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觉得这美人有些眼熟,视线透过带血眼帘,因狼妖而过度疲劳的大脑内浮选几个场景。
剑修认出了这美人是他之前的一位炼丹师顾客,性格冷漠,沉默寡言。
他没曾想会在这里遇到对方,之前对方不肯给联络符纹,他遗憾了许久,以为无缘再见。
胸膛内气血翻滚,喉间瘙痒,铁锈般的腥味直往口中涌,他想咳嗽,却因嘴巴被封住,无法咳嗽,只得发出剧烈的闷哼。
温见雪也认出了此人,他有点诧异,收敛住诧异,快步走入破败不堪的房间,用丹火烧断绑着此人手脚的绳索。
绳索解开,剑修自己就解了封住嘴的封印,他扯着嘴角,艰难一笑,朝温见雪打招呼。
“道友,是你啊,好巧啊。”
他满身是血,特别是脖颈那块,几个血洞极其骇人。
温见雪见他神魂与精气不稳,心中咯噔一下,出发时的不详之感再度涌上心头。视线扫过屋内零零星星的妖兽残肉,落到剑修脖间几个血洞上,温见雪蹙起眉,声音沉了几分。
“什么妖伤得你?”
温见雪说着,不动声色翻乾坤袋。
虽知道如何炼制有丹纹,即质量一般的丹药,但忙着来七星荒城采摘药材,温见雪并未炼制普通丹药。
乾坤袋内都是自己炼制的无丹纹丹药。
温见雪不敢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给剑修丹药,可若是不管,他又于心不忍。
思来想去,温见雪做出了一个理智的决定。
如果这剑修如果身上没带丹药,就给丹药,如果带了,就不给。
心中如此想着,温见雪将剑修的乾坤袋拾来,递给剑修,等待剑修的回答。
剑修接过乾坤袋,从中拿出几枚疗伤丹药。温见雪见到剑修拿出的疗伤丹药,悄无声息缓了口气,可这口气未缓匀,便听剑修道:
“伤我的是一只狼妖,那狼妖格外狡猾,我刚来到七星荒城,便从后偷袭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绑了起来。多亏了几位道友,若不然,我就被吸食了,命丧黄泉。”
“什么样的狼妖?”心中压制的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
“银白。”剑修服下疗伤丹药,稍作调整后,眉头紧锁,伸手碰了碰自己脖颈,口中骂了一句,“这狼妖见几位道友来,躲卧室了……”
话音刚落,问话之人陡然朝卧室走去。
积灰的地板早已腐朽,妖兽粘稠的血液倾在地板上,人行过时,踩出一片令人牙齿发酸的吱吱呀呀声。
那剑修听此,连忙道:“道友,道友,注意安全,那狼妖很有几分本事!”
温见雪已经走进卧室,同行的两个剑修和符修互相看了一眼,随即跟了上来。
这间房显然是被“断肠鬼”抓来栽培药材的修士的住所,除了必备之物,并无其他装饰。
卧室狭窄,光线晦暗,空气浑浊,坚硬如石的木质墙壁被虫蚁啃噬,带着很明显的霉味,角落中残留着尘土,偶有蜈蚣自角落内爬过。
走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靠墙的简陋床榻早已坍塌,腐败脏污的被褥、帐子耷拉在床上,下面似乎盖了个什么东西。
温见雪屏住呼吸,缓缓走到床前,用灵力猛地掀开被褥和帐子!
