入黄泉界。

因为只要过了这一关,他们便算在黄泉后土前验明了正身,即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认错身旁人。

自然也就不能再把“是鬼魂化作我的同伴迷惑了我”之类的话当作借口了。

之后若在出界时发现疑似带界内人偷渡擅离的情况,便会招致冥主亲自出手抹杀。

那侍者在连缘台前站定,转身想同两人介绍此程序的意义,却被龙隐抬手制止了:“闲言少叙,直接开始。”

侍者止住话头连连称是,转身带着两人进了连缘台。

却见台府正位上坐着一个无脸的判官,下面摆着一张横长数几尺的桌子,靠近府门的一侧放着两张椅子,而正对面,则坐着一个圆脸的秉笔鬼吏。

那秉笔的鬼吏见二人进来,当即起身恭敬道:“二位请坐。”

两人刚拉开椅子坐下,凤清韵便见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出现了两张红底的宣纸。

上面用黑字写着他们的生辰八字,鬼吏递了毛笔过来道:“还请两位核对一下生辰年月,有无错处。”

——这道程序,实际上便相当于一人过鬼门时要走过的离魂司了。

凤清韵分明已经没了昨晚的记忆,可接过那毛笔后,心下不知为何一跳,说不出的麻意瞬间在胸口荡开。

他一愣,当即扭头看向龙隐,刚好对上那人戏谑的目光。

凤清韵几乎是瞬间他便猜到了这人昨晚趁着他神志不清到底干了什么,一时间怒火中烧,当即在桌子下给了他一脚。

“剑尊饶命,剑尊饶命。”龙隐连忙笑着把自己面前那张红纸推到了凤清韵面前,“你看本座的生辰年月比你可还要小一百年呢,不能以大欺小啊,凤宫主。”

凤清韵一愣,垂眸一看,果然见龙隐的红纸上写的刚好便是他从幻境中出来的那一天,甚至连时辰都分毫不差。

他心下陡然又升起了那句话——他是因自己而诞生于现实的神明。

可想到这里后,凤清韵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那种那些好似忘记了什么的异样再次泛了上来。

他蹙眉看向那张红纸,思索了半天最终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于是反手将那红纸拍回了龙隐面前:“既没问题就赶紧签字画押,别耽误时间。”

他故作正经的样子,好似方才拿着龙隐生辰八字不放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说完他甚至还欲盖弥彰地拿起毛笔,头也不抬地在自己那张红纸上签了字。

龙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红透耳根却还要故作正经,忍俊不禁地欣赏了半天,眼见着那人签完名字,冷着脸扭头打算找他事时,他才连忙收回视线,低头在自己的红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姓。

鬼吏立刻将两份红纸作为入关文书呈递给了那无脸的判官。

也不知道那判官既无五官,是怎么审阅的,反正在确认无误后,他总算是起了身,抱拳像两人一行礼,两碗热腾腾的黄粱饭便凭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只不过那黄粱饭上竖直插着两双筷子,顶端还洒了把枸杞,看起来就像是从饭中渗出的鲜血一样,怎么看怎么诡异。

凤清韵见状眼皮一跳,刚想说什么,那鬼吏连忙走下台到他面前恭敬道:“二位的生辰经核对并无出入,眼下还请两位服用黄粱,入梦连缘,验明正身。”

黄粱一梦这个词,说的是某人在家蒸黄粱饭时,不小心睡了一觉,在梦中经历了封侯拜相最终却人去楼空的一生,当他再睁眼时,却发现繁华落尽,不过虚梦一场。

或许这黄粱饭便是由此而来的。

但凤清韵闻言尚有不解:“我二人需要同时吃下这两碗饭吗?”

“非也。”那鬼吏摇了摇头解释道,“率先吃下这碗饭的人自然会率先进入梦境,紧跟着服用黄粱饭的则会成为前者辨别的对象。”

“待到前者辨别完成后,梦境便会倒错,角色翻转,待两位都完成辨别之事后,鬼门自开。”

凤清韵闻言了然。

若在梦境中都能分出谁是同去之人,出关时便没有任何借口故意抛下或者替换身边人了。

鬼吏见他们已经明白,便开口道:“二位打算谁先服用此饭?”

