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幻术凝造出一方天?地,将所有人拖入虚假的场景,正是楚江王最擅长的能力。
幽冥湖是假的,浮岛是假的,湖底的封印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早在自己来之前,楚江王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他知道幽冥湖底的秘密,知道夜后的阴谋,知道自己会带判官前来,所以他提前应对,布下这样一个无懈可击的幻境。
这个幻境如此精妙,精妙到以自己的修为都没有察觉出来,肯定?要花费极大的精力和时间,楚江王正在被圈禁,怎么有机会去做这些事?
不,他当然有机会,因为他在“被圈禁”——这是一个从众人视野中名正言顺消失的机会。
这么说,判官也参与到了?其中,这是楚江王和判官联手布下的暗局。
那么自己呢?
自己在他的计划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小府君木然地睁着眼睛,看着幻境一点一点坍塌下去,迟钝地感?觉到被灵火灼伤的半身?刺骨铭心地疼了?起来。
他疼得脑中嗡嗡直响,无数碎片在血红的视网膜穿梭,却?一个都捕捉不到,握刀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哑声:“你们……你们……”
话未说完,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尝到尖锐的刺痛,将脑中纷杂的质问压下去——此时此刻,香雪拼死一搏,夜后尚未伏诛,不是冥王内讧的时候。
他视线缓缓扫过?楚江王和崔绝,死气沉沉地落在夜后的脸上?。
“这不是幽冥湖。”夜后看着眼前崎岖的地形,认出这是幽都城外的一处荒原。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意识到整个事情恐怕早已?经在崔绝的算计之中了?,连地点都是精心挑选,人烟罕至,无边旷野,足够他们打得酣畅淋漓,而又毫无破坏。
“所以,灵光断缚阵没能生?效,”夜后道,“并非我?族传说是假的,而是,此处根本不是封印煌灵王的地方,我?们中计了?。”
香雪公主挣扎着抬起头:“我?们输了??”
“是啊。”夜后视线在她伤痕累累的残躯上?停滞片刻,转向崔绝,抬起手,法杖中白色的灵火以一种不祥的速度旋转起来。
“姐姐,”香雪公主突然尖声叫道,“不要!”
楚江王皱眉:“你要干什么?”
“胜败已?分,愿赌服输。”夜后疲倦地说,看着崔绝,“我?承担所有责任,希望你们放过?香雪。”
“不!”香雪公主凄厉喊叫起来,“姐姐,你不……”
小府君呆了?呆,余光瞥到法杖中不寻常的灵火,反应过?来:“你要自杀?”
“恐怕不行。”崔绝冷静地说,“你制造的难题尚未解决,我?还有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信息。”
他话没说完,却?见夜后稀松平常地笑了?笑,无比平静,心灰意冷,似有千言万语,却?已?经懒得诉说,她猛地举起法杖,鬼炁灌注,飞速旋转的灵火骇然暴起……
“你敢!!!”
怒吼和空间裂缝同时出现,一个巨大的天?平虚影在空中闪了?一瞬,下一秒,爆燃的灵火被凭空转移到数米之外的空地上?,轰地炸开,白色的火苗化作漫天?冰霰,向四周迸射出去。
大团死气涌现,将迸射的火苗尽数包纳,吞噬消失。
死气!
崔绝错愕地回过?头去,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阴天?子,和他冷若冰霜的脸。
“陛下?”崔绝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阴天?子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又黑一分,抿唇不肯说话,一只?手臂将他搂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挡在身?前,掌心蓄起死气团,警惕地冷视着夜后。
夜后却?没有精力去注意别人,突然搭在肩上?的手指和身?后熟悉的气息让她僵立在原地,梗着脖子不敢回头。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平等王低哑无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菟。”
夜后惨烈地闭上?眼睛,转身?,接住平等王陡然倒下来的身?躯。
撕裂空间和转移爆炸,两个耗费巨大能量的术法同时发动?,即使是冥王体,也一时难以支撑。
夜后抱住晕过?去的平等王,眉头剧烈颤抖着,半晌,低低地苦笑一声:“判官啊,你真是……”
“这不是我?的安排,应该是平等王自己察觉出异常赶来的,”崔绝道,“我?虽然很想赢没错,但暂时没想用感?情胁迫你。”
暂时……也就是说,必要的时候仍然会用。
阴天?子冷冷地哼了?一声。
崔绝知道他厌恶自己算计感?情,无奈辩解道:“陛下我?……”
“你们的问题回去再说,”楚江王打断他,语气冷淡地说,“老五,放开判官,当务之急是控制住夜后和香雪公主,以免后患,不要做多?余的事。”
夜后抓着法杖的手指紧了?紧,半晌,伸出手去,五指松开,天?下闻名的神器——冰上?燃火如同凡铁一般掉落在地上?,她哑声道:“不必,我?已?经一败涂地……束手就擒。”
崔绝招来事先安排好的鬼差将夜后和香雪公主押解回冥府,又安排好战场的打扫事宜。
他回过?头,看着气氛诡异的几位冥王,一个头也两个大。
楚江王一向寡言,见事情已?经终结,便没再多?话,挥了?挥手,一顶轻纱玉辇的影子在虚空中浮现,他看向崔绝,点了?下头,翩然乘辇而去,转瞬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等、等等……”崔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眨了?眨眼睛,突然恼火:就这么淡然自若地……溜了??
