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门前, 二人脸上皆系了一块湿布捂住口鼻。
人死后腐烂,不光是气味恶臭,要是闻多了或者触碰到一点再不慎入口鼻,容易生疫病。他们可不想没被鬼怪杀死, 反而让生了疫病而亡。
进城后, 气氛更加压抑。
满城隐隐散发出人死后人肉腐烂的臭气, 漫天黑乌鸦盘旋。
街道两边,房屋林立,静得令人发毛。从街上走过, 能依稀看见里面躺倒在地的数道只剩一半的人影,堆叠交错,不知有多少数。
还有些人也倒在了街头。
两人查看过他们的尸体。
他们的尸体很奇怪,正如官兵们描述的只剩下了一小半,却不是砍断或是扯断的, 倒像是一条长布袋子,从一头伸手进去,抓着另一头往回抽那般,腿连着腰从另一头缩了进去。
脑袋也不完整。
有些脑袋炸开, 还有些嘴巴咧很大, 两边嘴角的肉撕裂了,长长两道口子蔓延到耳垂下, 下巴合不拢,上下两排牙连根断开,往外翘。
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他们的嘴里爬出来那般。
黎三娘黎三娘已知道自己既定的命运, 反而不怕了, 无论碰见什么,都先用镜照过去, 再将镜子对着自己和黎恪。
她担心黎恪又被幻境蒙骗走,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别了,干脆钳着他的手臂,二人并肩同行。
可直到现在,山海镜依旧不见异样。
越看,心情越沉重。
天都好像灰暗了下去,空中灰蒙蒙的,似乎漂浮着许多小小的灰色的灰尘。但不论如何,二人都能看出来,这的确是一座空城无疑,一个活人都不见。
一片不安的死寂。
“你说……善多会在这城里吗?”黎恪打破了这片死寂,问。
“或许有可能。”黎三娘道,“他这小子,走到哪祸害到哪。”
“也不是他的错。”黎恪说。
黎三娘一笑,声音闷在裹着的湿布后:“我当然知道不是他的错,就像洛妄,他们都不是存心的。”
可偏偏,就因为他们的缘故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可话说回来,她现在迁怒其他人,不也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拿鬼怪们没办法吗?
“最该怪罪的……是造成这世间许多冤魂的罪魁祸首,可他们都已经没了,我们找不了他们,只能怪别人。”
黎恪轻轻地叹口气。
走过下一条街,依旧空无一人。
乌鸦,尸群,废弃长街,腐臭气味更浓。还有些乌鸦甚至大胆地落在他们身前,啄路边的腐肉吃。
越往深处,那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更甚。
就好像……这座城里,藏着某个极为不详的事物一般。
怨毒阴森的目光,从各处传来。
冷冷的,无孔不入,从每个阴暗的角落注视向他们。可当他们要追寻,又找不见了。
出乎意料的是,直到现在,黎三娘也没有收成过一个鬼。
“它们躲起来了。”
黎恪道:“厉鬼向来狡猾。”
“如果真按照他们所说,全城的人都被厉鬼杀尽,他们又变成了新的诡异,不该一个都没有。”黎三娘道,“它们应当是被控制了,变成了那厉鬼的伥鬼。”
“只要找到那作恶的厉鬼,城里其他死去的人并不难解决。”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找到那厉鬼栖身之处。”黎恪道。
的确,这座城不算太大,可毕竟是一座城,光靠他们两个人找,要找到何时?更何况,那幕后厉鬼也不会在一个地方等着让他们来找。
黎恪沉思:“按照城里出来的官兵所说,黑衣女子……和丁家村里丁阿婆那口井边的女子何其相似。不然……找找这里的井?”
