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深一双眼睛遍布血丝,咬牙切齿咒骂着池轻舟,疯了一样扑向池轻舟。
池轻舟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无辜。
什么钥匙,他听不明白。
邶深站稳身体,抬头瞧见池轻舟这个表情,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邢霜栈嗤笑一声,对邶深的话倒是没什么意外。
这确实是轻舟干得出来的事情。
不过以他对轻舟的了解,这肯定不是轻舟唯一的目的。
或许,轻舟还希望他能尽快回收鬼气?
邢霜栈扫了邶深一眼,漫不经心地将池轻舟护到身后。
他只是习惯性地保护池轻舟,没有特意防备邶深的想法。
邶深见状,眼底透出浓郁的血色。
邢霜栈越是平淡,他就越觉得邢霜栈傲慢。
但邢霜栈凭什么?
不就是个灭世级厉鬼吗?
不就是一般正神都不愿意和他对上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不是池轻舟阻拦,他肯定能找到更合适自己的路,根本没必要怕这个鬼王!
他的目光越过邢霜栈,落在池轻舟身上,恨不能现在就把他扒皮拆骨。
邢霜栈偏过头,见池轻舟手腕上的银链还闪烁着微光,就温声道:“我去回收一下鬼气,你在这里等我。”
池轻舟弯起眼睛,愉快地应了声。
邶深没想到两人居然当着他的面商量回收鬼气的事情,怒到极致,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
他咬紧后槽牙,死死盯着两人,怒火促使他浑身血液涌向心脏,怨毒几乎酿成毒.汁。
邢霜栈毫不在意,随手调动充斥在大墓中的鬼气,准备强行将邶深身上那份鬼气剥离出来。
邶深双手不住痉挛,脸上露出一个扭曲到极点的笑容。
“你们真是欺人太甚。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飞快向后退了两步,不等邢霜栈和池轻舟反应,右手五指成爪,狠狠剜向自己那双重瞳!
鲜血溅出。
剧痛让邶深忍不住闷哼一声,条件反射地倒抽了两口冷气。
但他不敢浪费时间,顾不上等疼痛缓解,声音颤抖着,快速念起咒来。
邢霜栈只听了两句,眉峰就是一挑:“请神咒?在这里请神?”
请神?
池轻舟也是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邶深。
在邢霜栈的墓中请神?
邶深是不知道这座大墓里有镇墓法阵,请神根本请不来,还是故布疑阵?
况且,就算真的能请神过来,邢霜栈就会怕?
邶深无暇理会两人,又退了一步,加快念咒的速度。
邢霜栈不想给敌人机会,当即卷起鬼气,直冲邶深而去。
邶深猛地抬起头,鲜血顺着两颊蜿蜒落下,漫天鬼气离奇被挡在他身前半米位置,再无法继续向前。
一股磅礴的威压缓缓降临,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缓缓探出。
邢霜栈微微眯起眼睛。
池轻舟仰头看向墓室石顶。
模糊的霉斑在缝隙和角落间悄然生长,勾勒出带笑的眼睛与唇角。
他怔了怔。
这个熟悉的气息……?
……
月色依旧明亮。
月光之下,安静了上千年的镜暝山主峰发出几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很快,厚实的积雪就像糕点上被抖落的糖霜,扑簌簌顺着山峰的棱线滚落而下。
正准备上前检查祭坛的苗女听到声音,蓦然回首,银白的雪线像是狂潮,从顶峰汹涌而下。
苗女脸色大变,失声叫道:“雪崩?!镜暝山怎么会雪崩?!”
以镜暝山主峰的积雪量,就算真的出现了什么变故,也不可能造成雪崩啊!
这真的是普通雪崩吗?
又或者,是某种道术造成的?
苗女又是震惊,又是疑惑,顾不上暂时逃走的盛一杭和刚刚发生变化的祭坛,急忙放出自己养的蛊虫,去给寨子里蛊师和老司报信。
而她自己则急忙向茶园冲去。
她还记着,《沿途风景》节目组大多数人正在茶园里休息。
这可都是人命,她不能置之不理!