龙隐刚想自信开口,便被凤清韵蓦然打断了:“我先。”

龙隐一顿,扭头对上那人略显倔强的目光后,顿了一下便改口笑道:“好好好,那便请宫主先吧。”

凤清韵瞪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低头端起了那碗渗人的饭,拿起筷子便吃了一口。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饭的口感居然相当不错,入口之间还带着少有的米香,比修真界那些动辄多少灵石的灵米要好吃不少。

见他一口下肚,龙隐也跟着端起了面前的饭碗。

鬼吏见状开口解释道:“黄粱饭一般会以如梦者的三魂七魄为基础创造梦境,进而模拟魂魄伪装成人的状态。”

“故而二位入梦时,可能会有种灵魂被撕扯的微妙感,甚至会感到类似一体夺魂的混乱状态,但这是正常情况,两位不用担心,更不要强行破开梦境,以造成连缘失败。”

凤清韵吃到一半的动作蓦然顿住了,听到“一体多魂”四个字后,他突然从心底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以至于嘴里的米饭都不香了。

他甚至感受到了旁边那王八蛋戏谑的目光,但覆水难收,他只能扭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随即低头把自己那碗饭吃完了。

黄粱饭起效的时间比凤清韵想象中要快。

他刚把碗筷放下,还没回神,便觉得眼前的一切顿了一下,而后整个世界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扭曲。

下一刻,整个衙门好似蓦然融化了一样,紧跟着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数不清的波纹在周围荡开,凤清韵眼睁睁看着那诡异的衙门逐渐融化,而后复原整合变成了另一处让他熟悉而头皮发麻的地方——镜宫。

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镜宫,只见无数面熟悉的镜子同时清晰地倒映出凤清韵愕然的神色。

——这是龙隐之前搞的那个全是镜子的宫殿!

而正对着凤清韵的八面镜子中,却或站或坐着八个人,其中有一个甚至不能称之为人——那是龙隐的龙身形态。

眼下那八人正或戏谑,或含笑地看着他。

那副画面简直离谱到了极致。

凤清韵一时间吓得后背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甚至下意识想扭头就跑。

过了足足半晌他才蓦然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心悸后,抬脚随便走到了一面镜子前。

他在镜子前站定,几乎不敢去看其中人的眼睛,犹豫了半晌,终于大着胆子抬手想去触碰那面镜子时,镜子里的龙隐竟然笑了一下开口道:“凤宫主这么快便确定本座是谁了?”

凤清韵其实压根没确定,只是胡猜的,但这人一开口,却让凤清韵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和本体微妙的不同,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那人见状笑得更开心了:“说说看,本座是谁?”

凤清韵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笃定道:“……你不是本体,是心魔。”

“猜对了,真聪明。”那心魔夸赞后,笑得居然有些灿烂,一下子还有些少年气,“那不妨再猜猜,本座是你心上人的哪个心魔呢?”

凤清韵被他笑得一晃,刚想开口,却听那心魔“好心”提醒道:“七情分别对应七个心魔,猜错一个可就出不去了,所以要慎重哦,小蔷薇。”

凤清韵一愣,随即蓦然变了脸色,紧跟意识到了这心魔话里的意思——他需要辨明这七尊心魔与本体之中,到底谁才是本尊,以及,七尊心魔到底对应着七情中的哪一个,他才能从梦境中出去!

意识到这一点后,凤清韵回神后脸都绿了,心头陡然升起了一股匪夷所思感——怎么到自己这里难度就蓦然提升了?!

以龙隐的三魂七魄构成的梦境,那便说明这八个分明都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分毫不差地猜出来?

黄泉女难不成当真与他有仇?!

面对如此难度,凤清韵几乎是一下子便哽住了。

眼见着他面色越来越难看,那心魔含笑,竟从镜子中伸出来了一只手,颇有风度地放在了凤清韵面前:“需要给点提示吗,小蔷薇?”

