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红绸
初晨,阴阳阁。
春暖花开之际,沐子卿在阴阳阁只专心地做三件事,一件是重修冥殿与天殿,两殿的结构跟修缮均是由沐子卿亲自手设计,第二件事,修缮之余就是开建地下宫殿,在天康眼中或许所谓的阴阳止于子,就是停在沐子卿本人手中。
这第三件事,就是从子鞅那儿得到的消息,竟然跟安轻送来的消息十分相似,所以沐子卿才会让赤绯前往保护安轻与梵殷的同时一探究竟。
从外刚归来的凌冬站在阁主庭院外。
“巫邪凌冬有事禀报。”
闻声的水蛇,冒头看向玲珑阁内出神的身影,发出了吱吱的响动,回过神的沐子卿看了眼门口,闪身出现在凌冬面前,单手背在身后淡道:“直接说重点。”
凌冬抿唇俯首道:“无果。”
“无果?”对于这个答案,显然沐子卿有些意外。
“五门堂的调查一直正常,但阴阳阁有命,凡事均要了解源头才能禀报阴阳阁,可近一两百年至少有数千起无源头的诡异之事,各堂主都将此事存放在堂内密室堆积成山,均未曾上报。”凌冬察觉沐子卿脸色不太好,单膝跪地,“是属下失职。”
“堆积成山?”沐子卿面色清冷的念着这四个字,又问:“是何人下达的此命令?”
凌冬听见这话,为之一愣,“沐戌微阁主时期,天殿大祭司,宁越。”
“是他。”沐子卿点了点头,“命所有人去正殿。”
“诺。”
正殿内,四邪司跟三青算的人都聚集在此,每个人心知肚明,阁主同时召他们所有人,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沐子卿手握竹简从后殿走来,面色依旧轻冷,“我叫你们前来是有几件事要交代你们去做,第一件事就是我重启赤绯为天殿大祭司,由四邪司下达给东南西北中五门堂所有分堂。”
四邪司四人俯首道:“诺。”
“第二件事,五门堂暗中调查有关雍城御史大夫官邸被盗之事。”沐子卿用手中的竹简,点了点他们,“我要抽丝剥茧的调查,必要时四巫邪可介入。”
四邪司再次俯首道:“诺。”
“这第三件事,五门堂任何事都要上报阴阳阁,无需寻找源头,由三青算负责。”说到这里沐子卿微微停顿了下,“将堆积如山未上报的所有诡异之事,全部运往阴阳阁。”
天康与杜幺相互对视了一眼,俯首道:“诺。”
“都退下罢,天康留下。”沐子卿对他们摆了摆手,当殿内只剩下天康一人时,走上前将手中竹简递给他,“我要你算一人。”
天康接过竹简,似懂非懂,“不知阁主要算何人。”
“宁越。”沐子卿轻吐这两个字后,淡淡一笑,“当年他死的蹊跷,无奈我有要事在身并未深究,现下反而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天殿大祭司,宁越?”天康眉心紧蹙,总感觉阁主早已有了打算,“莫不是阁主怀疑……”
“目前也只是怀疑,此事赤绯已去调查,我希望你可以从旁协助,若有消息我会亲自解决他。”沐子卿说完,回看天康道:“地下宫殿的事,进展如何了?”
“一切顺利,只是这墙壁的图文……”后面的话天康没有说完,是因为不好揣摩阁主的心思。
“先空着罢,这阴阳阁若有那一日,我会自行添上,一切均为新的开始。”
天康后退一步,俯首道:“诺。”
……
临近午时安轻才起身,这一觉她睡的很沉,还有种隐隐的错觉,这个房间昨晚有人来过。可是能悄然来到这里,不留痕迹的存在,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人,想到这里安轻无奈笑笑,八成是最近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梳洗完离开客房的她,先去敲隔壁的房门叫梵殷,没想到并未有人回应,莫不是这丫头已经自行去吃饭了?
顺着楼梯下到一楼,安轻远远的就见她与一位少女同坐。
“先生。”梵殷对着安轻招手,“您起身了?”
安轻的目光一直落在这名少女身上,虽说她看似与梵殷同龄,但眉目间散发的气场不会骗人。
“这位是?”
“昨日送竹筒的人就是她。”梵殷寻思了下,本想介绍,却被这个声音打断。
“我叫红绸,阁主命我来送信给先生。”红绸的目光随之慢慢看向安轻,四目相对后又错开,“阁主有命,让我一路跟着先生,保护先生跟梵殷姑娘。”
听着红绸左一句先生又一句先生的称呼着,安轻不自觉的有些出神,走过去坐下才道:“既是阁主的要求,那便有劳了。”
红绸听见安轻答应了,勾出异常开心的唇角。
坐在旁边的梵殷总感觉这位红绸姑娘很喜欢安轻先生,不过细想也是,不论才情样貌还是气质,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安轻罢!?
出发前,安轻让店小二又准备了一匹马给红绸,牵马走出雍城的三人,一路疾驰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
卧凤山,位于雍城北部,传闻附近常有野兽出没,很少有人居住。并未开山建路,三人策马来到最近的小镇,将马匹寄养徒步前往。
大约走了近十日,梵殷才看到安轻口中的温汤到底是何物,朦胧的远山密林,因为温汤的缘故,周遭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梵殷感觉自己走进了仙境,迈入了飘渺的云烟中,那间先生所说的别院忽远忽近,更像是用淡墨几笔勾勒出的形状,如海市蜃楼。
潺潺而流的小溪,梵殷迈过时竟感受到一抹温暖,好奇的她转身去摸,惊讶道:“先生,这水……竟有温度。”
“它与我们平日所食的井水相似,却因为临近山脉的缘故,这里的水不会因为天寒而失去温度,这里是阁主所发现的地方,她称之为温汤。”安轻耐心的解释着,“最重要的是这水有疗伤的作用,对皮肤也很好,你最近都要在这里,直到你习得巫蛊线的使用为止。”
“若我学不会,岂不是不能离开这里了?”