局是我?们一起布的,你丢我?一个人在这面?对???
他硬着头皮看向阴天?子。
阴天?子不知在想什么,冷着脸,看都没看他,哼了?一声,转身?上?了?小府君的凶兽大车。
崔绝微不可见地叹一声气,刚才激战时他不得已?强催鬼炁,此时感?觉浑身?都疼,枯竭的经脉如同寸寸断裂一般,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用力咬下舌尖,强行保持清醒,崔绝看向小府君被灵火烧伤的半身?:“你的伤势要小心,灵火对魂体的灼烧能力十分了?得,回去让补魂司好好为你调理?,体内不能残留火种……”
“别没话找话了?,”小府君脸色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往车里瞥了?一眼,“这种情况……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吧。”
“啊?”崔绝一脸茫然。
小府君心头一凉,心存侥幸地问:“你难道没有预想过?怎么安抚他?”
崔绝望着他,缓缓发出一个懵懂的单音节:“……啊。”
“???”
小府君感?觉伤处特别疼。
他深吸一口气,粗暴地将崔绝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布这么大的局,没把他考虑进去?哎不是,你为什么不把他考虑进去?他……他半夜突然去五劫城,是不是你安排的?你为什么要把他支走??”
一连串问题砸在脸上?,崔绝无比坦然地回答他:“不是我?安排的,当然没有考虑,这事跟我?没关?系,是楚江王布的局。”
想到楚江王,小府君不但伤处疼,脑壳还疼,沉默一会儿,低低地骂出一声:“操!”
这边崔绝还按着太阳穴,秀眉微蹙,如同病西施一般纯情无辜:“并且,是你破去阎罗殿的结界,把我?带出来的,我?也是受害者。”
“???”小府君猛抬头,惊愕地看着他:“你算计我??”
“没有,”崔绝声音低下去,“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小府君听出他声音不对,疑惑道,“你没事吧……卧槽?”
崔绝两眼一闭,整个人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晕倒了?。
小府君登时汗毛倒竖。
耳边有风声刮过?,阴天?子一瞬间就从凶兽大车中飞掠过?来,接住崔绝,二指搭脉,感?知到他体内的情况,霎时天?地间死气翻涌。
“五哥!”小府君释放出鬼炁,竭力抵制他的狂暴,大声道,“你冷静!”
阴天?子的失控只?在眨眼之间,迅速恢复沉稳,视线从崔绝苍白的脸上?转向小府君,咬牙:“你做了?什么?”
“我?……”小府君委屈到质壁分离,“我?能做什么?是他自己做了?什么?他还嫁祸我?……他……他……哎你去哪儿,我?的车!”
阴天?子抱着崔绝上?车,一秒没停,凶兽大车立刻向着阎罗殿的方向疾驰起来。
小府君:“哎!!!”
“滚来驾车,告诉我?所有事情。”阴天?子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小府君想不通阴天?子凭什么让自己赶车,同样他也想不通崔绝和楚江王怎么混到了?一起,甚至他还想不通自己明明应该生?气的,为什么还会听话地给他们当司机。
反正,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坐在车上?,拿起马鞭,既快又稳地将凶兽大车驾驶到阎罗殿门口了?。
判官竖着出去、横着回来,把众人吓坏了?,一时间整个阎罗殿战战兢兢,准备洗干净脖子领罪。
阴天?子此时没有心情追究他们的过?失,将崔绝小心放在床上?,直接撕裂空间,将补魂司掌司抓到阎罗殿。
展掌司正在做实验,冷不丁被抓进空间裂缝,手里还拎着血刺呼啦的半只?恶鬼,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出现崔绝的睡颜,愣了?一下:“判官?”
“为他治疗。”阴天?子的声音沉沉响起,“子珏强行催动?鬼炁,受损严重。”
展掌司见阴天?子这般严肃,知道情况不妙,立即扔了?恶鬼出手施术,半晌,缓缓收回术法:“有人为他灌注过?鬼炁,却?不了?解他的状况,大量鬼炁陡然灌入,残废的炁海无法转化,导致经脉过?载……问题不大。”
阴天?子眉宇间的郁气萦绕:“可是他昏迷不醒。”
展掌司:“那是因为有些浊炁也随之进入他体内,对方是冥王?这就比较麻烦了?,这股浊炁十分强势……”
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阴天?子身?上?忽然腾起浓郁的死气,散发着强烈的杀机。
小府君发誓他是无辜的。
“我?真不知道判官连这点浊炁都承受不了?,”小府君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曾练过?武,我?以为多?少有些根基,没想到他连普通鬼魂都不如啊。”
泰山殿中,阴天?子坐在椅子里,背后的窗外是冥界短暂的黄昏,日光穿不透厚重的云层,在他界露出绚丽晚霞的时刻,冥界的天?空只?会在浓云后泛出一点沉沉的焦色。
微光洒入窗内,照亮阴天?子的侧脸,他眉峰紧紧蹙起,神色却?很平静,听到小府君的话,应道:“嗯,子珏他一惯逞强。”
小府君头疼道:“抱歉。”
“不怪你,”阴天?子知道崔绝的德性,小府君确实无辜,“倒是你保护了?他。”
“我?保护他是应该的,多?少是嫂子……”
“不要胡言。”
小府君讪讪地闭嘴。
阴天?子阴郁地瞥他一眼,见他懒洋洋地歪在罗汉榻上?,赤身?披着一件绸衫,露出精悍的肌肉和皮肤上?治疗术的痕迹。
“伤势怎样?”阴天?子问。
“没事。”小府君摆手,他被夜后用灵火烧了?半天?,但没有什么外伤,就没打算治疗,结果回到殿里,椅子还没坐稳,补魂司的医生?就来了?。
“那群混蛋是真的没有审美,”小府君指着身?上?的符纹,对补魂司的修复术十分不适应,“这画的什么玩意儿。”
阴天?子:“净化术,防止有火种残留,小心为上?,别碰。”
“你怎么跟判官说法一样?”小府君嘟囔。
阴天?子哼笑了?一声,他此行过?来泰山殿,就是被崔绝打发来探伤的,按他自己的意思,小府君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再说他轻易被夜后利用,活该吃点苦头。
“哎我?说,”小府君抱怨,“那几个医生?是你喊的?也太大惊小怪了?。”
阴天?子:“我?有那功夫管你?”
