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喝了一碗汤, 在四夫人不放心的叮嘱下盖上被子睡着。
四夫人再怎么担心,时间到来前还是不得不回房歇下。
午夜子时前,必须入睡。夜里会有些东西在陆府游荡,要是那时还醒着, 很有可能会碰上那些东西。
姜遗光白日昏迷过去, 李芥还没来得及和他串一串消息就被四夫人客气地请走了。这位名义上的母亲也没有替他解惑的意思, 她认为大少爷明天自会和姜遗光说。
栖芳园,女孩们早早便歇下。
老太太高寿算是喜丧,要办七七四十九日。他们每天都要起来哭灵穿麻衣吃素, 再不多睡一些,恐怕身体支撑不住。即便如此,夜里也有人翻来覆去睡不着,陆七娘就没睡着,她不断想着白日自己碰见三娘时的情形。
门打开后, 三娘就这样倒在地上,两只眼睛直直看着门口,手伸的老长。
她是被人害死的。
可害死她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人还是什么?陆七娘也不知道。
她自小就长在这座古宅中, 隐约听闻过陆家宅子里一些奥秘, 小时候带他们长大的婆子,什么也不告诉她们, 一旦多问就会吓唬她,再啰嗦就把你关起来。
久而久之,她们便什么也不敢问。
她们都害怕这座埋藏了不知多少秘密的荒凉大宅, 害怕在宅子里独处。好像一旦陷入一个人的境地, 藏在宅子深处和黑暗相伴的东西就会张开大口,把她们吞进去。
不行, 不能再想了,明日还要早起呢。陆七娘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却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音。
夜晚寂静,敲门声显得更响。
“是谁?”陆七娘一惊,先是吓了一跳,后来想起来可能是自己某位姐妹睡不着来找自己。
以往这种情况也是有的。陆家虽大,这座宅子却一直让她们十分恐惧,因而夜里有时会有几个姐妹共眠。
陆七娘胆子大些,她好歹排行较前,自认为是姐姐,姐姐当然要照顾底下的妹妹们,问出那声后,门外传来隔着一段距离的模糊的应答声:“是我,我害怕,来找你一块儿睡。”
陆七娘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一时间脑子里有点糊涂,想不起来是哪位,但应该是某位姐妹。
她披衣坐起来,点着桌上烛台小心地走到门边,拉开门,嘴里边说:“怎么这么晚了还来?眼看就要子时了。”
门口的姐妹不好意思地笑笑,探头往里看:“我实在害怕嘛。”
门拉开了一条缝,外面一片漆黑,唯有那位姐妹探头进来。
陆七娘的目光往下移,在那一瞬间,她手里的烛台掉了下去,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着。想叫出声,可张开嘴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叫不出来。
探头进来看的那位姐妹,她也只有一颗头颅而已。脖子以下的部位……空空如也。
风一吹,大门合上。
寅时三刻,天还蒙蒙亮。一声尖叫打破了栖芳园乃至整个陆家的寂静。睡得浅的猛然睁眼,一听就知那声音是从栖芳园传来的,连忙起身穿衣,准备打听打听。
李芥昨晚带着杨振松和孟豫回大老爷院里休息,三人睡在同一间院子相邻的三间房内。隐约听到尖叫后,李芥就飞也似的穿好了衣服,问进来伺候的小厮:“外边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安静地服侍他,闻言道:“回大少爷,小人不知。”语气不见一丝起伏。
李芥皱眉:“那你就不能去看看?”
