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培训机构的老师在接活的时候, 本来以为自己碰着赚大钱的机会。
在他们视角里,是有几个家长想私下包单,不仅要长期合作, 而且还需要定制化服务。
培优老师们自然拍着胸脯保证, 巴不得脱离中间商赚差价, 自己忙到脚不沾地猛猛赚钱。
——不就是初中生高中生的常规培训嘛,都是教了几百遍的老知识点,照本宣科都能教会!
直到摸底考试开始时, 这些辅导班老师才陆续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首先是这些学生……看着都不太常规。
常规学生们都是穿着校服的普通孩子,表情或麻木或乖巧,而且多少都会做一些题。
但这里的八个学生,有三四个都有纹身,而且头发还被刻意染过, 颜色红红绿绿,脖子上还挂着花里胡哨的链子。
更不对劲的是,家长们在习惯性搜查他们有没有带烟, 以及有没有带管制刀具。
辅导老师们的后背都有些凉意。
这些小孩——明明一看就不是会来辅导机构的人啊!
他们不都是混混吗!!
为什么不良少年要集体培优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学校终于看不下去要劝退他们了吗!!
为首的家长姓何,似乎之前照顾过孩子一段时间, 但是最近几年因为工作太忙疏忽了。
“小吴老师,您就当您是全科医生, 帮我们这些孩子诊断一下他们的学习情况。”
“好的好的, 您放心, 这些流程我们都准备好了。”
八套卷子交上来,老师们现场批阅, 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八个学生完全知道自己啥都没看懂,别说英语题像天书, 就是语文题都有点半明白半不懂,卷子全程写得如临大敌。
家长们的表情陆陆续续从忐忑变成了绝望。
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其实都还在保持幻想,希望儿子只是一时间贪玩,没有好好学。
只要认真就可以上进,只要认真就可以考高分!
老师这辈子没改过这么快的卷子。
很多地方都空着,压根不用细看。
等第一遍摸底考试登记完成绩,小朱老师的眉毛在疯狂颤抖。
他,他做好了当医生的打算,但是没想到八个病人全他大爷的都是绝症啊!!
为什么连语文都有人考十几分,十几分,倒是写个作文啊!
不会吧不会吧,真的有人连中文作文都不会写吗!!
到了宣布成绩的时候,小朱老师在努力管理自己的表情。
成绩还没念完,已经有家长一言不发地抽出皮带,把小孩抽得满地打滚疯狂求饶。
“爸!爸!我错了你别打了!!”
“老子恨不得抽死你!!你这些年都在外面鬼混什么!!”
其他老师立刻冲过去帮忙劝架,小朱老师努力安抚家长情绪。
“咱们这个……回头是岸就好,基础差刚好一起从零开始补,都还有希望,有希望的!”
家长的情绪似乎比学生还要崩溃:“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下周就要小测了,还有二十多天就要月考了!”
小朱老师有点懵。
不就是月考,看这些小孩考砸也估计早习惯了,家长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十几个家长都颇有些六神无主。
他们当中有四五家并不富裕,其实支付不了这么昂贵的小班补课费。
但和解书把所有家庭绑在同一根引爆线上,只要有三次出线,他们所有家庭都要一起陪葬!
一时间所有人都求助着去问唯一读过大学的何父,后者咬着牙说:“按这样的进度,从周一到周日都必须补课,而且要安排每天的学习进度,不然咱们都要完蛋!”
好些家长压根没读过书,就连连点头,拿着提分表慌得要死。
何父确定了要求,补课老师立刻帮忙画重点,还帮忙制作了学习进度表。
每天早读时间要背诵什么,上课时的课堂笔记要怎么检查,以及每天作业的完成率和合格率,一样一样全部确定。
不仅如此,每天放学后只留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其余时间要在这一直学习到十点半再回家,还有知识点抽查等循环项目。
老师和家长们交头接耳时,混混们的表情很绝望。
要不离家出走吧。
要不舔掉生命线去异世界吧。
怎么办,怎么办,要彻底进入学习的地狱了!!
不出半个小时,八份本周学习方案崭新出炉。
三个高中生无论是高一高三都从零补起,五个初中生也同样如此。
补课老师强调道:“现在大家都是同一个起点,更要相互监督。”
“明天,初中组要背完《记承天寺夜游》,高中部背《蜀道难》,各科笔记必须全程做好,记住了吗?”
