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 39

且惠原本没打算洗头, 但她对这套严谨精密的卫浴不太熟悉,开水时摁猛了一个度,被淋了一头细细密密的温水。

她半眯着眼, 湿着头发狼狈地摸索,一顿澡洗掉四十分钟,折腾得更累了。

吹头发时她站都快站不住,身体全歪在大理石台面上。

她举着吹风机,从刚打开透气的黄木窗里瞥出去, 看见了她母校教学楼的屋顶。

刚才来的路上没注意看,这条名人故居林立的胡同,她们小时候天天都来的。

放学的时候,她和幼圆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看着胡同里的小孩蹦来蹦去,吃着手拿食儿。

那会儿她们馋得流口水,但看了一眼爸妈就算了,家里不许乱吃东西的。

后来两个小丫头偷着去买, 且惠砸吧嘴慢慢尝那个烧饼,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幼圆就笑她说:“我说的吧,吃到了嘴里也就这样, 都是看别人眼馋的。”

且惠把药盒包装拆开,里面是一管乳白色的软膏, 消肿化脓的。

洗澡的时候她特别注意了,两侧和底下中间还很红,肿倒消了一点。

不知道沈宗良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精神头儿。

明明她岁数更轻不是吗?可且惠连招架之力也无。

“你的脖子。小惠,你的脖子怎么这么漂亮?”

且惠断断续续地记得, 他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在顶得她一扑一扑的时候。然后沈宗良就贴紧了她, 吻着所有能够停驻的地方,在汹涌的情潮里,淋淋沥沥地泄了好几次。

她吹干了头发,走出浴室,与干冷的空气一接触,真情实感地打了个喷嚏。

且惠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睡裙,加快脚步走到床边,踢掉鞋躺上去。

这只鹅绒枕很软,上面有和它主人相近的气息,一股洁净的冷香。

闭上眼睛时,且惠觉得自己很英明,还好没有故作姿态要去客房,在这里她能睡得很好。

至于那管药膏,因为她临时的心猿意马,被随手丢在了台子上。

她一觉睡得很沉,把身心都交付给这张柔软的大床,像交付给沈宗良一样,附属于他的东西也让且惠感到心安。

后来,她是被门前一阵轻微的谈话声弄醒的。

“她从傍晚一直睡到现在?”

先是一道沉冷的男声,像雪压山松。

紧接着有人答:“是,钟小姐说她不饿,只想睡觉。”

他出声责怪:“她小孩子家没数,你也由着她。饭都没吃,能这么睡吗?”

“我下次注意。”

停顿了一会儿,男人又懒懒地说算了,“我有时候都拿她没办法,更何况是你。隋姨,你先去休息。”

沈宗良一脚踏入房内,慢慢地合拢了两扇门。

窗前的香炉里的安神香燃尽了,只剩下一缕残烟。

清甜的余香里,四柱床上伏着一个朦胧的人影。

晚宴结束后,他推脱水土不服,请了假提前回来。

大会下午已经开完了,接下来一些巡视工作,他在不在都一样。

他太年轻,又太出名了,另有这份家世的加持,许多人对他恭敬的程度,甚至超过邵董。

邵成钢私心,九成是不愿乐见他在现场抢风头的。

沈宗良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

他拧着脖间的领带进了浴室,习惯性地先把一双手洗干净。

室内灯光通明,那管还没开口的药膏和棉签就躺在那儿。

他搓洗着手,不悦地皱了一下眉。

饭也不吃,药也没上,她这是只顾睡觉了。

洗完手,沈宗良拿上药膏出来,旋开一盏台灯。

床边白瓷底座的铜灯发散一圈昏黄的光晕。且惠睡乱了,一只手搭在枕头上,身上单薄的裙子被挤弄到另一边,露出细腻雪白的肩膀。

很有十九世纪的欧洲,在艺术创作深受古罗马人文主义的影响下,油画里少女的丰盈感。

沈宗良慢慢坐下去,手撑着床,尽量不去惊动她。

但拨开她黑密的长发时,还是忍不住俯身压下去,吻了吻她的脸。

已经转入浅眠的且惠感应到了。

她伸手摸到了他硬朗的下巴,凭借着记忆,迷迷糊糊去找他的唇。

就这么捧着沈宗良的脸,要他来亲的意思太明显。

手里的药掉在地毯上,沈宗良胸口起伏了一息,低头含住她。且惠的唇安静地张合,他的舌头好热,舌尖还留着飞机上意式浓缩的苦味,与她的勾缠在一起,甜与苦在口腔里撞出情/欲的形状。

沈宗良将身体伏得更低,几乎是贴在了她身上。

他咬着她的下颌,“还没睁开眼睛,怎么就知道是我?”