小厮依旧和前两天没有差别:“小人要伺候大少爷,不能离身。”
李芥“怒气冲冲”出门叫另一个人去看看,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去栖芳园。
但被他吩咐的那人去了半天还没回,徒留他在原地不安地等待。等杨振松和孟豫也醒了,各自匆匆洗漱后,三人聚在了一起。
杨振松提议道:“反正我们也不好过去,不如先去四弟那里。他醒了,说不定有什么事能告诉我们。”
李芥一想也是,被他叫去栖芳园的小厮一去就没有回来,可能没事,也可能发生了什么。总之,这件事一定不好办。
可能……又是哪位姐妹死了。
姜遗光得知消息的速度比他们快些,等他们赶过去后,姜遗光道:“是陆七娘和陆十一娘,还有十五娘。”
“一晚上三个。”姜遗光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不知道她们又是犯了什么忌讳。”
他干脆利落把自己知道的事儿说出来。
陆七娘尸首分离,丫鬟发现的时候,他的身子躺在床上,头却挂在了房梁正中,一滴滴往下滴血。
陆十一娘直挺挺站在门后,早晨丫鬟推门进去要叫人起床时,才发现门后站着一个人,一推就倒了,头也滚落出去。
陆十五娘的死因更古怪,她活生生将一只断手伸进了嘴里,那只手撑开了她的喉咙,撑破了脖子,喘不上气才死的。
可……那只断手究竟是哪儿来的。没有人知道。被发现时,它仍带着平滑的切口,塞在陆十五娘嘴巴里。
事情还是上报到四夫人这里,由她处理的,也正因如此姜遗光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不是说陆家诅咒针对男子吗?为何到现在我们没出事,那些姑娘们却一个接一个的出事?”李芥不解。
难不成厉鬼转性了?
姜遗光摇摇头:“可能还是因为门的原因。”他问,“你们有没有见到‘门’?”
一说起这个孟豫就有话要说,他连忙提起来,自己昨日在灵堂尽头看见了一扇黑色玄铁门。
“听李兄说,你昏过去前说了一个字——‘门’,是否也是因为看见了门?”
姜遗光点点头:“昏迷时,我做了许多噩梦,差点醒不过来,只是睁开眼后,那些噩梦就忘记了,想不起来。”
孟豫奇怪道:“我昨天也看见了,可我没有昏迷,夜里也没有做噩梦。”
姜遗光微微皱眉:“你看见的门是什么样子?”
孟豫比划了一下,形容道:“就在老太太灵堂尽头,挂着白幡的地方。我无意间一转头,就见那里突然多出一扇黑色的门。我想起你突然昏迷,便转头不敢再看。”
姜遗光眉头皱得更紧,半晌,缓缓道:“我看见的那扇门……是打开的。”
“陆三娘站在门口,盯着我看。”
孟豫闻言一惊,舌头都短了一截似的:“那……那为何我们看见的门不一样?”
李芥放下茶盏,茶杯和桌面发出的轻微碰撞让他们转头看来:“先别慌,把事情从头到尾想想,兴许有什么遗漏的,就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地方。”
在这三人面前,姜遗光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把自己对陆三娘之死的猜测说了。
“我怀疑那个东西装成我的样子,哄骗陆三娘开门,之后——它杀了陆三娘,所以她才会一直追着我不放。”
如果不是这样,很难解释陆三娘为什么会在墙上写下他的名字。
“你怀疑陆三娘也是开了一扇不应该打开的门,才遇到了不幸。”李芥若有所思。
“这样一来,有些复杂。假设陆三娘是因为自己打开了门才会死于非命。三弟看见了门,却因为他及时移开,没有去看,更没有开门,所以平安无事。”
“也就是说,大家看见的门都是紧闭的。从四老爷的告诫中也能听出来,他让四弟你不要轻易推门。那扇门本应该是关着的。”
“除此外,那个东西还有伪装的能力,能够装成其他人的模样。”说到这儿李芥心跳有一瞬间漏了一拍,心底生出奇怪的不详感。
“所以……四弟,你又为什么会看见一扇打开的门?”
姜遗光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每一个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都是可能破局的关键。但四人入镜后一直在一起,也没见姜遗光做什么很特别的事,不是吗?
哦,除了那件事……
李芥沉吟片刻:“会不会是因为老太太的原因?”
“老太太打开了你那扇门?”
这个说法还是得到了姜遗光的否定:“照目前来看,每个人的门都是单独存在的,应当不可能替别人打开。一定要自己打开,才会遇到自己的灾祸。”
否则,鬼怪只要把他们的门打开就好,何必想方设法让他们看见门?