凤清韵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递出来的手,一时间根本不敢接。

“怕什么。”那心魔却笑道,“本座可是七情中最不愿折腾你的一个了。”

凤清韵心下猛地一跳,抬眸看向那镜中含笑的心魔。

而后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一咬牙,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抬手毅然决然地握了上去。

耀眼的光芒瞬间从镜面上炸开,凤清韵被闪得下意识闭上了眼。

下一刻,耳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喜庆得不像样子,但听起来却不大像是结婚的场合,反而更像是——

“殿下,殿下!马上要破壳了!”

凤清韵茫然地睁开眼,还没适应情况便被不知道什么人塞了一颗熟悉的蛋,在一众热闹的氛围中,他眼睁睁看着那蛋破了个口子。

周围人当即喜气洋洋道:“生了生了,是个公主!是个公主!”

“恭贺殿下喜得公主!”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凤清韵震惊而茫然地抬眸,却见自己正躺在魔宫的寝殿内,周围站着一众无脸的魔侍,不过通过那些人的衣服和动作,他勉强能认出来那似乎就是龙隐座下的四大魔皇。

离得最近最高兴的那个应该是月锦书。

然而没等他细看,他手中那颗蛋终于彻底破壳了,一团烟雾一样的软团从中爬了出来,咿呀咿呀地一头撞进他怀中。

凤清韵茫然地抱着她,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软团。

她抬手抓着凤清韵胸口的龙鳞便开始玩,然而玩了没一会儿,龙鳞“啪”一下打在了她脸上。

“……”

凤清韵骤然回神,心下直呼不好,连忙把她抱起来准备哄。

奈何话还没出口,那小团子便委屈至极地把脸往他怀里一塞,张嘴就开始哭,晶莹剔透的小脸一下子哭成了一个泪包,蹭得凤清韵满怀的泪水。

旁边人见状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这些幻影实际上就跟梦中的指引一样,凤清韵对幻境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但也没经历过这种养孩子的幻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闻言下意识喂起了妖气,柔声哄道:“乖宝宝,不哭了。”

可那白团子却怎么也不吃,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

旁边的侍者见状急得团团转:“哎呀,公主破壳后再用妖气哺育好像不行了,有些不消化了。”

“那得喂什么?”

“好像得喂奶吧……鲛人应该也要喝奶吧?”

“毕竟小公主是吃着殿下妖气长大的,现在看来也得殿下喂了。”

凤清韵抱着那团龙隐臆想出来的女儿,还没意识到这些人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蓦然感受到了胸口微妙的湿润,而后整个人一下子便僵在了床上。

回过神后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意识到了这梦境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一时间彻底是不迷茫了,满心只剩下了恼羞成怒,抬眸对着寝殿门口便骂道:“……龙隐!你给我滚进来!”

那些侍者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殿下,方才您已经让陛下滚出去面壁思过了,眼下恐怕他——”

他们话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连忙扭头,看到来者后连忙低头道:“陛下!”“参加陛下!”

龙隐笑着走了进来,完全不像是刚面壁思过完的样子。

凤清韵几乎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

他在这人身上看到的笑,不是得意就是促狭,总而言之总带点别的色彩。

唯独眼下不一样——那是单纯而直白的喜悦。

原来对于龙隐来说,这就是让他最高兴的事吗?不是飞升,也不是窥得大道……

凤清韵想到这里不由得一怔,尚未回神,那人顺势坐在他的身旁,无比自然地接过了怀中那团软软的鲛人。

那团子到了他手中后不知怎的便不哭了,要不是身在梦中由他主导,凤清韵都怀疑这便宜爹是不是把她给捏晕过去了。

下一刻,那人就那么一手拥着他臆想中的鲛人闺女,一手拥着凤清韵,低头在他颈侧深吸了一口气,张嘴便是耍流氓:“凤宫主身上怎么连奶香都是蔷薇的味道?”

凤清韵闻言如遭雷劈,回神后当即感觉自己刚刚的心软都喂了狗,一时间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拽着怀中人的脖子企图把他扔出去:“哪有什么……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不是本体,是七情喜的心魔……你个王八蛋别在这里傻乐了,给本尊滚出去!”

