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大郎被招收进了京城三大营之一的骑兵营,最激动得莫过于周老爷子,老头儿扪心自问对得起二郎,也对得起闺女,唯独亏欠大郎最多,如今大郎有了前途,他怎么能不欣慰。
这欣慰的同时,就越发觉得大郎这婚事该提上日程了,老头儿自个儿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这年轻二八的老旷着也不是回事儿。
这天周二郎刚一下衙,还不及换下官服就被周老爷子拉到了里屋。
“爹,您有何事?”
周二郎在周老爷子对面儿坐下,不明白老头儿要干啥。
周老爷子开门见山:“跟你商量一下你大哥的婚事。”
“大哥的婚事?”
周二郎沉吟一下,道:“现在我们周家刚在京城落脚,对周围的人事还不太熟悉,大哥的婚事倒不急于一时。”
“啥不急于一时,你大哥今年二十九,过完年就整三十,这男人二十九和三十他能一样吗,一旦挂上三,在人闺女眼里起码比二十九老了十岁不止!”周老爷子音量一下子拔高上去。
周二郎被他爹这话逗乐了,道:“爹,不要说大哥二十九,就是七十九,只要他看上那个姑娘了,二郎抢也要给他抢过来。”
“净说些没用的话!都七十九了,你就是给你大哥找个仙女儿来还能有啥用?”
老头儿又道:“二郎你这就叫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爹也是男人,你也是男人——"
说到这儿,老头儿忽然住了嘴,探头儿往外边瞅了瞅,站起身去把屋门儿给关上了,回过身才道:“这会儿屋里没别人,爹说句掏心窝子的大实话吧,咱就说有哪个男人到了岁数会不想女人?你不想?”
不等周二郎开口,老头儿又道:“我都观察好长一段时间了,自从你买回来三个漂亮小丫头,你大哥就开始不对劲儿了?”
周二郎挑眉,“大哥哪里不对劲?”
周老爷子:“自从那三个丫头进咱家之后,你大哥屋里的灯天天到半夜才熄灭,你用脑子想想,大半宿不睡觉,他一个人在屋里能干啥?”
周二郎不自觉顺着老头儿的话追问:“大哥干啥?”
周老爷子:“长夜漫漫,孤枕难眠。”
扑哧!周二郎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老爷子瞪他,“你笑啥?”
周二郎竖起大拇指:“爹,你挺有才的。”
爷儿俩嘀咕一顿,周二郎心里有些自责,他确实忽略大哥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的生理需求了,尤其想到大哥那资本,真真是委屈大哥了,爹说得对,这老憋着也不是回事儿,得帮大哥解决这个问题。
但周二郎并不想现在就给大郎定下妻子人选,他对自己的前途极为有信心,时机成熟他会给大哥找一门最好的亲事,大哥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周二郎决定给大哥先物色个性子温顺,姿色上乘的通房丫头,老头儿同意了,朱云娘的例子让他清楚,这儿媳妇的好坏直接决定了孙子的好坏,二郎这些年不在家,云娘把钰哥儿教得多好,这正妻的人选的确不能太草率。
二郎回了自己屋,屋里没人,钰哥儿和云娘以及大丫鬟秋霜都不在,便叫过夏竹过来询问。
被买入周府以后,夏竹这还是第一次被老爷问话,她还从未见过那家的大人能如老爷这般把一身官服穿得如此好看,一颗少女的芳心怦怦乱跳,半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周二郎,喏喏道:“夫人带着小公子去街上了。”
周二郎微凉的眸子扫过她染上胭脂色的脖颈,“嗯”了一声,道:“下去吧。”
“是——老,老爷。奴婢去给您端洗脸水来。”
“不必了。”
周二郎之前还有点儿纳闷儿明明秋霜比夏竹长得更出挑,为什么云娘反而把秋霜留在了身边伺候呢?原来节症在这儿呢。
给大哥物色丫头的事儿,还是交给云娘去办合适,这最了解女人最能看清女人的,还得是女人自己。
傍晚时分,朱云娘带着钰哥儿满载而归,却是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提前备了过节的各种用品,以免到了节日跟前什么东西都买不到,尤其是酒,得提前预定。
还有就是二郎现在做官了,不比从前,需要和同僚以及上下级之间礼尚往来,得准备合适的礼物。
朱云娘指挥着车夫和几个小丫鬟卸车,夏竹搬东西的时候,篮子恰好挡住视线,没注意到周锦钰突然蹿出来,不小心用胳膊撞到了周锦钰的额头。
“哎呀!”
周锦钰小手捂住脑袋下意识地发出短促的一声痛呼,肘关节处的骨头极硬,撞上来是真疼。
夏竹脸色一白,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朱云娘忙跑过来看孩子伤着没有,待看到儿子额头迅速鼓起的青色肿包,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夏竹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秋霜见状忙过去把她拽起来,同时狠狠拧了她的脸一把,斥道:“贱婢!要请罪回府里请罪去,夫人自有处置,在这儿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周锦钰有些吃惊地看了秋霜一眼,实在想不到温柔的秋霜竟然把夏竹的嘴角拧出青紫血印儿来,她这是得下了多大的手劲儿?
