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郎考中解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县令老爷仅仅只是他仕途的起点。
县令老爷是谁?
掌管一县之大小事务,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京里的皇帝虽尊贵,但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就跟天上那遥不可及的神仙一样,离得太远反倒没什么感觉。
一时间整个临河镇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动作起来,接连好几天,来周家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贺喜的礼物更是五花八门。
甚至于还有人送田送屋、送铺子、送丫鬟、送仆人。
周凤英以前起早贪黑勤勤恳恳攒钱,只为能在镇上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铺子,如今竟有人巴巴儿把地段极好的大铺子双手奉上,就连镇上常买周家鸡蛋的那家大户也送来了布匹吃食等贺喜物品。
周家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整个都是懵的。
周锦钰突然就有点儿理解范进中举以后的心情。
在现代,考上一个公务员还能高兴疯呢,凭啥瞧不起人家可以做县令老爷的范进?
不过,爹可真不是一般人。
比一般人会装多了。
以为他那天看不出来?
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笑呢。
只不过作为好儿子,他得配合爹的表演。
老实说,突然间被各种奉承恭维包围起来,将心比心,谁又能拒绝别人的夸赞呢。
纵然周二郎比一般人都要冷静清醒许多,到底才二十岁出头儿,让他如哪些历经繁华不动如山的官场老油条一样淡定,也是不太可能。
不过内心再如何波澜起伏,周二郎面儿上是真能绷得住,云淡风轻的那个劲儿是真能迷惑人,众人对他不由更加高看,言谈举止间敬畏更重。
一些生活日用以及土特产类的东西周二郎令家里人收下了,但也一一做了回礼,像是田产、房屋、铺子这些超出人情往来范围的东西坚决不能收,丫鬟仆人就更不能收了。
这给人家回多少礼,回什么礼,可难住了周家人,多亏族长周长元在一旁指点照应着,总算没出什么差错。
如此时日,一连五六天才算慢慢消停下来。
周二郎让大姐把人家送来的各种点心吃食给街坊四邻都分了,自己又挑选了一些礼物,亲自送到周长元那里,周长元和他商量什么时候开祠堂把中举的事儿写入族谱,周二郎说等会试完了再说。
二郎一朝鲤鱼跃龙门,周家彻底改换了门庭。
村里人一开始只知道中了举人就是老爷了,拿朝廷的俸禄吃官家的粮食,对周二郎更多是羡慕,这几日看到来来往往到周家拜访的那些贵人,才真正明白举人老爷的真实含义。
尽管周二郎在庄里走动,见了人还如往日一般,温和有礼,但庄里人却不敢同往日般和他嘻嘻哈哈,言语间不自觉带了敬畏讨好。
周家庄悔得肠子都青了的人莫过于高氏和周老六。
错过了周大郎,翠香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家,这就罢了,她没想到周二郎说中举就中举了,举人老爷竟然还能做县令那么大的官。
周老六则是后悔没有把闺女绑着嫁给周大郎,再不济听闺女的,当初给周二郎做个妾也行啊,如今别说做妾,做使唤丫鬟人家都不要。
当初没舍得掏钱给周二郎随礼的人家,见到周家每日人来人往的架势,似乎是明白点儿什么,紧忙着跑来把人情给补上。
周老爷子也不亏着人家,俱都回礼丰厚,尤其是一些穷得叮当响的人家。
像是二狗家,家里五个小闺女儿,大的不过八九岁,小的刚满月,家里就他一个壮劳力,可怜的,大人受苦,那几个娃子也跟着遭罪。
就这,不知道打那儿弄了一小包儿芝麻给送来了。
周老爷子忙给收拾了一些人家送来的吃食,寻思着把钰哥儿不穿的衣裳鞋子给收拾收拾,甭管是男娃子女娃子,有的穿总比没得穿强。
没想到儿子不乐意,说什么钰哥儿小时候的衣裳都得留着,等以后想不起他儿子小时候的样子,看到那些衣裳就想起来了,让他直接拿给二狗些布料,回家给几个小闺女都做身衣裳。
周家收到的布料都是些绫罗绸缎,这哪是乡下人能穿的,周老爷子翻腾半天,把之前自家买的一样匹粗棉布给翻腾出来了,交给二狗。
可把二狗给高兴坏了,一口一个叔叫着,末了又腆着脸问,“叔,俺凤英妹子不穿的旧衣裳能拾给俺那婆娘不?”