“不是你那难道是判……”小府君的声音戛然而止,想到判官此时自身?难保,不可能有余裕为自己叫医生?,他一时失语,眼中有种怪异的神色浮现出来。
“是楚江王。”阴天?子淡淡地说,停顿几秒,发现对方没有反应,诧异地看过?去,“我?以为你会高兴。”
小府君板着脸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迟钝地动?了?下眼睛,冷嗤道:“谁稀罕。”
“……哈哈。”
小府君转头看向他的兄长,愕然问:“你在笑?”
“不错,”阴天?子点头,脸上?甚至还略带几分得意,解释道,“跟子珏猜测的一样。”
“???”
“子珏说,针对楚江王此举,你不会表现出受宠若惊,表情甚至还会很纠结复杂,但心里是欢喜的。”
“放他娘的……”
“嗯?”阴天?子抬眼。
小府君硬生?生?把后半句脏话吞了?回去,憋得邪火横窜,郁闷道:“你们没事猜这个干什么,管好你媳妇的嘴,别瞎嚼舌根,他话够多?的了?,子衿……呸,楚江王他欺骗我?、算计我?、利用我?,他根本没在乎过?我?的感?受,我?为什么会因为他给叫了?两个医生?来就欢喜?”
他越说越生?气,本来确实是有二分欢喜的,话还没嚷嚷完,欢喜就不见了?,变成了?强烈的委屈:“我?就……我?就那么贱吗?我?又不是舔狗!”
阴天?子:“舔狗是什么?”
“……”小府君心塞,不想解释。
阴天?子自己想了?想,有点无师自通了?,皱着眉头道:“喜欢一个人,就是无条件对他好,真情没有错,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按照你的说法,那我?也是舔狗,子珏对我?笑一笑,我?就满心都是欢喜,”阴天?子又道,“那子珏也是舔狗,他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小府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道:什么叫按照我?的说法,我?一个字都没说!
阴天?子说着,突然想到两只?狗滚在一起互相舔毛的场景,低低地笑了?出来。
“……”小府君觉得这就太过?分了?。
他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阴天?子是来干什么的——进门时脸色黑如锅底,俨然是来兴师问罪,后来又关?心他的伤势,释放出难得的兄弟爱,结果爱没感?受到多?少,转眼就开始灌狗粮。
知道你在爱的海洋里自由狗刨,但也考虑一下在岸上?快要旱死的弟弟吧。
“这件事交给你来办。”阴天?子突然道。
“什么事?”小府君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阴天?子坐在椅子里,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轻描淡写地说:“以夜后谋逆之事问罪活死灵。”
小府君一愣,脸上?渐渐浮现出明显的震惊——谋逆!这是直接给夜后定?了?最重的罪行!
“要……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最起码……平等王那边……你跟她商量过?了?吗?”
“她的冥后想害我?的冥后,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小府君想说人家冥后是金册玉牒明媒正娶的,而你的“冥后”现在职位上?还是判官,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毕竟这是阴天?子的痛点,没必要去触这个霉头。
阴天?子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冷淡地说:“任何人、事、物都没有和子珏相提并论的资格。”
小府君张了?张嘴,感?觉有一肚子槽想吐,憋得难受。
“你想说什么?”阴天?子冷冷地问。
“我?想说……”小府君顿了?顿,决定?还是把那一肚子槽咽下去,他现在旧伤未愈,不想再添新伤,咳了?一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要跟活死灵那边谈判,显然是判官更合适吧。”
阴天?子:“他需要静养。”
“静什么养啊,他哪里坐得住……等等,”小府君反应过?来,“你要软禁他?”
“不是。”
小府君重新审视眼前的兄长。
短暂的黄昏已?经过?去,冥界重新陷入无边无尽的长夜,泰山殿没有开灯,阴天?子坐在窗前的阴影中,神情模糊不明。
“如果你不打算利用他的才能,”小府君道,“软禁在后宫,确实是个不错的做法。”
“我?没打算软禁他,”阴天?子皱眉,“也没打算利用他,我?只?是希望他养好身?体。”
“怎样算养好?”小府君慢吞吞地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意味深长——崔绝是普通鬼魂,没有活死灵的炁命轮,怎么养都没法承受阴天?子的浊炁。
阴天?子登时恼火:“我?不是为了?跟他上?床!”