并且,这件事吧……孟豫总觉得其中有些必须要自己开门的感觉。
只有自己打开自己的那扇门,才会遇到亡魂。
四人商议了许久。
今日照样有客上门,四位老爷都在前院待客,四位夫人也忙得脚不沾地,要安排府上饭食、客人座位、礼单、回礼等等问题。四位少爷换上衣服后,很快被请去了灵堂,继续哭灵。
四人往身后一扫,哭灵的二十四位姑娘已经减少到了二十个。可能被提点过,姑娘们不像昨天一样特意在第三位空一个缺出来,而是按着二十个人的排位法子,分了四排,每排五个。
就好像……死去的一共四位姑娘根本没来过、从来不存在似的。
李芥不知为什么,心底涌上一些心酸来。
死了四个姑娘……他们正好四个人。
这之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姜遗光也在想这个问题。
难不成,是她们替四个少爷死了吗?
说不通,如果有这种方法,陆家以前为什么不用?
又或者只是巧合,后面会有更多陆家女遭遇不幸也未可知。
四人心里都有疑惑,却因为不得不守在这儿哭灵,不好多问,也不能交头接耳,只能在心里揣摩。
姜遗光耳边声音有些模糊,他还在思索这事儿,总觉得自己忽略了某件很关键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很可能就是他们能够逃生的关键之处。
他本想着今天正午利用午膳时和其他三人再聊一聊,今天上午因为三位姑娘离奇的死亡耽误了不少时间。
眼看着离午时不算太久,变故却在这时……陡然爆发!
不知从各处来的一大群人带着家伙吵吵嚷嚷闯入灵堂,守在灵堂里的下人们根本没反应过来,陆家四位老爷夫人连同跟随的下人们追着也没拦住,竟叫这群人直接闯了进来,堵住了逃走的路。
四人跪在最前面,动静刚传来就想跑。可在他们后头的陆家姑娘们吓得一个劲往后四处奔逃,好几个往哥哥们身后躲去,还有些尖叫着躲在棺材边,警惕地看着来人,反而叫他们一时半会儿没挤出去。
那群人动作很快,根本没管陆家的姑娘如何,而是气势汹汹地先径直围住姜遗光四人,周边的人再随手捞过不断奔逃的陆家女,拿刀架着或是绳子绑了,不让她们乱跑乱叫。
为首那个更是直接把手中镰刀架在离他最近的孟豫的脖子上:“都别乱动!再上前一步,我手里的刀可没长眼!”
三夫人急得脸都白了,哭叫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该给的都给你们了,把瑄儿放开!”
“这就把他当成自家亲生儿子了?没记错的话他才来陆家没几天吧?”为首中年男人满脸横肉,狞笑道,“按照备份,你们也该叫我一声堂叔公。怎么?收养嗣子也不问问长辈的意见,说收就收了?到时候家产岂不是都白白给了外人?”
“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你在外面同哪个野汉子养的野种?”
三夫人的脸由白转红——气的:“胡说八道!”
三老爷亦怒火中烧:“瑄儿的名字早就写在了陆家族谱上,族老们都承认过。我们看在上一辈面子上才叫你一声堂叔,可不代表你能在陆家作威作福!”
“别忘了,你可不在我家族谱上!”
“到底谁在作威作福还不一定呢!”中年男人啐一口,恶狠狠道,“你们老娘在时都要对我客客气气,等她没了,几个毛都没长齐的我敢和我叫板?”
“可怜我这大侄女,嫁过来之后享了一辈子福,没想到老了还引狼入室,招来这么四个祸害!”
“要不是他们四个,我这侄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去了?还不是这四个人不吉利?”
他嗓门洪亮,周边人还一直替他助阵,时不时帮两句嘴。
“就是!老太太身体好好的,结果他们四个一来就去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四个祸害害的?”
“可不是我们冤枉啊,这放在哪一家也说不过去,都是个灾星!”
“对,就是我还听说你们家四个姑娘也没了,你瞧瞧——四个少爷刚进门,四个姑娘就给他们抵了命,这不是灾星是什么?你这是要害死我们陆家人啊!”
“你们也不怕哪天自己也没了!”
