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戚南棠非要给林笑却讲故事,林笑却不想听故事,想要戚南棠走开。
戚南棠不随他的意,拿了本童话故事书给林笑却讲,随手翻开是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故事林笑却早就听过了,他不想再听一遍,借由戚南棠的嗓子说出来的故事会变质的,过期的故事和过期的糖果一样涩苦发霉不能吞咽。
他已经吞咽了太多不该吞下的东西,戚南棠继续强塞他一定会吐,吐得戚南棠满身狼狈脏了衣衫脏了鞋袜叫他一个算不得干净的人彻底脏得拾不起。
林笑却推戚南棠,走啊,说话不算话的人,食言反悔的人,又要玩什么新的游戏了,都这么大人了还装小孩,戚南棠不累林笑却累了。
林笑却捂住耳朵,捂得紧紧的,捂得太紧就只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与这个世界脱轨了,如果火车呼啸着开过来,他是躲不过去的。
戚南棠亲吻他的指尖,他扭过脸看他,戚南棠的吻落到了他眼睫上。
“我不想要。”林笑却的声音有些哑,是泪水倒灌海水一样蓝,“小叔,我不想听你讲故事,不想陪你堆积木,如果我说不想,你可不可以满足我。”
“我们已经过了孩子的年龄,我要上学你要工作,这才是一个家正确的组成方式。”林笑却说他已经长大了,可他说话的语气还像小孩一样,撒娇的、委屈的、乞求的,他没有一个大人的强硬,他没有坚决的资本,他只能期望眼前他叫小叔的男人安静安静,沉寂下来。
戚南棠吻他的眼尾,林笑却的眼尾可以装一汪湖水,戚南棠亲吻着止渴,他没尝到鸩酒的滋味,也没有多甘甜,但他着了迷入了魔障。他听见林笑却身上细微的一切,那呼吸是急的,那心跳是快的,胸膛起伏花瓣在海水浮漾,戚南棠唤他:“笑笑。”
“笑笑。”戚南棠的手往下,“笑笑。”他的声音太低太沉,沉到林笑却往下再往下的身躯。
戚南棠的手抚了上去,抚幽蓝大海里的游鱼。林笑却在夜色里啜泣,夏天不该放烟火也放了,这样炙热的夏不需要烟火添砖加瓦造一个摘星台,林笑却从台上坠了下去,到底是游乐园里下坠还是此刻的下坠更接近死亡林笑却不去分清。
他哭得快要昏厥过去,戚南棠吻他的泪吻得快来不及。
戚南棠问他还听故事吗,他啜泣着不敢不听了。
戚南棠收回手抚那书页,童话和现实混杂凌乱点一把火柴做一场腥咸香甜的梦。
戚南棠的目光从印刷字慢慢转移到自己的手上,他突然对笑笑生出了微薄的怜悯,在这一瞬间他产生的明悟可以把爱恨推翻。
他像一辆无法停下的火车,将笑笑造成前进的轨道,他从他身上压过,不允许脱轨的可能。
戚南棠将弄脏的童话书放到一旁,把笑笑从床上抱了下来,抱到浴缸里温暖的水汽蒸腾,他像清洗神像般抚过笑笑的身躯。
他有太多的思绪滴洒,这一刻只是安安静静地为笑笑擦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看见笑笑的嘴唇有些干,干得微微发白要蜕皮的可怜。戚南棠没有去亲吻他,他正视了笑笑的需求端了一杯温热的水来。拿了棉签沾了水涂在笑笑的唇瓣上,笑笑睡觉也不安生,梦里一定渴极了才会张开嘴索取更多。戚南棠换了勺子喂给他,喂太多笑笑会呛到的,呛得眼眶发红要好一会儿才会消退。
这一天的清晨下起暴雨,笑笑蹙起了眉,那样大的声音会将他惊醒。戚南棠放下杯子,捂住了他的耳朵。
可他捂得不牢,捂得太轻,剧烈的雷声响起时林笑却还是惊醒了。
笑笑眼里有茫然的惧意,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戚南棠把他抱到怀里哄着:“只是打雷了,不怕。”
林笑却发软的手推他,他不想说话,面对戚南棠一个字也不想说。
林笑却觉得自己掉进了蛇窟里,虽然这蛇不咬他只是绞颤着他,可好冷啊,又冷又黑他逃不掉。
戚南棠给他洗漱了喂他喝粥,林笑却不想合作,他把头低下盯着被子瞧。
戚南棠将粥搁到一旁,让医生给他注射葡萄糖。林笑却看着那针扭过脸庞:“我喝就是了。”
医生将药物留下离开,林笑却一勺一勺地喝粥,吃了几勺他问戚南棠:“小叔,我病彻底好了是不是就能去学校。”
戚南棠的目光很安静:“留在这里不好吗。”
林笑却眼睫颤了颤,他思索了会儿说:“小叔,可我总得走出去的,就像植物需要阳光,我也需要见人。”
戚南棠抚上他脸颊:“你可以见我。”
“那不一样。小叔,”林笑却主动亲吻了戚南棠的指尖,“我会学着喜欢您,您也学着给我一点自由。”
戚南棠像条蛇般缩了回去,这是林笑却头一回主动亲热,他把手背到背后,心跳得像被剥开又缝合,是痛是愈合,他喘了几息才回过头来:“你在讨价还价。”
