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韵听到此话后面色当即就变了, 睁圆了眼睛道:“等等——”
龙隐几乎是刚好威胁到了他的痛点上,凤清韵头皮发麻间下意识开始给自己找补:“师尊曾告诉我,青龙之心可能在人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不如去的路上再详细跟你解释——”
龙隐一句话就戳穿了他的心思:“现在编不出来, 所以去的路上再详细跟本座编是吗?”
凤清韵:“……”
龙隐冷笑一声,拽着他的手腕,冷着脸就要往外走。
凤清韵当即变了脸色, 却见周围玉城彻底消散, 露出了镜都的底色,龙隐那架势俨然是要把他往镜宫拉。
以明镜台那种恨不得把心魔养得取代自己的精神状态,谁知道他那镜宫里到底有什么?!
说不定还真有龙隐所谓的全用镜子装潢的寝殿!
凤清韵只要一想起那画面就头皮发麻,当即不由分说地把手往怀里拽, 恨不得把本体变出来绑到临近的树上。
只能说养儿防老不防老不知道, 但防贼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女声骤然响起:“师兄!前辈!我找你们好久了,整个遗迹都没你们的影子, 师尊她——”
两人闻声间动作俱是一顿。
白若琳话说到一半,看到他们俩拉拉扯扯的一幕后, 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 话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半晌她才眨了眨眼道:“您二位这是……?”
其实她找不到这两人完全正常, 毕竟他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最终钟御兰用麒麟角创造出的那个空间中。
不过白若琳不知道此事, 还在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两人。
好在龙隐再怎么发疯,也不好在小辈面前落凤清韵面子。
凤清韵暗暗用力一抽, 终于把手从龙隐手中抽了回来。
龙隐本就不快, 见状当即眯了眯眼,凤清韵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只能硬着头皮不看他,扭头同白若琳道:“我们在遗迹中因机缘巧合进到了一个空间内,见到了师尊……你刚刚说师尊怎么了?”
他眼下端的是一副正直的模样,好似方才被人拽着手,害怕得恨不得把叶子都给蜷缩起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们见到了师尊?”白若琳当即惊喜道,“她老人家还好吗?!”
这姑娘也是心大,也不知道是仗着凤清韵在这有恃无恐,还是当真全然不知,竟对龙隐周围低沉的气压熟视无睹。
“她……”凤清韵竟不知道该说好是不好,最终只得如实相告道,“她去投胎了。”
“啊……”白若琳闻言一愣,一时间倒也没有那么悲伤,只是有股理所当然的茫然,半晌才道,“倒也是该投胎了……就是不知这次能不能投到富贵人家当个大小姐……”
凤清韵闻言一下子笑了:“她老人家说不定就喜欢杀猪呢。”
龙隐在一旁沉着脸,眼见他们俩一个是在这铁了心的拖时间,一个则是什么也不懂就陪着他聊。
龙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沉声打断道:“赶紧言归正传,剑尊怎么了?”
白若琳被他呛得一愣,随即看向凤清韵,那眼底的意思大概是:他这又发什么癫?又吃醋了?
龙隐就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凤清韵完全不敢接她的茬,只能老老实实道:“说的对……你刚刚说师尊怎么了?”
白若琳闻言看了看凤清韵又看了看龙隐,一副痛心疾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模样。
但最终她还是从怀里拿出了那个褪色的储物袋:“这是师尊……在你们拜完堂之后给我的,我想着师兄可能有用,所以特意在此处等你们。”
凤清韵一愣,垂眸盯着那袋子,心头一下子泛起了万千波澜,但半晌后,他却摇了摇头把储物袋还给了白若琳:“既然是师尊给你的,还是由你来保管吧。”
白若琳攥着储物袋,也没推辞,不过神色间还有些犹豫。
凤清韵正愁没天可聊,连忙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然而很快他便后悔了。
因为白若琳闻言犹犹豫豫道:“确实还有一件事……我出来时看到慕寒阳和他那个朋友了,再过不久就是天门大典……师兄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是还有什么考量吗?”
凤清韵:“……”
这姑娘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典范,凤清韵只感觉后背好似瞬间起了一层火,被人看得如芒在背,整个人好似要烧起来一样,连忙清了清嗓子道:“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
说完,凤清韵又把方才编出来哄龙隐的话重复了一遍,然而这话他自己都不信,说话时几乎不敢去看龙隐的眼神。
好在白若琳不是龙隐,听着听着便睁圆了眼:“……当真?”