这些人耍无赖耍习惯了,好些张开嘴就开始哭号,嚎老太太的、嚎陆家家门不幸的,坐在地上边拍大腿边哭,喊了半天一滴泪都没有,声音却硬生生把其他人的都给盖了过去。一片吵吵嚷嚷,纷乱不休。
四位少爷都被挟持了,或绑着或拿刀架着,他们不敢乱动,垂着眼睛,只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自己父母,希望他们能来救自己。
实则四人都并不慌乱。
不提武功能称得上高强的姜遗光,就是看上去最文弱的杨振松,在经历多次死劫后也称得上身强力壮,寻常三五个人根本困不住他。这会儿也不过是装出被胁迫的样子,想听听这帮人能说出什么东西来罢了。
一圈人你吵吵我嚷嚷,倒让他们把事情拼凑了个大概。
领头的中年男人是当初陆老太爷的一个远房堂叔,也姓陆,可关系都不知道远到哪里去了。起初他们主家这一支没起来前,两边从没来往过,后来发家了自然有亲戚凑上来,也包括他们。
等关系亲近了,连带着他们家也跟着发财。这位堂叔公就动了心思,想让当时陆老太爷的妹妹嫁给他妻子家的一个侄子。虽然这事儿后来没成,但他自觉两家人拉近了关系,平常也常常以亲家身份自居。
后来陆宝华死了,陆家生出诅咒来,他吓得要死,生怕牵连到自己家。陆老太爷去世后,他更是想办法脱离了这一支族谱——当时有不少人为了保命都这么干,把名字迁出来,还真的保下了小命。
这位堂叔公眼看着自家儿子孙子都留下来了,重孙子都满地跑了,可他们家里穷啊!
对比起陆家,滔天富贵却只有一连串姑娘,那有什么用?家产自然是要给儿子的。
于是这位堂叔公就动了心思,纠结了不少人常常来给老太太献殷勤,今天送点家里的山货,明天送点野味,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看就知。
陆家这一支族谱,他们不上,要保命。
但是陆家的家业不能没人继承。他们也姓陆,自然是有资格的。
所以在他们听到陆家竟然收养了四个二十多岁毫无血缘关系的嗣子进门后,一下就炸锅了!
他们早就把陆家的财产当做了自己的家产,怎么可能容忍外人来瓜分?
还没等他们找上门让老太太说理,老太太就突然去世了,紧接着又是陆家的四位姑娘接连去世,这下可给了他们借口。
这陆家新来的四个少爷不是祸害,还有谁是?否则怎么一进门就丧事不断?
他们留在陆家,那才是会真正造成陆家家破人亡。
四人听了半天,就听出这么一种陈年旧事来,两方人还在不断扯皮。四位老爷面上还好说,四位夫人可是真真切切的对自己儿子表现出十分的关心,生怕他们受一丁点伤。
姜遗光也在其中,装着没还手,他脖子上同样架了一把刀,只是稍微擦破一点皮,四夫人就像一只失去了孩子的母狼一样不顾一切地凶狠注视过来。
“你们要是真敢动手,我敢保证,不光一文钱拿不到,你们也别想走出陆家的大门!”四夫人身量娇小,平日总是笑眯眯的十分和气。
此时她脸上的神情,从来没有人见过。
那个手里拿刀的人被她死死瞪着,竟被吓得手一松,刀子差点没拿稳,用力一握,反而划了更深一道。
姜遗光咬紧嘴唇,哀求地望向四夫人,看得她心都要碎了。
此时,四夫人目光简直能吃人。
其他三个不遑多让,要不是害怕儿子受伤,她们早就恨不得让手下人过去,把这些人抓住狠狠地打。
不管那是什么长辈什么规矩,她们都想杀了他。
三夫人哭骂道:“别一口一个老太太压我,你们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旁人不知道吗?还不快把刀放下,要多少钱咱们慢慢商量……”
她的目光一直死死盯住那把刀,但凡那把刀略微移动些许,都叫她提心吊胆好一阵。
挟持的人发现了她们在紧张,笑得更加猖狂,得意道:“不如先让几位少爷在我们家做做客,到时再送回来。”
“不行!”大夫人惶恐地叫出声。
这帮人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他们眼里只有钱,谁知道他们会把孩子带到哪里去?
