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郎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周锦钰拽着往后花园里走,周二郎就笑,“瞧你高兴成这样儿,那番薯发的是金芽不成?”
“爹,这番薯的妙处我只对您说了一半儿,除了生长快、耐贫瘠、耐旱涝对生长环境适应性极强外,您猜它最大的妙处是什么?”
“是什么?”
“爹猜猜?”
“莫不是产量高?”
“爹,你真聪明!”
周二郎挑眉,“你倒说说看,这产量能有多高?”
这周锦钰还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番薯和马铃薯都是出了名的高产,但在现有的品种以及种植条件下能有多高的产量还需验证,他道:“爹,我先保密,到时候给您个惊喜。”
周二郎眉眼温柔,极亲昵地捏了一下周锦钰的小脸儿,笑道:“好,爹等着。”
后花园里原本种花草的一处,被开出一片小菜园儿,是之前老爷子和大郎一起开出来的。
周锦钰根据系统提示的栽培方法让人挖了个浅浅的四方炕坑,把腐熟的牛粪与沙土按一定比例搭配掺匀,在坑底铺了厚厚的一层,再把番薯整齐摆放上去,最后覆盖上透气良好的细沙,撒水润透。
为了保温保湿,周锦钰还命人搭了拱鹏,唯恐不够细致。
一共就七八块儿番薯,来得极为不易。乃是周二郎开了市舶司,各市舶司的人给送来很多番邦的稀罕物,其中就有一小篮子番薯,送来的人说是这是佛郎机国送给爪哇国王室的土特产,烧烤之后十分美味,大干朝的商人用名贵丝绸换回来的。
周锦钰几乎日日跑过来看发芽了没有,今日看到成功出芽自是兴奋不已。
爷儿俩一大一小蹲在小菜园儿里,仔细端详着那些破土而出的小嫩芽,指指点点;和煦的微风轻拂面颊,整个小院儿都被包裹在傍晚柔和的阳光里,宁静安和,慵懒而舒展。
周锦钰满脸憧憬道:“爹,我们那里有一种美食叫酸辣粉,就是把番薯磨成粉以后,制成粉条做出来的,粉条可是个好东西,炒菜炖肉涮锅子,怎么做都好吃,最重要的还便宜,大干朝的老百姓人人都能享受到的美味。”
周二郎纠正:“不是你们那里,是他们那里,这里才是钰哥儿的归宿。”
周锦钰就笑:“也是,以前总觉得自己是这里的过客,现在倒不这么想了,这里有爹,就是我的家。”
“不过——”周锦钰腔调拖得老长……
“不过什么?”周二郎配合地问他。
周锦钰一笑,露出俩小牙来,“爹,你是一家之主,那我呢?”
“你是我儿子呗。”
“还有呢?”
“还有啊,爹想想……,你是周家的小主子?”
“对!”周锦钰用力点点头,“爹,我就是周家的小主子,爹七岁的时候都已经独自去镇上读书了,我也已经七岁了,所以爹以后不要把我当成三岁的奶娃娃,很没面子的。”
“???”
周二郎挑眉。
周锦钰解释:“以前我怕被爹发现是赝品,无时无刻不在装小孩儿,就模仿周围小孩儿说话的语气,行为方式什么的,装得久了,好像我就真的把自己当成小孩儿了……”
周锦钰的眼圈儿突然泛红,“爹,我怕,我,我……”
周锦钰说不下去。
周二郎揽过他,伸手拭掉儿子的眼泪。
周锦钰哽咽,“爹,我好像长不大一样,我七岁时和三岁时言行举止好像没什么两样,若不是人家说我,我都不知道。”
“可是爹,我穿来时已经二十岁了,我努力学习做一个三岁的小孩,可我不知道正常的七岁小孩应该怎么学,八岁小孩怎么样,爹,我好分裂,我连二十岁该怎么样都忘了……”
周二郎揽着周锦钰,静静听着他的哭诉,等到儿子情绪宣泄出来,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孩子,爹知道,爹都了解,我们钰哥儿受苦了,假如爹在钰哥儿的位置上都不会比钰哥儿做得更好。”
“外面不方便说话,我们爷儿俩回屋说好吗?让爹来帮你,好不好?”
周锦钰点点头。
周二郎笑道:“来吧,爹背着你。”
“我不要。”周锦钰摇头。
“好吧,那我们回屋。”
回了周二郎屋里,周二郎吩咐人端来温水,给儿子把手洗干净,又擦了小脸儿,擦完脸了,周锦钰反应过来了,他都七岁了还心安理得让周二郎伺候他呢。
他怄气一般推开周二郎。
周二郎笑道:“你看,爹的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和钰哥儿是一样的,这再正常不过,钰哥儿完全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周二郎蹲下身子,拉着儿子的手,道:“那么,现在回答爹几个问题,好吗?”
周锦钰轻轻点头。
周二郎温声道:“钰哥儿愿意把心事说给爹听,爹很开心也很感动,证明爹做得尚不算失败,钰哥儿是信赖爹的,这很好。”
“爹呢,也不一定每次都能解决你的问题,不过爹愿意陪着你一起面对,永远都会支持你。”
周锦钰感动,就听周二郎继续道,“爹问你,现在的你,让你不快活了吗?”