周凤英在旁边儿接话:“几件旧衣裳,你不嫌弃就成,不过俺得说你一句,一年一个,你把你媳妇儿当啥了,你看看瘦得还有个人样儿吗,这女人一个娃子一次鬼门关,你媳妇儿若真折在了哪一关,五个娃儿你一个人可养去吧,或者你也学那周有福,给闺女找个后娘,再把亲闺女逼死。”
周二狗哭丧着脸,“妹子,俺这也没辙啊,五个丫头片子,家里没个带把儿的顶门立户可咋成呀?”
“行了,别跟俺说这个,能保证小六是个儿子又养得起,你就尽管生,牲口都不敢这么生的,这女人命要苦起来,比那牲口都不如!”
周凤英嘟嘟囔囔地去收拾自己的旧衣服,皇帝是男人,当官儿的也都是男人,这天底下哪里有为女人说话的人呢。
这女子若想要过得好,必要比那男子强上百倍才行。
……
子凭父贵,周锦钰如今也算是妥妥的预备役官二代了,如年前林士那般肆无忌惮的事儿大概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了。
这该死的安全感,真的很让人很舒服。
就是有一件事儿,有点儿不大理解,如今铁蛋他们竟然都不来找他玩儿了,难道是因为妒忌?
不至于吧,以前又不是没妒忌过。
还真至于,周家的单传,周二郎的独苗苗,说了句冬天也想吃青菜一家子都陪着作妖的宝贝疙瘩,这要和他玩儿的时候磕着碰着,可赔不起。
不过周锦钰现下顾不上想这些,他暖房里的蔬菜长起来了,不似春天的苗苗那样强壮,可它也破土而出了不是,尤其是更耐寒一些的韭菜长势喜人。
可能是因为光照比较少的原因,这韭菜的颜色更偏嫩黄,又比真正避光培养出来的黄韭又多了一抹清新的绿意,十分赏心悦目。
这大概是二郎中举以来,周家人最为高兴的事儿了。
尽管系统里有关于韭菜生长特性的说明,周锦钰还是低估了这玩意儿的吸肥能力,随便拨出来一根儿来,根系发达到吓人,怪不得能把挨着它种的辣椒都给吸蔫了。
不过也正因为根系发达,才能一茬又一茬的割吧。
“是个好玩意儿,等长起来正好赶上过年,这要过年能吃上顿韭菜猪肉的饺子,可真稀罕了。”
周老爷子乐呵呵道。
“爹,你瞅着吧,这次指定又能卖出好价儿,钰哥儿就是咱家小财神爷吧。”周凤英亲昵地搂过小侄子。
“爹,一会儿咱们把族长叫过来,谁家想跟着种韭菜,咱家负责出种子肥料以及种植指导。”
周二郎话音一转,“但有一个条件,这韭菜成熟以后须得听从周家的统一安排。由咱们家负责定价并安排出售,另外卖出去以后他们须得给咱们家一成利润的分红。”
周锦钰在一旁听着不由倒吸一口气。
爹,咱俩到底谁才是穿越的那一个?
这简直就是现代加锁联盟的雏形嘛。
周凤英皱眉,“二郎,这不对劲儿啊,咱家又出种子又出肥料,还把咱钰哥儿想出来的好法子告诉他们,凭啥才要一成分红呀,最起码得给咱家一半儿的分红!”
周老爷子不高兴,轻拍了闺女一巴掌,“钱,钱,钱,你这闺女成日里快钻钱眼儿里去了,现在咱家有钱了,那就得积德行善。”
“再说,二郎都是举人老爷了,咱家得到的好处还少么,人太贪心了,那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早晚把给咱的都收回去!”