“判官会信你这种处男发言?”
“他当然会信我?。”
语气特别笃定?,似乎所说的事情完全是理?所当然,小府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底隐隐腾起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阴天?子对判官自信得近乎盲目,有种孩童般的天?真,追究其原因,当然是判官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小府君懒洋洋地歪靠在罗汉榻上?,感?觉烧伤刺辣辣地疼。
嫉妒,真的嫉妒。
他闭上?眼睛,眼帘上?浮现出楚江王冷漠的脸,他猛地睁开眼睛,骂了?一句:“操!”
阴天?子:“不许说脏话。”
“这是我?的泰山殿,不是你的阎罗殿,我?想说就说。”小府君烦躁地怼了?他一句,闷声道,“其实我?是支持你软禁他的……”
“我?没有要软禁他!!!”
“你没觉得他很成问题吗?”小府君妒火上?头而失智,气呼呼地控诉,“起码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无辜,是他指点我?去找辟阴阳刀的,子衿……呸,楚江王也是他下令圈禁的,可是却?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了?那个地方,甚至,还背地里布下那么精妙的一个幻境。”
阴天?子:“去问你的楚江王。”
小府君被噎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件事里楚江王和判官是一丘之貉,自己之所以会被夜后利用,是因为找她翻译古籍,之所以会研究古籍,是为了?找出辟阴阳刀的线索,而之所以找辟阴阳刀,是为了?求判官解除楚江王的圈禁——虽然现在看来,这个“圈禁”根本就是判官和楚江王合谋演的一出戏。
但即便是共犯,也有主谋和从犯之分的。
“你的‘冥后’策划了?一切。”小府君加重了?某个词的读音,以示嘲讽。
阴天?子没听出他的嘲讽,甚至还欣然接受,点头道:“他是为了?冥府。”
小府君:“……”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是什么感?觉。
“夜后不会是一时兴起,她早有了?谋逆之心,幸亏子珏察微杜渐,殚精竭虑地设计应对方案,以最小的代价引爆这个暗雷,才能防患于未然。”
作为那个“代价”,小府君满心怨念、委屈、嫉妒,面?目全非,半晌,哑着声音喃喃道:“谋逆……妈的,夜后到底为什么?”
没有名分的情人异体同心,明媒正娶的夫妻同床异梦。平等王和夜后作为公认的联姻典范,一双璧人,神仙眷侣,为什么突然就崩了??
那些幸福和缱绻,都他妈是假的???
阴天?子道:“北边的局势明朗了?。”
罗刹、夜叉、修罗、瞑鲛……混战了?数千年的极北寒境,终于要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了?。
“谁?”小府君问。
“逆魂主。”
前任灵王的幼子,现任灵王的弟弟,夜后和香雪公主的族兄。
小府君哦了?一声:“那个瘸子。”
“他少年受伤留下腿疾,但这不影响他的能力。”阴天?子纠正道,“不要小看他。”
“我?知道,”小府君道,“灵王现在什么都听他的……这么说,夜后是他的人?”
阴天?子摇了?摇头:“不一定?,活死灵刚刚一统异魂,应该不会这么快与冥府撕破脸。”
“都打煌灵王的主意了?,还不算撕破脸吗?”小府君没好气地说,“按他们的说法,煌灵王镇压在长夜九幽法阵下边,那要想放出煌灵王,就得破坏长夜九幽法阵,这跟刨咱们祖坟有什么区别!”
阴天?子:“所以我?说夜后不一定?是逆魂主的人。”
小府君:“啊?”
“逆魂主大权尚未抓牢,贸然加剧和冥府的冲突,会让他内外受敌,这是相当不明智的,所以夜后效忠的多?半不是逆魂主。”
“但不是逆魂主,那会是谁,刑狱司没审出来?”
“哼。”阴天?子没有回答,取出一份文件扔给他。
室内一片黑暗,但并没有影响到冥王的视物能力,小府君视线穿过?黑暗,看到文件抬头上?“刑狱司”的字样,皱着眉头看了?两眼,错愕道:“夜后想见判官?”
阴天?子:“她做梦。”
“别这样,他们还有几分交情的,应该是有事情要交代。”
崔绝作为摄政判官,大权统揽,和十殿冥王关?系一直很紧张,夜后作为冥后,数次周旋在双方之间,化解相权和王权的冲突,因而和崔绝蛮有几分交情。
阴天?子不悦道:“子珏跟她没有交情,她只?是想算计子珏。”
“你在开玩笑,”小府君道,“世界上?能算计判官的人还没生?出来。”
阴天?子看了?他一眼。
小府君憋屈地把怨念压了?下去,尽量就事论事:“你自己说,夜后她要是能算计判官,现在还会被关?在刑狱司里吗?”