这姑娘好骗得很,连凤清韵两三句都能哄住她。
“自是当真。”凤清韵借由跟龙隐待了这么长时间学来的资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头道,“不过师尊同他所言的话,恐怕未必和跟我所说的一样。”
“那肯定啊!”白若琳心直口快道,“说什么合于大道……这不就是让人去送死吗?”
她不知道真正要去送死的实际上是凤清韵,也并未察觉到,凤清韵因为她一句话,面色间产生的微妙变化。
龙隐见状当即蹙了蹙眉,凤清韵连忙移过脸,勉强压下神色没敢去看他。
白若琳完全没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继续就着先前的话语道:“不过这种事情师尊居然能劝动慕寒阳?他不是向来慨他人之慷惯了,这种为天下人去死的事他当真答应?师尊到底是怎么劝的?”
凤清韵等的就是这句话了,正所谓最完美的假话就是九成假话掺一成真话。
他于是当即清了清嗓子道:“师尊对此早有预料,她因此告诉慕寒阳——他便是天道化身。”
这话是凤清韵方才不曾跟龙隐说过的,但确实是真话,配上他刚刚精心编的那个故事,听起来好像确实足够蒙混过关。
然而此话一出,龙隐闻言不知为何蓦然一顿。
凤清韵只当他是心头惊讶,但这人当惯了上位者,一时间不愿意在小辈面前表露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白若琳闻言则是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和凤清韵第一次听到这话时一样震惊:“啊?!这么离谱的事,慕寒阳会信?他多大的脸啊?”
凤清韵道:“他已经信了。”
白若琳:“……”
凤清韵又补充道:“他让我拿着其余四象之心,在天门大典时去找他。”
白若琳面色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她似乎对她曾经那个大师兄的愚蠢与自大还不够了解,回神后面色间一时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她缓了一会儿便意识到了钟御兰的计划:“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找齐四象之心,然后让蠢货炼化后只身合道,咱们世界的天道就能复活了吧?”
凤清韵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没错,是这样的。”
“挺好。”白若琳一无所知地点了点头,“但凡选别的什么人当这个倒霉蛋,就算是个不认识的人,我恐怕都要难受几天,眼下看,就他最适合这角色了。”
凤清韵闻言心下一跳,垂眸没有说什么。
龙隐见状又眯了眯眼,但依旧一言不发。
“说起来既然要找齐四象,玄武之心已经在师兄手里了吧?我听说朱雀遗迹原本是在妖界与魔界的分界线出现的,那朱雀之心恐怕也在那两界。”白若琳说着自告奋勇地拍了拍胸脯道,“我跟妖界熟,我替你们去找,您二位去找剩下的两相便是了。”
凤清韵听到这里却有些忍俊不禁:“你不过去妖界呆了几天,怎么就敢夸下海口,说自己跟妖界熟了?”
白若琳一顿,红了脸颊道:“……哎呀,师兄你就别管我怎么熟的了!反正不论如何,朱雀之心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好好好,那我们就等你好消息了。”凤清韵勾了勾嘴角道,“不过你若是当真拿到了朱雀之心,到时候先交给我便是,待天门大典时,我将四象之心一起拿去给慕寒阳,省得你见到他再生不快。”
凤清韵给的解释算是有理有据,但哄小姑娘是够了,哄龙似乎就有些不够了。
龙隐听到此话后心下几乎是瞬间就升起了什么猜测,面上倒是并未表露出来。
白若琳还傻呵呵的,完全不觉得凤清韵话里有什么,满口答应地拍了拍胸脯:“师兄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她似乎很急着回妖界,接了这活后马不停蹄地就想走:“匡扶天下之事刻不容缓,我就不在这里多呆了,马上就启程。师兄和前辈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凤清韵心里正为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打鼓,也不知道龙隐信了多少。
眼下一听到白若琳要走,凤清韵吓得恨不得把花瓣都给蜷缩起来,但他又不好意思开口让一个小姑娘留下陪自己,只能面上端起当师兄的架子,语重心长道:“没什么其他要交代的,只是你这此去了妖界还是要端庄谨慎,不要仗着自己有几个狐女姐姐就蛮横跋扈的,更不要给狐主惹事。”
“……我只有一个姐姐而已,哪有很多!”白若琳下意识为自己的忠贞辩白道,不过面对剩下的嘱托,她倒是满口答应道,“我到那儿肯定乖乖地干活找朱雀之心,哪有空惹事啊,师兄放心便是了。”
眼见着姑娘乖巧,说什么她都满口答应,凤清韵也不好再强行拉着人聊什么,只能和龙隐一起跟她告别。
白若琳自觉自己知道了慕寒阳最终的结局,也知道了此方世界有救,大家总算飞升有望的事实,于是一时间浑身舒坦,挥了挥手后兴高采烈地便走了。
和她一样离开的人不在少数,虽然理由不同,但经过遗迹开启,不少修士多少都从中得到了些许机缘,于是他们一时间也顾不上心魔之事了,遗迹刚消散,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原本颇有些热闹的镜都一下子安静了下去,显得有些萧瑟,但没了人气后,那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念建下来的镜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显圣洁了。
凤清韵一看到那巨大的镜面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然而眼下人去城空,他已经避无可避了,只能吞了吞口水,转身硬着头皮同龙隐道:“连若琳都知道飞升之事乃天下大事,青龙之心或许就在人间,要不还是路上我再——”
可龙隐只一句话便让他哑住了:“本座已经让明镜台去演算青龙与白虎之心的位置了,明日一早便能给出具体方位,此法不比你大海捞针快得多?”