“你说的有理,可以找找看。”黎三娘道。
能打井的人家不多,一些穷苦人家要用水,都要去城中或城外池渠打水。还有些,则是两三条巷中的人家一起凑钱打一口井,届时共用。不过,大户人家的院里或是寺庙中总是有井的。
这点二人都不必说,已经默契地往城中心走去。
越靠近城中心的地方越是富贵,从房屋上也能看出来。自城门口进来后,往中心的地方走,房屋愈发高大,庄严,齐整。路面也渐渐平坦起来,再横穿过两条巷后,地面铺上了石砖,更好走了。
相反,这里的乌鸦……也更多。
粗嘎的啊啊叫声,通身黑色的羽毛,本为神鸟,可渐渐却成了不吉征兆。
搜过几间带院的屋子,里面的井没有任何异样。再走过一条街,黎三娘眼尖地发现长街尽头有一处高楼有异。
“看那里!”黎三娘指过去。
黎恪正垂眸沉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一皱:“那是……走水了?”
的确,周边那么多房屋,唯独它只剩黑黢黢骨架。再往前走,能看见它周围其他屋子被熏上的黑烟和地面蔓延出去的焦土。
“唯独这间屋子被烧了……”
二人知道,里面一定有古怪,当即加快脚步走进去。
这处楼房高大广阔,大门上还挂着块牌匾,只可惜的话,排便已经被烧得焦黑,看不出原先的字迹。两扇大门烧的只剩下门框架,空洞洞的,里面一片狼藉。
正要跨过被灰烬覆盖的门槛,黎三娘忽觉有异样,低头看去,这一看觉得更怪异,伸脚把那东西拨开,翻了个面。
门槛边,缩着一具被烧的焦黑的蜷缩起来的无头尸体。
这具尸体和他们在城里见过的其他尸体都不一样,其他尸体是没了,下半截这具尸体是没了头,也不知是因为被砍了头死后丢进火堆,还是被烧死后没了头颅。
黎恪蹲下去,也不嫌脏,仔细看了看。
断口处全是脏污,想来是被火焚烧前就被断了头。
“小心些。”黎三娘轻声道。
不一样的楼房,死法不一样的尸体。这个地方或许有古怪。
她仍旧没有松开钳制住黎恪的手,时不时还要用镜子照彼此一番。
按理说这个时候用绳子牵着两人会比较方便,但黎三娘不放心,以前在镜中她就遇到过类似事情,为了不和人走散,她用一条丝带把两人手腕系在一起,可走着走着,丝带那头的人就变了。为此,哪怕现在麻烦些,她都宁愿自己用手抓住对方。
慢慢地,跨过门槛和门槛边的焦尸,走了进去。
“看起来这像是一间酒楼,或是茶馆、客栈之类的。”黎恪说。
即便烧的一片狼藉,仍能看出大厅占地广,一边是焦黑的柜台,正中摆放了五六张方桌和好几条条凳。当然现在这些条凳也都消失在了大火中,只剩下黑黢黢炭状的事物和满地焦黑废墟。
木搭的楼梯也毁了,上不去。
“既然是开店的,后院肯定有井。”黎三娘道。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她听到了一些古怪的声音,似乎……从楼上传来。
“躲开!”黎三娘神色大变,瞬间拉住黎恪往后退,但他清楚,幕后厉鬼终于忍不住出手了,看来这间屋子的确有古怪,他们要是就此退出,或许就再也进不来。因此,黎三娘直接抓住黎恪退往后院。
刚冲进后院,前方早就在大火中不堪重负的两层小楼终于发出牙酸的吱呀声,长梁崩塌,轰然倒地。
只差一点,他们就要被压在里面了。
本以为逃过一劫,可谁也没想到,从那堆废墟中,涌出无数断肢血水,以浪潮之势喷涌而来,看样子,是要把他们埋在底下。
后院里果然也有一口井,露在外三尺高石砌的井沿已经被火熏黑了,好歹没有被周边倒塌下的废墟盖住。
而现在,那口井中……同样井喷出大量的残肢鲜血。
“果然在这里!”