“你的脚步声,我在楼下听惯了的,我知道。”

且惠抓紧了他紧实的胳膊,大口地呼吸着,不停地把脸贴向他。

刚才她已经要喘不上来气了,沈宗良克制地避开她那双唇,吻向她小巧的耳垂。他一口咬住了,慢慢地舔舐着,“那会儿就天天听我了吗?”

且惠难耐地夹了夹腿,她满脑子只剩下实话,“嗯,有时候看着书会走神,就盯着天花板,想你在干什么。”

沈宗良咽了咽喉咙,声音哑得厉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且惠好受了一点,又不管不顾地去吻他,“喜欢你吗?”

他们温热的鼻息交织在一起,唇瓣粘合得仿佛长在了一处。

沈宗良囫囵地嗯了一声,他想知道。

且惠松开他的舌头,咽了一口过于满的津液,“我想,应该是在幼圆家,喝多了那晚。”

他温柔地啄着她的唇角,“胡说什么。那一天你甚至没有看清我长什么样子。”

“是啊,这才可怕呢,人都没有看清楚,就被你吸引。”

沈宗良因为这句话起兴得厉害。

如果不是顾忌她还没好,真想撕开这一层碍事的薄纱,狠命地捣进她的身体里。

他激烈地吻她,吻到且惠的舌根隐隐作痛,才眷眷地放开。

沈宗良抵着她的鼻尖,极低地吁了一声,“坐起来,我给你上药。”

且惠摇头,“不,我可以自己来。”

他把灯都打开,拣起那管药,责问她:“那下午为什么没有自己来呢?”

“下午是忘了,吹干头发已经很累了。”

沈宗良不再听她解释,直接下命令:“你往后靠好,不要动。”

且惠照做,眼看着他重新洗了手,撕开棉签,抽出一根蘸上了药。

他身上还穿着开会时的白衬衫,领带在刚才的难舍难分里,被她揉得没了样子,沈宗良索性扯掉了丢在一边。

这副精英绅士模样,却拿着棉签来给她那种地方搽药,还开了大灯,要她眼睁睁看着,反差感太强烈了。

且惠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手紧紧抓着床单不敢动。

见她这样,沈宗良的手顿在空中,“有不适应就跟我说。”

“嗯。”

那药里不知是什么成份,抹上去清清凉凉的。

只不过,因为她太紧张,刚才又出了很多水的关系,很快就化开了。

沈宗良一直轻声哄她,“放松,放轻松,别怕。”

且惠红着脸,“你能光是上药,别看吗?”

被他一直盯着,她真的快要羞死了,手一直捂着不肯松。

沈宗良丢掉那根完全浸饱了水份的棉签,又换了一只,“好,我不看。”

他说到做到,手上做着这样的事,眼神仍然清冷,正视着前方。

且惠快要他这副样子弄得昏头,怎么有人的身上禁欲感这么浓的?

她那瓣被反复吸吮过的红唇张了张,又想吻他了。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且惠仿佛去掉了半条命。

她面带红潮,气喘吁吁地软在床上,像生了一场大病。

沈宗良放好药,抽出湿巾擦干净手,问她:“再休息会儿,起来吃饭?”

且惠倒不怎么饿,只是口渴,她说:“沈宗良,给我倒杯水好吗?”

她腿很软,实在是站不起来了,更别提走路。

她那个样子看起来可怜,又有点叫人心酸的好笑。

沈宗良扔掉湿巾,忍不住笑了,“就这点体力,还总来招惹人?”

且惠翻了个身,改成趴在了床上,气道:“哼,不倒算了。”

她挣扎着慢慢往后退,力争靠自己下地。

下秒钟就被沈宗良摁住了,“别逞能了,我这就去给你倒。”

且惠不动了,扒着床单坐起来,“不要太热的。”

被使唤了的人:“好的钟小姐,您稍等。”

喝了水,她把杯子还给他,“又饿了。”

“还知道饿了!”沈宗良没好气地说:“晚饭也不吃就去睡。”

且惠软着声音跟他犟嘴,“那是谁把我弄得这么累的?”