林笑却摇摇头,虚弱地说:“我没有价格,小叔,我在你那里不是无价的吗。”
笑笑的目光满是期冀,里面的光亮得诱人,可若他不答应,笑笑将要黯淡下去,戚南棠默了半晌。
笑笑应当长在戚宅生根发芽,做一株无法逃离的植物,下楼时笑笑的枝丫绕着他打招呼,办公时笑笑垂下他触手可及的花骨朵,用餐时笑笑捣乱钻到他怀里也要尝尝,冬天来临笑笑花叶掉了光秃秃冷,一边掉眼里一边藏他被窝里要拥抱……“戚南棠,我喜欢你。”笑笑会这样说,而不是要离开的自由。
林笑却爬到戚南棠的怀里,轻颤着吻了吻他的嘴角,戚南棠能感受到笑笑的怯意和不情愿,可这一刻他愿意当成真的,他听见笑笑说:“小叔,答应我。”
戚南棠像座雕塑任由林笑却施为,他没有拥抱他,他只是坐在床榻。林笑却不得不环抱住他的脖颈,又一次轻轻地乞求。
戚南棠终于开了口:“不够。”
林笑却受辱般垂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做好心理准备吻了上去,他亲吻戚南棠的唇瓣,这个他分明无比厌恶的人,戚南棠闭上了眼睛。
林笑却要松开的时候,戚南棠睁开眼,眼里分明在说还是不够。
林笑却脸颊红了,眼眶比脸颊红得慢了一步。
都已经这样了,不能半途而废。他探了进去水乳交融的一个吻,戚南棠不肯使半分力,一定要他主动地露出情态来。
他吻得快要倒下的时候,戚南棠终于抱住了他。戚南棠像疯狗一样反噬,吻得世界末日坍塌一地。
林笑却病好后可以去学校,但被迫答应了个条件,每天都要主动早安晚安吻。
如此丧失权利的条件林笑却当然不——当然答应了。
只是他有点奇怪,怎么每天的吻感觉不一样,有时候早上草莓味晚上就成了葡萄,第二天换了茉莉和百合,再一天又是薄荷和橙柚味了……几乎每天不重样。
林笑却有次巡视,终于发现了原因,戚南棠竟然将全世界的牙膏和漱口水都买了回来,就为了试试林笑却最喜欢哪一种。如果林笑却吻的时间久一点就留下,吻的时间太短就抛掉,零零总总扔了十几样,也没找出一个林笑却最喜欢的味道。
林笑却发现那天,戚南棠正准备收购一家,专门给他研发。
太幼稚了!林笑却感叹。
夏日将逝的时候,戚南棠要林笑却送给他礼物。
林笑却才不会真心实意给他准备,跑了好久去最小的小卖部买最难吃的糖,当他说出要难吃一点的,老板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了眼他。
模样好看得稀奇要求也稀奇,老板娘开这么久店还没听到这种需求。
老板娘说有临期的要不要,林笑却要了,五毛一根就一根。
回到戚宅送给戚南棠,一种恶作剧般的快乐。戚南棠拿到糖果看着那花花绿绿的包装,这样鲜艳劣质的包装纸他从没见过。
林笑却说有毒,戚南棠浅笑着慢慢撕开,包装纸都不肯扔说要留下来。
林笑却看着戚南棠把糖含嘴里,很不搭啊,戚南棠这个人怎么会含棒棒糖,含得这样纯稚,好像有一片真心要捧出来。
林笑却问他味道如何,戚南棠说很甜,林笑却说过期了,戚南棠含着笑:“没关系。”
林笑却不喜欢戚南棠那样笑,笑得不阴戾不高傲不孤冷,好像成了他身边的人。林笑却瞪了戚南棠一眼跑开了,今天的功课还没做,明天老师抽查。
戚南棠含化了糖,没有用晚餐,即使这甜太过浓腻,他也想要留存更久一些。
第二天戚南棠去医院里看了戚御白。戚御白虽是他的侄子,他却很少来瞧。
他不喜欢人活着像死了一样。
今天他来是为了告诉御白笑笑与他的婚事。说完他就离开了,打一声无关紧要的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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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辗转而去,几年一晃而过,林笑却就要22了。
狐朋狗友发来恋爱综艺的邀约,说他那张脸不露个面太浪费了。总是宅在戚家,跟个小情人儿似的。
趁着戚家主不在,出来透透气,到别的城市玩一玩。
狐朋狗友发消息说:“笑笑,说真的,好久没见到你了。约你出来你也不来,戚家主未免过分了些。当年的事……又不是你的错,怎么还跟关禁闭似的。”
“要我说啊,这综艺我也投资了,去玩玩呗。活在聚光灯下,戚家总不能把你掳回去。”
戚南棠去了国外,忙什么事林笑却不清楚。
但他确实松了口气。
戚南棠出国前说,等他回来就结婚,林笑却正不知如何逃离,狐朋狗友就送来了这微妙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