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有很多鸟。
斑鸠, 天鹅，喜鹊，仙鹤, 麻雀, 乌鸦等。
柯丁低估了自己的号召力。
至少小太监一大清早看见有大翅膀白鹳和成对的鸳鸯都扑棱过来叼走一份份晨报的时候, 脸有点绿。
“鸳鸯也是鸟，”系统安慰道：“很应景不是吗，它们也在焕发第二鸟生的价值。”
柯丁：“我何等何能让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给我送花边新闻。”
寅时刚过, 天色尚未破晓，御道长街上皆是寂静的洒扫宫人。
忽然听见簌簌风声，再抬头时，众人惊见花色各异的鸟群飞散南北，叼着什么往各宫飞去。
——那是什么？！
皇后宫里率先在大殿正中央发现这等违禁之物, 匆匆看了个开头就把纸张给烧了，不敢声张给各人。
其他各宫也是如此，有人从头到尾读完, 生怕是被旁宫算计了什么, 连稍微外缘一些的宫婢太监都被屏退左右，绝不允许他们知情半点。
这是什么？！
违逆！大不敬！妖异之言！以下犯上！
太后正值盛年, 又向来克己复礼，何来此等污秽言行！
柯丁拎着扫把在墙边偷懒。
“太后在这文里好像是个反派？”
“大反派, ”系统说：“虽然都当太后了, 可以名正言顺养老了, 反正哪个孙子当皇帝最后都得乖乖叫奶奶，但她就非要折腾。”
“没事, 同人文里众生平等。”始作俑者露出慈和的笑容：“管你是英雄反派变态，一旦进入拉郎的漩涡里, 连攻受都做不了主了。”
系统：“你别这样，我害怕。”
严格来说，这小报有点二十八禁。
本着做事就要做绝的道理，小报里不仅绘声绘色讲了多个版本相爱相杀的感情故事，还附赠各类If线番外。
柯丁一个人生产力有限，也仗着古代故事都短，写了一千多字拆成了二三十段，足足让人看得脑袋冒烟。
系统：“你写宫女对太后强制爱这段，够被砍十分钟的头。”
“当然，太后强吻宫女，还有她两一边看星星一边喝酒那里还有点意思。”
“搞年龄差这么大的CP真的合适吗——”
除了皇帝和太后本人，阖宫上下几乎全都知道了这段告密信的内容。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而且刚好卡在妃嫔例行向太后皇后晨昏定省的时候，众人碰头时表情有点复杂。
好消息是，堪比坐牢的枯燥生活里突然有了个劲爆话题。
虽然私下议论太后是死罪，但是有了这么个由头，她们是越想越对，越嚼越有道理。
很多事哪怕一开始是假的，给几个线索进去，看到后面就只有真。
难怪那个宫女有时候眼睛红红地躲在后面，难怪前几年都侍奉在太后身侧，现在负责外庭的花草。
两人朝夕不相见又若即若离地黏在一起，懂，大家都懂。
太后要是真生她的气，早就找个由头把人打发去了别处，现在这样冷淡明明都是牵挂！
冬日里天色亮得太晚，太后宫里的掌事宫女制灯守门。
只见长列宫嫔款款而入，每个人看到她时都意味深长。
掌事宫女略有些不安地站直了，疑心是自己脸上没有擦干净。
有沉不住气的小常在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
“你的委屈，我们明白！”
“姑娘，你一定会守的云开见月明的！”
宫女：“……？”
太后虽然年纪大了，有些贪睡，此刻也在天色未亮时便梳洗整齐，接受群妃的晨起问安。
她们在后宫的一辈子都是这么过的。
天色未亮时问安一次，夜色未落时问安一次，其他时候便被锁在狭窄宫室里，做飞不出去的鸟儿。
原本便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自由，还要被光环辐射到彻底失去自我，无论言行还是生死都服务于主线剧情的推进。
柯丁无意造谣谁与谁有情感过往，他做这件事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
让所有人的目的地都转移到其他的正常人身上，不管是反派还是正派，但绝不是全部生活都围着女主打转。
女主得宠，所有人都对她提防揣测，议论纷纷。
女主失宠，大家就都开始拜高踩地，恶行频出。
女主，天道的中心，她必须被边缘化，直到他想办法让每个人都醒过来。
按原著的大纲新剧情，今天在太后面前，会有大小妃子对着重新复宠的容皇贵妃阴阳怪气，连带着波及无辜女主。
女主会悲催到被罚抄三百遍佛经，替连累她的容皇贵妃抵罪。
大清早的，所有人鸦雀无声，连象征性聊一下天气怎么样都说不出口。
大部分人没法直视太后，表情忍到有点抽搐。
太后感觉气氛不太对，用关怀的表情看向皇后。
“近日宫里可好？”
皇后也不敢直视她，还处在得知秘辛的被雷劈状态。
“……还好，也望太后凤体康健，诸事安稳。”
太后随意接话道：“哀家近日是心绪不佳，夜里很晚都睡不着。”
