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和老太太得了小孙子回府的信儿,东西也顾不上收拾,直接叫人驾了马车往家里赶,倒是凤英的铺子离家近,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人还没进屋,就开始激动地嚷,“钰哥儿,我们钰哥儿真的回来了么?”
听到动静,周锦钰从屋里迎来出来,叫了声“大姑。”一下把周凤英给叫哭了,紧走两步,一把抱起周锦钰,看看小脸儿,摸摸小胳膊,哽咽道:“乖娃,你瘦了。”
“钰哥儿被那个什么缺德王爷给抢走,你爹说人家还不让咱自己人见,大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锦钰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儿,“钰哥儿想大姑了。”
“好孩子,大姑也想我们钰哥儿。”
凤英怎么能不想,周锦钰刚穿来那会儿,她最喜欢抱着钰哥儿到处串门儿,后来姑侄俩一块儿干成了卖牛角辣的买卖,俩人第一次吃城里的大饭店,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银子。
大手牵小手,姑侄俩一次次往返南州府与周家庄探望读书的二郎,钰哥儿每次都在半路上睡着,她要么抱着要么背着,和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两样儿。
后来钰哥儿弄出暖房韭菜,更让她体会了一把做大掌柜的感觉,那些想种暖房韭菜的农户都得听她一个和离妇人的指挥。
再后来,也是钰哥儿弄出了状元车,让她有机会认识了郝有财。
比起二郎,钰哥儿才是让她改变最大的人。
姑侄俩进屋,周凤英拉着小侄子说东说西,唠起来没完,周二郎担心儿子这会儿饿了,正要开口,却听兰姐儿笑道:“娘,饭菜都上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唠,先让弟弟吃口饭吧。”
“对对对,吃饭,吃饭,钰哥儿想吃什么,大姑夹给你。”
满桌子都是周锦钰爱吃的菜,还有周二郎给带回来的小吃,凉粉儿和臭豆腐。周锦钰却是拿起筷子夹了块儿凤英爱吃的姜汁鱼片儿,“大姑你也吃。”
说完他又依次给云娘和兰姐儿夹了菜,最后才是周二郎。
若是以往,周二郎肯定是被排在第一位,再不济也不会被周锦钰安排到最后,只如今在周锦钰眼里自己的亲爹是自家人,不必太过客气,先给大姑和云娘夹菜才合适。
周二郎肉眼可见的“不习惯”,却也有苦说不出。
黄金大虾是周锦钰最爱吃的,必不可少,被贴心地放在周锦钰眼前触手可及处,周二郎自发自觉地拿起一只,熟练地给儿子剥虾皮,手指翻飞,一只完整的虾仁就被剥离出来,虾尾和虾头也被贴心的去除。
新来的小丫鬟是第一次见着这个家里的少爷,也是第一次见老爷竟然也会伺候人,还如此的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少爷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简直不言而喻。
周锦钰这次落水之后,为了救命没少吃药,是药三分毒,总归对肠胃都有刺激,不用周二郎拘着,他也只吃了一个半虾仁,一点儿小菜,小半碗羹汤。
周凤英不知道周锦钰在端王府都经历了什么,她见一桌子都是平日里钰哥儿最爱吃的菜,可小侄子竟然吃得如此之少,忍不住关切道:“钰哥儿,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呀?”
周锦钰笑道:“大姑,你忘啦,我的身体不能胡吃海塞,医官说要少食多餐才对身体好,我以前贪嘴,害得自己总是肚子胀,现在钰哥儿都七岁了,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周凤英不疑有他,欣慰侄子越来越懂事,周二郎目光微敛,幽深的瞳仁仿佛吞噬了所有光亮的黑洞,情绪都被隐藏。
折腾一上午,情绪起伏又大,周锦钰明显精神不济,周二郎带他回屋休息。
周二郎发现儿子虽然很累,可好像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到了睡觉的点儿,头一歪就能睡着,现在孩子却是翻来覆去,明明很困,就是入不了睡。
周二郎坐在床边,心疼地摸着儿子的额头,“钰哥儿,你那里不舒服,告诉爹好吗?”
周锦钰睁开眼,见他一脸担心,安慰道:“爹,你别瞎担心,我就是刚回家,情绪有点儿激动,睡不着。”
“钰哥儿,不准你在爹面前撒谎,你也不用宽爹的心,你骗得了大姑,骗不了爹。——你说实话,是不是都是这次落水落下的毛病?”
周二郎明显不信周锦钰的借口。
周锦钰听出他爹话音里已经有了刀光剑影咬牙切齿的味儿,他若说是,估计端王这个便宜舅舅就要惨了,他讨厌端王,但对他而言,端王罪不致死,再说还有萧祐安这层关系。
最重要,他不想让爹为了他冒险,端王是那么好招惹的吗,人家是皇亲国戚,手里还有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他爹有什么?