周锦钰抿了抿唇,低垂着眼皮,脸颊晕了一层薄红,表情显得很是犹豫和不自然。
周二郎目光平视儿子,“钰哥儿,你看着爹的眼睛,不准撒谎,爹想听你的心里话。”
周锦钰咬了咬牙,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除了一开始的别扭,他其实后面完全都忘记了他不是小孩子这回事儿,若不是在端王府被端王妃的侄子说到脸上,他都不会纠结这个。
还有一点,他不好意思承认,他甚至是有一点享受全家把他当孩子宠爱的感觉的。
周二郎:“我儿需知道,成熟和长大是指一个人的心智状态,而非表面上的老成,多少名士大儒年龄越大,就越追求一种孩童的本真,我的钰哥儿天真烂漫,何错之有?”
“有哪个七岁的孩童能如钰哥儿这般懂事?那个对你指点点的小孩,他可以忍受我们钰哥儿吃过的这些苦吗?他可以做到像我们钰哥儿这般吃了如此多的苦还能如此善良爱人?”
“不过竖子尔,如何能定义我儿,我儿又何须为他所扰,他不过是妒你罢了。千人千面,万人万张口,人人都可以发表意见,但我儿生而为人的那一刻,上天便赐予你独一无二,你永远都可以做自己,也只需做自己。”
周二郎伸手把儿子圈在怀里,“所以,钰哥儿顺其自然就好,你的那些纠结想都没必要想,若我儿不得自由,那爹这么辛苦图什么,嗯?”
周锦钰依赖地搂住他脖子,“爹,我觉得好受多了。”
“哪里好受多了?”
“心里面。”
“哦。”
周二郎把耳朵贴在儿子的胸口处,听了一会儿,笑道:“钰哥儿没说慌。”
周锦钰扑哧乐了,“不要骗小孩儿,你能听出什么来。”
周二郎也笑:“玄学,你不信就算了。”
“玄学?”周锦钰疑惑自己爹怎么还知道这个词儿。
周二郎一本正经解释“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好吧,爹是有文化的。
周锦钰同周二郎把话说出来其实就已经感觉好受了些,又被周二郎一番语重心长的开导,心理的负担放下不少,晚饭的时候比平日多喝了一碗汤。
周二郎放下筷子道,“去问问厨房,今晚这汤是哪个做的?把人叫来。”
身后伺候的丫鬟领了吩咐,忙快步跑去厨房询问,很快带着人跑回来回复:“老爷,少爷喝的汤是这位从宫里找来的那位做药膳的厨子给做的。”
药膳厨子慌忙上前行礼,“见过大人,这汤可是不合少爷胃口,小的这就去另做一份。”
周二郎笑道:“今日这汤做得不错,少爷难得多喝了一碗。”
“周府不是皇宫,你不必如此谨慎,凡事只要你们用心了,不管结果如何,老爷都不会怪罪。”
药膳厨子躬身道:“小人多谢大人体谅,若非当日大人在陛下面前为小人说话,小人怕是活不到今日,老爷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
周二郎点头,“在周府住得可还习惯?缺什么,或是有什么不适应,同夫人说即可。”
“劳大人操心,小人在周府一切都好。”
“那就好。”周二郎侧过头吩咐秋霜,“去取十两银子赏了王药膳,另外钰哥儿回府这段时间厨房那边也都比较尽心,各赏二两银子。”
王药膳感激涕零,他是宫里出来的,人情世故比周府里的下人更懂,他初来乍到,贸然得了如此多的赏赐必遭人妒忌。
大人刚才如此一番作为,一下子就变成厨房众人都因为他的突出表现而沾了光,这样一来,自己在周府就算站住脚了。
周锦钰目光闪了闪,嘴角微翘,给他爹夹了一筷子菜,“爹,你吃这个好。”
这就是亲爹呀,端王对他也很优待,却永远也无法和爹比,爹对他的爱在每一个小细节里,在端王府为什么没人把他当成真正的主子?
很简单,因为他基本上影响不到人家,人家照顾他,只要不出错就行。
但在自己家不一样,爹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昭示自己这给小主子在周府的重要性,但凡有利于自己的,爹都会给人重赏;但凡对自己不利的,爹绝不姑息!
兰姐儿在旁边看着:学到了,弟弟哄二舅那是专业的。
吃过饭,洗漱完毕,又泡了药浴,周锦钰上了床正要休息,周二郎抱着小狸进来了。
“喏,找你主子去吧。”
周二郎笑着把小猫放到周锦钰的床上。
周锦钰不敢相信得看着周二郎:这是太阳打哪边出来了?
周二郎:“已经给它洗过澡了,今晚可以让它陪着你睡,但,下不为例。”
“为什么?爹。”周锦钰不解。
周二郎笑:“这是给钰哥儿的奖励,你今天能坦诚地和爹说心里话,爹很欣慰,爹最怕得就是你有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说。”
周锦钰湿润的眼珠子中晃荡着感动,他知道他爹是害怕他像小鱼那一世一样。
其实那时候他做得也很不好,他从未去真正理解过爹,哥哥同爹是硬杠,他其实比哥哥更过分,用冷暴力要挟爹。
当然,那时候的爹也不太会做父亲,宠他的时候没边儿,但不讲理的时候真的能把人逼疯。
这一世,爹显然变了,再不像以前那么霸道了,至少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很讲道理。
当然了,他不讲理的时候,也比较温和,不像以前,从不把家法当摆设。
“喵~”
“来吧,小狸。”周锦钰一掀被角,小猫咻得钻进去,这熟练程度……
“周——锦——钰!”周二郎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