此话一出,凤清韵再没了逃避的借口,只能咬紧牙关站在原地不语。
龙隐见他如此不见棺材不落泪,忍不住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就要往镜宫走。
凤清韵眼下看见那座宫殿就头皮发麻,脚就和粘在了地上一样,移动不了分毫。
龙隐见状挑了挑眉,两人就这么微妙地僵持了片刻,下一秒,龙隐蓦然出手,搂着凤清韵的腰作势就要把人抱起来。
“——?!”
大街上虽然没有原来那么多人,但零星之间还是有几个的。
龙隐这不要脸的程度简直完美克制凤清韵脸皮薄这一特点,而且本就是他理亏,自然不能当真跟对方动手,最终只能红着耳根咬牙道:“你放我下来……龙隐……!我自己走!”
最终凤清韵木着脸被人攥着手腕拽到了镜宫殿内。
一路上他大脑纷乱,但确实想明白了一些事,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他面对钟御兰时信誓旦旦,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甚至还夸下海口说什么自己不会让龙隐知道的。
然而他当时救世主心态上头,完全忘了自己和龙隐之间的阅历差。
他两世加起来活了才不到一千岁,他连慕寒阳那种人都看不穿,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能骗过龙隐?
意识到这一点后,凤清韵深感前路惨淡,走到宫殿门口时,他甚至还在祈祷明镜台或者他的心魔能出现,随便捡着什么话题拦着他们聊一会儿,好让他用浆糊一样的脑子想想对策。
可惜无事发生。
而且不止明镜台没出现,整个镜宫就像是为龙隐建的一样。
这人拽着他堪称畅通无阻地走在宫内,一个出来拦他的人都没有。
……这破魔界还有没有王法了?
龙隐却在此刻蓦然站定,扭头看向凤清韵。
他本就比凤清韵高小半头,此刻眯了眯眼,压迫感几乎扑面而来道:“在肚子里腹诽本座呢?”
凤清韵一哽:“……我没有!”
龙隐一哂,显然不信。
他扭头看向那间门扉闭合的寝殿,语气在平静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危险:“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我先前说的都是真话。”凤清韵垂死挣扎道。
龙隐眯了眯眼:“看来凤宫主是打算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凤清韵实在想不出什么糊弄的话来,只能硬着头皮心想他又不能当真把自己怎么着,可当龙隐蓦然打开那扇门的一瞬间,凤清韵一下子便愣在了原地。
——铺天盖地的镜子,铺满了整个寝殿。
或者说不应该用铺这个字,因为整个寝殿本就是用镜子制成的。
无数面洁白的镜子瞬间一起倒映出了凤清韵的模样,那种过于诡异的样子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凤清韵原本以为龙隐是在拿此事哄他,未曾想是真的。
不是……镜宫之内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明镜台和他的心魔天天在搞什么?
“别误会。”龙隐一眼就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一阵见血道,“这屋子是今天特意给凤宫主赶制的,明镜台建的那个封闭室里面东西一应俱全,用不着这种寝殿。”
凤清韵:“……”
眼看着这人还能好好跟他说话,听语气甚至还挺正常的,凤清韵刚想说什么,一扭头,登时汗毛倒立——却见铺天盖地的镜子,不止照出了无数个的凤清韵,还照出了数不清的龙隐。
那些龙隐正透过镜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凤清韵。
在这一刻,凤清韵终于想起了这地方的别称是什么——心魔城。
然而人紧张到了极致反而会给自己找补,可能是必死无疑的结局放在那里,凤清韵反倒在心底稍微松了口气,自我安慰道:还好,哪怕镜子再多,也只能映出龙隐的一个心魔。
他想到这里,甚至有些心酸地想到,龙隐先前为自己不惜用生命赌一个重生之事,重生后也是又出血又出精气的,但他就这样一个心魔,自己竟然没办法帮他解决。
我到底能为他做什么呢……
然而龙隐此人可能天生就为了治他的多愁善感。
凤清韵刚想到这里,还没等心底的惆怅发酵,那铺天盖地的镜子中映出的无数身影中,下一刻,有几个竟然依次从镜子中踏了出来。
“——?!”