“你在为她说话?”阴天?子沉声问。
小府君:“……”
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无视这个恋爱脑,指着手里那份文件,分析道:“刑狱司撬不开夜后的嘴,她没跟平等王离婚,就算下了?大狱,也依然是冥后——操,平等王在想什么?”小府君觉得除自己之外的冥王全特么是混蛋,“刑狱司不敢对夜后用刑,什么都审不出来,除非请出判官的九生?眼……”
“想都不要想!”阴天?子打断他。
“好吧,夜后肯定?也看准了?这一点,”小府君意味深长地说,“判官不能随意发动?九生?眼,并且她有所防备,九生?眼也不一定?能发挥其作用……所以才敢要求见判官,是想以手里的筹码跟他利益交换。”
“她的算盘必然落空,”阴天?子道,“我?不会允许她见到子珏,如果想谈判,那就跟你谈。”
小府君隐隐觉得不太对:为避免夜后算计判官,所以将事情交给自己……那不就是换自己被夜后算计?
这哥怎么这样???
阴天?子从泰山殿出来,临走?前想了?想,稍微尽了?一下兄长的义?务——以关?怀的语气叮嘱小府君好好养伤。
小府君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认为他不来的话自己恢复会更好一点。
牛头公将一叠文件递给阴天?子,发动?了?汽车。
阴天?子坐在后座,懒洋洋地翻了?几下文件,各司提交上?来的问题五花八门,要人的要钱的要假期的……厚厚一沓,让人毫无阅读的欲/望。
“刚才马面?娘娘来信息,”牛头公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说判官去刑狱司了?,让你从泰山殿回来就回办公室,省得去判官院白跑一趟。”
阴天?子皱眉:“谁让他去的?”
“没有谁,判官自己要去的。”牛头公想起这位主君似乎不希望判官再插手政事,道,“如果真想软禁他,就应该……”
“我?没有要软禁他!”阴天?子打断他,“我?只?是希望他能休息一下。”
牛头公:“但他不可能休息。”
“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许去打扰他,他只?要在判官院里安心休养,不用操任何心……”
“这不就是软禁?”
阴天?子顿住,恼怒:“我?没有软……”
“你的想法不现实,”牛头公直面?陛下的怒火,耿直进谏,“以判官的性格,只?要他醒着,就一定?会操心,”他停顿片刻,吐出心里话,“因为你是阴天?子。”
阴天?子生?气了?。
牛头公说的对——因为自己是阴天?子,是冥府之主,是将整个幽冥担负在肩上?的冥王之王,所以崔绝一定?会操心,只?要他还有一息神智,他就会百般思虑,为了?冥府的发展,更为了?自己。
这是事实,所以阴天?子特别生?气。
夜后在特殊牢房,底下埋着法阵,黑色的符纹从墙基下蔓延出来,爬满四周的墙壁,门上?横七竖八贴着无数张符纸,黄纸上?写满龙飞凤舞的符咒。
刑狱司掌司亲自陪同崔绝前来,在门外遇到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崔绝躬身?行礼:“殿下。”
平等王回过?头来,眼底带着惊人的憔悴:“免礼。”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诡异的气氛在阴暗的长廊中弥漫,刑狱司掌司偷偷感?应牢房的阵法,发现一切如常。
“我?没有破坏封印。”平等王对他说。
“啊……呃……哎……”掌司尴尬地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得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减少存在感?。
崔绝出声:“殿下不想见见夜后?”
“不必。”平等王淡淡地应了?一声,沉默片刻,问:“楚江王什么时候和你联手?圈禁是假的?”
“楚江王确实想除掉我?,失败后被圈禁是真的,只?是后来我?邀请他联手,暗中布下幻境,守株待兔。”
平等王仿佛被刺到,眉峰蹙了?一下,崔绝才突然想起眼前这位冥王为夜后取的名字就叫“阿菟”——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夜后喜爱菟丝子,宫苑里种满了?这种柔弱而缠绵的植物。
“守株待兔”本是无心之词,此时说出来,就好像他在影射夜后一般。
“我?不是针对夜后,当时我?只?察觉到十殿之中有人破除枯鬼死底封印,放出被囚禁的鬼螣之王阿迦奢,并不知道就是夜后,直到发现她在给小府君翻译灵歌时,暗中做了?修改,才开始怀疑她。”
平等王显然不知道夜后与阿迦奢勾结之事,怔了?一会儿,口齿苦涩:“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崔绝眸色不明,反问:“殿下准备怎么处置她?”
平等王移开视线,看着牢房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符纹,没有回答。
“我?明白了?。”崔绝说。
平等王回头看他:“你明白了?什么?”
“我?有一个疑问,”崔绝直直地对视着平等王的眼眸,沉声,“殿下后悔当初与夜后联姻吗?”
平等王错愕一瞬,接着突然笑了?起来:“我?也明白了?。”
崔绝轻笑。
恭送平等王离开之后,刑狱司掌司回过?神来,迷惑不解地嘀咕:“你们在说什么黑话,什么你明白了?我?也明白了?,我?不明白!”
崔绝好脾气地解释:“你当然不明白,等你有男朋友就能明白了?。”
“你是在忽悠我?吧,这事跟男朋友有什么关?系,”掌司叫起来,“哎等等,什么男朋友,我?是男的!!!”
