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渊一直陪何星煦站在门口,他看着对方按在门上的手指从摊开到慢慢攥紧。
白皙的指骨因为用力泛白。
他不用询问,已然知道答案。
那位闻女士当真是故去三十年的霍恩夫人。
他能感受到何星煦此刻克制的痛苦,眼看何星煦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抬起手覆盖住他的手,将对方的手指一根根抚平,攥着,不肯让他再自虐。
何星煦没舍得移开视线,但酆渊此刻的安抚,显然让他逐渐冷静。
他的呼吸从急促变得平稳,眼底泛着的泪意慢慢褪了回去。
直到徐父把食盒送到不得不再次回去,何星煦看不到两人同框,才觉得憋闷的胸口有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让他足够呼吸。
闻女士重新合上门,何星煦才抿着唇垂下头。
酆渊上前揽上他的肩膀,轻轻捏了捏:“这是好事不是吗?我们提前知道霍恩夫人还活着,他们已经做不了什么。”
何星煦把自己刚刚急迫的想法和担心说了。
酆渊点头:“是要立刻联系羿元帅,不过……你要不要在回去前和霍恩夫人见一面?”
何星煦意外抬头:“可……会不会打草惊蛇?”
徐家父子显然将闻女士看得很严,就住在隔壁,他去对面敲门,徐父徐金肯定会发现他在这里。
酆渊笑笑:“我有办法。更何况,你不想见见她吗?和她见一面拍张照片?你和霍恩公爵这么像,虽然她不记得你,但不一定会忘记霍恩公爵。”
霍恩夫人最重要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霍恩公爵,再就是羿元帅和她的孩子。
年幼时的何星煦与现在模样不同,但他长得像霍恩。
同时也是试探一下,霍恩夫人对这张脸有没有印象。
何星煦自然是想先见生母一面的,他虽然还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他和生母怎么会一起穿到这里。
想起羿元帅最后找到的那件血衣,他猜测,可能是当年生母为了救他,强行用霍恩家族的血脉做了什么。
何星煦和酆渊一直等到徐父出门,以镇上几个老板的名义打电话给酒店前台,说是找徐金。
没多久,徐金匆匆出了门。
何星煦则是同时打开房门,敲响对面闻女士的房门。
没多久,闻女士一脸疲惫出现,她这几天一直睡不好。
尤其是昨天在席上被徐父逼婚的事,她内心自责又茫然,自责是徐父对她这么好,可她却又不想答应,仿佛有什么隐隐在告诉她,一旦应下,她会后悔。
一边是救命之恩,另一边却是毫无缘由的坚持……
这两种情绪折磨着她,让她毫无睡意。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以为又是徐父,亦或者是徐金。
可抬眼看去,却是完全陌生又隐隐有些眼熟的一张脸。
对方很年轻,像是刚成年的模样,眉宇间还带着刚褪去的青涩,此刻望着她,双眼带着泛红的血丝,隐隐噙着泪光。
明明是记忆里没有的一张脸,可一个照面却让她忍不住心里难受起来。
“你……是谁?”她下意识想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可她不认识对方,到了嘴边的话,被生生吞了回去。
何星煦已经收敛好情绪,面露歉意:“抱歉,我可能认错人了……我住在对面,刚刚看到女士你开门。你长得很像……我的亡母。”
闻思柔一颗心瞬间软下来:“抱歉。你还好吗?”