苗女不能确定镜暝山发生的雪崩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能确定雪崩会不会影响到她位于山腰附近的茶园,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她速度不慢,还用上了几个苗寨特有的法术,没几分钟就回到了茶园附近。
而从镜暝山山顶滚下的积雪速度更快。
更加明亮的月光里,一条宛如白龙般的雪线发出轰隆闷响,从山脊之上呼啸而过,所过之处,万物被积雪尽数掩埋。
这种不应当出现在云天省的诡异场景让苗女心头发颤,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次雪崩落下的方向很是特殊——
所有积雪就像是有意识一样,避开了她经营的茶园和她生活的寨子,从二者正中间位置一路向下,咆哮着将一切吞没。
包括他们刚才使用过的祭坛,以及……寨子最大的那个蛊池。
苗女张了张嘴,有几分茫然。
蛊池……这是要被毁掉了吗?
难道这就是池先生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被雪崩声音惊动的节目组众人呼啦啦涌过来,惊骇万分地询问苗女镜暝山怎么会发生雪崩。
“这个地理位置,这个气候环境,不应当啊!”
“这要是泥石流还科学一点,雪崩?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肯定以为是编故事!”
“太离谱了,镜暝山山腰不是很像亚热带原始森林吗?怎么山顶和珠穆朗玛似的。”
稍微懂点地理知识的节目组成员都觉得匪夷所思。
珠穆拉玛峰发生雪崩不奇怪,但云天省雪崩?
又不是东三省或者隔壁战斗民族那种特别冷的地方,太不科学了!
倍感惊吓之余,他们忍不住怀疑,不会是池老师又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在云天省都能搞出雪崩,他们还真的能回去吗?
这种魔幻的事情、这种魔幻的事情……
胡导绷不住满心的悲痛,和老搭档抱头痛哭。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就算有关部门有指示,他们也不该选邵丘市!
要是有机会,他们以后绝对不再做旅游综艺了!
沈问星看了看两位导演,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和苗女搭话:“你知道池老师去哪里了吗?”
苗女回过神,摇摇头:“不晓得嘞。不过以池先生的能耐,不会出问题嘞。”
沈问星将信将疑:“真的吗?可是这个地方都雪崩了——”
“阿姐!!”
一声高亢的呼唤打断沈问星的话。
一名身着传统苗族服饰的少年从苗寨方向跑过来,隔着积雪疯狂向苗女挥手。
亮得惊人的月光让他脸上的惊喜和焦急一览无余,他几乎是蹦跳着对苗女高声大喊。
“阿姐,寨子里的蛊池刚才被大雪冲了哩!楠阿婆去看草鬼还活着没,来了两个赶尸的年轻人,把蛊池给掀了,下面竟有个很歹毒的阵法。”
“阿姐,楠阿婆让我来叫你回寨子!说要商量一下怎么办喃!”
苗女眼神一动,转头看了看镜暝山主峰,目光越来越亮。
……
镜暝山发生雪崩之时,一直监控着镜暝山动向的异管局也迅速得到了消息。
负责值班的度明道长紧急通知了程雨霏,等程雨霏行色匆匆赶到,监控室里的警报声已经持续不断响了十来分钟。
程雨霏大致看了眼监控数据:“什么情况?”
度明道长:“应当是玄术手段引起的灾害,不知道是山洪还是地震。”
程雨霏有些讶异:“池先生的直播间没拍摄到具体画面?”
度明道长看了她一眼,表情很是平静:“直播间没开。”
程雨霏愕然:“怎么会?池先生没有带直播设备一起行动吗?”