跟在身后的两个剑修握紧剑柄,而符修掐住了符纸,只待生变,朝床上甩去符纸。
然而床上空空如也。
温见雪蹙起眉,其余三人诧异不已。温见雪放下被褥、帐子,他转头打量起其他地方。
床左侧有几个柜子,柜子陈旧。柜子对面摆着博古架。博古架摇摇欲坠,上面摆着几盆空盆、几本书籍、一卷画、一个小匣子,大抵是时间太久,这些东西全都染上历史的厚重,挂着无数蛛网。
温见雪视线顺着博古架来到卧室左侧。
卧室左侧有扇打开的窗户,窗户破败,窗纱长着淡淡的青苔。
温见雪走向窗户,捻起窗纱上的青苔。
“发现了什么?”两个剑修把柜子打开,一一检查,未发现什么后,扫了一眼卧室吊顶,扭头看向温见雪。
符修正弯腰看床底,见床底空荡荡,也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揪下捻着的青苔,夹在指间,展示给三人看,道:“狼妖应该是从窗户跑了。”
三人看到青苔上沾着点血液。
两个同宗剑修收起剑,叹了口气,惋惜狼妖跑了。
若是狼妖不跑,他们合力将其拿下,不说狼妖内丹、狼肉、狼牙、狼爪、狼骨值多少,光那身银白皮毛就能抵他们多日辛勤奔波。
银白狼妖很明显是北荒狼妖。
北荒狼妖的毛发漂亮柔软,且是罕见的银白色,若加入特殊药剂,在黑夜会散发微微柔光。不光如此,北荒狼妖的皮毛极其保暖,披上一件,在极寒之地行走都感觉不到寒冷。
高档皮料店重金收购完整的北荒狼妖的皮毛,若是拿到拍卖会拍卖,遇上时机好,能拍出置换一堆淬剑好材料。
可惜,跑了。
这么大一只北荒狼妖,跑了。
两个同宗剑修越想越觉得心痛,感觉错亿,他们和符修走了出去。
温见雪收起青苔,眉头蹙得更紧,他看了看窗户,也跟着走出卧室。
话唠剑修已经在杨舒缓的弟弟杨臾的帮助下包扎好伤口,杨臾兼修医道,用他的话说,小打小闹的伤病,他都能医治。
这次温见雪知道了这话唠剑修的名字。
他姓尔,单名一个静。温见雪怀疑他父母给他取静字就是希望他话少些,安静些。
显然,尔静是安静不了,与其他人热情地攀谈了起来,但他只知不提,为何来七星荒城,被问急了,便转移话题。
“道友,与你见了三次面,算上这次,还不知你姓名。不知如何称呼?”尔静转移话题到了温见雪身上。
温见雪拖了个小木桩,和杨舒缓等人坐在空旷的酒楼一楼。他们本打算去下一个地点找寻药材,但耗时间救了尔静后,天色已晚,在七星荒城内行走不安全,只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息。
——酒楼其实也布满了雨雪风霜的摧残,但胜在外表还算坚固,贴上防御符,再由剑修布上进可攻退可守的剑阵,在这七星荒城内,算得上安全之地。
温见雪听到尔静的问话,侧头朝尔静看去。天幕悬着轮明月,莹莹月光落在他灰色帷帽上,削去了一点冷漠,显得平易近人。
温见雪看了会尔静,道:“巫尖尖。”
“巫尖尖,尖尖?”尔静笑出声,“这个名字好生可爱。”
温见雪:“……”
尔静不笑了,他瞧出温见雪不喜他的评价,转而道:“今日各位的救命之恩,在下铭记在心,若以后各位需要帮助,尽管联系我,千万别客气。”
尔静说着,不顾伤痛,与大家交换联络符纹。
温见雪看着尔静与众人交换联络符纹,他看了会,目光透过酒楼一楼破损的窗户,看向天上悬着的明月,心绪不宁。
温见雪怀疑,企图吸食尔静的狼妖是谢琅。当然,仅仅是怀疑,这怀疑源于心底隐隐不详,以及之前所做之梦,当不得真,毕竟没亲眼看到狼妖。
北荒狼妖又不止谢琅一头,企图吸食尔静的,说不定是另一头凶狠残暴的北荒狼妖。
温见雪心中如此想着,避开众人,来到酒楼二楼,随意挑了个房间,关上房门,布下隔音阵,联系青衣小童。
“谢琅现在还在修炼吗?”温见雪问青衣小童。
青衣小童道:“谢郎君一直没有从灵洞出来,想必是在认真修炼呢。温郎君如今到七星荒城了么?”