何星煦露出一个带着泪光的笑:“亡母在我满月的时候就不在了。她离开的时候和女士很像……我没想到是世上会有这么像的人,这才冒昧打扰了。”
闻思柔本就对这个年轻人印象极好,此刻听对方这么说,更是生出一股无限的怜惜之情。
明明应该是警惕的,可就是莫名心软,她让开身,让何星煦进门。
何星煦随即关上门。
同时,没到半分钟,一脸郁闷的徐金从电梯里出来,皱着眉到了门口,看了看闻女士的房间,想到父亲说阿姨身体不适,还是没去打扰。
房间里,何星煦望着操控轮椅帮他倒水的闻思柔,接替过来。
却没落座,他时间不多,尽快速战速决。
他拿出手机,眼神带着期待与濡慕,仿佛要透过她看到自己的亡母:“之所以冒昧过来,是想拜托女士一件事……我能和你合照一张吗?”说到这,垂下眼,遮住眼底的黯淡,“我刚满月生母就不在了,我还没有一张长大后和她的合影。”
闻思柔握着水杯的手怔了下,如果是别人,她甚至不会让人进门。
可望着这个第一眼就觉得很有好感的年轻人,她察觉到他提出这个要求时的忐忑,鬼使神差答应下来:“好啊。”
何星煦原本以为很大可能会被拒绝,没想到对方会同意。
他抬起眼,差点没忍住就这么说出来。
闻思柔心头酸涩,莫名也被对方这眼神看得难过,主动摊开手索要手机。
等何星煦蹲下身挨着轮椅旁,和闻女士拍了一张合照。
看着里面如同姐弟的男女,闻女士仿佛脑子里疼了一下,莫名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
她下意识闭上眼偏了一下头。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何星煦一直注意着她的反应,着急问出声。
闻思柔摇摇头:“我没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也觉得你长得很眼熟。”
但对方这么年轻,她应该没见过对方才对。
何星煦愣住,随即眼底有亮色攒动:“是吗?你看着我这张脸还能想起什么吗?”
闻思柔还真的认真看了好几眼,最终摇摇头。
何星煦怕被闻女士误会他是坏人,最终依依不舍还是起身,听到外面酆渊敲门的提醒,他最后看了一眼闻女士:“我会再来看您的。”
说着,朝她鞠了一躬,拉开门,匆匆进了对面的房间。
闻思柔愣住,望着突然又合上的房门,不知为何,心里竟是空落落的。
何星煦和酆渊回到房间,他打开那张合照,眼圈和鼻头都是红的,酆渊看得心口丝丝缕缕泛着疼,却没敢再提。
怕把人真的惹哭。
何星煦和酆渊没多久戴上棒球帽换了身衣服,没有退房,回了村里。
两人和何外公说了一声,没耽搁,拿着手机匆匆回了星际。
到庄园书房时,外面天是黑的,这时候星际还是半夜。
四周万籁俱静,何星煦往前走了一步,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还是这一天过得太过跌宕起伏,他心头和手脚都在无意识发慌。
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和羿元帅提及这件事。
酆渊看出他的异样,干脆将他按坐在椅子上:“羿元帅那边我们过去,他也要和我们来这里,不如让他带着东西过来就好。”
他是真的怕到时候在元帅府,父子两个谁都控制不住情绪。
何星煦也怕羿元帅如果知道真相,到时候也会慌,到时候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不如先不告诉他让他过来一趟。
于是,大半夜的,羿元帅刚从军部回到家要睡下,手环响了一下,意外是陛下发来的。
羿元帅整个人瞬间清醒:【金宝儿回来了?】
他家阿煦回来了啊,果然是想他这个父亲了,这才没两天就回来看他了!
酆渊:【我们在那边看到一对分开很多年的母子团聚,星煦想他生母了。】
羿元帅愣住,垂下眼,嘴角的笑意没忍住僵在那里,渐渐变淡,他也想夫人了。
都这么多年了啊。
他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近乎满头的白发,虽然面容还算年轻,可如果丹姝知道他变成现在这样,怕是都无法认出来他。
丹姝会嫌弃他的吧?
羿元帅:【要不要发一些过去的视频给阿煦看看?】
酆渊:【你直接全都带过来了吧。】
羿元帅已经涌上心头眼底的悲伤,被这一句给憋了回去,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都深更半夜,他赶过去都要后半夜了。
陛下不睡,他家阿煦还要睡觉的好吗?
酆渊:【以防以后星煦要看还要拿来拿去,你把所有有关霍恩夫人的照片视频都拿过来吧,哦对了,听说当年因为霍恩夫人名字里有个丹字,元帅你找了很多红宝石打造成首饰?也一并带过来吧,这次我们选点带着,睹物思人。】
羿元帅瞧着突然话痨起来的陛下,心情复杂。
但想到他有时候思念妻儿也不分时间,有时候睡到一半想起来都会惊醒睡不着。
羿元帅怕自家金宝儿也是如此。
不敢耽搁,去单独存放的房间,把时常拿出来看的东西挨个小心翼翼装到箱子里。
因为东西太多,耽搁一段时间,等羿元帅出门时,碰上霍恩听到动静过来查看,听说外甥回来了,干脆一起过去。
何星煦和酆渊等待的时候,酆渊看他心神不宁,“要不要等下我和羿元帅说?”
