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chapter 58

山路幽长弯曲, 又是晚上,幼圆开车上来很小心。

从接到且惠连哭带说的电话起,她就紧张上了。

不知道她在沈夫人这里受了什么委屈, 能哭得那么凶。

幼圆一路开着,眼睛不停寻找着且惠的身影。

夜风掠过林野间的树木,发出呼呼的声响,最终,在一盏飞蛾扑绕的路灯下, 她看见了蹲在路边的且惠。

她抱着膝盖,眼神汹涌而空洞地睁着,脸上泪痕还没来得及干,就又有新的流下。肩膀带动着上半身一耸一推的, 不大像哭,倒像是翻江倒海着,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幼圆把车停好,她匆匆忙忙跑下去, “怎么了?”

且惠动作缓慢地抬头,扁了扁嘴,“幼圆, 你送我回家吧。”

“我送你回家,我送你。”幼圆扶她起来, “走。”

把且惠扶进车里后,幼圆扭过身子,翻出一条薄毯来盖在她身上。

她从保温杯里倒了杯热茶,塞到且惠手里, “现在不冷了吧?”

且惠沉默地摇头,牙关打着颤, 喝了一口。

喝完,她红着眼睛看向窗外,“圆圆,我和沈宗良算是完了。”

幼圆也止不住的心酸,叹了叹气,还是要怪她:“我也是搞不懂你,分手嘛,那就分好了呀。你还要帮他维护什么母子关系。这事儿本来就是怪他那个妈!不是她反对得厉害,还特意把你妈妈叫到面前来羞辱一顿,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越说越生气,幼圆完全将自己代入进去。

她立起两只眼睛,“这要是我,那小老太太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着喝茶?哼,不把他们家搅和得鸡飞狗跳也别想完!哪怕沈宗良最后还是要娶别人进门,我也无所谓的,爽到了呀!”

且惠苦笑了一下,这也确实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她连架都没和别人吵过,和董玉书大声说两句话还要哭呢,哪里有那个本事。

幼圆抱了抱她,“好了,其实说真的,我认为阿姨做得对,就这还要少了。你总得考虑实际问题,风花雪月既不当吃,也不当喝的,爱来爱去能顶什么用?”

她慢慢把头靠到了幼圆身上,“这道理我明白。”

幼圆说:“你是个明白人,不过就是太爱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才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等过一阵子就好了。别难受了,好日子在后面等你呢,你心这么善,连老天爷都会眷顾的。”

且惠闭了闭眼,热泪又流了两行,呛得说不出话。

好日子她已经不敢去想了,那是多远的事情。

他们两个当中,如果能有一个人幸福,那她宁愿是沈宗良。

车开进了市区后,幼圆也拿不准她究竟要去哪儿。

就又问了一遍,“你是回自己那儿吗?”

且惠说:“回胡同里吧,我妈妈都已经走了,再不回去他要来问的。”

“你不都要和他分手了吗?”幼圆皱了下眉问。

她低头,拨了拨斜襟上的铂金别针,“过一两个月吧,就这么突然的提,他会起疑的。那我就白为他做这些了。”

幼圆听见还是来气,“你为他忍了这么多,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倒好了,心安理得的,仍旧过他的富贵日子,娶个身份相当的太太,母子同心,夫妻和睦,一路平步青云,哼!”

她又说了一大段有关沈宗良的将来,连什么职务、几个孩子都设想好了。

且惠的心绞成了一团乱麻,越扭越紧,窒息着缠住她,丝丝缕缕地疼。

她安静撑着头,听了半天后,才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那很好啊,是他命里的造化。”

幼圆扶着方向盘,小声说:“真不公平。”

“不要这样说,圆圆。”且惠摸了摸她的手腕,“我的悲剧不是他造成的,相反的,这两年因为他的关系,我对命运没那么多怨恨了。”

幼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啊,就是这样。”

且惠没说话。这一页的结局她早就看过了,不是吗?她跟自己讲好,只陪他暂度朝夕,不求圆满,也不问来路的。这之前的种种,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享受一些自欺欺人的快乐。现在出了一点岔子而已,尚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她在胡同口下了车,进来时天已经黑了,秋天的夜色是哀怨的深蓝,像晕开在水里的翠雀花。

且惠脚步迟钝地进了门,穿过游廊时,看见会客厅的吊灯亮着,四五个人背对着她这边坐了,沈宗良靠在一把太师椅上,穿着挺括的衬衫,清贵端方更胜几日前。

她的目光和他短暂接触,指了指卧室方向。

沈宗良慢条斯理地点了个头,就转过去和客人说话了。

且惠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洗了个澡。

这几天过得劳心又劳力,回了他的地方,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她系上腰上的浴袍丝带,走到屏风后的矮柜边,倒了一杯白兰地喝。

酒入喉舌,辛辣的刺激让且惠意识到一个悲哀的事实。

好像只有在沈宗良身边,她才能当个万事不足虑的小女孩,也不用去装大人,处理一些自己并不擅长的、非常棘手的事。

但缘分只有这么短,它不是生生不息的河水,而是早晨花园里的露珠,悄悄地聚,又悄悄地散,眨眼之间就到头了。

这么失落地想着,且惠又喝下了一口酒,竟然也不觉得难喝。

沈宗良进来时,一道袅袅身影落在墨绿的云母屏风上,窗外起了鸟啼声,哀哀切切的,不知道是什么鸟飞进了院子里。

他踩着柔软的地毯,快步走过去,吓了且惠一跳。

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想不着痕迹地把杯子藏到身后。

惹得沈宗良想笑,“还来得及吗?要不然我就先出去,你藏好了再进来?”

