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寿衣派对的邀约,崔绝欣然应允,还专门打了个电话给秦广王致谢,慢声细语,语笑嫣然。
挂完电话,秦广王就把阴天子给拉黑了。
千红一窟是幽都最大的夜店,据白无常测评,里面工作人员专业素质过硬,审美高级,好评率很高。
崔绝此刻坐在店中,亲身感受,认为他说得不错。
台上一个蛇精在大跳蜕皮舞,露出的粗大蛇尾上,蓝色花纹艳丽饱满,在昏暗的灯影下妖冶扭动,让人见之夺魂。
光束摇晃,蛇精看向这边,性感的嘴唇撅起,飞了个吻过来。
崔绝轻笑,下意识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笑容僵了僵,低头看向自己的杯里,酸梅汁?
“哼。”阴天子冷哼一声。
他已经后悔带崔绝来参加这个什么鬼派对了,一个个寿衣都不好好穿,谁家下葬还露大腿,还勾三搭四的,走两步路能被搭讪三次。
最讨厌的是……
崔绝被搭讪时,自己帮他瞪对方,而自己被搭讪时,崔绝在旁边笑!
???有什么好笑的?
崔绝看向他:“我的酒呢?”
“没有。”
“嗯?”
阴天子板着脸道:“等下喝醉了我不会抱你回去。”
崔绝:“用背的也可以。”
“喝醉时背着会压迫胃部,不舒……”阴天子话说一半停住,冷冷地改口,“我也不会背你。”
“那你把我拖回去……”
“崔子珏!”阴天子提高声音。
崔绝笑起来,端起酸梅汁喝了一口,笑着妥协:“好啦,我不喝酒,也不用你抱,好不好?”
阴天子哼了一声,心里觉得不喝酒的话,当然可以抱……喝酒其实也可以,就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看蛇精跳舞看得这么开心。
“你审美不行。”阴天子断言。
崔绝:“……”
“你们有没有看到……”白无常带着一脸醉醺醺的迷幻笑容从卡座后方翻了过来,骑在崔绝身边的扶手上,兴高采烈道:“哎,你俩吵架了?”
阴天子+崔绝:“没有。”
“呃……”
崔绝看着他七彩斑斓的眼睛:“你中毒了?”
“放你娘的屁,这是最新款彩虹色美瞳,魔界代购的,”白无常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魔力十足。”
崔绝指着他的眼睛对阴天子道:“看,这才叫审美不行。”
“再这样我要翻脸了!”白无常按着崔绝一通揉搓,然后拉着那两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刚才看见秦广王了。”
“?”
大家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秦广王邀请的,看见他不是很正常嘛?
“看见他跟一个少年。”
“???”
“在接吻。”
“!!!”
白无常对他们两个的反应很满意,抖了抖眉,落下结论:“我们秦广王可能要三婚了。”
崔绝怔了怔:“那也不一定吧,毕竟这是夜店,大家都喝了点酒,行为出格一点也很正常,就算……也不排除一夜情的可能。”
“不不不,你不懂,”白无常道,“秦广王是正经冥王,在夜店从来只是喝酒看表演,从来不乱吃的,遇到有人搭讪就说自己是鳏夫,要守节。”
崔绝心算了一下:“倚楼公主去世已经二十三年了,还要守节?”
“人家感情好啊。”
崔绝抿唇一笑:“冥王一向专情。”
阴天子:“嗯。”
夜店上方鬼火球转动,光影缭乱,映得两人眉眼都有种迷离的俊美,阴天子抬手搭在崔绝的脖颈,拇指轻轻拂过他的唇角的梨涡,感觉自己似乎醉了。
“你……”崔绝出声。
“在那里,”白无常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道,“就是他。”
崔绝和阴天子回过神来,齐齐转头看去,舞池里光线微弱,崔绝看不分清,只觉得一片群鬼乱舞。
却察觉到阴天子蓦地绷紧了。
“怎么了?”崔绝小声问。
阴天子盯着光影背后——秦广王跟一个少年往舞池外围走去,少年青春活泼,小动作不停,不是撩他的头发就是去揽他的腰,走到拐角处,少年恍若不经意地回头,对着他嫣然一笑。
陌生的面容,却莫名熟悉。
“那个少年什么来头?”
白无常拎着酒瓶融进舞池,不一会儿,就带着一身呛人香气回来了:“不知道,没人认识,好像第一次来,请秦广王在吧台那边喝了杯酒,就这样了。”
“……”崔绝和阴天子面面相觑。
崔绝问:“这里人都知道秦广王的真实身份?”