何星煦摇头,坚持道:“我想自己和父亲说。”
虽然到时候会想起过去种种难过,可他还是想将这个消息第一个由他告诉父亲。
酆渊也没坚持,他猜到何星煦是想将这份喜悦由他这个当孩子的说给对方听。
羿元帅和霍恩每个人抱着两个大箱子,从后面的一条不常走的门过来的。
没惊扰到前面马洛一行人。
等两人把东西带到书房,管家机器人放下两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他当年给夫人打造的宝石首饰,大部分都是红宝石。
但也有不少别的颜色的宝石。
何星煦听到动静已经打开门,羿元帅看到自家崽红着眼的模样,心疼的不行,把东西放下,就上前揽住,摸摸头:“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和父亲说,父亲帮你出气。”
这边的事情差不多忙完,军部现在该清理的叛徒也清理了,他本来也是想等下次阿煦过来一起过去一趟。
没想到阿煦先回来了。
何星煦摇摇头,本来还能忍着的情绪,此刻见到羿元帅,还是没忍住。
霍恩在一旁皱着眉,难道外甥在那边受委屈了?
刚要说什么,酆渊按住他的肩膀,朝他摇摇头。
酆渊没想到霍恩也来了,想到等下那场景,想了想,他干脆带着霍恩往外走:“我有事单独和你说。”
霍恩虽然疑惑,还是跟了出去。
可到了书房外,门一关,两人倚着栏杆,霍恩却没听到陛下开口,更疑惑了。
终于没忍住,问出声:“陛下,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事?”
酆渊一开始还真不知道怎么说,最终叹息一声:“这一趟回去,遇到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霍恩表情古怪,那边什么情况?陛下去了几次都会开玩笑了?“好消息?”
他倒要看看,什么消息值得陛下不惜用这种方式说出来。
酆渊神色复杂看他一眼:“霍恩夫人……还活着。”
霍恩本来还在担心看着书房的方向,乍然听到这几个字,他的脖子僵硬在那里,好半天,才咯吱咯吱转过来,他神色变得怪异,复杂的情绪瞬息间变了好几变。
许久,霍恩才听到自己喑哑不成样的声音:“……陛下,别开玩笑了。”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酆渊叹息一声:“我没开玩笑,霍恩夫人当年应该才是启动阵法的那一个,她是和星煦三十年前一起穿过去的。我要说的坏消息是,她到了那边后没多久就陷入昏迷,一直昏迷十八年,最近才醒。只是后遗症就是,她不记得事了,大概是当初催动阵法受伤撞到头外加失血过多。”
霍恩满脑子都嗡嗡的,此刻脑袋乱乱的,只记得一件事:姐姐……还活着,她还活着……
太好了……
他表情又像是笑又像是哭,格外狰狞,却又让人莫名难过心酸。
同样陷入这种状态的也有羿元帅。
他此刻盘腿坐在那里,刚把何星煦刚出生时的一家四口全家福拿出来给何星煦看。
就听到自家乖崽望着照片里的四个人,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我在那边……见到我生母了。”
羿元帅还在拿手指擦着照片上不存在的灰尘,闻言动作僵住,好半晌才意识到这句话里的意思,偏过头:“什、什么?”
金宝儿在说什么?