“知道我?在忽悠你还上?当?”崔绝横他一眼,“别啰嗦了?,开门。”
等待开门的时间,他又看一眼平等王离开的方向,平等王自己或许都没能明白——即使两人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算计,像一张华丽的裹尸布,精美的锦缎下是腐烂的尸体,但已?经不能后悔了?。
世事如棋,落子无悔。
能做的,是尽力将一盘死棋盘活。
掌司对着贴满符纸的牢房门,双手合十,手指飞快地变幻十几个复杂的指印,崔绝却?按住他,手指往旁边一拐:“我?说要见夜后?”
“哎,不是夜后,难道是香雪公主?”
“夜后明摆着想跟我?交易,那我?为什么要送上?去让她得逞?我?是没有素质的小气鬼,不喜欢等价交换,只?想空手套白狼。”
掌司:“……小气鬼招你惹你了??”
厚重的牢门无声地打开,香雪正坐在床上?调息,她被楚江王斩去一臂,虽然经过?冥医的治疗,但仍然元气大伤,此刻脸色相当不妙,冷着脸看向崔绝,没有出声。
“公主。”崔绝含笑打招呼。
香雪:“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室内没有待客的家具,刑狱司掌司召唤出一具骷髅,贴上?封印,使其化作一把白骨座椅。
崔绝仪态自若地坐下,回答她:“很多?。”
“哼,你倒是坦然。”
“这应当是我?们的共识。”
香雪扭开脖子,嘲讽地嗤了?一声:“但我?先提醒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我?知道的不多?,我?的母族也不会花太多?代价来赎我?。”
“一个用完即扔的工具。”崔绝点评。
香雪面?无表情。
“听起来挺安全的。”
香雪哼道:“你不相信?呵,你似乎对活死灵公主的地位有什么误解。”
活死灵在当年和冥府旷日持久的战役中损失太多?战力,人才凋敝,到后来迁徙到极北寒境后,面?对夜叉、罗刹等种族的崛起,选择以联姻来维持住表面?的和平——除了?几位不走?寻常路的冥王之外,大部分部族的首领都还是喜欢女人的——这就是活死灵公主的价值。
“你说的这个我?确实有所耳闻,”崔绝说,“但我?想,以阁下这样强的实力,地位应当不是普通公主。”
“夜雨姐姐实力不够强吗?”
“而被派来监视她的你,恐怕比她更强。”崔绝回想起幻境坍塌前对方那个威力十足的大招,当时她断了?一臂,仍能一举摧毁楚江王的幻境,这样强的战力,即便在活死灵王族内部,也实属强者。
香雪嘲讽地看着他:“强又如何,还不是要联姻,所以我?才偷跑来幽都,因为与其被嫁给什么夜叉、修罗,我?宁愿是阴天?子,至少他够俊美。”
崔绝板着脸:“不要挑衅我?,小心我?妒性大发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牢里。”
“那似乎也不错。”
“你不怕这个威胁,”崔绝笑起来,“是否因为没有戳中你的弱点?”
香雪从他的笑眸里察觉到一丝阴寒的恶意,不由得心底暗沉:“你自以为掌握了?我?的弱点?”
崔绝抬起眼皮,恶意几乎具象化成肆无忌惮的刀刃,要将她千刀万剐:“与其说是我?掌握了?你的弱点,不如说,我?掌握了?将你们活死灵物尽其用的手段。”
物尽其用……
物?
“夜后说煌灵王被天?孙虐杀,”崔绝语带含笑,“你可知虐字何来?”
虐……香雪想起坊间一些低俗不堪的隐秘传闻,怔了?怔,眼睛猛地瞪大。
崔绝:“天?底下只?有活死灵的炁命轮才能化解浊炁,这成为活死灵对冥府最大的依仗,可别忘记,稚子抱金行于闹市,后果如何?”
香雪骇然而起:“你!你恐吓我?!”
“恐吓?你以为我?只?是恐吓吗?”崔绝笑靥里的恶意加深,压低声音,“天?知道我?等了?多?久,才得到一个有罪的活死灵王族,你有炁命轮可以化解浊炁,正巧,我?有六位冥王尚未婚娶,你修为高深,想必不会轻易被用坏,就像数千年前那位灵王一样……”
“畜生?!!!”香雪暴吼,死死盯向他的脸,鬼炁疯狂暴走?,若非被封印压制,整个牢房说不定?已?经被摧毁。
崔绝突然抬手拿下眼镜。
香雪下意识看去,视线相对的刹那骤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惊叫:“九生?眼……”
——崔绝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就是要激怒自己,让自己失去理?智,为了?在心理?最慌乱脆弱的时候发动?九生?眼来侵入记忆。
再想移开视线已?经迟了?。
终日隐藏在镜片后的异眸显现出来,漆黑的瞳孔悄然变大,香雪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他瞳孔中传来,如同黑洞一般将周遭一切都吞噬进去,她仓皇抵抗,却?无能为力,只?一个对视,就重重地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周围黑不见五指,一丝声音也无,香雪猛然从高空坠落,刹那的失重感?让她胸腔剧震,脑中无数记忆碎片无声崩飞。
“为什么要放出煌灵王?”崔绝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香雪下意识想要反驳,思绪却?不可遏制地回想起接受命令时的场景——
极北寒境终年风雪,即便是晴天?,风中也夹杂着细碎的冰渣,香雪大步走?进香蜃城的宫殿,解开貂绒大衣扔给侍女,对城主行了?个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这次又是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喊我?回来,父亲?我?的修行还没突破,正在节骨眼儿上?呢。”
城主宠溺地笑骂:“没礼貌。”
香雪看向他旁边的男人——瘦削、斯文,优雅地坐在椅子上?,手边摆着一根手杖,乍一看像一名文弱的学者。
活死灵擅长控灵术,感?觉敏锐,香雪目光落在手杖的杖头上?,隐隐察觉到一股杀伐之气,仿佛从冲天?的血腥硝烟中缓步走?出来。
“生?魂?”香雪仔细感?知了?一会儿,“不,生?魂不该有这种腐朽的气息;不是异魂,也不是亡灵,我?竟感?知不出阁下是什么种族。”
那人温和地笑:“一个活着的亡灵,或者说,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生?魂,随便定?义?吧。”
香雪狐疑地看着他,直觉此人的神秘之下暗藏着难以预计的危险。
“原先生?此次前来,带来了?歧命宫的消息。”城主说。
歧命宫是活死灵的王宫,本该是灵王及其家眷的起居之所,但现任灵王醉心风月,长年居住在僻静的别院,而将歧命宫留给了?弟弟逆魂主。
“夜叉夫人收买歧命宫的安保人员,试图行刺逆魂主,已?经当场伏诛。”
香雪吃了?一惊,夜叉夫人是灵王的爱妾,才色倾城,号称极北寒境第一美人,与灵王青梅竹马,本该是男才女貌一对璧人,为什么会这样?
