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33

其他的且惠没装进去, 只对褚师傅感到好奇。

她抿了口酒,问幼圆说:“褚师傅是哪个?”

“一堆名流捧出来的裁缝罢了。”

魏晋丰叼了一支烟坐过来,他继续说:“早年间, 老褚也不过就是在江南那边名气大点,进了京倒成个香饽饽了。庆典那天,老爷子登城门时的中山装就是他做的,一下子身价倍涨。”

且惠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这么回事儿,难怪人家受追捧。”

“等他做衣服的人已经排到明年去了!”庄新华也往这边挪了挪,“会裁两匹布就狂得跟杀了贼王一样,总而言之一句话, 老东西拿上堂了。”

沈棠因低头笑笑,“这话别叫庄伯伯听见,小心他打你。”

道理庄新华懂,哪怕只是个普通近侍, 就如护士长、厨师长一流,日常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不能够怠慢。

他轻蔑地点上烟, 没作声。

她又看向且惠,“这条裙子做得很衬你, 二叔眼光不错。”

且惠没否认,“谢谢。”

已经没有必要再否认什么,凭她也做不出这么件衣服。

也是她这些年没见识,眼也拙了, 看不出这些名堂经来。

庄新华又往她这儿扫了眼。

他像是被那片晕染开的花瓣刺痛了,很快又转过头。

魏晋丰掸了下烟灰, “咱们正好四个人,要不来局掼蛋?”

沈棠因和庄新华都没意见。

且惠会一点皮毛,她说:“我不大精,你们别见怪。”

魏晋丰笑着拆开新扑克,“太精的话就不跟你打了!”

刚打了两三局,雷谦明和一帮人就围过来看了。

沈棠因抓着一把牌,她手小,眼看着快要掉下来。

魏晋丰扶了一下,“这都被人家看光了,还打什么?”

她笑了笑,琢磨了会儿,打出一个黑桃三,“3。”

大伙儿都看魏晋丰怎么出,结果他直接来了句,“不要。”

雷谦明瞄了一眼他的牌,骂道:“你王都在手里呢你不要!”

魏晋丰龇着牙瞪他,“你少说话行不行?”

这一头,且惠才意识到他可能就是想送钱给沈小姐。

于是,她亮出个方片四来意思了下,“4。”

见庄新华半天不动,魏晋丰抬头问,“您要还是不要啊?”

那边从牌里抬头,十分无奈的口气,“别看我,我是真管不上。”

“......”

刚从外面打完电话回来的幼圆看不明白了。

她问了句,“他们什么出牌规则?掼蛋是这样打的?”

怎么都看不明白啊,手里那么多牌不出。

雷谦明都懒得再看了,“他们个人舔狗行为,千万不要上升为掼蛋。”

旁边不知谁笑了声,“你俩直接把钱转她们卡上不就完了,还用得着走这流程!”

“......”

后来且惠不愿打了,换了幼圆来。

她拿上手机,走到僻静地方,去给妈妈打电话。

董玉书大概在忙,打了两遍也没有接。

等到且惠准备回去,那边又给拨了过来。

她接起,亲热地叫了声姆妈。

董玉书嗯了下,听着没什么意外,心里是极高兴的。

这么多年她严格要求女儿,处处不许钟且惠落了人后。

就算拿回家的试卷是满分,董玉书也不怎么笑一笑,只说下次还要努力。

长此以往,她都快忘了怎么亲近女儿了,只剩下鞭策或指责。

但且惠真是个邪气乖的小囡。

即便考好了也不自满,奖状往妈妈桌上一放,自己回房间去写作业。

偶尔一两回失误,挨骂了,哭着跟董玉书保证,不会再粗心大意。

有时候董玉书也觉得自己太狠,很对不起女儿。为了自己一点好胜心,不愿让人看轻了她们母女,没有让且惠轻松过一天。最心酸的是,她在这么压抑的环境下成长起来,仍无一句怨言。去上大学前,还说舍不得离开妈妈。

她这样自私的妈妈,这样的家,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且惠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翻译时候的趣事,说那些外国人怎么贪新鲜。

董玉书听着,不时插进两句关心,“你在那儿少吃海鲜,当心过敏。”

“晓得,我随身带着氯雷他定片呢。”

过了会儿,董玉书又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是最后一天,我和幼圆一起回。”

“好,秋天你喉咙容易发炎,多喝点水。”

“妈妈也小心身体。”

挂了电话后,且惠又过去和他们坐了会儿。

不和东道主打声招呼,就这么回房间去的话,不礼貌。

牌局已经换了人,雷谦明接了沈棠因的角,胡峰换下了幼圆。

男生间的出牌方式,和刚才那种虚应故事的打法儿,也迥然不同。

他们一张牌压着一张牌打,桌上每个人都在力争上游,谁也不放过谁。

且惠端了杯鸡尾酒,捡了个空座坐下,就在庄新华的身边。

他闻见她身上冷调木质茶香,头也没回,“去给谁打电话了?”