何星煦看着这张全家福,温柔如水的女子抱着刚满月的他,身旁站着模样还很年轻英俊的羿元帅和二十来岁的霍恩。
这张照片仿佛隔了无数的时光,在这一刻,让何星煦心里蔓延开的疼痛与失而复得碰撞在一起,他抬起头看向僵着身体的羿元帅。
抬眼的瞬间一直强忍着的一滴泪滚落出来,他眼底却溢满浸着泪光的笑:“父亲,母亲还活着,我回来前见到了她,我们还合照了。”
他说着,像是怕羿元帅不信,把一直没舍得退出去的那张照片按亮。
手机界面递过去,里面明亮的酒店房间里,两人背对着落地窗,轮椅上的女子一如这张全家福里的模样,仿佛岁月完全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羿元帅从听到那句还活着,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着。
理智上他知道不可能,可又忍不住生出贪心。
明明金宝儿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他觉得世上应该不会有另外一个奇迹。
而如今……奇迹再次出现了。
羿元帅颤抖着手捧着手机,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在颤抖,痴痴望着照片,突然又哭又笑起来,直到泪水砸在手机上,差点模糊照片里的那张脸。
羿元帅赶紧抬起手去擦,却越擦水渍越多,他没忍住抬起一只手挡住脸。
何星煦探过身抱住羿元帅,没说话,却同样泪流满面。
羿元帅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哭出来,他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竟然还能有再见到夫人的一天。
他觉得就是让他现在去死也值了。
羿元帅太过激动,没忍住痛哭过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何星煦已经擦干泪水,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是吗?你现在要是出事,可就成全隔壁老徐了。”
“什、什么隔壁老徐?”羿元帅虽然没听懂,但总觉得直接乖宝这话不太对劲。
羿元帅突然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自己花白的头发,一下子捂住脸:“完了,丹姝看到我这模样会不会嫌弃我?我都这么老了。”
何星煦所有的悲伤情绪彻底没了:“那倒是不会。”
羿元帅一喜:“金宝儿,没想到你这么心疼父亲,都会安慰父亲了。”
太过惊喜,他冷静过后,仿佛又回到三十年前,刚当父亲的时刻,浑身再次鲜活而有生机。
而不是三十年的时间内,把自己累到比同龄人苍老很多。
何星煦同情看着这么短的时间已经频频摸着脸的羿元帅:“母亲她……不记得你了,自然也不会在意。”
羿元帅脸上的笑泪收住:“什、什么?”
何星煦:“没关系,她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隔壁老徐还在哄着她订婚,万一她心软答应,你就没夫人了。”
羿元帅:“!!!”
书房外本来得到消息悲喜交加的霍恩正想冲进书房,就听到里面隐约有压抑的哭声传来,他脚步顿住。
但没多久,就传来羿元帅一声暴怒的吼声:“是谁?哪个混蛋竟敢挖本元帅的墙角?看本元帅不突突了他!”
霍恩和酆渊立刻赶过去,就看到眼圈还红红的羿元帅气得走来走去,仿佛一个暴怒的火烈鸟,见谁啄谁。
霍恩默默贴着门站着,询问大外甥:他怎么了?
何星煦口型:有人骗我生母嫁给他。
于是,愤怒一人,变成暴怒火烈鸟二人组。
何星煦和酆渊默默站在旁边,悲伤的情绪彻底没了,瞧着已经商量怎么把徐父给这样那样的两人,提醒道:“我们那边是法治社会,不能打人。”
二人组扭过头:“!”
何星煦:“你们是黑户,打人会被抓,到时候还要母亲去赎你们出来……很丢人的。哦也对,母亲现在还不记得你们。”
二人组:“!!!”
乖崽/大外甥这就有点扎心了。
决定带羿元帅和霍恩过去后,何星煦和酆渊想到实际情况,决定先把羿元帅捯饬一下。
没办法,羿元帅这边过了三十年,他又因为思念妻儿和小舅子,加上这些年劳累,瞧着真的是毫无年轻时的模样和风采。
霍恩夫人在那边才过了十八年,差了十二年也就算了,模样也稍显年轻。
这一对比,太过惨烈。
原本霍恩夫人就不记得羿元帅,突然潦倒出现在面前,说是自己的丈夫,是谁都要懵逼的程度。
更不要说……徐父这些年保养的不错,人模人样的,这就有些刺激了。
羿元帅先是去请了假,把他这些年的假都请了。
要是没了他,帝国直接出问题,那也是老酆家的事,他还没接收帝国。
何星煦和酆渊整理出适合拿给闻女士看的合照,以及视频。
羿元帅和霍恩出去两个小时后,再回来时,不仅何星煦,酆渊都有些没想到。
何星煦和酆渊齐齐看着站在日出的晨光下,一身得体的西装出现的男人。
西装格外合身得体,完全按照何星煦给他看过的现代照片制作的。
本来是打算以后有机会过去拜见何外公穿的,没想到提前穿上。
羿元帅平时灰白的胡茬挂在脸上,配上一头灰白的头发,比实际年纪显老。
但此刻不仅剃得干干净净,光洁的下颌,以及全黑的头发,梳成大背头,露出优越的五官,连眉毛都打理的一丝不苟。
胸针是由蓝宝石一颗颗镶嵌的,袖口更是同色的宝石,熠熠生辉,西装上每一颗纽扣都是暗金色的宝石,这贵气迫人的模样配上威严的气质,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贵气和精致。
酆渊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羿元帅这幅装扮,乍然看到,陌生到差点认不出来。
还是有点熟悉的。
以前羿元帅不怎么打扮,加上有胡茬遮挡,没有觉得他和何星煦像,但仔细看下颌线的形状是像的。
此刻精心装扮后,父子两站在一起,一眼就知道是父子的感觉。
何星煦去头疼了,自家亲爹为了抢回生母,这是花了血本,但问题是……“父亲啊,你要怎么以这种形象从外公家走出去?”