兜头挨了一顿骂,那人闻言却一笑,似乎被骂得心满意足了一样,低头亲了他一口,在挨巴掌之前又一笑,随即抱着那软团陡然消散了。

原本喜气洋洋的幻境也跟着全数消弭。

——就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凤清韵前一秒还在怒气冲冲,此刻却是一愣,心下蓦然升起了些许不真实感。

然而没等他细想,熟悉的微妙眩晕感便再次如潮水般袭来,已经有经验的他跟着闭上了眼,安静地等着回到镜宫。

不过下一刻他再睁眼时,却并未和他想象的一样回到那间布满镜子的宫殿。

反而在入目之间,他率先看见了一个熟悉而让他厌恶的面容——一脸深情的慕寒阳。

凤清韵一愣,厌恶之情油然而生,他正准备起身时却陡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一低头,脸色骤变——他上半身竟赤裸,不知道哪来的艳红喜袍已经褪到了腰间,露出了那截劲瘦雪白的腰肢,而那腰肢之上,眼下还掐着一双熟悉的手!

掐着他腰的身后人似乎不满意于他的走神,在此刻恰到好处地低头,带着怒气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凤清韵呜咽一声后终于在极度的羞耻中蓦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哪里了,他颤抖着地抬眸,果不其然看见慕寒阳身后那熟悉的篱笆和熟悉的夜色,更听到这人以一副令人作呕的深情语气道:“玉娘,我爱上了我的师弟。”

“——!”

凤清韵脸上当即一阵红一阵白,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他又回到了在麒麟遗迹的那个夜晚。

只不过在这个梦里,龙隐施加的不再是单向隔音咒,而是单向隔离咒。

单向隔离咒顾名思义,从慕寒阳那一边向内看依旧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但从屋内往外,凤清韵不仅能听到外面人所说的一切,甚至还能看到外面的一切。

——对于凤清韵来说,这和当着慕寒阳的面被折腾也没什么区别了。

哪怕他知道这只是幻境,可巨大的羞耻感还是瞬间吞没了他的理智,惹得他当即闭上眼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身后人却在此刻不由分说地抬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感受着眼下恍若暴露在幕天席地间的羞耻。

外面的“慕寒阳”还在喋喋不休道:“清韵曾经说,他会喜欢我一辈子。”

“可玉娘,清韵的一辈子真的好短啊。”

凤清韵紧紧地闭着眼,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被迫抬起的脖颈宛如折颈的天鹅,带着一种脆弱到让人凌虐的美感。

在这种极端混乱的状态下,凤清韵手上用力,按着身后人掐在自己腰上的手腕,指尖都按得发白了。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忽略幻境中的情况,大脑飞转地思索着身后人的名字。

或许真如同“喜”所说的那样,第一个幻境之所以由他选择,而且还能简单无比地解除,恐怕就是因为那本就是最不忍心折腾他的心魔留给他的礼物。

而紧跟着到来的幻境却不再任由他选择,反而根据什么自动生成了下一个幻境,直接将他裹挟进来。

但到底是根据什么呢……

凤清韵咬着牙,强迫自己忽略身后危险而滚烫的热意,红着眼角思索着一切。

无情道斩七情而入道,七情…情绪……

恰在此刻,好似有一道光在脑海中闪过一样,凤清韵陡然想起来,自己在刚刚那个幻境即将结束时,脑海中最浓烈的情绪是——“怒”。

意识到这一点后,凤清韵心下猛地一跳,好似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一样,抓着龙隐的手腕蓦然扭头,开口便想喊出心魔的名字:“你是——”

然而身后人似乎并不想就那么让他轻而易举的离开。

凤清韵话还没说完,便被人从后一把捂住嘴,呜咽着按在了那宛如单向镜面般的结界上。

“——!?”

凤清韵猝不及防看到了外面的一切,整个人就像被按到了一面单向透视的镜子上一样,肩膀与胸口的肌肤直接被挤压得微妙变了形,透着股说不出的意味。

身后人则好似压抑着滔天的怒气一般,将他死死按在结界上后,低头于他耳边哑声道:“把花放出来。”

凤清韵瞳孔骤缩,意识到他的想法后一下子软了腰身,俯趴在结界上忍不住在心底将龙隐骂了个狗血淋头。

【衣冠禽兽的王八蛋……!】

然而他刚把话骂到一半,屋里竟然紧跟着响起了第三道声音。

——“在心底骂人也是没用的,小蔷薇。他让你把花放出来,就乖乖放出来吧,不照做的话,恐怕会很惨哦。”

这简直跟闹鬼没什么区别,凤清韵斑驳着泪水的脸陡然抬眸,悚然间却对上了一对熟悉的暗紫色龙目。

“当然。”那心魔见他看过来,当即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你也可以向我求救。”

——一个幻境怎么会有两个心魔?!