“就算是同胞弟弟,掌握大权太久,也是会生?出异心的啊,”原先生?意味不明地感?慨,“可怜夜叉夫人,绝代芳华,就这样香消玉殒,逆魂主也实在不够怜香惜玉。”
香雪微微蹙了?蹙眉,对此人的语气不由得有一丝反感?,沉声道:“这件事,灵王知道吗?”
原先生?悠悠地说道:“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说明是灵王指使的,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一条战线上?,更何况夜叉夫人当场伏诛了?。”
香雪明白他的意思——不管此事灵王知不知情,他都已?经难逃干系,逆魂主一定?会觉得是他在背后指使,而更糟糕的是死无对证,灵王洗不清了?。
“阁下……的立场是什么?”
原先生?淡然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外族人,谈不上?什么立场,本来该明哲保身?,但碰巧跟灵王有几分交情,被拜托来传个口信,于是这份中立恐怕也站不住了?。”
说着他掏出一枚戒指,递给城主。
香雪警惕地盯住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觉得他语言油滑、立场可疑,十分令人讨厌,但在这个时候能被灵王派来传口信的,必然是十分信任的人。
城主拿着戒指端详片刻:“里面?有灵王的鬼炁,是有说服力的信物。”
他叹一口气:“兄弟阋墙,在哪里的皇家都难以幸免,可悲我?竟一直心存侥幸,灵王这一次,很难善终了?吧。”
“灵王之前太过?依赖逆魂主,嫡系势力已?经全数被他渗透,”原先生?道,“现在再想抗争,已?经无人可用。”
香雪突然从心底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刚要出声阻止:“父……”
“香蜃城始终效忠王权,”城主郑重地说,看向原先生?,“这也是你不远千里前来报信的原因吧。”
原先生?微笑。
城主:“灵王有什么安排?”
“首先,他需要力量,但城主似乎并不长于战斗。”原先生?目光在奢华的宫殿里打量一圈,落在城主的身?上?,露出明显的惋惜。
城主:“香蜃城不善武艺,我?修为也委实低劣,但我?的女儿却?是武学天?才。”
原先生?摇头:“她打得过?逆魂主吗?”
“逆魂主的修为连灵王都无法比拟,”城主皱紧眉头,苦苦思索,“想要跟逆魂主抗衡,至少要是王级别才行,可现在活死灵的强者基本都听命于逆魂主。”
“父亲!”香雪提高声音。
城主看向她:“你要劝我?明哲保身??雪儿,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们一支虽然王脉稀薄,但也是煌灵王之后……煌灵王!”
“哦?”原先生?饶有兴趣地抬起眼,“大人说的可是灵古时代末年与冥府天?孙一战而败的煌灵王?”
“不错。”
“根据记载,煌灵王早已?崩逝,莫非还有什么力量残留?”
城主对身?边的侍从低声交代几句,片刻之后,侍从带着一个卷轴回来,卷轴似乎有些年头了?,古老而斑驳,封口画着复杂的印记,是最高级的封印术。
“香蜃城是煌灵王的嫡脉传承,”城主道,“我?曾在族中一本密录中看到,说煌灵王从未崩逝,只?是被封印了?,在合适的时机,他会复出,带领我?们将白色的灵火重新覆盖整个冥界……而这个卷轴中,就是可以唤醒他的术法。”
原先生?拿着卷轴看了?一会儿,并没打开,对城主道:“你知道封印的地点?”
