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六级考试就剩一个多星期, 宿舍里一片凄风苦雨。
老张学了半个小时就觉得手痒，试图吆喝兄弟们一起开黑。
“来打大乱斗了！就打一把！”
宿舍里只剩翻书声，以及大元念经般的量子速读版口语。
老张深感孤立无援：“你们这些卷王！我看透你们了！”
“明明有两个六级已经过了, 我说的就是你！二狗！”
二狗探头看他：“我去年分不高, 还要刷一下。”
老张眼含热泪, 扭头一通看，终于瞅见有个人在看图书馆借来的漫画。
“还是柯宝好！看看柯宝！”他冲过去把少年熊抱在怀里，凶猛揉头：“看看柯宝, 每天准时准点睡觉，除了作业什么卷子都不加餐，爸爸最爱你了！！”
“别胡说啊，”柯宝说：“我在图书馆刷完一本六级卷了，回来抽空换换脑子。”
老张悲愤道：“我还活不活了！！”
再回到叶一息的世界里, 柯宝没事仍是去图书馆，晚上则是住在附近酒店里，安心等陈将恺从看守所里出来。
后者因为在知名景点公然抢夺儿童滑步车, 被好些人发抖音微博称有精神病人发疯抢劫, 社会影响很是恶劣，被派出所关了五天。
系统：“他在看守所睡得可香了, 别人往他身上浇拖把水他都能继续睡。”
柯丁觉得纳闷：“才走了十几公里，还远远没到拉练的地步, 他这就扛不住了？”
系统：“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变态, 仗着家里条件好, 没咋吃过苦。”
果不其然，五天后陈将恺被放了出来, 简单洗漱更衣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叶一息在哪里。
叶一息没有他家的门锁钥匙, 也不可能孤零零地在家里等他，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又躲了起来。
在看守所里猛睡的每一天，陈将恺的心里越发的痒，逐渐忽略脚底水泡的刺痛。
叶一息越躲，他越想把他找出来，诸多幻想变得扭曲又肆虐，在无法见面的日子里日益癫狂。
第六天下午，曲江书城。
叶一息在沙发卡座上看着小说，书页上的字句忽然被阴影笼罩。
中年男人如幽灵般站在他的身前，搓着手声音颤抖：“小息……我找到你了……小息……”
旁边看书的女士露出毛骨悚然的表情，用眼神询问叶一息是否需要帮忙报警。
叶一息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有的野狗是这样，警察来了也不好管，就不给人家添麻烦了。
“走吧，请我喝下午茶。”
陈将恺没想到对方不抗拒自己的出现，猛猛点头，还主动道歉。
“对不起宝贝，是我消失了好几天，我一直见不到你，心里每一秒都像在被蚂蚁啃……”
叶一息脚步停下。
陈将恺立刻条件反射地说了声SORRY。
“算了，我不强求你说英语。”叶一息说：“但是如果你希望我住回去，我还是那三个条件，并且也还是会每天在家里学习。”
“当然可以，当然！”陈将恺又沉浸于巨大的满足感里：“终于能看到你了，亲爱的，等我们吃完下午茶，就一起回家吧。”
“你想要学英语，我随时奉陪，”他想起前几天的恐怖体验，又说：“但是以后约会，咱们还是做一些可以坐着的活动，比方说看电影？”
系统冷笑：“你怕不是想来场电影马拉松，是我我就安排小时代一到四，看不完不许回家。”
柯丁非常赞许：“你已经出师了，我的朋友。”
他们简单来了点蛋糕咖啡，然后一起坐车回家，如同从前疯狂离奇的事从未发生过。
陈将恺开车时，已隐隐有些索然无味。
叶一息不挣脱不反抗，甚至没有露出厌恶痛苦的表情，他心里便一直有隐隐的痒处没有被挠到，感觉不算痛快。
可同样的，对方能这样平静地接受自己，他又十分欢欣，感觉自己长期的努力很有效果。
到家以后，叶一息坐回如山的试卷错题本中间，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
“你爱我吗？”
“爱你，非常，特别，爱到字典里所有的词汇都无法形容。”陈将恺不假思索道。
“好的，”叶一息说：“我想过生日了。”
陈将恺愣住，说：“亲爱的，我记得你的生日是一月十四日，现在才九月十日，还没到呢。”
“不可以吗？”叶一息问：“我以前得不到爱，没有人愿意给我过生日，你不愿意满足我吗？”
“当然可以，我们今天过都行，我等会就给你出去买蛋糕！”
没等陈将恺起身，叶一息把圆珠笔和便签纸推到他的面前。
“你记一下。”