这怕是会引起整个村,甚至整个镇上轰动吧?
还有,他们要怎么坐车去镇上?
酆渊这段时间过去倒是研究过不少东西:“没事,到时候租一辆车。”
何星煦说是刚刚那么说,实际上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等一行四人重新出现在何外公的后院,一直没睡的何外公听到动静过来,首先就被闪了一下。
没办法,羿元帅身上太闪了,此刻天色黑了,零星的光线搭在后院,让他身上的宝石自然也就更闪。
何外公手里提着的灯看清羿元帅的目光差点掉在地上,还以为阵法出问题,把别人传送过来了。
好在很快看到自家外孙。
“小煦啊,这是?”不是说带那位羿元帅回来吗?这怎么突然出现一个帅大叔?
何外公是按照自己的推算算的,出事的时候三十年前,那位羿元帅怎么着也六十了,在他印象里,外孙的生父是个大爷。
这完全没对上号。
羿元帅已经激动上前,一把握住何外公:“这就是外公吧,我是阿煦的父亲,多谢您老人家这些年把阿煦照顾的这么好……”
说着已经客气给何外公鞠了一躬。
何外公赶紧把人拉住,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头一次见面,不用这么客气。羿……先生,我今年六十多。”
同样六十多岁的羿元帅刚要继续客气,到了嘴里的老人家生生咽了回去,从善如流改了:“何大哥,以后您就是我亲大哥了!”
何外公望着顶着一张四十来岁的帅大叔脸喊他大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羿元帅是真的想感谢何外公一番,想了想:“要不,何大哥下次跟我们去一趟,我给何大哥也来个年轻套餐?”
他们虽然药剂不行,但延长寿命和保持年轻还是能来一套的。
何外公想着那场面,瞬间摇头:“不用了,羿先生真客气。”
因为现在天已经黑了,何星煦几人没第一时间去镇上。
直到第二天天亮租的车送过来,一行人包括何外公带着照片和视频朝镇上出发。
开车的是把车开过来的司机李师傅,车上此刻坐着的几人都不会开车。
何星煦刚成年没有驾照。
酆渊三人更不可能有。
李师傅在土路上愣是拿出这辈子最大的看家本事,把车开得四平八稳。
李师傅最开始开着这辆被定的豪车开到镇上时就是懵的,更不要说……直接开进村。
他都怕是不是碰上大劫豪车的骗子了。
结果等普通的农家小院院门一开,李师傅的眼差点闪瞎。
第一个念头觉得都是假的吧?可偏偏一行五人,出了低调年纪大的那位老爷子,其余四人别说气质不凡,模样随便一个都是能走秀的程度。
李师傅当时都觉得,这些富家先生少爷,真会玩。
跑到这山旮旯体验生活呢?
让李师傅坚定这个念头的是,那位西装笔挺贵气逼人闪瞎眼的先生,随手给他小费,是一个金币。
一个金币!纯金的金币!
李师傅当时都懵逼了:这年头打赏小费都按W起步吗?