度明道长没有回答,只是指挥年轻成员调了一份数据给程雨霏看。
“璘山寨蛊池的情况趋于稳定,位于蛊池底部的阵法也被掘出来了。”
程雨霏连忙弯下腰,两手撑在办公桌上,仔细看起数据。
“有伤亡吗?这个阵法过于歹毒了,玄术师动手会造成反效果,普通人去了会被蛊虫攻击,不知道璘山寨破掉阵法付出了什么代价。”
度明道长摇头:“还不知道。”
璘山寨是镜暝山山脉实力最强的一个苗寨,位于寨子外的蛊池规模相当大,蛊虫毒.性也极强。
镜暝山大墓出现异象之后,蛊池中的蛊虫发生暴动,甚至会反噬主人,造成了不少伤亡。
负责压制蛊池的几位老蛊师受到连累,频频离奇受伤,更是加剧了蛊虫的攻击性。
异管局的人去了几次,也尝试过清理蛊池。
但受到蛊池下阵法的制约,他们每次只能清理掉表面的。
普通人倒是可以清理蛊池底层的蛊虫,可不管他们如何精心保护,这些普通人也总是和老蛊师们一样,轻则莫名受伤,重则差点丧命。
为了维持镜暝山大墓的安稳,他们又不能暴力破除阵法,可谓是进退两难。
异管局几位擅长推演的大师反复计算后,一致认为只有池轻舟能解决这个问题。
程雨霏认真看着数据,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池先生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度明道长:“不知道。”
他站起身,将椅子让给程雨霏,自己走到一边,掏出手机给他师兄发消息。
度明:【璘山寨的问题解决了。】
师兄-度生:【哦,池老弟动作还挺快的。】
度明:【镜暝山大墓鬼气反复外泄的问题是不是也快解决了?】
师兄-度生:【这我哪知道。问你二师兄去。】
度明:【不是你整天说时机时机的吗?】
师兄-度生:【那是池老弟之前说的,和我可没关系。你就当我是个复读机得了。】
度明:【……】
师兄-度生:【还有事吗?没有我就去打游戏了。】
度明:【……师兄你少玩点电脑,这么大年纪了,别整天骂队友。】
他师兄没有再回答。
度明头疼地放下手机,拿他这个师兄没办法。
程雨霏那边已经看完了数据,正叫人打电话给璘山寨,询问具体情况。
璘山寨的苗女电话接得很快,而且态度很好。
她回答了程雨霏所有问题,却反而让程雨霏更糊涂了。
什么叫镜暝山主峰发生了雪崩?
什么叫蛊池直接被大雪埋了,所有蛊虫在半分钟内尽数被冻死?
什么又叫赶尸匠带去两个活僵,其中一个好像被阵法选定为目标,阻断了阵法的运行?
为什么这些话单独拿出来她都能听懂,合在一起就变得让人根本不能理解?
程雨霏挂断电话,茫然道:“以镜暝山的地理位置,自然条件下应该不会发生雪崩,难道是玄术手段?”
“以蛊虫的生命力,它们怎么会被冻死?”
“活僵不也属于非正常的存在,阵法没有被引动?”
她想了半天,竟找不到一丁点头绪。
度明道长也听得头疼,还是给二师兄发了个消息。
二师兄-度相:【不好说。小池做了什么,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
度明道长想了想,问:【现在这情况,是他以前所等待的时机?】
二师兄-度相:【不清楚。不过,那个隐藏在玄术协会中、窃取邢肃鬼气的人应该被揪出来了。这次之后,邢肃至少能恢复八成实力。】
八成实力?
度明道长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倒不是坏事。
如果邢肃能够和异管局达成协议,说不定能在龙脉动荡的问题上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
池轻舟静静站在邢霜栈身后,视野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看到了墓室的石顶,也看到了甬道尽头的编钟;
他看到了正和邢霜栈对峙的邶深,也看到了邢霜栈满含凉薄的血色眼睛;
他看到了本该在身后的阵法,也看到了自山顶奔腾而下的雪崩。
他看到了很多本该看不到的景象。
怎么形容呢?
有点儿像是玩游戏的时候,开了全屏透视挂一样,从上帝视角纵览全局。
池轻舟想要垂下头,却动不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躯还站在邢霜栈身后,可他的灵魂却已经抽离,开始无限升高,甚至变得虚无。
他想和邢霜栈说句话,视角却陡然拉近,那双瑰丽的血色瞳孔瞬间充斥整个视野。
池轻舟:“……”
他沉默着尝试回到更高的位置,下一秒,就看到自己的身躯低下头,脚下的影子蠢蠢欲动地睁开眼。
他看到“自己”向自己看过来,嘴角咧得大大的,还狡黠的眨了下右眼,显得很是愉悦。
一声凄厉地暴喝打断他和自己的对视,邶深放下右手,眼眶里空荡荡的一片——
他献祭了自己的眼睛,换取短时间的实力暴涨。
与邢霜栈同源的鬼气开始在大墓中激荡,挟裹着不应当出现的诡异天雷,发出噼啪爆响。
墓中属于邢霜栈本人的鬼气,一旦被天雷撞到,就瞬间消散无踪。
邢霜栈不由皱眉,又把池轻舟往后护了护。
邶深怪异地笑了几声:“你说对了,我念的就是请神咒。但我请的可不是正神,是我一直供奉的鬼怪。你猜,他会不会响应我的召请,附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