陈将恺下意识接过了，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第一，我希望家里到处都挂上可爱配饰，气球总数量不少于三十个，配上剪纸彩花横幅，内容是‘祝可爱的叶一息长寿平安永远开心’。”
陈将恺这才反应过来，拿着笔匆匆记录，十分开心。
他的爱终于有机会完全释放，他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第二，我希望中午先去一趟海底捞，我很想感受大家一起围着我唱生日歌的氛围。”
“第三，晚上的庆祝活动正式开始之前，我希望你写一小份发言词，表达对我出生这件事的喜悦和祝福。”
“第四，你可以送给我一份礼物，是什么都可以，不用花很多钱。”
“第五，然后我们一起切蛋糕，蜡烛只用插六根。”
“第六，……”
写到第十条，也就是最后一条，内容是一起打扫房间，把客厅恢复成原样。
叶一息说完要求，面无表情地问：“你愿意吗？”
“我求之不得，”陈将恺露出幸福的笑容：“实在是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准备！”
“你不用答应的这么快。”叶一息再次阻止了他的行为：“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你愿不愿意，把我过去的生日都补上？”
“我过去生活在无尽黑暗里，没有人爱我，也没有人在乎我的生日。”叶一息说：“我不想接受敷衍的爱，如果你真心要对我好，我们连着过二十一天的生日，好吗？”
陈将恺一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比起舒舒服服坐着吃火锅过生日，这些简单的要求比在大雁塔爬到腿断要好太多了。
他生怕叶一息不高兴，更怕对方质疑自己不是真心爱他，一口答应。
次日一早，叶一息准时起床收听美国之声广播，看见陈将恺踩着梯子在挂彩花横幅。
“生日快乐，亲爱的！”陈将恺笑容很是灿烂：“你想要的我都安排好了，今天尽情过生日吧！”
“真好，”叶一息说：“谢谢你。”
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刷题学英语，中午一起出发前往海底捞。
火锅店的服务员们都热情满满，细心周到地照料着他们的用餐体验，听说叶一息要过生日，还推了一个小小蛋糕出来给他吹蜡烛。
“对所有的烦恼说BYE-BYE，对所有的快乐说HI~HI！”
“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每一天都精彩！”
叶一息很开心地边拍手边跟着唱歌，陈将恺一脸宠溺地在给他拍照。
下午依旧是回家刷题，然后到了晚上，陈将恺做了满桌好菜，擦干净手以后把写好的发言词拿了出来。
“叶一息，我的挚爱，真高兴你出生在这个世界里……”
五百字写得满满当当，全是又肉麻又热烈的情话，颇受篇幅限制。
叶一息静静听完，给他鼓掌。
礼物是一枚铂金戒指，叶一息并不介意，当着陈将恺的面把戒指戴上了。
后者欣喜若狂，恨不得扑上来亲他，内心狠狠压抑冲动。
不要急，不要急，你看他甚至愿意戴上戒指，还愿意一点点打开封闭的内心，以后这样的幸福生活只会越来越多！
一息，我的宝贝，我的天使，我的一切，我要用我的生命来爱你！
他们一起切蛋糕，看电影，打扫房间，度过圆满的一天。
陈将恺如同体验婚后生活一般幸福，巴不得明天再来。
“记得写明天的发言词，”叶一息温和地提醒：“不能和今天重复哦。”
陈将恺连连点头：“亲爱的，你先睡吧，我写好了也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叶一息准时起床收听美国之声广播，陈将恺起床晚了些，拿新买的气球彩花装饰房屋。
“生日快乐，”陈将恺扬着笑说：“今天也是你的生日，我们把过去二十年欠缺的都补上！”
“真好，”叶一息说：“谢谢你。”
他继续做听力刷题，中午两人继续光临海底捞。
服务员看见这位先生又来过生日，隐隐记得点什么，笑着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他爱我的每一天，我都在过生日。”叶一息说。
“是这样，没错！”陈将恺接得极快，像是生怕他撤回这句话：“我要给他补上他欠缺的每一天！”
服务员互相对视，发觉自己居然成为了奇怪PLAY的一环。
没办法，这都是工作，热情积极的服务态度还是要保持住。
