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背着书包走进初三一班时, 聊天声静了几秒。
有些同学在观察他的全身，也有人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这不是个好兆头。
学生们不喜欢有钱人，也不喜欢穷人。
学生们喜欢和他们一样的人。
正常的社交状态, 应当是他无论进入这里还是离开这里, 班里的气氛都没有改变。
所有人默契地把他接纳为群体的一员, 而不是需要排异的存在。
哪里有问题。少年暗暗想着。
是董原他们把受害者的道德高地抢走了，还是有人添砖加瓦地说了些什么令人生厌的事？
班里的气氛很微妙。
他拥有系统，也等于拥有上帝视角一般的全知视野。
但没等系统调查完, 霍应星已经坐在了唐知的桌前。
“我要转学了。”
“恭喜。”
“大概下周就走，还有几个手续要办。”霍应星停顿几秒，流露出少年人的茫然：“这样真的对吗？”
“我相信，唐知也会赞成你去追逐更好的生活。”少年低声说：“他也会用全力追上你。”
“你早点买个手机，以后和他保持联系就好。”
“那是当然。”霍应星快速确认离早读开始还有几分钟, 匆匆道：“你被造谣了，你知道吗？”
“他们说你被蓝姐包养，在悄悄卖身。”
校园是最清心寡欲的地方。
男生头发不许超过一寸, 女生不可以戴任何饰品。
异性不可以同桌吃饭, 社交距离要保持在一米开外。
过度扼杀导致的后果之一，便是这种环境下的窥私欲不断阴暗滋长。
黄谣八卦变成解压方式的一种, 在任何一隅点燃火星，最终都会蔓延成足够吞噬性命的火海。
关于唐知的传言, 在董原第一次手腕脱臼时就有些蔓延, 但现在已经是层出不穷, 还得到了多方人员的拱火。
“就是他们几个干的。”系统姐直接调了监控：“你看，他们几个想让你身败名裂, 联手策划了一个大的。”
虽然唐知这些日子已经不再去酒吧街了，但某些惯于作恶的小混混有的是办法。
他们把模糊的照片发到贴吧, 让人们看看一中初中部有学生出入酒吧街。
他们造谣唐知出手阔绰大方，更说唐家对这事都心知肚明，惯着儿子在外头做小男宠。
这么离谱的谣言，偏偏因为两个原因被人们更加相信。
第一，是唐知确实相貌清秀。
他平日女生缘很好，但遇到有人递情书一向都礼貌拒绝，没有和谁谈过恋爱。
第二，便是八个混子都因为他被彻底治死。
能有这样的背景，能有省城来的律师撑腰，很难不让人多想。
企鹅软件里，不同的声音如窸窣作响的老鼠。
[唐知那事真的假的？他才初三，居然能做酒吧街的男宠？]
[你是不知道……我亲眼看见他上过豪车！他上去的时候可拽了，搞得自己像个少爷。]
[……哪有男宠成绩还这么好。]
[有能耐呗。菜贩子的儿子能混成今天这样，你不觉得有鬼？]
[初三发育好了没啊，啧啧啧，世风日下！]
系统也察觉到事情变得有些不可控。
相关谣言传得越来越广，连有些老师都听见了一耳朵。
教师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流言发酵，当即严厉叱责警告。
可越是这样，人们越认为这都是真的。
初三的男学生，家境贫困，受人欺凌，但因着姿色尚可被酒吧街大姐头看上，如今才混得有了底气。
谁惹他都不能好过，可见人家在床上得有多努力。
接下来连续一周的时间里，唐知在班里被孤立的情况都越来越明显。
收作业的学生会忽略他，平日嬉笑着过来借橡皮的人也欲言又止，动作生硬地转向其他人。
他走在路上时，隔壁班的学生会隔着窗子悄悄指指点点。
他变得异常显眼。
气氛才是霸凌的主体，人们沉默着，聚拢着，用好奇又鄙夷的眼神打量他。
“很难想象，如果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被这样造谣，得怎么反抗才有用。”
系统看着这些陌生学生的眼神，发出由衷的感叹：“自证根本没用，哭穷也没用，好像怎么解释都不行。”
“实际上，”少年懒洋洋道：“我就算把蓝姐，甚至是把警察全都搬过来，他们也不会信，甚至会觉得谣言更真。”
“这事你还一定得解决掉，”系统有点紧张：“虽然咱破防值早就够了，但是一没按要求整疯原罪者，二没处理好这么危险的环境，我怕小唐回来以后又精神崩溃。”
少年回身望去，数十个探究的目光骤然撤走，如同从未发生过。
他的眼神变得很冷。
“你放心。”
背后主使者仍然是他们三个。
原著里，他们察觉到唐家上下的软弱可欺，不顾当事人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求饶，把恶行推到超乎法律的地步。