“长夜九幽法阵。”
香雪吃了?一惊:“那是冥府的根基,除了?十殿冥王,谁都不知道在哪里。”
原先生?:“长夜九幽法阵能够守护冥界安稳,对于冥府来说,定?然要严密防护起来。”
城主:“幽冥湖。”
原先生?点头:“听说每一任冥王都从幽冥湖中降诞,再联系起长夜九幽法阵的重要性,幽冥湖是最有可能的……没想到,煌灵王竟然会被封印在这个法阵下方。”
城主:“冥府那些低劣的亡魂们不能化解浊炁,所依赖的长夜九幽法阵之所以能稳固冥界,想必就是利用了?我?们活死灵的炁命轮,那本密录中的记载没有错,除了?煌灵王,还有谁的炁命轮有如此强大的转化力?”
原先生?:“可惜幽冥湖对冥府意义?非凡,外人断不可能踏足。”
“外人不行,那内人呢?”城主凉凉地笑起来。
香雪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霍然起身?:“父亲,夜雨姐姐已?经足够可怜,难道你还要……”
“身?为活死灵的王族,任何人都要有牺牲一切的觉悟。”城主说,“雪儿,你负责和夜雨联络,将计划传达给她……如果她不配合,那么……”
“不,不行,我?不同意。”
城主冷下脸:“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原先生?坐在一侧,见父女两个气氛僵硬,闲闲地笑着说:“万一逆魂主当真谋权篡位,想必会重新审视和冥府的关?系,我?听闻他的养子可是和某位冥王关?系匪浅,如今尚有六位冥王没有婚娶,不知里面?是否有公主殿下的乘龙快婿……”
“你给我?闭嘴!”香雪暴怒,“若我?不愿,谁也不能逼我?嫁人!当我?和夜雨姐姐一样好欺负吗?”
原先生?含笑,听话地闭嘴不再说话。
城主却?只?当宝贝女儿是任性,笑着摇头道:“我?真是把你宠坏了?,你不愿,难道就没有别人愿意了?吗?”
香雪蓦地一震。
“总有王族要嫁入冥府的呀。”原先生?悠悠地说。
“你威胁我??”香雪逼近他,“你在以其他姐妹的婚姻来威胁我??”
原先生?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起当年夜雨姬出嫁时,极北寒境连绵数个月的冷雨。”
香雪痛苦地闭上?眼睛。
原先生?捏了?个诀,手腕一翻,一柄雪白的法杖出现在掌心,杖头的捕梦网里,燃烧着白色的火焰。
城主惊道:“冰上?燃火!”
“这是灵王赐予的武器。”原先生?郑重地将法杖放到香雪的手中,“希望夜雨姬嫁入冥府多?年,仍能想起极北寒境不灭的灵火。”
……
记忆开始模糊,脑中的画面?渐渐破碎,随着最后一个碎片消失,香雪猛地回过?神来,剧烈的疼痛从大脑迸发,如同山峰骤然崩塌,飓风掀起狂潮,海啸裹着巨石咆哮着冲刷脑壳。
她痛呼一声,手指捂住额头,指尖亮起灵丝,钻进大脑中,顶着封印竭力催动?鬼炁,修复被强行读取记忆造成的精神损伤。
耳边一片寂静,许久之后,崔绝的声音响起:“抱歉,公主,手段过?激了?些,还望担待。”
“担待……你……大爷!”香雪咬牙骂了?一声。
崔绝笑起来。
香雪精疲力尽,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崔绝重新戴回单片眼镜,正虚弱地倚在白骨座椅上?。
“哈,判官大人,九生?眼对你来说负担不小啊。”
守在门外的刑狱司掌司立即进来,要带判官去治疗。
“小事,无碍。”崔绝笑着拒绝,转眼看向香雪,“负担虽然不小,但效果十分显著。”
香雪脸色难看,觉得眼前这张笑脸,跟记忆中那个原先生?的笑脸,竟如出一辙地可恨。
她沉默片刻,压下怒火,知道记忆已?经被读取,再说什么都是枉然,冷哼一声:“九生?眼负担如此之重,你却?毫不犹豫地发动?,恐怕有什么原因吧。”
“咦,”崔绝赞道,“活死灵的感?知委实敏锐啊,不错,我?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为我?赶时间。”
香雪一愣:“什么?”
“再等几分钟,我?家陛下追来,可就没有机会了?。”
“……”香雪怀疑自己听错了?,心道你在讲什么鬼话?
崔绝脸色惨白憔悴,唇角却?噙着三?分挑衅的微笑,轻声道:“他最怕我?受伤,断不会同意我?发动?九生?眼这种自伤八百的术法……”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香雪抬头,看到阴天?子大步走?进来。
崔绝抿唇低笑。
“还笑!”阴天?子大步走?进来,拉起他的手,二指搭脉,脸色更加阴森,“回去。”
“是。”崔绝从白骨座椅中站起来,刚要说话,突然眼前一黑,身?体往后倒去。
“啊啊啊……”刑狱司掌司刹那间寒毛直竖——判官大人在自己这里出了?事,陛下一定?会把自己扔进油锅的!!!
“叫什么,”阴天?子抱起崔绝,嫌弃地看一眼掌司,“不关?你事,他想干什么,不是你能阻拦的。”
掌司抚着胸口,满脸刚从油锅里爬回来的疲惫:“谢陛下体恤……”
阴天?子没再多?话,抱着崔绝转身?走?出牢房。
香雪盯着他们的背影,半晌,突然失笑,觉得崔绝最后那番炫耀的言辞,莫非真以为自己对他的陛下有意思?
这鬼前世是在醋缸里淹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