腹背受敌,二人却不见一丝慌乱。黎三娘以镜照之,镜面所照之处,金光亮起,白花花染血的残肢的喷涌之势顿止,掌心铜镜不断发烫又冰冷下去。照过了那片废墟,又照向井口,顿时,从井里喷涌出的那些东西也停止了势头。
遍地焦土,碎尸块,浓稠血水。
黑的,白的,红的;焦糊、血腥、腐臭气味混杂,即便蒙了面,这股气味也令人作呕。
黎三娘仍未掉以轻心,她拽着黎恪一鼓作气来到井边,伸手照下去。
不论是什么样的厉鬼,不论有多厉害……只要被山海镜照入,都要被吸入其中。
“你杀了这么多人,也该够了!”黎三娘对着那口井恶狠狠道,“你就算有天大的冤屈,也够了!”
“有本事,你来杀我!”
“你有本事你就出来!你躲什么?之前屠城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嗯?怎么?现在不敢了?”
黎三娘破口大骂,黎恪却眼尖地发现了什么,就着被黎三娘拽住的姿势,慢慢蹲下去。
“三娘……你看。”井边喷出的许多残肢碎块中,有一枚小小的透骨钉。
黎恪盯着那枚透骨钉,捡起来,呵了好几口气,用衣摆擦擦干净。从重新恢复光亮钉身上,黎恪看见了三道划痕。
那是黎三娘的暗记。
黎三娘平日会打许多小玩意儿,到一个地方就要找铁匠铺子打一批,铁匠不会打的,她能自己打。这种透骨钉就出自黎三娘之手,打好后,划三道浅痕,以示其为黎三娘所有。
他们都没有到过这儿,所以,会在这个地方用透骨钉的只有……
黎恪捻着那枚钉子,忽然跟疯了一样地刨那些尸块。
全是断开的手脚和身上肉块,没有头颅。有些裹了衣裳碎布料,有些什么也没有,一大块白惨惨黏连着血迹的肉块。黎恪疯了一样找,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找不到,他心急又庆幸,害怕自己真的找到。
但他终究没有找到自己害怕看到的东西。
“也是,是我多心了……有山海镜在,鬼怪不能伤他。”黎恪喃喃道。
他还在翻,一只手沾满了黏连鲜血和黄色的肉脂,奇臭无比。
黎三娘接过了那枚透骨钉,神色不虞。
姜遗光,到底在这儿做什么?他现下又是在镜里还是镜外?
正想着,两人都看见了从肉块下亮起的金光。
黎恪一怔,旋即猛地将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掀开,看见了……埋在底下,干净、澄亮的一面铜镜。
“怎么会……在这里?”二人对视一眼。
这面镜子……是黎恪的,还是姜遗光的?
两人都希望是前者。
黎恪闭目祈祷一瞬后,迫不及待地用镜面照向自己。
令他们失望的是,镜面模模糊糊一片,照不出黎恪的影子。
这面镜子,是姜遗光的……
他发生了什么才会把镜子留在这里?他现在,又在哪里?
“才入镜没几天,就算再有死劫,也不该来得那样块。”黎三娘低声道。
要么是他匆忙中不慎丢失了镜子。
要么……他出了事!
“不,应该不会……”黎恪努力不去想那个可怕的可能性,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或许……还有一种可能,这里不是生了大火吗?他出不去,主动入镜。”
他武功极好,人又聪明,寻常人骗不了他,他没那么容易出事。
黎三娘道:“不论怎样,你先收好。”
黎恪连忙将镜子妥善地放在自己平日藏镜的暗袋中。
他忽然觉得浑身淌着的血都好似凝固了。
黎恪和黎三娘扭头看去。
井口,浮现出女子的额头和眼睛,两只苍白的手扒住井沿。
一双冰冷又阴森的双眼,就在离他们不过几尺远的井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黎三娘在看到的一瞬间就执镜照过去,那女鬼本来要逃,却在被照住的一瞬间,僵在原地。
而后,在两人死死的注视下,金光亮起,她化成了一缕青烟,飘进了镜中。
与此同时,刚才涌现出的那一大滩堆积在地面的残肢血水,也尽数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日光下。
抬头看去,就连一直灰蒙蒙的天空,也好似被天光照透了灰烬,阳光照在二人身上,暖意融融。
就这么……结束了?