且惠不敢看他,眼神东躲西藏的,“我以为是水呢,弄混了。”

她刚哭过,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让沈宗良以为她感冒了。

他把她抱起来,放到矮柜上坐着,一手拿着那只罪证一样的杯子,单手圈出一个范围。

沈宗良轻声下了道命令:“生病了吗?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且惠张开嘴,唔的一声,伸长了给他看,“有吗?”

沈宗良说:“没有,可能是喝了酒。”

她趁机要下来,“都说你喜欢小题大做,好好的就说我病了。”

但沈宗良强硬地不许,“回来也不说一声,我今天安排了很多事情,早知道就推掉一些。”

“不要推掉,你的工作要紧。”且惠一双手绕在他的脖子,温声说:“哪天回来我不是在这里等你?”

小姑娘真的太懂事了,说上一两句话就让他心颤,像她缠在他身上的手臂一样,柔软细腻的触感随着一阵香气入侵了他的感官。

沈宗良的大拇指慢慢揉着她的后颈,“走了几天了?”

“三天吧,怎么了?我没有数。”

且惠垂眸,摸了摸他凸起的喉结,它看起来很性感。

沈宗良被她天真的探索弄得心猿意马。

后来,她压低了身体,一口含上来,他自发自愿地仰起头,胸口像挨了一抢,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站都站不住。

他没耐心地把杯子随手扔了,又听见它滚下来,沉闷地落在了地毯上。沈宗良握着她的脚踝,把整个人大力往墙上推,压着她和自己接吻。

两片薄薄的嘴唇由上及下,把她侍弄得湿淋淋的。他吻得有点神志不清了,“还问我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

且惠短促而剧烈的挣动,手指抠着墙壁上细巧的丝帛纹路,腿颤抖着,却收不起来。她把他的头扳上来一点儿,宁肯他来吻她烫得发红的脸颊。她轻轻抽着气,“你这几天......睡得不好吗?”

她还敢提。

沈宗良闷了一肚子的火,为她这几天的冷漠,为他没有任何的名分。

董玉书从来到走,且惠都不曾提出要见一面的事,他也识趣地不去问。

显而易见,她没有向妈妈介绍他的打算,连考虑都没有。

他每到夜里就被这口气堵得不舒服。

后来想方设法安慰自己,也许她妈妈对她太严厉了,小姑娘不敢透一点风声,就算男朋友是庄新华也一样,并不因为他岁数大。

沈宗良没有回答,而是没有任何预兆地埋进去,欲念像无边的黑夜一样把他吞噬掉。

吻了这么久,到这一刻,且惠才有一种落地的真实感。她像一颗成熟饱满的杏子,在枝头颤抖了两下,就软绵绵地落在他的手里,掌心都是湿哒哒的痕迹。

她仰起脸,湿着眼睛去吻他,雪白光洁的小腹上隐约看得出被顶起的弧度,是沈宗良紧而有力的吞吐,失去了往日克制的温柔,不过三分钟,且惠就含住了他的嘴唇,湿哭着,缩在他的怀里,淋淋沥沥地泄了满地。

沈宗良抱着她,头皮的应激反应还没结束,酥麻得要命。

他昏聩地想,有的时候,是真的很没有出息的,想死在她的身上。

今晚的客人很多,说不重要也重要,都是老爷子的门生故旧,大多数位置不低的,怠慢不得。

沈元良已经独自陪了很久,眼看快要到饭点了,他先安排车子送客人们去了万和,说随后就到。

但沈宗良说是去换衣服,进了卧室就不肯出来了,总不见人。

他当家里只有弟弟一个,穿过那片茂盛的凤尾竹,走到窗前要去叫。

还没开口,就先听见了一阵模糊低沉的响动。

仿佛是他一向老成的弟弟在哄人,“今天做得凶了一点,不疼吧?”

回答没听见,倒响起一阵细微的、交换口水的声音,像是他弟弟被吻住了。

沈元良反应过来时,如遭雷击,一副悔不该来的表情,脚步匆忙地走了。

没多久,沈宗良一身清爽地出了大门,叫了句大哥。

沈元良剜了他一眼,“你这件衣服可是换得够久的。”

他一愣,轻轻“嗐”了句,“不小心打湿了,洗了个澡。”

“打湿了衣服你还挺高兴的。”沈元良话里有话,“谁把你打湿的?”

沈宗良想,大哥咄咄逼人地追问,十有八九是已经知道了。

他索性承认:“让大哥见笑。是一个我离不得半步的女孩子。”

“你也是,要么就一个都不理。”沈元良叹着气摇摇头,“爱起来又是这个样子,谁家的孩子?”

沈宗良说:“你也认识的,钟禹平的孙女儿。”

“是她啊,要是老秘书在世还好说,现在嘛,”沈元良想了想,也持悲观态度,“这事不好办,你那个妈有的和你打擂台了,被逼急了,说不定还要上八宝山去哭老爷子。”

他转了转袖扣,“她闹她的,我只要保住小惠就够了。”

沈元良说那些话,原本只是为了试他,看他几分真心,但三言两语间,已经说得他心惊起来了。

他坐在车里,忽然朝小弟发难:“保住她就够了,那么沈家呢?不要了吗?”

沈宗良笑了笑,“大哥放心,我总不至于让沈家败在我手里。”

他大哥得了这份承诺,点点头,“记住你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