沈宗良彻底哑火,闭上嘴,拿来双拖鞋套在她的脚上,把人打横抱起来。

她喂了下,“你干什么、干什么?”

“抱你去餐厅吃饭。”

“哦。”

且惠本来就不想走路,捡了这么个便宜,乖乖地趴在了他胸口。

从他的卧室到餐厅要绕过老长的一段回廊,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

难道是为了饭后能多走两步,消消食?

她啧了声,绕着他的脖子问,“这是你买的四合院?”

沈宗良说:“这买不了,是太爷爷的爸爸手里传下来的。”

“噢哟,高祖父啊。”且惠说。

沈宗良不知道她在噢哟什么,“你对这里应该很熟的,不是吗?”

“嗯,我小学在这条胡同里读的,还有你家棠因。”且惠说。

他点头,“不用还有,我也是。”

她瘪瘪嘴,“那你就可以腿儿着上学啰,不像我们还要坐车回家。”

沈宗良把她放在把太师椅上,捏了下她的脸,“这也值得你酸我一下?”

红木月牙桌上摆了一碗鸡汤春丝面,热气腾腾的,四周配了六样精致小菜。

且惠饿久了,不禁食指大动,她拿起调羹舀了勺汤,吹了吹,一尝果然鲜美。

沈宗良给她倒了杯茶,“你慢点吃,烫着了又是我的事。”

她抿着唇笑,吃了几口,才想起来问他:“你从西安回来的?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他挑起两筷子面晾凉,漫不经心地答:“偶尔一次不要紧。”

知道他是担心她,且惠撩了一下头发,没再问。

沈宗良这么冷静理智的人,他总归有办法应付领导的。

这些事,还轮不到她来为他操闲心。

她嘴里嚼着面,忽然鼓着腮帮子停住了,“搿是撒么事?”

下一秒,捧着餐巾吐出一根姜丝来。

且惠泄愤地把它扔进垃圾桶,“吃出个刺客来。”

沈宗良放下筷子,“怎么?不喜欢吃姜啊。”

她点头,“姜老师老coser了,和鸡丝在一起它就会像鸡肉,烧鱼的时候它也可以是鱼,和茭白炒它就是茭白。二十年,我和它斗了二十年,还是分不清。”

沈宗良笑,“好,让后厨记一下,下次别放了。”

“没关系啊。”且惠摆摆手,“你喜欢可以放,我挑出来就好了。”

沈宗良给她夹了片小菜,“不是斗了二十年没赢过吗?”

“偶尔也能赢。”且惠说:“要看我的状态。”

小孩子说的话也是经不起琢磨的。

他摇摇头,笑着问:“这么说今天状态不好?”

“缺觉了呀,怎么还能好?”

沈宗良又耐心地喂了她一口汤,“吃完你可以接着睡,没人拦你。”

且惠撅着唇说不行,“我今天还有题目没写,还不能睡。”

“随你高兴。”

他知道在学习这件事上,小姑娘有一股子韧劲儿,谁都劝不了。

吃完饭,且惠坚持要自己慢慢走回去。

因为腿根处还有点疼,她一路扶着柱子,走得很慢。

沈宗良就在旁边陪着她,不时搀一下。

且惠摸了摸脖子上那枚翠绿福豆,“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这种样式的项链被上个世纪的女性所钟爱,譬如董女士。早在家里没破产之前,她有很多这样价值不菲的项链,也热衷于佩戴玉饰,坚信好玉能养人。

可是现在连生产都很少了,一是实在找不到这种水头的翡翠,二是最关键的一点,它的市场小众而尖端,顾客群体并不大。要有,也是在等级较高的拍卖会上,惹得一帮名流频频举牌。

沈宗良说:“不是买的,它的来历很长,要听吗?”

她隐约猜到了,“要听。等我复习完功课就听。”

且惠在书桌边坐了一个多小时,聚精会神地做题。

她的对面坐了个沈宗良,偶尔看会儿她,喝上一口茶。

遇到难题时,她两条秀眉惯性地蹙到一起,想通时又舒展开。

十二点钟一过,沈宗良放下手里的物事,“好了,明天还要上学,该睡觉了。”

且惠还盯着书看,竖起一根手指头,“只要一分钟,我看完这题的答案。”

还不到一分钟,她就把复习资料关上,讨好般地笑:“我讲信用吧?”

沈宗良顺着她的话,“讲,你最讲。”

且惠问:“那、现在是故事时间了吧?”

“我先去洗漱,等睡下来再讲。”

“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