“我妈妈,我国庆又不回家,报个平安。”

他们俩说话的间隙,闪光灯忽然亮了下。

庄新华下意识地拿牌替且惠挡了,“嘛呢!”

拍照的是刚才和杨雨濛说话的,叫周琳达。

周琳达脖子上挂个相机,“不好意思,我就拍点照片记录一下。”

她又冲且惠笑,“对不起啊学姐。”

且惠摇摇头,“没关系,你拍吧。”

庄新华问:“周琳达和你一个学校啊?”

“嗯,她九月份刚入学的吧,大一新生。”

且惠说完,低头翻着手机,没再看桌上。

魏晋丰嫌速度太慢,“我说,快点出吧庄公子!你都输那么多了。”

雷谦明咬着烟笑,“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还能看得清牌。”

他一说完,庄新华就猛使眼色,还好且惠没听见。

且惠没有坐多久,就说头晕,要先回去。

她叫了下幼圆,“你和我一起回房间吗?还是再玩会儿。”

幼圆才刚醒,她哪有这么快休息?忙说不要。

“好,那你玩开心点,我走了。”

且惠在走廊上,就刷到了周琳达的朋友圈。

九宫格排列,她和庄新华的那张抓拍排在第二。

那个角度很刁钻,像拍摄手法里的借位,很能混淆视听。

明明坐得没那么近,但看起来就像是靠在一起,窃窃私语。

且惠看着那一长排的点赞,都是清楚他们关系的熟人,没多想。

她回了房内,低头一闻自己身上,衣料浸饱了烟味。

想不通那群男的怎么那么爱抽烟?一根接一根的。

且惠解开盘扣,走到浴室里去洗澡。

就在水声哗啦的半小时内,那条朋友圈下面多出好几十赞,其中就有唐庄齐的。

她坐在唐纳言身边,忽然笑着举起手机,“哥,你看。”

唐纳言手边夹了支没点的雪茄,往她那边低了低头,“嗯,什么?”

庄齐点开那张照片,“钟且惠和庄新华呀,看起来好般配哦。”

他们正在东三环一家私人会所里吃晚饭。

这家会所在公园一侧,位置选的闹中取静,一楼是久负盛名的餐厅。

沈宗良是陪完客才过来的,下午那场检查还算顺利,提了几个不轻不重的问题。

在招待检查组的酒席上,他不免殷勤地多喝了几杯,历来就是这么个传统。

等到圆满送走了人,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地不舒服。

他只不过要找地方吃碗热气腾腾的面食,缓一缓。

但唐纳言说哥儿几个都在华府宴,让他赏光过来一趟。

等他到了,也确实都是多年未见的,才肯坐下来聊聊。

庄齐开口时,他正抽着烟,在听周覆说话。

听清名字后,沈宗良把烟拿下来,磕了磕烟灰。

他朝庄齐招了一下手,垂目道:“拿来,给我看看。”

庄齐不明白,沈叔叔怎么忽然对他俩感兴趣了?

更不知道是为什么,在她说出钟且惠的那两秒钟里,沈宗良会忽然看过来。

明明他在专心听周覆哥哥说话的呀。

但她一向怕沈宗良,赶紧塞给了唐纳言,“给。”

唐纳言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关系,吃饱了吗?”

庄齐立刻会意,“那我先回去。”

“好,让司机送你。”

沈宗良看完了,不动声色拿还给要回家的人,“去吧。”

他又深吁了一口烟,朝另一侧吐出轻薄白烟,脑子里全是那张照片。

且惠坐在人群当中,手里端了一杯玛格丽特,像满枝绿叶中盛开的白花,有种别具一格的美。而她身边的庄新华,手里抓着牌,脸上的笑浓过夜色,两人看起来份外亲厚。

看他这样,身边的周覆也不再言语了。

唐纳言咳了声说:“齐齐不知道这些事情,我没和她说。”

沈宗良摆摆手,“没事,小孩子在一块儿,玩玩闹闹,正常。”

周覆问了句,“什么事儿齐齐不知道?”