秋霜在周锦钰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微微偏过头去。
周锦钰对着朱云娘解释:“娘,是我自己突然钻过来。”
朱云娘没接他话,心疼地抱起他,“娘带你去上药。”
说完看也不看夏竹一眼,抱着儿子就往院儿内走。
待周二郎看到儿子额头顶着个触目惊心的青色大包进来,脸色瞬间就晴转阴了,几步过去把孩子从云娘手上接过来,沉声道:“带孩子怎么不小心些。”
朱云娘就知道会是这样,二郎才不会管钰哥儿是被谁碰到的,还是自己摔倒的,总之他的宝贝儿子受伤了,就是你这当娘的没看好。
朱云娘眼圈儿微红,把刚才的事儿简单说了一下。
周锦钰没想到自己被撞一下竟然惹出这么多事儿来,夏竹被秋霜惩罚,娘被爹无理训斥、竟然是要鸡飞狗跳的架势,不就是撞了一下吗,真的不是多大个事儿。
周锦钰搂了周二郎的脖颈,“爹,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上夏竹的,现在已经完全不疼了,很快就会消下去的。”
周二郎的长指冷不丁按在周锦钰鼓起的大包上……
“嘶!”周锦钰条件反射般疼得倒吸了口冷气,大眼睛气鼓鼓瞪向周二郎:“爹——!”
周二郎:“不是完全都不疼了么?不疼你还叫什么?你为了一个奴婢跟爹撒谎,嗯?”
周锦钰无话可说,这是跨越千年的代沟问题,解决不了,他再怎么融入也做不到像爹那样把下人当成私有财产。
周二郎吩咐云娘叫人去外面买冰块儿回来,云娘虽然不解天气这么凉去买冰块儿做什么,但现在夫君明显心情不好,少惹他烦为妙,没多问,打发秋霜出去买了。
周二郎把儿子抱到床榻上,道:“吾儿要记住你是身份尊贵的主人,奴婢伤害到主人,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必须要受到惩罚,这样他们才能长记性。”
周锦钰没吭声。
周二郎拉过儿子的小手,握住,“我的钰哥儿小嘴巴撅着,可是不服气,觉得爹不近人情?”
“钰哥儿记住,靠人情是管不好人的,你要给他们制定规矩,人都是贱骨头,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爹这句话是对的。”
微顿,“你以为你对他们仁慈宽厚就是对他们好吗?大错特错!你的宽厚纵容只会培养一批奴大欺主的白眼儿狼骑到主人头上为所欲为,直到你忍无可忍最后处理了他们,你觉得这个结果是对主人仁慈还是对奴婢仁慈?”
周锦钰感觉自己被爹一通歪理邪说教育下来,竟然开始有点儿开始认同爹的观点儿。
周二郎见儿子忽闪着黑亮的眸子,小表情开始认真起来,忍不住笑了,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尖,“乖钰哥儿。”
“爹,我饿了。”
“好,咱们吃饭去,今天爹允许你吃桂花糯米糕。”
“是唐记那家的么?”
“当然。”
“我要吃四块儿。”
“太多了,糯米不好消化,就……吃两块儿吧。”
“两块儿半?”
“不准讨价还价。”
……
吃过晚饭,周二郎用软布包裹了冰块儿为儿子冷敷,云娘在旁边儿看得直皱眉,到底忍不住开了口,“夫君,以前在周家庄小娃子磕了包好像都是热敷来着。”
周二郎解释:“嗯,那种做法其实是错误的,小儿要术上有记载,这刚摔到以后需得冷敷,以防止肿胀继续扩大,等过了两天以后肿块儿已经形成才需要热敷。”
周锦钰听得心里感动,他爹为了他,在医术上都快自学成才了。
或许是凉气刺激,周锦钰忍不住打了个小嗝儿,一口气儿正喷到周二郎脸上,周二郎就笑,“桂花味儿的。”
朱云娘勾了勾嘴唇,心道:这也就是钰哥儿,换成自己把口气吹到他脸上,那怕是桂花味儿的,怕也是要当场翻脸,果然,对男人来说,他的亲骨肉才是最亲的,不可替代的。
下人房里,夏竹被罚了两个月的月银,委屈地趴在那里呜呜地哭,小主人自己突然蹿出来她能有什么办法。
春雨在旁边劝她,"别哭了,咱们周家就钰哥儿一个宝贝独苗儿,你给人撞出那么大一个包来,换成别人家,你被乱棍打死都说不定,只是罚了你两个月的月银,你该庆幸老爷仁厚。”
夏竹抬起头来,抽抽搭搭,“我知道主人家仁厚,是我自己倒霉,怪不得别人,可是我伤心的是秋霜姐竟然这样对我,你看她把我脸拧的,还骂我是贱婢,难道她就不是了?”
“我自然亦是贱婢,正因为我跟你一样都是可怜人,今天才愿意帮你,没想到竟然是帮了个不知好歹的。”
秋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冷冷地看着夏竹。
“今日你在大门口下跪,这让周围邻居看到了会作何感想,要知道翰林官可是顶顶清贵的官员,天下读书人的表率,这是送把柄给别人,让人说老爷苛待我们下人么?”
“能到周家做奴婢已经是我们这种苦命人最好的归宿,主人家好我们便好,主人家若是不好,你觉得你会每次都这么幸运碰到周家这样的人家?”
“我骂你贱婢,故意拧你的脸,是让夫人把这口气出来,夫人对下人宽厚没错,但那要看什么事儿,钰哥儿对夫人来说甚至比对老爷更为重要,你觉得你伤了钰哥儿夫人当真不会给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