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真信,说着玩儿呢,水头儿还不错,换您几串羊肉串肯定是绰绰有余,不吃亏。”周二郎说着把玉佩顺手收了起来。
只是个小插曲,除了二郎,没人太放在心上,云娘看那人眼熟,但想半天也想不起在那儿见过,索性也就不想了,左右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秋霜在松软的草地上铺了粗布单子,一家人围坐在上面打叶子牌,周老爷子和凤英都精于此道,朱云娘也不差,二郎揽着儿子陪玩儿。
周锦钰别看人小,拿牌的姿势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周二郎瞅着好笑,以为是他大姑给教会的。
一开始,周二郎还想着给儿子参谋参谋,到后来越看就越是吃惊不已,这叶子牌若要想赢六、七分在技巧,三四分在运气,而这技巧又在于“记牌”和“舍牌”。
记牌是为了确定自己要胡的牌外面有没有,有的话别人会不会打,如果不会打的话,自己胡什么牌赢面儿更大。
所谓舍牌,就是宁可拆牌也绝对不给对方点炮,不让对方赢大的,就可以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总之,无论是记牌还是舍牌,都需要强大的记忆能力。
周二郎忍不住摸了摸小孩儿额前的聪明毛儿,暗道:自家小子这得算得上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了吧。
显然小孩儿可不光是“过目不忘”,还很会为别人着想,赢两把,输一把,看谁输得多了,就开始往谁手上送牌,让一家子玩儿得都挺开心。
“妖牌!”周锦钰很干脆的甩出一张。
“我胡了!”周凤英一脸兴奋,“瞅我大侄子给我发的好牌,等了好几圈了,就等这一张。”
周二郎抿着唇笑,凑到儿子耳朵边儿道:“下一把是不是又该给你爷喂牌了。”
“……”周锦钰抬起头来,看向他爹,果然什么也瞒不过爹你。
打了会儿纸牌,也休息够了,下午一家子又去了附近的小山坳里游玩一番,有山有水,鸟语花香,空气也是松软香甜的,如此岁月静好,给人一种俗世的烦恼都不存在了的错觉。
周二郎脑子里想着那块儿玉佩,纯净剔透的没有一丝杂质,和永和帝御案上的传国玉玺一样的质地……
夕阳西下,天边彩霞满天,一家人踏上归途,铜铃儿叮叮当当,马车晃晃悠悠,周锦钰脑袋枕在周二郎的臂弯里,睡得小脸儿红扑扑。
周二郎扯过件薄单给搭在小肚子上,防止受凉,他突然发现儿子长个子了,以前躺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团儿,现在小胳膊长了,小腿儿也长了,连小脚丫子看起来比以前也长了不少。
他又想他快快长大,又不想让他长大,长大了就不会成天粘着爹了,长大了就有他自己的小家了,周二郎舍不得。
云娘见丈夫瞅着儿子发呆,笑道:“二郎想些什么呢?”
周二郎侧了侧头,淡色的唇瓣微微一抿,唇角漫出亲昵柔软的笑意来,他说,“不想孩子太快长大,想要时光停留在现在就好。”
……
周二郎在翰林院的待遇一落千丈,经历过最初的不适应以后,他现在已经可以淡然处之,手底下那名小吏倒是越发的不像话,俨然已经成了那位姓林的新科状元的跑腿儿。
周二郎凡事亲力亲为,不再指使他做事,也没有训斥他,由着他上蹿下跳的蹦跶。
他心里很清楚,永和帝目的就是要给他个教训,他在翰林院的日子过得越差,皇帝就越高兴,这样的话,等有朝一日皇帝复用他的时候,他能不感激涕零、倍加珍惜这“皇恩浩荡”?