“当然不知道啊,哪有爆真名的。”白无常担忧道,“他该不会被下药了吧?据我所知,还挺多人喜欢他的,长得帅又有钱。”
阴天子拧眉,显然这超出了他的理解:“用这种下作手段,不叫喜欢,喜欢是应该堂堂正正告白的。”
白无常喝多了,本能地抬杠:“啧,说起别人,小嘴叭叭的……”
阴天子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白无常平白一个激灵,瞬间醒酒:“呃,我不是嘲笑你,我还是……有些事……那个……”
“你真看到秦广王和那个少年接吻了?”崔绝岔开话题,把白无常从阴天子的死亡凝视中解救出来。
“千真万确。”
崔绝喝完杯中酸梅汁:“我们去看看,秦广王不是轻浮的性子,就算没有被下药,这事也太奇怪了。”
“好。”
阴天子大步走在前方,满脸不高兴,白无常恨不得穿越回两分钟前,给自己贴一张禁言符。
崔绝刻意落后一步,对白无常低声道:“我们有过告白的,一千年前,我先告白了,但……你知道陛下的体质问题,所以他当时拒绝了我。”
他的声音低柔绵软,还含着温润的笑意,却像个惊雷一样在白无常耳朵里炸开。
“卧槽!”白无常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捅了一个怎样的马蜂窝,登时头皮发麻,汗涔涔道:“所以陛下心存愧疚?觉得辜负你了?你俩到底什么情况?”
崔绝:“就这情况啊。”
“这情况是什么情况?”
“这情况就是这情况啊。”
“……”白无常深吸一口气,七彩斑斓的彩虹眼睛都直了。
崔绝不再逗他,笑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我们这本经格外难念,但这么多年也念下来了,没有把经书撕了,说明这经虽然难念,却也不是不能念,把里面的生僻字眼都扫荡开,就可以念得通顺了,不是吗?”
“……”
多么贤惠而又朴素的观点啊,通情达理、逆来顺受,仿佛沐浴着佛光,但白无常却没来由地感觉到一丝杀气。
——你要扫荡开的,是哪些生僻字眼?
阴天子突然停住脚。
崔绝一时没来得及反应,重重撞在了他的背上,踉跄两下,往旁边倒下去,阴天子转过身一把搂住他。
白无常狐疑地看他们一眼,以他高强的武艺,根本想不明白走路怎么还能摔跤。
他刚要说话,阴天子淡淡地看过来,白无常立即闭嘴,看向前方。
这是千红一窟的楼顶天台,冥界没有星月,头顶笼罩着浓厚的黑云,秦广王和少年在地上纠缠。
乍一看似乎在亲热,但定睛看去,却发现是在沉默地斗殴。
这楼太高了,高到楼下的热闹仿佛都隔了十八层地狱,这里安静得一片荒芜。
两个人搏斗的声音在这片静夜里分外清晰,彼此都没有叫骂,甚至连个语气词都没有,就是专心致志地撕打,打得十分有默契。
崔绝被阴天子搂在怀里,一起躲在门后,探出头去观察了一会儿,觉得看不懂。
白无常躲在另一边门后,打手势比划:我认为是友谊赛。
崔绝也认为是友谊赛。
可两人打得实在太真了,彼此都是想置对方于万劫不复的气势,但又谁都没有亮武器,也没有催动内力,否则以秦广王的冥王威压,怎么可能打这么久还不分胜负。
等等。
夜风带来一声布料撕开的声音。
白无常的脸色有些变了,错愕地表示:好像……好像……走向奇怪起来了。
崔绝感觉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微微收紧,意识到给两岁宝宝看这样的场景不太好,于是当机立断:撤。
三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痛极的嘶吼。
阴天子蓦地转身,一刻未停地冲上天台,二话没说,一掌挥去,掌风凌厉,悍然击向那个少年。
剑影如幕,在双方之间陡然闪现。
“住手。”秦广王哑声说。
他狼狈地单膝跪地,痛得一时难以起身,却手持长剑,挡住阴天子的掌风。
崔绝目光扫去,顿时一沉,只见他浑身狼藉,上衣几乎成了碎片,露出饱满结实的胸肌,在他心口的位置,有一大片黑色的伤痕,是被硬生生撕开的样子。
这个位置……
秦广王迎娶过活死灵公主,大婚时会以灵魂缔结契约,约定彼此结为一体,采取双修,共享灵能,是为婚契。
那个少年撕开了秦广王和冥后的婚契。
崔绝抬头看向那个少年,电光石火之间发生这样的冲突,少年却没有逃离,而是悠闲地坐在天台栏杆上,纤细修长的指尖,几根沾染着浓郁死气的灵丝在暗夜中若隐若现。
他抬起手,像只慵懒的猫一样舔了舔指尖的死气,笑道:“冥王的滋味,真是让人难以忘怀呀,你说是吧,判官大人。”
阴天子霎时明白为什么刚刚自己会觉得他熟悉,就算换了张脸,这种令人厌恶的气息依然不会改变。
崔绝淡淡道:“林幽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