而柯丁来了以后，事情也并没有好一点。
第一次出事，董原手腕脱臼，警告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但后者选择叫上越来越多的人，明目张胆地行凶。
那一天如果警察和金律师没有赶到，唐知会被暴力殴打到什么地步，没有人敢往后想。
现在行凶不成，他们又要用铺天盖地的黄谣杀了他。
杀了一个从头到尾没有招惹任何人，只是拒绝被性骚扰的普通男生。
造谣的人有大半都收了各种渠道的贿赂，也有许多不明真相的学生在兴冲冲地加入。
□□群，短信，小餐馆的聚会，上课时眼神暧昧的纸条。
那三个人在馄饨厂里远程遥控着，巴不得用这把火彻底烧死唐知，最好逼他最后跳楼自证。
柯丁状态很冷静。
“现在第一步要做的是，帮唐知摆脱这种棘手的情况。然后我们再去找那三个狗东西算账。”
“别叫他们狗东西，辱狗了。”系统气得不行：“太龌龊了，这都什么人啊！”
柯丁拿出手机，准备给蓝姐打电话。
系统看在眼里，想起他们刚才的对话。
“你不是说，哪怕蓝姐亲自过来澄清，也可能会起到反作用吗？”
“对。”柯丁说：“所以什么都别澄清。”
“……啊？”
又一个星期一。
惯例的升旗仪式上，全校师生昏昏欲睡，对国旗下演讲毫无兴趣。
反正都是些陈词滥调，要么是鼓吹学校好老师好大家都要感恩，要么是没完没了的打鸡血。
等学生代表讲完，校长照例拿过话筒，要发表点自己的感慨。
没人在认真听，好些学生站得摇摇晃晃，就差站着睡着。
“今天有个特殊的环节，”校长清了清嗓子，嘹亮道：“我市知名企业家，蓝英华小姐，今日特意莅临我校，为见义勇为的唐知同学颁发锦旗！”
话音未落，操场里人声鼎沸。
谁？！我草我没听错吧？！
蓝姐的名字原来叫蓝英华？她跑到学校来了？
啥见义勇为，她被唐知见义勇为了？
蓝姐你真的假的啊，护短护成这样，你们两这样更说不清啊，搞得像真有一腿！
有人开始阴阳怪气地吹口哨，也有人试图听听事情的原委。
老师们也面露诧异，大概是早已听闻相关传言，没想到当事人会同台出现。
校长感情饱满地讲了一遍唐知勇敢救人的过程，并且见证了蓝英华女士笑吟吟为学校和唐知本人颁发锦旗的过程，叽里呱啦讲了一通学校育人为本道德为先的废话。
然后——话筒终于递到了蓝英华本人手里。
学校里上千人都瞩目于她，恨不得有四个耳朵，听听她到底要怎么评价唐知，以及扒出更多暧昧的蛛丝马迹。
蓝英华穿得优雅随性，蓝宝石耳坠在日光下一闪一闪。
她笑着讲了几句，无非是感谢唐知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人们好像把她的话全都听进耳朵里，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们睡过吗？
你们熟不熟？
“为了表达我的感谢，”蓝姐温柔道：“我与校长商量再三，最终敲定了合同。”
人们愣住，临时有点转不过弯。
合同？啊？啥？
你要在学校里发奖学金？还是什么？
“从下个月起，学校食堂将分为东西两个橱窗。东橱窗承包商照旧，如果大家喜欢，可以尽情选择。”
“而西橱窗里，将会按月令为大家供应一系列经济实惠的菜色。”
“我相信，优秀的成本控制，以及诚意十足的食材质量，可以让全体师生更好地增进营养。”
她不疾不徐地拿出一份小纸条，用这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说：“下面，我为大家读一些拟好的价目表。”
“果木烤鸭，8元一份。”
“荔枝烤鱼，12元一盘。”
“梅香排骨，10元一份。”
“菠萝百香果汁、苹果雪梨气泡水等，5元一杯，可无限续杯畅饮……”
她每读一行字，便如同丢掷出一个重磅炸弹于人群正中央，炸出连连不断的惊呼感慨。
别说学生们沸腾了，连老师们都眼睛发直，恨不得直接快进到下个月。
现在食堂那些垃圾东西——那是人吃的吗！！
还有烤乳猪？？你在开玩笑吧，你绝对在开玩笑吧！！
什么都别说了，我TM吃吃吃吃吃吃爆！！！
啊？唐知？
唐知他就是我们全校的福星，我们全校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大！宝！贝！
宝宝！你是一个宝宝！！
唐知！！！以后我做梦都要唱颂着你的名字！你就是古埃及拯救食堂的神！！
某位少年抱着锦旗站在一边，笑容可掬。
“你看，把所有人都卷进利益链里，大家就顾不上别的了。”他对系统说：“而且还会心甘情愿地大把掏钱。”
系统：“还是您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