周二郎的沉默隐忍落在那名小吏及其他人眼里,便成了好欺负,慢慢地开始有人把本该属于自己的活儿扔给周二郎做,美其名曰“帮忙”。
周二郎手上堆积的工作开始越来越多,以致于到最后不得不带回家里去做。
翰林掌院姜茂林在一旁看得很清楚,这里边儿那位姓林的新科状元没少使坏,不过他到底还是保持了沉默,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被皇帝废弃的人,得罪现在的新贵,只能叹息一声周凤青可惜了。
这段时间让周二郎比较开心的一件事是儿子终于学会用琴箫吹奏一首完整的曲子了,就是最简单的那种,入门儿级的。
可太不容易了,前前后后加起来手把手教了足足得有三个月的时间。至于周二郎花重金买来那把古琴,不提也罢。
现在云娘和秋霜一看到周锦钰拿琴箫都条件反射般往外面躲,太折磨耳朵了。
周锦钰吹得不咋地,学习态度特别端正,前世他哪有机会学习琴棋书画呀,现在有人教不应该珍惜么,尤其还是他爹亲自教。
扎好架势,周锦钰磕磕绊绊吹了一首《秋江月》,吹完了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周二郎,“爹,是不是进步了很多?”
周二郎看到儿子一脸求表扬的小表情,不想打击他,点了点头,道:“吹得不错,已经很有那么点儿味道了,箫这个乐器最好的音色就是它的中音和低音,钰哥儿在吹的时候要注意你的气息控制,你听爹来给你示范一遍。”
周二郎把周锦钰刚才吹过的曲子又吹一遍,周锦钰满脸崇拜地看着二郎,眼睛里都是小星星,“爹,你怎么这么会吹,我还想再听一遍。”
儿子的彩虹屁大概就是周二郎每天能忍受儿子吹奏魔音的最大原因。
爷儿俩练习了约莫半个时辰,周二郎又教周锦钰练习了会儿绘画,他也不教儿子什么技法,就给周锦钰一张宣纸,一支毛笔,让儿子任意发挥,想怎么涂画就怎么涂画。
等周锦钰画完了,他以周锦钰胡乱涂抹的东西为基础,握着儿子的手,在画面上随意的加上寥寥数笔,于是就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让周锦钰惊叹不已,开始对国画产生浓厚的兴趣。
这日,马上就要到下衙的时间,周二郎收拾清楚自己桌面上的文件,准备去书院接儿子回家,林状元突然找了过来。
“周修撰,这里有一份儿典礼文稿需要明天用,你今天晚走一会儿,明早给我。”
周二郎似笑非笑的目光搁在林状元的脸上,盯了他好一会儿。
林状元被周二郎盯得不自在,皱眉不满道:“你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想看看林状元的脸皮有多厚。”
“你说什么?!”林状元一下子提高了声调,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周二郎。
他这一嗓子把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了。
周二郎语气淡淡,“怎么,听不懂人话还是林状元有什么耳疾?有病你得早治呀,别拖着。”
周二郎声音不大,但在一室静谧中也足够每一个人听清楚。
众人脸上俱都是“周凤青一定是疯了”的不敢相信的眼神。
周二郎说完也不理会众人,一甩袖子,径直出了屋子。
其实他再忍受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无事一身轻的日子挺好的,他干嘛要着急着去给皇帝干活儿?
但是耽误他去书院接儿子放学就让人厌烦!
周二郎不愿意承认他放不下他的田税改革,这是他提出的,他一手促成的,前期又做了那么多铺垫工作,他有预感,一旦改革成功,将会改变无数下层人的命运。
大干朝将会实现真正的国富民强!
休息了三个月,可以了,活着就得干活儿!
永和帝习惯了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找周二郎,晾着周二郎的这段时间让他极不习惯,徐庚私心重,且不可信;高弘倒是有忠心,但是现在岁数大了离老糊涂也不远了;端王最拿手的就是踢皮球,万事儿不想沾身;算来算去,身边竟无一个真正可用之人。
忍耐了三个月,已经是他的极限,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恢复周二郎的官职,周二郎上折子了。
永和帝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品尝了从巅峰坠落谷底的滋味以后,他相信周凤青会学乖的。
很快,一道圣旨下到了翰林院,周凤青升任翰林学士兼南书房行走兼户部侍郎。
这道圣旨的信息量简直巨大,周凤青他不是官复原职,他是升官了,不但升官了,他还有了实权!
户部侍郎可是户部的二把手,正正经经的三品大员!
这道圣旨对于翰林院诸人来讲简直如晴天霹雳,他们原来那般挤兑周凤青,但是现在周凤青掌握着他们所有人的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