何星煦一行人往镇上去的时候,徐父和徐金坐在房间里,几乎一夜没睡。
昨天徐父在外跑了一天,本来以为自己捐钱修路,怎么看他都不像生意出现问题。
谁知来参加宴席的一听说他的项目,都再三找借口说没想法。
一而再碰壁,让徐父心情烦躁。
偏偏回来听说徐金提起去何家道歉时何老爷子的话,他心里隐隐不安。
“爸,你说何老不是发现什么了?他为什么要说耳钻是假的,还说阿姨也看出来了……”徐金一直没敢说,他怕父亲会说他办事不力。
最终还是说了,还有当时何老爷子看他的眼神,他担心对方不会报警吧?
徐父气得不轻,又狠狠吸了一口烟,咬牙:“不能等了,今天一定要让她答应下来。”
从对方醒来这么多天接触下来,他发现闻思柔很重诺,只要她同意,那么就不会反悔。
如今只剩下这一条路,他一定要她家人找来前和她确定关系。
即使最后她家人拒绝承认他这个未婚夫,但想要解除婚约也会赔给他一大笔钱,足够他度过这次危机。
更重要的事,他是真的喜欢思柔。
这世上大概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这张脸,太完美了。
徐金心里不安:“可、可柔姨不会答应的。”
徐父:“那就逼她同意。”上午他给她送饭,看出她眼底的愧疚和挣扎。
只要再逼一把,不信她真的会舍得让他再次把脸往地上踩。
徐金听完徐父的计划,眼睛越来越亮,很快,匆匆出了酒店去花店准备了。
早上刚好时出行高峰期,到时候这么多人来人往的,只要柔姨点头,他就有办法将人留下来。
柔姨不是对这个金宝名字觉得特别吗?他可以以后永远当她的儿子,当这个替代品金宝。
父亲说得对,无论怎么样他们都不亏,十几年前,那玉镯和耳钻宝石都卖出天价,更不要说能给女儿戴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么家里得多有钱?
一大早,天刚亮没多久,闻思柔已经起身。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过那个年轻人,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晚上做梦甚至梦到他,对方也是那般眼含泪光看着她,却不说话,仿佛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谁。
画面一转,她看到对方依依不舍看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梦里闻思柔慌了,她竟是从轮椅上起身去追,她已经记不得梦里她追着对方在喊什么,但醒来时眼泪打湿了枕头。
她干脆起身洗漱,坐在这里直到天亮。
此刻眼睛还有些肿,她忍不住隔着门瞧着对面,想着今天……那个年轻人还会不会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诚所致,门突然被敲响。
闻思柔自己都没发现她眼底露出惊喜,推着轮椅快步过去,可等看清是徐金,愣住:“是金宝啊。”
明明往日很喜欢的这个名字,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竟是有些失望。
徐金没注意到闻思柔的不对劲,他有些心虚:“柔姨,我发现一家早餐很好吃,我推你去尝尝好吗?”
说着,眼底带着濡慕的期待,像是一个向母亲撒娇的幼子。
闻思柔如果是平时肯定立刻答应,但今天她忍不住去看对面。
可惜这么久,对面毫无动静。
闻思柔因为先前当众拒绝的事,对徐家父子愧疚,被徐金再次催着时,终于点头同意。
徐金有些迫不及待进屋拿了披风给她,就关上门推她往电梯走。
闻思柔有些不自在拢了拢披风,没想到徐金今天这么风风火火的,她还没准备好这时候就出门。
但已经坐上电梯,她也没再说什么。
很快徐金推着闻思柔出了酒店,四周都是人,他推着她往前面一个小广场走。
何星煦他们开的车刚到酒店附近,远远看到徐金推着闻思柔离开的身影。
他立刻催促李师傅:“跟上他们。”
但因为早上行人多,车走得很慢,好在徐金推着轮椅也走得不快。
车就这么不远不近跟着。
旁边羿元帅早就迫不及待将车窗落下,要不是人多,他恨不得探出头去看前方那道身影。
是丹姝,是夫人没错了……
真的是夫人。
羿元帅双眼痴痴落在那道身影上,眼底有血丝精神头却是从未有过得好。
“瘦了……丹姝瘦太多了……那对父子是不是没照顾好她?”羿元帅眼睛发酸,却不肯眨眼,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也怕一眨眼,心心念念的人会突然消失。
霍恩同样如此,他刚恢复没多久,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胞姐,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
李师傅边开车,边瞧着前方的两道身影,再听着羿元帅两人的话,瞪圆了眼,莫名脑补一堆。
不会是豪门老爷不知珍惜,夫人跑了后又后悔要把人追回来的戏码吧?