一切都好似来得太轻易,但是想想,如果没能找到她栖身的井,他们也收不走这鬼。
黎三娘皱着眉头,要说什么,她脸上的神情却在刹那间由迷惑变得愕然。她以快得几乎能看见残影的速度解下腰间软剑,而后,就在黎恪眼前,铜镜的光再度亮起。
黎三娘的身影,消失了。
黎恪捡起地面上的铜镜,又把软剑按照三娘的样子缠在腰带上,一时间,心绪复杂。
竟然这么快就迎来了新的死劫,看来,这回的厉鬼实在厉害。
他也知道,黎三娘此举为何。
她不想让剑遗失在镜中,托付自己交给姜遗光。
可现在,善多似乎也出事了……
怀里沉甸甸两面镜,自己的镜子却不见了,想到这儿,黎恪竟有些哭笑不得。嘴角勉强弯起后,却又好似挂着沉重的秤砣,把两边唇角往下扯。
最终,还是轻轻地叹口气。
“只愿……平安如意。”
即便鬼祟消失了,黎恪也不想在这地方多呆,爬起身,快步往外走。
乌鸦仍旧在盘旋,高高低低叫着,又飞来几只秃鹫,比乌鸦更大些,见着尸体便俯冲下去吞食。
黎恪视而不见,顺着来时路往回走,看天色已经不算早了,要是他再耽误一会儿,说不定就要天黑。
走了近大半个时辰,他终于到了城门边。
令他有些不安的是,原先拴在城门边的两匹马不知什么时候全死了!
是他们进城后不久发生的事吗?
这样一来,黎恪就必须靠自己的两条腿走回去,而从这儿到城门外官兵驻扎处,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黎恪加快了步子,想走过去看看那两匹马死了多久。
就在他即将来到城门口的那一刻……
他踩着的土地,缓缓颤抖起来。
紧接着,地面轰隆隆作响。
他站着的地方……竟不断隆起,眼看着,不过丈远的城门外就离他有了几尺高。
黎恪回头望去,就惊恐地发现,不是他站的地方,是这座城……整座城都在变高!
且……一片完全看不清任何光亮的黑幕正在迅疾地吞噬着这座城,再过小半刻钟,那片黑暗就要把他也给吞进去。
不……怎么会这样?黎三娘收的那个竟然还不是吗?
这厉鬼,究竟有多么可怕?!
越是生死关头,黎恪越冷静,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慌乱,他拼命往前跑,可他越跑,这座城隆起的越高。
终于,他来到了城门口……低头看去,城中已经离地面足有两三个他的身量了。
黎恪狠狠心,抬手护住脑袋,径直跳了下去——
再不跳,他也会被吞进去。
就算他一时不会死,谁知道里面会遇见什么?三娘和善多的镜子也在他身上,他不能弄丢。
他曲起身,重重跌落在地,在落地的那刻滚了好几圈,即便如此,也免不了浑身传来的刺痛。
但幸好,他没有死。
腿也没有断,还能走。
黎恪挣扎着往后退,抬头看去,几乎是呆愣在当场。
在他眼前……那片所谓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是女鬼张大的嘴。
一口巨大无比的八角井,井里爬出的更加巨大、可怖的女人,她张开了嘴,静静等待猎物上门。
仔细想想,他们从来时,不就觉得这城门口像一张野兽的巨口吗?