大家拿着太阳花和电子灯牌来到他们身边，笑容元气地继续唱歌。
“今天你生日，送上我祝福！”
“特别的日子有灿烂的笑容，我们来相聚！”
“对所有的烦恼说BYE-BYE，对所有的快乐说HI~HI！”
叶一息跟着节奏拍手唱歌，陈将恺没再拍照，捧着脸继续笑着看他。
礼物是一枚口红，颜色选得还可以，很显白。
叶一息当面涂了一下，表达感谢。
他们一起切蛋糕、看电影、打扫房间，度过圆满的一天。
但是收拾客厅的时候，陈将恺有些犹豫。
“这些气球、彩带、剪纸，我们明天还要用，不用拆下来吧？”
“亲爱的，”叶一息说：“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辞旧迎新，和我一起迎接精彩的新人生吗？”
陈将恺愣在原地，被奖励到手足无措。
“你，你刚才喊我什么？”
“只有一声。”叶一息淡淡地说：“以后还有没有，看你表现了。”
“那当然要好好表现！”陈将恺激动地扑了过去：“宝贝，我们亲一个，就亲一个！”
然而叶一息关门更快，把人挡在了外面。
系统：“还好预判准确，不然要真人快打了。”
柯丁：“打一杆子给个甜枣，他知道要是现在得罪我，连甜枣都没有。”
系统：“也是，你还挺会吊着人哈哈哈哈。”
-2-
第三天他们准时抵达海底捞时，店员们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店员已经悄悄请示过店长，后者表示这两位顾客只要不打扰其他客人的正常用餐，来这过八千次生日都没事。
那都是赚钱啊，钱啊！！谁要跟风雨无阻的客人以及钱过不去！！
万一是个网红拍节目效果，以后兴起大波抖音B站的人来做连续打卡挑战，那还不狠狠赚翻！升职加薪近在眼前！！！
店长为了表示热情鼓励，亲自推了小蛋糕过来，和服务员们一起唱歌助兴。
“对所有的烦恼说BYE-BYE，对所有的快乐说HI~HI！”
叶一息很开心地拍手唱歌，陈将恺反应有点僵硬。
到了下午刷题时间，陈将恺已觉得有些厌烦，把昨天的发言词潦草地改了几笔。
他还在埋头写字，忽然有阴影降临在字句上。
“你在做什么？”叶一息轻飘飘地问。
“我——”陈将恺打了个激灵：“亲爱的，我在给你写晚上的生日祝词呀。”
“你只是把昨天的改了改。”叶一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你已经在敷衍我了。”
“原来你的爱保质期只有两天。”
“不是，当然不是！”陈将恺很激动地反驳：“为了你，我写多少字都愿意，我的心意绝不会是敷衍！”
叶一息没跟他吵架，仅是点点头。
“好，我去做卷子了。”
第三份礼物，是一个暗中装了针眼摄像头的毛绒小海豚。
系统：噫，卧室浴室里偷偷装摄像头就算了，生日礼物还送这个！
叶一息接过礼物，把海豚装着摄像头的玻璃眼珠子抠了出来，问：“这是什么？”
如同每一次被发现摄像头那样，陈将恺嘿嘿笑了两声，辩解说：“宝宝，我只是太想看着你了，我都舍不得睡觉闭眼睛。”
叶一息没责怪他，只是说：“你今天的生日辞和昨天的内容有百分之三十的重复。”
“你应该是不小心才这样，对吧？”
陈将恺露出勉强的笑容：“咱们写生日祝词，难道还要查重吗？”
叶一息轻轻嗯了一声：“要低于百分之十才可以。”
接下来，是第三天，第四天。
每天都要严格走完十项流程的每一条，否则叶一息就会幽幽地询问他们的爱是不是消失了。
陈将恺全靠意志力完成这些要求，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海底捞的员工们已经麻木了，每天都过来陪这对小情侣过生日，不用陈将恺提醒就知道准时准点拿着太阳花过来唱歌。
系统看得后背发凉：“你们这是掉进什么循环里了。”
柯丁：“很好玩，我喜欢。”
系统：“宝子你冷静一点！你的变态程度已经快要超过他了！！”
到了晚上，切蛋糕之前照例是拆礼物环节，陈将恺送了一个水晶挂坠。
叶一息把挂坠戴在脖子上，说：“亲爱的，我不想让你花太多钱。”
陈将恺已经顾不上自己终于又听见了亲爱的三个字，而是如释重负地说：“宝贝，我们明年再过生日吧，已经差不多了。”
“如果你想要生日礼物，我可以明天一口气全都买给你。”
叶一息摇摇头：“我想过，我每一天都想这样过，你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离开这里。”
“不——不——”陈将恺本能地拒绝，内心却冒出迥然不同的念头。
要不放他走吧，再这样过生日……自己真会发疯！