“咱们沈总的私事。”唐纳言朝那边挤挤眼,“我哪儿敢乱说啊。”

沈宗良笑着按灭了烟,“下次有机会,给你介绍我们家小惠。”

周覆恍然大悟,“噢,敢情是养了个小女友啊。”

他想起上次见面,提到庄新华时那么不自然。

唐纳言问,“早上不是刚从北戴河回来吗?还不放心哪。”

他往后一靠,“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她和庄新华一起长大,毕竟情分不同嘛。”

“怎么?还特地宣誓主权去了?”周覆像听了什么新鲜笑话,“什么美人儿啊,让你老沈也不自信起来了!”

沈宗良心里还在不舒服,但他死撑着面子,半点儿都没有表露出来。

他往周覆那边看一眼,“大概就和你当年跑去江城找程老师差不多。”

“别提这茬了。”周覆说起来就伤心,“我眼巴巴去找人家,她当面跟我提分手。”

唐纳言有经验,“女孩子大多时候心软,狠起来也是不得了。”

周覆又说:“昨天带小姑娘泡温泉了?”

“我还泡得了那个!”沈宗良扯了扯松散的领口,“身上燥都燥死了。”

“那怎么会呢?”唐纳言按正常逻辑推测,“要也是累得。”

沈宗良不想再聊下去,“别浑说了,没你想的那档子事儿。”

昨儿个晚上真要仔细描述的话,也应该是一场学术交流会才对。

他作为老师仔细又耐心,面对漫无边际的提问,事无巨细地回答女学生。

庄齐坐在回家的车上,想了想,心里不安。

从她哥的表情判断,钟且惠应该是交往上沈宗良了,虽然她不敢肯定。

望着车窗外踌躇了会儿,庄齐还是编辑了条微信。

「且惠你好,我要先给你道个歉。刚才和沈叔叔在一起吃饭,我不小心把周琳达的朋友圈给他看了,上面有你和庄新华的一张照片,这件事情是个意外,希望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对不起。」

且惠是吹干头发以后才看到这条消息的。

她拿起来读了一遍,联系了行文的前后情形,心里大概有了判断。

她给唐庄齐回:「没关系的,庄齐,他早晚也会看到,这不怪你。不过,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庄齐在车上给她发:「我看不出来,好像没有不高兴,但也不像是高兴。」

且惠想也是,能看出沈宗良高不高兴的人,修为得深到什么程度?

小庄齐被她哥保护得那么好,哪里来这些察言观色的本事?

她没再多说,回了句:「谢谢你,早点睡,晚安。」

且惠抹完身体乳以后,脱了浴袍,换上一条丝绸睡裙。

她躺在床上看手机,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但一点消息都没有。

沈宗良这人太沉得住性子了,她也判断不出他是否动了气。

还是到半夜,她实在被折磨得受不了,决定快刀斩乱麻。

且惠索性给沈宗良打电话,等接通的过程中,一直咬着自己的食指关节。

那边很快就接了,低哑的声音传过来,“还没睡呢?”

听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语调语速都很正常。

且惠松了口气,“没有啊,有点睡不着。”

沈宗良刚到家,上了楼,用脚踢上门。

他笑着问:“不会是还要听故事吧?”

“不听了,我是想问你,”且惠嘟起嘴,手拿下来捶了捶薄被,“裙子什么时候做的?”

他一时没有转过弯,“嗯?什么裙子?”

“还装,就是我穿的这一条呀。”且惠小声跟他抱怨,“人家都说是褚师傅做的。”

沈宗良拧松领带丢在地毯上,“你们这群孩子还有正经事没有?脑子里天天琢磨的是什么!”

且惠解释道:“人在褚师傅那儿看见了,转眼我就穿在了身上,当然有话说了。”

他面露倦色,往沙发上一仰,有条不紊地说:“是这样,老褚得了块上好料子,非要送我,我推脱不掉付了账,就让他随便做条裙子,哪知道他工期这么短。那天我去他那儿取西装,他就放在我车上了,就这么带去了北戴河。请问我汇报清楚了吗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