那画面实在是诡异到超出了凤清韵毕生所有的想象范围,他一时间吓得动都不敢动,汗毛倒立,心底不住地发毛。
……这什么情况?!心魔?可谁家的心魔能有七个?
凤清韵惊疑不定地在脑海中想到,可没等他在一团浆糊中想明白,其中有一个居然已经走到了凤清韵面前,就那么近在咫尺地看着他。
凤清韵只感觉自己的魂魄都麻了,喉咙发紧,脑海中一片空白。
怎、怎么会有七个……不行……会出事的……
方才还视死如归的小蔷薇,只是见了那人的一点手段后就被吓得像个僵硬的木偶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心魔眸色发暗地凑到他面前。
凤清韵甚至有些分不出这个心魔和龙隐,他们看起来唯一的区别是心魔的眼睛是紫色的,宛如夜幕中沉淀的深渊一般。
电光石火间,凤清韵心底突然升起来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无情道需斩去七情六欲,而七情分别代表喜、怒、哀、乐、爱、恐、欲。
而眼下从镜中走出来的心魔,确有七个。
凤清韵喉结微动,眼底写满了愕然,下一刻,那近在咫尺地心魔竟然抬手抚住了他的喉结,垂眸看着他的眼睛道:“选我,还是选你后面那个?”
几乎是开口的一瞬间,凤清韵便陡然意识到了祂是谁——是七情中的“欲”。
无论是贪欲、色欲还是占有欲,都是欲望的一部分。
凤清韵头皮发麻,却连动都不敢动。
——龙隐的心魔已经重到了这种地步?!
这片明明只有两人,却显得无比狭窄的寝殿内,凤清韵几乎是求饶般隔着镜子与龙隐遥遥相望对视。
可真正的龙隐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七个心魔挡在镜前,甚至有些看不清他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
凤清韵心下不断打鼓,在此刻被吓得腿都软了三分。
见他不答,那紫眼睛的心魔挑了挑眉:“小蔷薇不喜欢我?”
言罢竟扭头和剩下的六个道:“看来是喜欢你们。”
其余六个同时看过来的一瞬间,凤清韵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颤抖地扬声道:“龙隐……!”
话一出口,殿内蓦然陷入了一片安静。
凤清韵毅然决然地扭头看向龙隐,眼圈甚至都有些泛红。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后,下一秒,龙隐抬手轻描淡写地一挥,镜中所有倒影全部消失不见。
凤清韵见状终于蓦然松了口气,整个人虚脱般差点靠坐在身旁的镜子上。
然而他一口气还未松完,下一刻,却见龙隐径直走到他面前,抬手虚虚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用指腹熟稔地揉捏着他的喉结。
凤清韵一愣,意识到什么般蓦然抬眸,却见此刻龙隐的眸子竟然也映出了那抹紫色!
“——?!”
凤清韵几乎眼前一黑,恨不得自己就此晕倒。
龙隐把玩般揉捏着他的喉结,一边感受着手下的颤抖,一边道:“这么长时间了,凤宫主想出来编什么谎话哄本座没有?”
凤清韵眼一闭,似乎已经看透了龙隐不敢当真拿他怎么样,索性破罐子破摔一硬到底:“……你用心魔吓我也没用,我说的都是实话。”
龙隐闻言忍不住眯了眯眼,周围镜子中再次出现了些许阴影,甚至连那紫眸都几乎变成疑似龙眸的竖缝。
凤清韵见状心下其实已经颤到不行了,可面上依旧坚持硬撑,冥冥之中他甚至还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到,反正龙隐又不会真的用心魔把他如何,这人连自己的醋都吃,这点脾气他还是能拿捏住的。
而且合于天道后便什么都做不成了,还不如眼下任龙隐施为,把之后千万载的眷恋都弥补回来。
而且他连断枝之痛都能忍受,这点快感又算得了什么。
凤清韵甚至都做好“舍花取义”的准备了,可事实证明,和几万载的魔龙比起来,他还是太年轻了。
下一刻,魔息毫无征兆地骤然而起,直接在整个空间内荡开,甚至震碎了一半的玻璃。
那些倒映在镜面中的心魔随之而散,凤清韵心下一惊,蓦然抬眸,却在散去的魔息中,看到了那条熟悉的黑龙。
——龙隐居然把本体显露出来了?!