骤然拔高又突然被黑暗吞噬的城池,随着那个女人的嘴巴合拢,完完全全消失了。
在黎恪眼前,站着一个近乎顶天立地的黑衣女人。黎恪蜷在地面,仰起头,也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通身漆黑的身影,最下方,赫然连着一口井。
而后……她消失了。
原来上面有一座城池的地面,已经变得空空荡荡,一片平整荒凉的土地,再看不出上面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黎恪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官兵驻扎的营地里的,一路浑浑噩噩,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出乎意料的是,当他到达以后,隐晦地提起城池消失一事。同他搭话的官兵奇怪道:“城?”
“哪里有城?”
“那里不是一直都是块荒地吗?黎老爷您是不是记错了?”
其他人跟着哄笑起来,全是善意地笑。
“或许是别的地方的城吧,我老李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从来没听过这里还有一座城。”
“是啊,这里就一片荒地,种地也种不了,又不能开路,还要让人守着……”
黎恪嘴唇哆嗦两下,挤出一个笑。
“对,是我记错了……这里,只是一片荒地而已。”
……
荃州城里,误拿了黎恪镜子的那位老妇人死了。
周边邻居报了官,官府来人调查一番后,认定是流窜的贼人作案,专挑老弱妇孺下手,谋财害命。一时间,人心惶惶,夜间没有人敢再在外面走。
黎恪回到了荃州。
他隐约听说了这起案子,可这片地方每天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他没有放在心上。
他去找了洛妄。
出乎意料的是,洛妄气色竟然还好些,至少比上次见到他要好一些了。
狱卒在黎恪身边点头哈腰:“自然,老爷既然吩咐了,小的们当然要尽心。”
他心里却叫苦不迭,要不是……要不是因为在这死囚犯身边看到了那个东西。
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黎恪不知道狱卒在想什么,又多给了几两银子,让他们全部出去,不要打扰。
他独自一人,在洛妄房前坐下。
黎恪问:“还能认出我吗?”
洛妄早就在他给钱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看着黎恪给出去的银子,眼睛亮得厉害,点点头。
黎恪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见过这种镜子?”
洛妄啊啊两声,说不出话,点点头。
黎恪:“镜子是在哪儿找到的?是不是在丁家村,丁阿婆的住处?”
洛妄再度点头。
黎恪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低地笑了,终是忍不住,越笑越大声,笑得胸腔震动,满是悲凉。
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是可以避免的啊……
笑够了,黎恪才继续说话。
“你啊你……贪财一辈子,为了这点财,把自己赔进去了。”
“这镜子不能拿,拿了就会有厄运,任何人拿了,都要死。”黎恪一字一顿道,“你明白么?”
洛妄心虚又疑惑地看他。
黎恪深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喉咙里的哭腔,道:“洛……洛妄。”
“你这样活着,也是痛苦。”
“如果你想,我给你一个痛快,你愿不愿意?”
“过几天,等我们人来齐了,我周旋一番,也能把你捞出来。只是,你的手脚、还有你的嗓子,我没有办法。”
就算救出来,他也一辈子不能走路,拿不起东西,不能说话,形同废人。
“如果你想要个痛快,就点一下头。如果想让我把你救出来,就点两下。”黎恪木然道。
洛妄睁大眼睛看着他。
好半晌,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闭上了眼睛,微微抬头。
以一种引颈待戮的姿态,跪坐在黎恪面前。
匕首银光划过,洛妄软倒下去,鲜血溅在稻草堆中,也溅在黎恪脸上。
那一瞬间,黎恪以为自己会落泪。
可事实上,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倒在地面的洛妄,又叫来了狱卒,冷静地交待了后续一切事。
而后,他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客栈。
……
镜中,姜遗光没有理会那个疯女人。
他不顾其他从门缝里偷看的人们,解开了尸体的衣服,终于发现了端倪。
宽大衣袍下,竟然有两副身体,一前一后,背贴着胸膛,粘连在一起,无法分开。
黏在背后的那个身体要稍微小一些,脑袋没有长全,瞧着格外畸形,过长的四肢扭曲缠绕着相应肢体。
所以,他看起来才这么胖。
他平常就是背着这具身体在活动吗?
镇上其他人……也和他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