她的孩子……这是她的孩子!
两方对峙,互打嘴仗,很快挤成一团。混乱中,三夫人似乎看见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下一瞬她便不管不顾地扑过去。
孟豫听见了刀刃入肉的声音,转身看去,顿觉天旋地转。
一个人情急之下扑过来要拿刀刺他,三夫人扑过来后,那把刀从背后扎进了她的心口,晕开一大片鲜血。
下人们惊叫起来。
“三夫人!”
“娘!!”
孟豫听到了自己惊惶的大叫。
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冲过去一脚将呆住的那个人踹开,力道之大,那人倒飞出去还砸中了两个人才滚在地上,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被他砸倒的人晕头转向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想怎么这个三少爷突然间力气这么大,看那人吐血爬过去一摸他鼻息,更高亢地尖声大叫:“死人了!!死人了!!”
“陆家三少爷打死人了——”
孟豫搀着三夫人,眼睛一眨,竟不知怎么的落下泪来:“娘……”
“我带你回去,我带你找大夫……没事的,没事的……”
三夫人痛得浑身哆嗦,可她更多是高兴,笑着掉泪珠子。
要是她没挡,这一刀不是扎在瑄儿身上了?
三老爷也挤了过来,见状勃然大怒,他与三夫人没什么感情,可还轮不到这些人来撒野!
于是更加混乱。
孟豫几乎杀红了眼。
眼前这一幕……和他父亲死后,一群从没听过名字的亲戚上门争家产的情形何其相似?
那时……也是娘护着他,有人想把他抱走,娘死死抱着他不让人抢,任由旁人的拳打脚踢落在背上。那群人走了,娘还冲他笑,说幸好她没有让那群人抱走自己的孩子。
他不再掩饰,劈手夺过一人的柴刀直接砍断那只伸出的手臂,血液喷涌三尺高!
周围人几乎都吓傻了,凑在灵堂院子外伸头往里看的客人们也惊呆了,哗然声一片。
李芥注意到后,心里暗骂一声,连忙带着大夫人试图往外跑。
刚才那群人动手再怎么样也有底线,他先打破了这条界限,接下来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断了胳膊的人抱着断臂嗷嗷惨叫,痛哭流涕。他的血仿佛流进了剩下那帮人眼里,一个个激出了凶性。原本只是做样子的武器全往人身上脸上招呼。
很快,灵堂边的白幡都染上了鲜红血渍。
那厢,四夫人揪着刚才敢拿刀横在姜遗光脖子上的人衣领,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打了他一耳光,打得他半张脸高高肿起,不可置信地瞪着四夫人。那人嗷一声要冲过来又被四老爷和几个下人钳制住,疯狗似的往这边扑。
四夫人却只是冷冷地厌恶地瞥他一眼,像在看什么垃圾,转身牵着姜遗光小心地往外挤。
姜遗光跟着走了出去。
一片混乱,随处可见胡乱打斗。他和四夫人飞快走了。
临踏出灵堂前,姜遗光回头看了一眼。
孟豫那边打得更厉害,他好像完全不要命似的,谁上来动三夫人一下他能把那人手砍了。可他身边围着的人也最多,即便下人们想护送他们出来也乱糟糟挤成一团,僵持在原地。
李芥和杨振松那边还好。
二十个女孩都蜷缩在角落里,她们不敢跑,怕被人捉住,也不敢掺和进来,不敢求救。
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等眼前闹剧过去。
他又看见了一扇门。
玄黑色,紧闭着的大门,门前没有了三娘的身影。
门又出现了。
姜遗光猛地转过头不再多看,跟在母亲身后穿过还要看热闹的宾客们飞快离去,心里却一直有一丝异样感挥之不去。
刚才,他好像看到有个人很不对劲。
那个人,不对……那个人好像就站在门口……他认识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遗光有点茫然地晃晃脑袋,刚才似乎有什么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逝,他回过神来,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顺从地跟着四夫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