叶一息露出笑容，说：“我可以许愿明天要什么礼物吗。”
陈将恺努力控制住痛苦的表情。
不要去海底捞，求求你了，我们不要再去海底捞了，可以吗？！
“你说吧。”
“我想要你针对我过生日这件事，做五十页不重复的PPT给我。”叶一息虔诚许愿：“家里就有投影仪，晚上我们看电影之前，先听你讲PPT可以吗？”
“对了，PPT要结构清晰，痛点明确，逻辑闭环，生态完整。”
“五十页不包括封面和结束致辞，每页字数不能少于两百字。需要有良好导流，反哺迭代，要做出风格做出水平。”
“你这样爱我，应该愿意为我付出心力做PPT吧？”
系统：“宝子，你都在说什么鸟语。”
“都是互联网大厂黑话。”柯丁说：“我其实也不懂，念就完事了。”
陈将恺不再像以前那样痛快地答应请求，面色有点凝重。
“单纯过个生日，我怎么给你做五十页PPT？”
“这又不是学术报告，也不是商业内容，我没法凭空给你变这些。”
叶一息问：“你是不愿意，还是做不到？”
“做PPT很难吗？这么久，我要过你一分钱，要过什么昂贵的礼物吗？”
“仅仅是动动鼠标键盘，为我创作一份PPT，你都不愿意？”
陈将恺快要疯了：“根本就做不到啊！过个生日怎么可能写五十页，给你你做得到吗？！”
“我当然做得到！”叶一息清楚冷静地说：“第一到五页赞美我的性格、品味、爱好，六到十页回忆我的成长经历，十一页到二十页写过去我的生活里都经历了哪些坎坷，二十到三十页写我取得过哪些成就，还有对于未来的计划，希望给我的一系列惊喜，共同的旅行规划以及能力成长发展路线，关于生日的总结和更多展望，如果是我要给你写，我可以写七十页八十页九十页！”
“好啊，仅仅五十页PPT就可以测试出来你有多不耐烦了，”叶一息看着他的眼睛，语速开始变快：“口口声声说想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爱我爱到睡觉都舍不得闭眼睛，真正为我做一点小事就这样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将恺懵懵地看着他，像是在看外星人。
“我做，”他说话时都在发抖：“不就是五十页，我做就是了！”
柯丁：“一键查询。”
破防值：128
疲惫值：98
厌倦值：39
爱意值：425
系统看完数值，觉得这人不太行。
“我还以为破防得有两三百了，他防御真厚。”
“破防往往不是在接受任务的那一刻。”柯丁说：“而是深夜里当他一边做PPT一边发疯的时候。”
果然，当天深夜三点四十分，收银提醒疯了一样地响起来。
“到账！！四十点破防值！！”
“到账！！五十七点破防值！！”
“到账！！七十点破防值！！”
“到账——”
柯丁睡得正香，有点烦躁地跟系统说：“把提示音关了，好吵。”
系统：“一米七二的人说话就是硬气哈？”
她见柯丁半睡半醒着，一面开上帝视角看陈将恺如何暴躁地敲键盘改文字，一面问：“宝子，你不是还没大学毕业吗，怎么知道这些？”
柯丁说：“大学生要做的狗矢PPT，一点都不比打工人少。”
而且一个比一个水，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做！个！屁！啊！
同一时刻，陈将恺陷入更加疯狂的心理状态里。
他已经受够了叶一息动不动就把事情上升发挥的习惯，现在心理阴影如影随形。
如果行距没有做平，如果首字没有对齐，如果标题没有居中，如果贴图配字不够合格，叶一息是不是又要说自己爱得不够真说自己又在敷衍他？！
那插图截图要不要统一滤镜？动画效果要不要做全套？风格化设计能不能照抄网络模板？
现在这些需求到底是叶一息提出来的还是他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他内心真的想做这些蠢东西还是在享受这个变态的被虐过程？他留住叶一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每天都去海底捞过生日唱歌真得就幸福了吗？！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分不清！他什么都分不清！
陈将恺看向时钟，彻底绝望地双手抱头。
凌晨五点四十，他还没有睡觉，他居然还在做那个该死的PPT！！
而且再过半个小时，那个祖宗就会起床听英语广播，然后写该死的卷子，他还要继续打扫家里挂气球贴彩花祝他全家都螺旋爆炸升天的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