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詹言:……谁摸你腰了?我就想看看你受的伤!再说不是也没摸到嘛?刚伸手就被你攥住了。

“我就是想看看你受没受伤。”但解释还是要乖乖解释的。现在这个小顾是一个没有记忆的黑化版小顾。

深影目光幽沉:“我受伤?”

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深影觉得有点奇怪。

副本里危机四伏,对付这种不单是累赘,还疑似是叛徒的玩家,他就算不想办法解决掉,也应该想办法让对方影响不了自己。他怎么会选择把对方带在身边这种又愚蠢又费力的办法?在副本里分散精力,很可能等同于死亡。他居然还把这家伙给带出副本了!

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待在这个人身边的时候会感觉很轻松。

理智告诉他要警惕,最好现在就把这个古怪的人解决掉,可感情告诉他要牢牢抓住这个人。

理智告诉他要小心这种不理智的感情,一个能对他产生如此大影响的陌生玩家肯定有问题,感情告诉他管他放屁的理智!你把这个人给我留下来!

理智告诉他那我们折中一下,谨慎起见,先把他给囚禁了吧。

感情告诉他好。

深影捻了捻詹言准备摸他但没摸到的指尖:“你打算怎么检查?”

他刚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轻佻了。

不过深影大佬觉得这无需在意,强者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

詹言:……小顾是不是在撩他?都失忆受伤了还记得来撩他?

那你就算受伤伤得也不重!

……

副本外,詹云开和纪月明脸色都很严肃。

无限临时紧急搭建的这个副本,漏洞不少。詹云开重瞳一开,便勾勒出了副本的脆弱节点。

但问题是,无限把白泽的神通碎片布置在副本的最外层,联结成网。无论从哪里突破副本,都会先伤到白泽的神通碎片;无论攻击的是哪一点,都会被分散到整个神通碎片上。

也就是说,如果想从外界依靠暴力破局,就势必要先破坏掉白泽的神通碎片。

詹云开:“深影呢?”

“他进副本找言言了。”纪月明皱了皱眉,“刚刚他突然受创吐血,说言言受伤了。”

“我没感觉到羽符被触发。”詹云开和她对了个眼神,秒懂,月明的雷符也没被触发。

深影大概是在言言身上留下了替命之类的术……

詹云开的神色微微触动,重瞳的目移回副本形成的时空裂隙上,眉头深深结起。

可是如今,他们硬生生被无限这个操作搞得动弹不得。

纪月明抬手贴在时空裂隙外,她掌心溢出的细微电光被吸引进里面。副本在拉扯她,但这拉力还不足以把她强行拉进去。

“能查出来内部情况吗?”

白泽遗落的神通碎片就那么些,无限用精神手术刀再怎么修修补补,能在整个副本外覆盖一层,也无法再副本内再全附着一层。

既然无法从外突破,那就从内来。

“我试试。”詹岁如尝试用精神力感应她留在无限上的那枚烙印,但留下那枚烙印的目的不是为了监察,此时强行感应只能觉察到一阵混乱无序的波动。

繥喻

詹岁如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正强压着暴躁准备再试试,一扭头看见她哥结了个手印,正在那念念有词。

“哥你干什么呢?”

詹锦里没理她,嘴唇翕动得飞快。

詹岁如细听了一下:

“无限倒霉无限倒霉无限倒大霉……”

詹岁如:……

信你了哥!

阳染戳来一条消息:“我当初给弟弟的武器上有视频功能,可以试试。”

当初得知要给白泽做武器,烛龙给了一个祝福。这个通讯也许可以穿过副本的时空屏障。

不过他做这个功能是为了联络,不是为了监视弟弟,所以只有对面同意后才能接通视频通话。

“试试试试!”

阳染开始拨打通讯。

几秒钟后:【对方拒绝了你的通讯。】

全家人都问号了。

他们想过信号被屏蔽无法连通,但没想过被拒绝。

为什么啊?

言言遇到什么了?是暂时没空接通还是不想接通?

……

詹言盘腿坐在床上,手腕还锁在墙上,链条倒是够长,不至于让他活动不了。

“我不是说你不能怀疑我,但咱们能不能考虑一下实际问题?”

不知道在书桌旁忙什么的深影眼珠微动,回给他一个眼神,和从鼻子里哼出的一声:“嗯?”

詹言摇了摇手腕,阴影链条闷闷的响:“你是打算让我晚上睡这儿吗?”

无限给的个人房间可以随便捏造型,但要花积分。顾见承自己住,只捏了一个卧室一张床。

深影走过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两颗黑眼珠里一点儿亮都没有。

詹言看得不开心。一边骂无限一边在想该怎么把这个讨厌的审判副本破开。

无限临时搭建的副本显然有不少漏洞,现在他们就在一个漏洞里——这里本来应该是过去的影像,但是因为小顾阴影分身的到来,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幻境。

说不定他就可以从这里找到这个副本的另一个漏洞。

看出他在走神,深影捏住他的下巴,若有所思:“你在引诱我?”

詹言:……

引诱你个大头鬼!

通讯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詹言之前认真研习过阳染给他的说明书,还挨个试用过。

此时听见这个熟悉的动静不由得心里一激灵,立刻精神操作了拒接。

阳染的这个通讯功能非常全面,说是视频,但其实是3D投影。这要是把他这边的情况投影过去……

小顾什么时候贴这么近的?!