先前只是被龙隐用龙眸看一眼便战栗不已,此刻终于见到了真正的本体,凤清韵心下几乎是瞬间便生了退役。
惊怖混杂着难言的颤抖间,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逃……!
可他已经避无可避了,只能咬着下唇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切,却见他的龙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半晌,似是终于意识到他不会老老实实地开口了,于是缓缓俯身凑到了他面前。
凤清韵双腿发颤地后退了一步,却一下子撞到了不知何时盘在他身边的龙身上,随即直接跌在了龙的怀里。
冰凉发硬的鳞片一下子贴在了他的后腰上,那鳞片让凤清韵无端地想到了蛇,但触感又和蛇鳞不完全相同,更有种玉质的感觉。
比起蛇,龙鳞间那种非人甚至非生灵的异样感更重,它就那么裹在凤清韵的腰肢间细细摩挲,缠得人汗毛倒立。
“你之前不是总说,没在幻境之外的地方,见过本座的龙角吗?”龙隐说着竟然将角递到了凤清韵手中,“现在你见到了。”
凤清韵一愣,方才心底升起的战栗不知为何,因为龙隐的这个动作而消弭了几分。
祂原本可以继续逼迫,甚至可以按照祂之前的说法,在这里“刑讯逼供”,直到凤清韵说出一切。
可龙隐并没有那么做。
他收了心魔,打碎了镜子,甚至放出了巨大的本体,最终却只是低头将龙角放在了凤清韵的手里。
凤清韵心头蓦然泛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可龙隐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决了堤。
“我其实一直想问……清韵,你是不相信我吗?”龙俯首在他面前轻声问道,“是我的无能让你不愿意相信我,还是单纯不相信我对你的爱?”
此话一出,整个殿内蓦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凤清韵一怔,心下那些所有的、毅然决然的坚持,在这一刻竟然瞬间溃不成军起来。
“不……”他几乎不敢去看龙的眼睛,只敢垂眸嗫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都不是,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龙隐循循善诱道,“只要你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哪怕是死,我都——”
凤清韵蓦然抬手,一下子抵在了祂的嘴上,眸色颤抖地看着祂,不愿意让祂继续说下去。
于是殿内再次陷入了平静,只剩下两人一眨不眨地对视。
可与明面上的平静相对应的是,凤清韵心下波澜骤起,是前所未有的心神激荡。
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
从小受到的所有苦难都告诉他,要忍耐,要学会承担,要懂得奉献。
没有人告诉他可以依靠,可以不必那么累。
眼泪蓦然涌了出来,凤清韵当即仰起脸想让泪收回去,可龙却伸出如蛇信一样的舌头,一点点舔舐掉那些泪。
可泪流得反而更快了。
破碎的镜子映照着这诡艳的一幕,流着泪的美人被巨大的黑龙包裹在鳞片间,蛇信一般的舌头舔舐着他如玉般俊美的脸颊,怎么看怎么像是要把人吞吃入腹一样,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可那美人靠在龙怀里哭得那么伤心,任由龙的鳞片在裹挟间将他的布料全部碾碎,露出了下面雪白的肌肤。
“我……”凤清韵泣不成声间的第一反应不是擦眼泪,而是拥着龙的脖子,摸着祂的龙角低声道,“我若是说了……我若是真的说了,你不能生气……也不要太难过……”
他还是缺乏经验,尤其是在情感和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上。
若是此刻有相关经验的前辈在这里,一定会痛心疾首地教育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可惜凤清韵什么经验都没有,只能在那温柔的攻势下被哄得溃不成军。
可他的要求实在没有道理,龙隐怎么可能不生气?
祂甚至已经猜到了凤清韵要去做什么,气得五脏六腑都快要烧干净了,面上却依旧要端出一无所知的疼惜与温柔。
疼惜是真的,温柔也是真的,但想让这有话不说,就那么打算赴死的小蔷薇长点教训更是真的。
但这种话一经出口,恐怕就要把人吓跑了。
于是龙就那么将人圈在怀里,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那逃无可逃的猎物,继续压抑着怒火诱哄道:“我不生气……你说吧。”
龙隐这么说,凤清韵居然就也这么信了。
凤清韵深吸了一口气,想压下哭腔,最终却失败了,于是他只能颤着声音道:
“慕寒阳不是那个被麒麟心选中的,合于天道的人……”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龙的眼睛道:
“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