“这也未可知。”安轻轻描淡写的说着,继续往前走。
梵殷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紧跟安轻的脚步,小声嘀咕道:“先生就会欺负我。”
安轻只笑不语。
跟在后面的红绸目光淡淡,回看那条小溪,还有周遭的环境,曾经她也带自己来过这里。
想到这里的红绸,紧抿唇角,将内心所有的思念都压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
拨开云雾,越走越近,在梵殷眼中如此静谧的庭院犹如仙境。这种感觉,就像阴阳阁给自己最初的印象。
舒服、静寂、清静。
仿佛整个人而因此升华,时间凝滞。
当自己身处在庭院内,看着每一处细节,当水与沙,石与竹这些简单存在拼凑在一起的时候,亦是这庭院最精彩的地方。
或许这才是阁主的性格,也只有她才能做到如此罢!
那汩汩而流的温汤之水,就像大自然的琴声倾诉,从庭院内的竹筒流下,发出清脆的响动。
“看来你很喜欢这里?”安轻看着梵殷沉醉的表情,就跟当年的她一样,想到这里自然的将目光瞥向红绸,笑问:“你可喜欢这里?”
红绸没想到安轻会主动与自己说话,抬眉的瞬间垂下眉梢,“喜欢。”
“那就收拾一下,要去山里囤积食材了。”安轻说完,想到一事,问道:“对了,你们二人可会做饭?”
梵殷摆摆手,“我是吃着井青姐姐手艺长大的人,我连灶头都没看过。”
听完这话,两个人自然将目光看向红绸,只见她抿唇道:“会一些,就怕不合你们胃口。”
安轻听见这话,放心一笑,“没事,我们不挑食,那便有劳了。”
红绸看着这个微笑,稍稍愣住,没有言语。
安轻先带着梵殷回到她的房间,“自己简单收拾一下。”
“嗯。”
安轻本想带着红绸往另一边走,没想到她自然的朝着那间屋子走去,唤道:“你……”
“先生,我可以住在这里吗?”红绸用手指着身后的房间。
安轻看着眼前人有些出神,不论年龄还是名字,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与赤绯年少时十分相似。
恍惚间仿佛看见了那时的赤绯,嘴角洋溢着几近相同的笑意,就站在那儿,指着这间屋子,——“先生,我最近都要住在这里吗?”
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巧合?
回神看着眼前的红绸,垂眉道:“你若喜欢,就住这里罢。”
红绸的目光看向安轻,一字一句,“我喜欢。”
听见这三个字,安轻并没有言语,她决定先离开这里来平复那股按耐不住的思念。
站在屋外的红绸看着安轻匆忙离开的背影,目光黯然。
……
安轻只身一人在林间漫无目的行走着,她还没从红绸给自己的印象中走出来,总觉得她看人的目光很熟悉,并不像第一次认识,特别是叫‘先生’时的语气,简直与赤绯如出一辙。
会是她吗?
这样的希望在想到阁主的性格之后破灭了,甚至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是呀。
当年赤绯犯下大错,阁主能饶她一死已属慈悲,怎会让她活着出现与自己相见呢?
只是这些时日的观察,那些错觉几乎安轻慌了神,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真不是老天跟自己开的玩笑吗?
由于山路难走,安轻脚步一滑险些摔倒之际,腰身被一股力量环住。
“先生小心。”
安轻稳住脚步回身看去,眉心微蹙,“你怎会?”
“我会做的食物不多,我担心先生……会猎来的食物太过复杂,不放心才跟来。”红绸温言解释道。
安轻没想到她心思细腻,跟着一笑:“并不会很复杂,现下是春季,万物滋长,以我的性格根本不宜杀生,所以食材可能只有林间野菜,至少要等过了这个月方可开荤。”
“原来如此。”红绸唇角勾着了然的笑意,“那我陪先生一同去采摘罢。”
“好。”
这一路,两人都没有多言,安轻表情虽淡然,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身边这位少女。
按理说赤绯已经成人,怎么会变回少女的样子?最重要的是她在阴阳阁这么久,从未听过有红绸这样的存在。无奈阁主的性格过于多变,莫不是又跟梵殷一样?
“红绸。”安轻把采好的野菜,放在背着的竹筐内,“你可是认得我?”
红绸微微愣了下,“先生何意?”
“总感觉你认得我,而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安轻说完,又觉得自己问的多了,毕竟在阴阳阁最忌讳的就是好奇心,微微笑道:“你全当我随口乱说罢。”
“像谁?”红绸追问道。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安轻回答完继续走着,岔开话题问:“这些够了吗?”
红绸定定的目光从安轻的脸上移到竹筐,“够了。”
“那我们回去罢。”安轻刚要转身离开,手腕却被人拉住,回头道:“怎了?”
“那个重要的人,她……”
可能眼前人真的很像她,这种熟悉的感觉既陌生又觉得害怕,面对这双幽深的眸子,安轻竟然顺着她的话回答了。
“我与她,应该永远都不会遇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