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子洗完澡出来,看到崔绝披着衣服坐在桌边写写画画,走过去:“还在工作?牛头公他们又拿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来烦你?”
“没有。”崔绝失笑,腹诽自家这主君当得也忒刻薄了,用笔头敲了敲手底的本子,“我在做后面几天的游玩计划。”
阴天子坐过去,一只手揽过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起计划看了看,提要求:“不带童雀,就我们两个。”
“怎么?”崔绝问,“童雀惹你不高兴?”
阴天子:“没有,就是不想带他。”
崔绝为莫名遭到嫌弃的童雀掬一把泪,点头道:“童雀有正经工作,总是陪着我们瞎跑也不是个事儿。”
并且他们是化名来到妖界的,身边还带着鬼差,身份也容易暴露。
两人靠在一起,重新做了一份计划,把童雀无情抛弃了,崔绝还费心思索了一下该怎么跟他说。
结果根本没用上,因为童雀先下手为强,自己请假了。
阴天子早上起床,看到崔绝对着手机,眉头微蹙,晨光穿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在泛着微光,有一种梦境般的迷幻感。
“子珏。”阴天子突然唤了一声。
崔绝抬起头来,眉眼弯弯:“早上好。”
阴天子走过来摸了摸他的眼镜框:“早上好。”
崔绝晃晃手机:“童雀发信息过来,说病了,想请假。”
“病得好。”
“嗯???”
“咳。”阴天子清了下嗓子,面色镇定地下旨:“病了要好好休息,让他安心养病,不用惦记工作了。”
“是。”崔绝偷笑着点头。
没有童雀在旁边聒噪,果然舒适了很多,两人慢悠悠地闲逛,涿光城是数千年的古城,却频遭战火,加之岁月变迁,古建筑已经所剩无几。
阴天子指着一片繁华的商业区:“这里应该是尊卢氏的都城。”
“你竟然记得一个小小的部族。”崔绝疑了一声,解释道,“尊卢氏数百年前灭亡了,妖界好斗,部族之间的互相侵吞非常普遍。”
阴天子犹豫了片刻,才淡淡地说:“以前我曾路过这里。”
“什么时候?嗯……”崔绝眼眸一转,立即反应过来,“尊卢氏擅长采炼,经常有稀有矿石……当年你送我的那块璃铁矿就是尊卢氏出的?”
阴天子点头。
那块璃铁矿后来请人锻造成长剑,剑身寒澈如水下薄冰,是崔绝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兵器。
没想到在这里确定了一桩千年悬案,崔绝不由得笑起来,捶了下他的肩膀:“原来出自尊卢氏,怪不得我猜不出来历,哈,你当年怎么跟我说的?”
阴天子被他捶得倒着趔趄两步,笑而不语。
崔绝:“你说你在路边捡的!”
阴天子:“你也没信。”
“那是正常人能信的吗?”崔绝横他一眼,摸摸下巴,“我突然想起你送我的其他东西,那些宝石、功法、丹药……是不是也都很有来历。”
阴天子:“都是路边捡的。”
崔绝冷笑两声:“为何我就捡不到呢?”
两人打打闹闹,说话间阴天子已经被逼到了路边,闻言又后退了一步,蹲在马路牙子上,伸出一只手,仰脸看向崔绝,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这里有个小冥王,判官大人愿意捡一下嘛?
崔绝笑着拉住他的手。
阴天子借力站起身,像只大熊一样扑了上去。
崔绝:“哎!”
凶猛的拥抱一触及分,阴天子吻了吻他的短发,很快就松开,牵着崔绝的手往前走去。
夜幕降临,空气变得闲适,接着夜色遮掩,情侣们的亲密接触渐渐多了起来。
崔绝咬着糖葫芦,跟阴天子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走逛逛,突然意识到这地方似乎不太对。
“那个……”崔绝小声道。
“嗯。”阴天子淡淡地应了一声,伸手挡住他的双眼。
“哎,你!”崔绝笑着推开他的手,不就旁边有人在阴影里野战吗,挡他眼睛干嘛?
再说,挡住了眼睛,还有耳朵呢?
阴天子就着被推开的手势,抓住崔绝的手腕,从他手里咬走一颗山楂,咬得咯吱直响,含糊道:“这家糖葫芦好吃,回去时再买两支。”
崔绝斜眼看他,觉得这位主君镇定得离奇,为什么这个时刻——旁边叫得跟唱歌剧一样——你注意力在糖葫芦上?
阴天子:“看什么?”
“你该不会……”崔绝眼神慢慢下移。
“???”阴天子随着他的眼神看下去,更加困惑了。
崔绝眼神移回来,和他对视,眨眨眼睛,回忆他从苏醒到现在的发育进程,觉得应该很健康才对,那为什么……
“你……”崔绝斟酌了下用词,小心翼翼地问,“没感觉吗?”
“什么感……”阴天子话说到一半,突然恼怒:“你说呢!”