混混们相互对视,只回应了一片沉默。
要不还是离家出走吧。
背点馒头面包,流浪去外地,能活多久是多久。
次日清晨,一众师生亲眼见证涉案人员全部提前十分钟抵达班级,并且开始旁若无人地疯狂读书。
大伙儿虽然好奇,但也没过去打扰,时间到了就一块儿早读,各学各的。
嘈杂的晨读时间一晃而过,下课铃一响,好些人溜出去买早饭。
到了这时候,刚才还在疯狂读书的小混混还没有离开座位,读书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非常悲痛。
“怀民亦未寝!”
“怀民亦未寝!!”
读到高潮处,两行清泪更是哗哗流淌。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
语文老师在给学生答疑古文题,抽空瞄了一眼满脸悲痛的董原,确认没啥事继续讲题。
答疑的学生倒是有点走神:“老师……董原他……没事吧?”
“所以说,遵纪守法很重要,”语文老师安详道:“好好学习也很重要。”
某位少年压根懒得管董原过得咋样。
他在学校食堂里愉快地嗦着米线,小日子过得很好。
柯丁一向是叠毒流,讲究一个让当事人源源不断地破防,自己后台账户数字更是叠到逆天。
至于苦主要求至少逼疯三恶人之一,他隐约觉得搞不好能超额完成任务。
学海无涯,两百年也许能上岸。
正嚼着鱼丸,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他的身边,端了一碗面。
“我和南门麻辣烫的老板娘还算熟。”霍应星说:“她跟我说,那个混混组织折损很重,很可能出来以后要找人麻烦。”
“我不清楚你背后有什么势力,但这是唐知的身体,你最好谨慎一点。”
少年给他夹了个鱼丸,目光充满对小朋友的关怀。
“是不是那个叫刀爷的?”
霍应星怔了一下,皱眉道:“你知道?”
“小问题。”少年温和地说:“我能搞定,你放心吧。”
刀爷本人并没有被拘留。
他做的是合法生意,只不过收容了未成年学生进网吧,要被罚停业整改两周。
警察们虽然查到了他以前故意伤害罪的案底,但最近无风无雨,也就教育警戒一下,把人放了出来。
但他的手下折损严重,让他本人彻夜难眠。
一个小帮派,本来就是靠那十几个成年人镇着底下负责做脏事的初高中生,哪想到一夜之间九海帮都要散了!
先前借给董原的四个哥们,全都因为入室抢劫罪进了局子,听说要坐牢十年以上,还没法安排关系帮忙减刑。
然后警察又冲进来批量抓人验尿,登时有两个嗑了违禁品被抓去强制戒掉,还有好些作鸟兽散,不是说老家有事就是爸妈病了,不敢再来他这厮混。
一帮学生仔更是怕得不行,平时直接绕着这里走,哪里还敢过来!
刀爷怒在心头,决心要扳回一局,否则自己以后都没法再混。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他说什么都要找回地盘和颜面!
那么多巷子没有摄像头,那么多敲黑棍的机会,他还不信没法教训一个初中生!
他找了个时间,给董原打去了电话。
“是我。”刀爷抽着烟冷冷道:“把那个傻逼的信息告诉我,老子弄死他。”
董原愣了几秒,忽然就哭出来了。
“哥,我求你了,哥,你千万不要再去招惹他了。”
“不就是蓝姐,”刀爷不耐烦道:“一个婊子,看你吓成什么样,老子不要钱,就是要出了这口恶气!”
“敢动老子的手下,反了天了!”
董原此刻要不是被爸妈守在家里,恨不得冲去给刀爷磕头。
他看了一眼闹钟上的「01:34」,以及根本还没写完一半的作业,泪水涟涟。
“哥,唐知,唐知他真的不是一般人。”
“我求你了,你千万不要去找他,他不是你能得罪的人!!”
“一个破菜贩子的儿子,能有什么本事。”刀爷不耐烦道:“不说老子挂电话了,明天就去整死他。”
董原还在哭,电话已经挂断。
他抽噎了两声,继续笨拙地列着算式,不敢不写作业。
客厅里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董父气冲冲推门进来。
“都什么时候了,作业还没有写完!”
“我在写了,我在写了!!”
“古文背会了没有!”
“没有,我去背爸爸,我一定背完再睡觉,爸爸你别打我——”
“哭什么哭!不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