周大郎点点头,觉得爹说得很对。
周二郎心里有数,他这样做出于几方面的考虑。
一、统一管理可以防止村里人短视,到时候你卖十文,我卖二十文,价格混乱,最终失去定价权。
二、若真如大姐那般收五成利润,到时候村里人见识到韭菜的高价,眼珠子不得红了,非但不会念着周家的好,反而可能恨周家人心黑吃相难看。
三、至于收一成利润分红,那是因为斗米恩,升米仇,人都犯贱,对他太好了,他便会视做了理所当然,认为你欠他的,要这一成的利润既不会让他们感觉太肉痛,又会感念周家人的好,周家人还能把钱赚了,两全齐美。
族长周长元看了周家暖房里的韭菜,惊讶得嘴巴合不拢,冬天里种蔬菜,这简直闻所未闻,关键它还长出来了,长得还不赖。
可以想象等到过年的时候,这么新鲜水灵的韭菜可以卖上什么样的好价钱,这整个周家庄都要发财了呀。
沾周家人的光,这事儿真弄好了,他周长元的名字也能光明正大写入周氏宗族的功德谱,激动啊。
不敢麻烦周二郎,二郎过些日子就得启程去京城赶考了,这才是头等大事,他拽过周老爷子,俩老头儿跑一边儿合计商量去了。
周老爷子比族长还激动,带领全庄子的人赚钱,如此积德行善的事儿,咋着不得为二郎进京赶考积累点儿福气?
秋意渐浓,已近初冬。
早早吃过晚饭,一家三口回了屋,脱掉鞋子,三人钻进暖暖和和的热被窝,今年的薄被全都换成了棉花里子,松松软软又暖融融,今晚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盖。
除了周锦钰,夫妻俩从未用过如此舒服的被褥,周二郎忍不住用被子包裹住儿子,只露出他一张小脸儿来,然后哈哈笑着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
“钰哥儿,舒不舒服?哈哈哈,像个蚕蛹一样,我儿真可爱。”
周锦钰像是蛇蜕皮一样,脑袋往被子里一缩,一拱一拱从被子那头儿出溜出来,报复性得用被子一下捂住了周二郎的头。
周二郎的手从被子下面伸出来,一把将儿子搂过来,又用被子盖住儿子,不过却没盖孩子的头。
爷俩儿扯着一条被子在床上闹起来,老旧的架子床吱吱扭扭,随时要散架。
朱云娘在旁边儿劝,“二郎,莫要再闹了,待会儿娃子睡不着了。”
爷儿俩这才住手,周二郎显得很是激动,抱着儿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查看,又贴近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儿,最后一把搂紧在怀里,“云娘,云娘,你看到了没有,咱儿没有很喘,他没有喘,你快过来听听,闹了这幺半天,咱儿呼气只是有一点点粗,你快过来看,咱们钰哥儿这是要好了吧!”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激动到不行。
小娃子说困就困,上一秒还闹腾得欢,下一秒脑袋一歪就可能睡着,周二郎陪着儿子说小话,不过三句,周锦钰眼皮就开始打架,第七句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朱云娘看着丈夫被儿子弄乱的发髻,以及敞开到腰际的交领里衣,脸烫得像要着火,咬了咬牙,轻声道:“要先抱到小床上吗?”
“干嘛抱小床上——”
周二郎话说一半儿突然闭了口。
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儿意思还是……
周二郎狐疑地看向朱云娘,这话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从娘子口里说出的话。
以前的朱云娘确实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但前几天别人带来那丫鬟年纪小不说,还水灵得像春天的花骨朵般,她怎能没有危机感。
爹跟她说过好多次,孩子才是女人抓住丈夫的最大依仗,一个娃子太少了。
事实上二郎也的确很喜欢孩子喜欢钰哥儿,她想若是再给钰哥儿再生个弟弟妹妹,二郎不纳妾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周二郎凑近朱云娘,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轻声道:“娘子想要了?”
朱云娘不吭声。
周二郎很有耐心,朱云娘不说,他按兵不动。
朱云娘败下阵来,胡乱嗯了一声。
周二郎轻笑一声,搂过她,亲了亲头发,“这有什么,娘子对二郎应当坦诚才是,比如这样……”
周二郎的长指挑开了朱云娘腰间的系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