崔绝一个简单的小问题,把阴天子给惹炸毛了,堂堂主君,说生气就生气,丢下他转身就走。
崔绝怔了一下,再跟上,就只能看见他五米以外的背影了。
“气性还挺大?哎,等等我!”
夜晚的街道上杂乱喧嚣,崔绝本来视力就不好,到了晚上更是一片模糊,勉强追着他的背影,走得跌跌撞撞,听到耳边闹哄哄的杂音中,一个低沉的声音——
“故意气我……明知我……你还这么说……明显就是故意……”
“我不是故意气你,”崔绝一边追一边提高声音道,“我就是好奇。”
“你好奇这个做什么???”阴天子更加炸了。
“开个玩笑嘛。”
“不许开玩笑!”阴天子气结,“别走那么快,注意脚下。”
崔绝:“?”
所以你为什么走那么快???
前方一阵发动机声,崔绝抬眼,只见一辆跑车速度极快地冲出路口,甩过一个疯狂的弧线,疾驰而来,轮胎暴躁地摩擦地面,蹿起冲天黑烟。
阴天子骤然退回,一把搂住崔绝,转身挡住刮过来的烟尘。
“你没事吧?”阴天子低头看去。
崔绝刚要说话,忽然有更嚣张的发动机声传来,只见四辆跑车和十几辆摩托车呼啸而过。
“这些人在闹市赛车吗?”崔绝好奇地望去。
阴天子:“年轻人真不像话。”
“哈?”崔绝笑起来,“陛下,你才两岁……”
“闭嘴。”
崔绝:“……”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突然一起笑了出来,崔绝摸摸阴天子的脸,轻声道:“不生气了吧?”
“生气。”阴天子将崔绝抱进怀里,手臂渐渐收紧,勒得崔绝吃痛,才稍稍放松,埋首在他脖颈间深嗅一口,声音低哑地说:“还是生气,你就仗着体质欺负我,明知我很……”
“好啦,是我错啦。”崔绝声音柔软地道歉,“我不该逗你。”
“惩罚你。”
“好,”崔绝笑问,“怎么罚?”
“还没想好。”阴天子含着他后颈的发丝用力咬了一下,口齿不清地哼道,“先记下,记在你的生死簿上。”
“哎,生死簿不是给你记这个的!”
“我说是就是。”
崔绝低笑,被勒得太紧了,笑起来都能听到胸腔震动的声音,勒痛之余还有一种微妙的眩晕感,让他心肝轻颤,不由得越发迷恋这个怀抱。
阴天子抱了很久才松开。
崔绝踉跄着后退一步,大口喘息起来,感觉头晕目眩,小声嘟囔:“你把我的义躯都勒坏了。”
阴天子低头注视着他:“我还会把你的魂体也弄坏。”
“哎!”
你是不是又看什么奇怪诗集了?
阴天子担心自己刚才情绪激动,会使浊炁进入崔绝体内,捏起他的手腕,二指搭脉,仔细感知他体内的力量流动状况。
“我没事,别担心,就是抱得太紧,有点缺氧。”崔绝笑道,“义躯就是麻烦……”
阴天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心说有你缺氧的时候,仔细诊断片刻,确定没有大碍才放开。
崔绝回想起刚才那辆呼啸而过的跑车,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你有没有看到司机?”
“一个穿了一大堆衣服的女人。”
“那似乎是妖界某个部族的礼服。”崔绝回忆着那五颜六色的华贵服装,妖界崇古,保留了很多古老的传统,那样繁复的礼服一般是婚礼上穿的。
谁家新娘大晚上穿着婚服飙车?
“嗯?”崔绝察觉到阴天子紧绷了起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得一怔。
他们走走逛逛,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街区尽头,前方本该没有路,两人漫不经心地转了个弯,眼前忽然一片赤红。
一个张灯结彩的诡异世界,猝不及防地扑入他们眼帘。
十里红妆。
长街两侧是高耸的古式楼阁,悬挂满了大红灯笼,满街火树银花,化形尚未完全的小妖怪们满头插花,在街道上欢快奔跑,不断将彩纸扬向空中。
阴天子低声问:“妖界晚上结婚?”
“数百年前是这样,婚者,黄昏时行礼,开宴、入洞房一气呵成。”崔绝说,“但近些年已经改成中午了。”
正说着,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从街道那头出现,满街登时欢腾起来。
阴天子蓦地拧起眉。
崔绝:“怎么了?”
“花轿里……”
阴天子话没说完,崔绝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花轿里的新娘子在哭嫁,这也是古老的传统,但是……
这个新娘子似乎哭得有些特立独行——
“我艹你们大爷!等老子翻了身把你们一个两个都塞进十八层地狱!吗的还有没有天理!给你们童爷爷放开!”
迎亲队伍从身边路过,阴天子突然打了个响指,一阵疾风刮开花轿门帘。
看清里面的样子,崔绝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新娘子”被绑得跟个王八一样趴在花轿里,正扑腾着抬起头来,露出童雀那张俊俏而张扬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