可要是前妻都嫁人了,再抢回来是不是不道德?
另一边,徐金把闻思柔推到小广场正中的位置,刚停下,突然几个穿着玩偶服的人立刻出现,四周嘭一下闪过无数的彩带和礼花。
这一幕在镇上很少见,立刻吸引不少人看过来。
徐父就是这时候捧着一大捧红玫瑰过来的,在不少人越聚越多的场面下,走到完全不知所措的闻思柔面前,单膝跪下,把红玫瑰里的戒指拿出来,往前递了递:“思柔,嫁给我吧!”
四周围观的人被这一幕激动的热血沸腾,纷纷起哄:“嫁给他!”
“嫁给他!”
人一多,还突然往那边涌,车就动不了了。
何星煦一看到彩带和礼花玩偶人就预感到不好,骂了句卑鄙,催促快一些。
李师傅也无奈:“人太多了……”
话没说完,怒火上头气得脸都红了的羿元帅刷的一下拉开车门,嗖一下朝那边狂奔。
贼子!抢他夫人!不要脸!
要不是在这边没有精神力,他恨不得直接平地起飞一脚把人踹上天。
霍恩也抱起首饰盒紧随其后。
何星煦和酆渊嘱咐一句何外公不用着急,也拿起全家福和存了视频的平板往那边赶。
小广场这边。
闻思柔在一声接一声的起哄声中变了脸色,她抿着唇,脸色很不好看。
本就苍白的面容,此刻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
她还顾忌着徐父的面子,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想起来,你快起来……”
徐父像是没听到,用痴情的目光痴痴看着她:“思柔,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爱上你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第二个女人。即使这么多年你车祸成了植物人,我依然爱你如初……如今终于让我守得云开见月明,思柔,我不能没有你!求你嫁给我吧!没有你,我会死的!”
最后一句,是真的情真意切。
如果这一次躲不过去,他就会破产。
他不想再变成穷光蛋,他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日子。
思柔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徐父这话里的意思让四周围观的人感动的稀里哗啦:“天啊,他好痴情!”
“这种不离不弃的有情郎,还等什么?答应啊。”
“就是啊,答应他!”
“嫁!嫁!”
闻思柔浑身都止不住颤抖,如果说在此之前还对徐父有愧疚,感谢他这么多年的照顾,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不顾她的遗愿逼迫,闻思柔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
闻思柔瞧着温温柔柔,但她决定的事,别说只是嘴上说说,就是徐父真的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同意。
更不要说,只是这些压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起哄。
闻思柔刚要开口,只见眼前还单膝跪着期盼等她回答的儒雅男人突然被一道闪电般的身影踹飞出去。
羿元帅动作太快,加上常年锻炼,身手又好,这一脚很刁钻,愣是把徐父踹飞好几米。
咣当一声响,砸在地面上,听得人头皮发麻。
本来玩偶人还在放抒情的音乐,愣是停了下来。
四周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下一刻齐齐倒吸一口气,刚想骂人,等看清踹人的男人,被闪了眼。
早上的日光本来就晃眼,此刻对方站在完全没有遮挡的小广场上,全身上下闪得人眼晕。
只见踹完后,男人还把掉落在额头上一缕头发梳理好,才整了整袖扣,朝闻思柔的方向款款走来。
等到了近前,霍恩刚好赶到,把首饰盒打开,丝滑递给自家姐夫。
羿元帅接过来,朝着闻思柔的方向露出那一整盒红宝石打造成的各式各样首饰,单膝跪下:“夫人,我来接你回家。”
说到这句迟来三十年的话,羿元帅眼底噙着泪意,攒动着的情意与怀念即使隔了这么多年,依然一如往昔。
刚爬起来气得想骂人的徐父,看到那和当初红宝石耳钻成套的首饰,浑身一僵,脸色发白,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