大家都在端详地砖或者新做的指甲，这会儿耳朵纷纷竖了起来。
她主动说了！！
她居然主动承认了！！
这是要什么，难道要公开承认小宫女的存在吗！！
“兴许是脾胃失调，也不怎么吃得下东西。”
太后又叹了口气：“还是年岁大了，不如以前。”
小常在拧紧手中的帕子。
太后娘娘！以前大宫女侍奉您左右的时候，您可是面色红润胃口好得很啊！！
都相思成疾了，还僵着脾气做什么，您快哄她回来啊！！
其他人努力不和任何人有视线接触。
我今天居然什么都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保证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孤独执灯的背影，什么就深夜里的辗转反侧。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皇后犹豫再三，明显也发现今天宫妃都安静地不成样子，咬牙做了个顺水人情。
她还依仗着太后的势力，今天不如就送个好。
“前庭迎门的宫女瞧着是个伶俐的，不如调回来伺候您左右？”
太后有些讶异。
“她？伶俐？怎么你今儿倒是留意她了？”
一众宫妃恨不得把眼睛扎进地砖里。
什么都没听懂——今天任何话我们都没听懂！！
皇后笑容快绷不住了。
太后你千万别误会，我对你老情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是在哄你们破镜重圆，绝对没看上那姑娘！
太后见她只是在笑，便也宽慰道：“既然皇后都如此提议了，不如试试，让她来伺候哀家的饮食起居。”
安排个闲差便是，料想皇后也不敢在她面前使什么手腕。
此话一出，众人在吃瓜第一线如释重负。
要和解了！她们要和解了！
皇后娘娘还是胆子大啊，这都敢说！
多年苦恋纠缠到底不是假的！
“甚好甚好。”
“但愿是个听话的，能讨得太后舒心。”
“恭贺太后，祝太后福寿安康！”
太后表面在微微颔首，心里莫名其妙。
今天怎么所有人都怪怪的……
晨安时间一过，各宫的不同好姐妹立刻以针线调香弹琴练字的由头凑到一起，关着门快速叭叭今天看到的所有事情。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你收到那本小册子没有？！”
“天啊，她们居然还——”
皇帝上过早朝以后，例行等太监过来塞各种礼物。
他对那些针线活还有茶水点心早就没了兴趣，偏偏各宫都想法子拉他过去小坐闲聊，也只能随意应付一二。
下朝以后，大太监安安静静，手里什么都没有。
韩循烈多看了一眼。
没有东宫送的银耳羹？
没有西宫日日煮的鸽子汤？
也没有香包手串同心佩？
大太监被他看得发毛，干笑道：“今儿不知怎么的……各宫好像都没信儿。”
韩循烈是宫斗文里的皇帝，除非作者写后宫不耐烦了提几笔外头的事，他才需要批折子操心下江山社稷。
来来回回不外乎是江南突发水患、塞外异族入侵，再就是哪个妃子的哥哥瞧着要造反，哪个妃子的爹又在直言上谏。
“一处都没来人？”
“没有。”太监嗫喏地说：“小的不敢耽误各宫娘娘的心意，还特意问了外殿侍卫，今早确实安静得出奇，什么都没送进来。”
皇帝突然没事干，在大殿里坐了半天，临时找不到身为种马的存在感。
“既然如此……朕去顺妃宫里坐坐。”他随意挑了个地方：“顺妃善于烹茶，说话也是温顺有度，朕许久没去见她了。”
某个场外观众立刻道：“美颜光环！！抬出来！！”
今天谁都别去顺妃宫里！他要是脑子一抽临幸了女主，剧情又要往狗血主线上突飞猛进。
系统愣住：“这殿里就一个小太监，你不会想把皇帝掰弯吧……”
“虽然说明书上没写，”柯丁斩钉截铁道：“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系统艰难道：“他临幸完太监再临幸其他宫妃，我觉得有点恶心……”
柯丁：“美颜光环！照书！”
系统：？
系统：“你说啥？”
柯丁已经把美颜光环戳在书架上，数值统统拉满了。
皇帝话说到一半，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五斗柜上放的治国经略上。
太监已经去殿外叫了架辇，回来时发现皇帝捧着几本书，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
“陛下？”
“今天哪都不去了。”韩循烈说：“朕要饱读诗书，饱读三遍五遍百遍！”
每一页的纸张摸起来是这么舒适，每一个字看起来都是这么飘逸出尘。
难以想象，这么绝美的字组合在一起，会有怎样惊才绝艳的句子！
读一读都能爽死了！活活爽死！
他从来没发现读书这么攒劲，这么欲罢不能，这么让人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