“还没有。”温见雪撒了个谎,他顿了一会,提着的心依然没有放心,让青衣小童去叫谢琅,说有重要的事找谢琅。
温见雪一刻不确认谢琅在宗内,一刻不能安心。
片刻,传音符那边传来青衣小童的声音。
“好生奇怪,谢郎君不在灵洞,可灵洞使用权还未到期,他不在灵洞,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使用权?也不知他跑哪里去了,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青衣小童抓耳饶腮道。
“或许是出去办事了吧。”
“应当是。”青衣小童附和道,“既然他出去办事了,那你要我转告的话,我便不转告了,你用传音符,亲自与他说罢。”
温见雪应下,他掐断与青衣小童的对话,缓缓握紧帷帽灰纱,背后陡然升起寒意。
温见雪缓了许久,松开帷帽灰纱,拿出传音符,打算联系谢琅。
传音符即将激活的瞬间,他不知想到什么,收起传音符,推开所在房间窗户。
明月当空,七星荒城宛如鬼城,没有一丝声响。
温见雪深吸口气,撩起衣袖,咬紧牙关,狠心在自己手臂割上两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温见雪用手沾了血液,往衣服上、帷帽灰纱上涂。
将自己弄得一身狼狈后,温见雪也不包扎伤口,擦掉因疼痛滚出眼眶的眼泪,撑着窗户,一跃而下,落到酒楼外,悄无声息离开其他人。
……
凄清月光撒在散发着破败气息的街道,一个戴着帷帽,衣服上沾着血液的狼狈修士,慌慌张张,跌跌撞撞朝七星荒城入城口快步跑去,边跑边警惕四周。
万籁俱寂的夜晚,破败的房屋、焦黑的断壁、黝黑的墙角冒出无数漆黑影子。
隐藏在黑暗里的邪物被修士身上的血腥味吸引,盯上形单影只的修士。
修士难掩心中恐惧,浑身颤抖,他扫了眼黑影,加快脚步。
“人啊。”
“居然有人。”
“他是不是受伤了?受伤的人最好咬死。”
“咱们分了吧。”
黑暗里,无数渗人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窃窃私语片刻,黑风起,邪物如暗涌的海潮,朝温修士快速扑来,还未到扑到修士身上,一道银白闪过,修士不见了。
有妖物快它们一步,掳走了它们的猎物。
顿时,黑风敲砸残恒断壁,黑影剧烈扭动,携着无数凄厉的愤怒尖叫。
……
银白狼妖充耳不闻,它抓着打晕的修士,来到一处破屋,将修士丢到腐朽不堪的地板上。
地板发出哐啷一声响动。
破屋内明显设置了隔音阵,即便发出哐啷一声巨响,也未引起周围邪物注意。
修士被银白狼妖这么一丢,似乎醒了,他伏在地板上,撑地欲要爬起,粗燥的狼爪将他按在地上。
修士不动了。
银白狼妖低头嗅着修士,它嗅了会,抬起头,暗红眼睛浮现丝丝缕缕的魔气。
温见雪带着遮掩容貌和大半身形的帷帽,又特意遮盖了气息,改变了声音,除非宗主那般的人物,否则很难识别出温见雪。
银白狼妖抬起粗壮结实的手臂,尖利的黑色利爪勾住帷帽边缘,他似乎在对自己说话,又似乎在对修士说话,声音低沉沙哑,透着阴寒。
“倒霉的家伙,你别怪我吃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在七星荒城形单影只。”
谢琅决定瞒着大家吃人后,便定好了最佳吃人地点。
七星荒城。
路上几个不长眼的妖兽挑衅他,他顺手杀了,并着绑来的人(尔静),一并丢入一间还算坚固的房屋内。
他尚且未吃过人,所以先拿妖兽开刀,刀完妖兽,心态平静了,便打算吃人。
不料有多管闲事的修士来此救人,他不欲与这些修士纠缠,隔着门察觉时,放过了尔静,从卧室窗户离开,另寻目标。
但此时天色已晚,七星荒城内,妖邪无数,修士都成群结队聚集在一起,不好下手。
早知就先拿人开刀了。
谢琅烦躁,打算离开七星荒城,到外面寻找目标。
只是还没离开,便听到邪物发现猎物的动静。
谢琅道德底线低,秉着谁先抓到便是谁的观念,藏在暗处,趁邪物未设防,劫走了这形单影只的修士。
这倒霉的修士应当是在七星荒城内出了事,跌跌撞撞想逃出七星荒城,只可惜……
注定离不开七星荒城了。
谢琅手臂微微用力,掀开了帷幕。
昏暗的破屋内,一切都显得阴森,狭窄的空间内,空气似乎无法流通。
修士戴着的帷帽掀开后,砸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谢琅看向这个倒霉的修士。
修士头发凌乱,即便到了现在,依然一动不动。
谢琅正欲掐住修士脖颈,吸食对方精气、神魂。
修士抬头,缓缓看向他。
巴掌大的脸,微尖的下巴,鼻梁挺秀,唇色嫣红,清澈的浅色瞳孔仿佛盈着薄薄水汽,在月光下,比平时暗了几分。
他乌黑发丝沾着点地上灰尘,显得有些狼狈。
谢琅僵住。
修士脸色难堪,挺直了身躯,坐在地板上,淡青衣袍袍角染灰,他直直看着谢琅,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谢郎君。”修士如此称呼他。
声音又轻又低,却仿佛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谢琅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