爹要对付端王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与风险,才足够能站到与人家势均力敌的位置上,能不为敌还是不要为敌的好。
周锦钰解释道:“爹,是钰哥儿自己不小心滑到水里的,端王没有害钰哥儿的理由。”
他自以为自己是在化解矛盾,实则是在火上浇油,他对他爹的了解其实还是不够深。
周二郎面色如常,抬手给儿子掖了掖被角,嗔怪道:“下次要照顾好自己,什么水啊,火啊的,危险的地方就不要靠近。”
周锦钰见爹关心的重点转移,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乖巧道:“爹,我听你的话,以后一定远离危险的地方。”
周二郎拍拍他胸口,“好孩子,闭上眼睛睡吧,爹陪着你。”
周锦钰听话闭眼。
……
周锦钰是真累了,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半下午,醒来的时候老头老太太都巴巴在床边儿守着呢,也不知道来多久了。
周锦钰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他从没想过他自己在周家人心中竟然如此重要,家里人是如此爱他。
周家的独苗,唯一的小孙子失而复得,老头儿激动不已,爷孙俩自是一番亲近。
周二郎还从未见过老爹感情如此外放的时候,拉着钰哥儿的小手不放,乖孙长,乖孙短,各种肉麻的话往外冒,简直不忍直视。
老头儿瞅见小儿子那欠揍的表情,来气!
瓮声瓮气地怼儿子,“合着就兴你州官放火,不许你爹点灯,当爷的半年没见着我乖孙,我们爷儿俩亲近亲近咋啦,碍你眼里啦!”
周二郎笑着讨饶,“爹,您自己的孙子,想怎么亲近就怎么亲近,儿子就不在这儿碍您眼了,我先去书房了。”
老头儿冲老太太抱怨道:“你看看吧,你生的好儿子。”
无故中枪的老太太:“……”
二郎考上状元的时候,你咋不说是我儿子?
周锦钰捂着嘴儿偷笑,等爷爷目光转过来,又立即换上一本正经,老头儿拉着他的小手道:“乖孙,你走后爷爷把京城里的寺庙道观都拜遍了,这次竟没一个灵验的,不成想,前几日爷爷拜了……”
老头话说一半儿,被折返回来的周二郎打断,“钰哥儿,一会儿和爷爷说完话到书房来找爹,爹有礼物送你。”
老头儿冲小儿子嚷:“我们爷儿俩说个话,二郎你还有完没完了?”
二郎闷笑,冲老爷子吐了吐舌头,闪身躲了。
二郎孩子气的动作让老头儿突然怔住,时光好像一下子倒流,小小的二郎,惹了他怒,还敢朝他做鬼脸,他追,二郎就跑;他停,二郎就停下来气他;全周家庄都找不出这么个皮的。
儿子有多久没有这般像个孩一样放松过了。
钰哥儿回来,最高兴的其实还是二郎呀,这当爷爷的,还真亲不过人家当爹的。
老爷子不跟儿子抢孙子,拉着钰哥儿说了会儿他又发现了一座特灵验的寺庙,就放孙子去找儿子了。
周锦钰在书房外,轻轻敲了敲门儿,“爹,你在吗?”
“进来吧,钰哥儿。”
周锦钰推门进屋,周二郎笑着冲他招手,“到爹这儿来。”
周锦钰小跑上前,好奇道:“爹,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周二郎卖了个关子:“你先闭上……”
“喵~”
他话没说完,就被小奶猫的叫声打断了。
“小猫?!”周锦钰却是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周二郎无奈,只得拎起脚下的提篮,冲里面的小奶猫道:“大鱼大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不听话是吧?老爷就让你以后都吃素得了。”周二郎轻拍了下小猫的头。
周锦钰乐,伸手就要去抱篮子里的小猫,二郎忙拦住他,“钰哥儿和它和不熟,莫让它伤了你,爹来教你怎么跟它熟悉。”
周锦钰就笑,“爹,我养过猫的,首先爹你抱小家伙的姿势就不对。”
“我们抱它的时候,要支撑住它的背部和臀部;避免压迫它的腹部,它会不舒服的。”
“就像我这样。”周锦钰说着话把小猫从二郎手里抱过来,“让小猫对着我们的眼睛,这样小家伙会感觉到安全,然后你再轻轻抚摸它的背部,让它放松下来。”
“还有,爹你不要凶他,你对它说话要温柔。”
“就像我这样,小猫咪,你好可爱呀,眼睛圆圆的,鼻子小小的……”
周二郎:“……”
他这是给儿子请回来个祖宗吧?
这还是畜生吗?
若是做的猫都这么享受,他都想做猫了,当什么权臣啊,幸辛苦苦不如一只猫。
不,不如钰哥儿的猫,天下的猫哪个不得努力抓老鼠才能混口饭吃,眼前这只属实是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