凤清韵整个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傻了。

再给他十个脑袋他也想不出为什么两个心魔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幻境中。

他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两个心魔的身份,却碍于被人捂着嘴,根本开不了口。

无论怎么看,这两个都是七情中最危险的存在。

凤清韵惊恐地吞了吞口水,却因为嘴被身后人死死地捂着,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疑似呜咽的声响。

他的大脑几乎要被羞耻和难言的恐慌给烧坏了。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胆战心惊的感觉了,只能含着泪,略带哀求地望向那个紫眸的心魔,然而对方只是笑着看向他,继续重复道:“想让本座帮你?可以啊,只要你开口求一下,本座什么都答应你。”

这几乎成了一个悖论,他要求凤清韵开口求助才愿意帮他,可没有他的帮忙,凤清韵根本挣脱不了那红眸心魔的钳制。

情况一下子僵持了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凤清韵闭了闭眼,含着泪光妥协般放出了一根最细也是最稚嫩的支蔓,那上面甚至还有几朵没彻底绽放的花苞。

可怜的花苞甚至还没长熟,就被本体放出来示弱,企图以此蒙混过关了。

而凤清韵这一招似乎见效了。

身后红眼的心魔见状一顿,随即果真松开了他的嘴,转而探向了他才放出来的藤蔓。

凤清韵见状当即向那紫眸的心魔伸手:“救救——”

那心魔似乎早有预料,笑着上前握住了伸出的手,十指相扣间,却抬起另一只手抵在了他的嘴唇上:“嘘,小声点,别让本体听到了,他说不定会来一起欺负你。”

……什么?!

凤清韵愕然睁大了眼睛,下一刻再想张嘴,却陡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心魔给他下了禁言咒!

凤清韵面色骤变,回神后羞愤欲绝地看向眼前人,一副被人骗了感情又骗身子的模样。

那紫眸的心魔见状乐不可支,笑着勾起他的下巴,抵着他的鼻尖道:“怎么还是这么好骗啊,小蔷薇?”

凤清韵气结,咬牙含泪瞪着他,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

他看起来已经把龙隐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遍了,却因为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因此只能像个貌美的小哑巴一样,被夹着逼到绝路。

眼看着角色翻转,却见那紫眸心魔笑意更浓了,掐着凤清韵的下巴笑道:“说起来,小蔷薇先前好像唤过本座什么来着——”

凤清韵闻言一僵,心下瞬间升起了一股发毛且不详的感觉,一时间冷汗都冒出来了。

“想起来了,”紫眸的心魔笑着抵在他的脸颊上,亲昵地抓起手边那稚嫩到还未完全绽放的花苞,轻轻一碾道:“好像是——老人家?”

“……!”

凤清韵心下猛地一跳,心魔挑了挑眉,掐着他的花苞问道:“本座很老吗?”

凤清韵没想到这不要脸的心魔居然连未成熟的花苞都欺负,闻言立刻含着泪颤抖地摇了摇头。

“好了,别哭别哭,本座只是问问,又没有真的生气。”那紫眸心魔见他哭得如此可怜,连忙抬手温柔地擦去了他脸颊的泪珠,然而紧跟着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后面那个,本座可能就没办法保证他不生气了。”

凤清韵一愣,陡然想起来身后的似乎便是代表着愤怒的心魔,他后背发凉间当即扭头,对上了那带着冰冷怒火的红眸时,整个人瞬间被吓得一僵,一时间感觉天都塌了,恨不得直接死一次。

下一秒,身后面色冷质的心魔却做出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动作——他也和那紫眸心魔一样,抬手抓住了他的支蔓,然而他却并未止步于此,反而将同一根支蔓上的两朵花苞交叠在一起——

“唔唔——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