深影对这个心怀叵测的小玩家很不满。引诱他都引诱得不上心,勾到一半居然还能走神。

“你在想什么?”

詹言:“那个……”

两人周围的环境突然像像素色块一样坍塌了。

詹言瞳孔骤缩,猛然向前伸手去抓深影,但阴影瞬间把他裹住护在里面。在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幽深的影。

“小顾……”

深影茫然地看着周围。

色块剥落的家像是被水洗去颜料的玻璃画,温暖的色彩泪痕似的淌下,越来越淡。当最后一点模糊的幻影脱落,他的面前显露出了真相。

悬浮在深渊中的石阶一级一级向上,每一级都是一段过去,位列在审判者冰冷坚硬的坐席之下,等待着被评估、被审判。

现在那席位上正坐着一个浑身笼罩阴影的人。

顾见承下意识撤回了阴影。

言言。审判庭。

石阶像胶卷一样在审判席的座椅下淌过。

他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然握住那只手。

“言言,不要看……”

阴影分身的话还没说完,就因为规则压制,回到了本体身上。

顾见承的过去像电影一样在詹言的意识里淌过,可他脑中一直定着顾见承方才的那双眼睛。

惊慌失措的,恐惧的……乞求的。

他在害怕。

因为在无限里浸染过的深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用一张纸巾托起漂亮的飞蛾把它放飞的少年了。

他手上沾染的,不止是吞噬了异常的阴影。

别看。

求你别看。

我曾经卑劣过、狠毒过、凶戾过的样子。

那双星火摇摇欲坠的眼睛在詹言意识里乞求。

可是詹言不去看也会知晓。

让詹言亲身体验那些那些副本原是无限的私心,审判庭本没有这个规则,审判席只需要知晓受审者的过去就可以了。

脱离了无限硬拗出来的环节,这本就是由白泽神通碎片构成的规则自然流过他的意识,使他知晓一切他本不想知晓的东西。

高大的石席托着詹言上升,一道道石阶在座位下破碎。

过去的重石在深渊里垒砌高台,最终他也到达了这漂萍无根的高台之顶,位列于金色的天平之前。

他头顶生着质坚如玉的角,每一缕发都化作了莹润的白。

本就属于他的神通化作道道洁白的光绸,接在他散开的发尾,像高悬于天的神。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无限把他的神通还给了他,于是他也成了这个副本的一部分。

无限看着他笑。

“全知的白泽啊,你看见这金色的天平了么?它选择了你,把我渴求了无数年岁的规则运转之匙给了你。”

“你不来审判吗?”

你认为深影,是个无罪之人吗?

承认他的有罪,把深影送回它的世界。

亦或者为了爱悖逆你们的人性道德,坚持他的无罪,证明我的真理,为我赢得赌约。

副本的规则牵引审判者抬起手,触碰到天平。

顾见承面孔僵硬如铁铸,星子似的眼一直盯着詹言。

那双琉璃水晶似的双眼里闪耀着无数星辰。

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个灵。

夜空承载着所有的星辰。

顾见承找不到自己的那一颗。

金色的天平在詹言的意识里闪光。

他所知的一切都有了重量。

一些轻盈,一些沉重。

一些要上升,一些要下降。

一些要落在左边,一些要落在右边。

衡量天平上的灵,有罪无罪。

詹言缓缓开口:

“谁来审判?”

莹白的神通缠绕上金色的天平。

信息的重量落在天平之上。

“孕育出你的世界一定有一个很好的意识。”詹言的声音温柔悲悯,“你觉得知晓一切才能带来绝对的公正吗?”

“可是如果你知晓的和我一样多,就知道我们都没有资格审判了。”

莹白的信息在天平上流淌如河,勾勒出一副比星图还要密集的河网。

命运像河网,而它们终将入海。这就是白泽看到的全知。

众生在河网中,他们可以停、可以行、可以跃出水面、可以在分叉口换一条河道。

鱼儿停在一道分叉口。苦难的浪把他推进一条河流,孤儿变成了扒手。幸福的浪把他推进另一条河流,孩童长成了慈善家。

有罪无罪?

谁来审判?

“个子高的人能摘的果子更多,个子矮的人钻障碍更灵巧。有的世界选择延长温善者的河道,有的世界留给狠辣之人更宽广的河道。”

“什么样的规则,孕育什么样的生灵。”詹言看着盘踞在天平另一侧的无限,“你的规则太险恶了,没有灵魂能从中诞生,只会产生像你一样的异常。”

白泽什么都知晓,所以白泽什么都不说。

他看见了整个河网,但总是偏爱灵魂做出选择的那一瞬。

那是每一个灵为自己挣扎出的选择,那是属于他的“未知”。

全知的重量压在天平之上,金色的悬臂为此沉沉下坠。

“审判”的规则已经沉落,副本开始崩塌。

詹言看向顾见承,弯起眼睛对他轻轻一笑,像一弯月抱住了自己的星星。

我看到一条鱼被一次又一次推进险恶的河道,可他没有夭折,没有顺流而下,奔向一潭又一潭枯败的死水。

我看到他一次又一次做出逆流的选择,最终奔涌进宽阔洁净的大海。

“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