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浅红的印记非是吻痕,或是扶岑托扶着她下巴时,指尖按出的痕迹。
她刚沐浴过,皮肤被气血滋润得水盈娇嫩,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道也能在上折腾留下点痕迹。花柚糙着过?习惯了,自己都未能察觉,更别说想起遮掩。
演了半天,在一个细枝末节上翻了车。
花柚眼见着闻星辞眸低的笑意消退,显而易见地愣在了原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点什么,脸上一热,拢了拢自己的披肩。
这样的动作写满了欲盖弥彰的况味。
雪花纷纷而落,触到她裸露在外肌肤后,为体温蒸腾着缓缓融化。
化作一点一滴的水珠,带着沁心的凉意。
……
闻星辞抬了下手,侍卫有眼色地退下了。
院外还在吵闹,隔了一层院墙,却仿佛与这里头的人无关了。
闻星辞没有撑伞,新雪停在他的发梢与膝间,冷清而细碎的雪色,为他的眉宇平添了两分脆弱。
他在竭力冷静,唇色苍白地冲她笑了下:“柚柚今天见了别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花柚摸了摸雪人圆溜溜的脑袋,没吱声。
闻星辞又问:“你就那么相信他么?”
他的尾音有轻微的颤抖,低声劝解:“柚柚,你是仙域闻氏的人,而他是鬼域的令主,你们不可能是同道之人。”
这话引起了花柚的兴趣,反问:“怎么,这世道还有仙魔不得通婚一说?”
她态度坦然,像并不介意将昭然的心意展露给他看?。
闻星辞脸上最后一点血色消失了。
……
花柚生来是个孤儿,这一辈子穿到原身身上,原以为是沾了她的光,竟还能得一弟弟,欣喜不已。
亲人之间的相处是这样的。它和双向选择的爱人、亲友不一般,由血脉界定,便难免会有三观不合,性子不搭的问题。
花柚被软禁,限制了自由,心里虽然不舒坦,却想着他的出发点是为自己好的,只是手段强硬不那么让她接受。她想要珍惜维护这段得之不易的亲情,便一路尽量配合,只是委婉向他提出想要出门,有些无聊这样的话,试图走迂回的表达路线,省得辜负了他一番好意,显得不懂事。
然而从来都只会被软和地挡回来。
她一直不解。
按理说,她才是姐姐,何至于要被保护成个花瓶的样子,连一点知情权都不给?
随着扶岑道破他非是自己血缘兄弟,又见他瞧见自己脖子上痕迹时骤然浮现的惊怒。
花柚再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她就是个傻子了。
她没有脚踏两只船的意思,所以借着他的话头,早早将自己的选择告知给他听,让彼此心里都有个数。
好过揣着明白装糊涂,占了他的便宜,让他帮自己塑好生魂之后,再给他“迎头痛击”,显得很不道德。
……
闻星辞垂下眸,躲避现实一般避开了她的眸光。
喃喃:“你还未想起来,现在就说这些,太武断了。”
花柚难得在他的话语之中听出一点信息来,但持悲观意见:“我?应该想不起来了。”
僵尸恢复记忆的条件苛刻,得见着前世的旧人旧物,深受触动才会有可能。她眼下都到闻氏来住了小半个月了,见过?了闻星辞,脑子里还是空空的,一个快闪的画面都没有。
更何况,她本就是个穿来的,哪里来的“想起”一说?
彻头彻尾的两个人罢了。
“不会的。”
“会的。”闻星辞斩钉截铁。
花柚没想和他争。
看?他眼下的模样,大概率原身同他的关系匪浅,更有可能两人本就是情侣。
这事儿叫人慨叹,复活的“爱人”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若是在言情小说里,八成是要被骂狗血的虐恋桥段了。
可惋叹归惋叹,爱情又不是靠同情,她替代不了原身,也只能将闻星辞当弟弟。
花柚:“有些事勉强不来,早点接受对自己对他人都更好。”
闻星辞眉梢轻挑,愣了一下,竟然意外地低低笑出声来。
笑到最后,喘息着咳嗽起来。
明明是病弱温柔的模样,那笑意却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偏执病态:“柚柚不记得了吗,你从前也说过一样的话。”
他费力咳得眸子里泛起一层水雾,亮晶晶地,仿佛再说:“看?啊,你们不就是一个人吗?”
花柚背脊发寒,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假装冷静地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外头风雪下大了。回屋吧,别生病了。”
他显然是没有放她出去的意思,花柚也就没再不识趣地提及,本来气氛就已经够冷了。
……
花柚搓了搓冰冷的手,经过闻星辞的轮椅,
猝不及防,被他拉住了袖子。
花柚回头:“?”
闻星辞没抬头,垂着眸,“你方才不是想要出院看热闹吗?”
闻星辞:“去吧,我?陪你去,不会有事的。”
花柚想了下,“好,我?进屋拿把伞。”
不留痕迹地抽开被他捏住的袖子,转身快步往屋内走去。
……
花柚心里多半能意识到,这次出门看热闹,是给自己找麻烦的。
可是没法子,闻星辞不肯透露原身的消息,她又接触不到其他人,只能盼着过?去的纠葛找上身,她好有个心理准备。
毕竟她死的时候,身上没几块好地方。
颅骨,脊椎破碎,连胸腔都被人捅了个对穿。
死于战乱,就说明有仇敌。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地出了闻氏,离开了闻星辞,她以后可怎么保命呢?
……
花柚取了伞来,闻星辞还在原地等她,膝盖上落满了雪花。
若是早一天,她或许会被这样不经意示弱的姿态给触动,心软地为他拂去落雪。
可感情最怕的是当断不断,既然不能接受,便要干脆一些,暧昧不清才更加残忍。
花柚只当没见着地撑伞走近了,扶上闻星辞的轮椅:“我?们走吧。”
闻星辞勉强牵了下嘴角,苍白的面色之上却牵扯不出一个笑意来。
……
院外,一片狼藉。
守院的将士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倒了一片,更多的则团团壁垒一般挡在门口。见闻星辞从院中出来,纷纷左右避让,退开一条道来。
高大的将士退开,花柚才看?到了“找麻烦”的人。
是个螓首娥眉,着端庄正装的古美人,点的唇色浓而深,让她看?上去显出几分强势来。
女子瞧见花柚推着闻星辞走出来,显然也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冷笑出声:“我?当花柚令主是多宁折不屈的人,竟然还真愿意被男人养在院中,龟缩起来等人庇护。哈,哈哈哈,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闻星辞眸子一沉,指尖翻动,袖下便有锋利的银丝一闪而过?。
正要让她闭嘴,却听得身后之人字正腔圆,郎朗道:“哈哈哈哈,好说好说!过?刚易折啊姐妹,听我一句劝,能屈能伸才是顶天立地的真女子。”
闻卿:“……”
众侍卫:“……”
好几个没忍住回头,瞻仰了一番传说中花柚令主的尊容。
怎么感觉这性子跟传说中听闻的,不太一样呢?
唯有闻星辞静了下,眸色缓和些许地勾唇笑了笑,收起千机丝。
“柚柚说得是。”
闻卿只见过?十六岁之前的花柚,印象里那时的她可不是眼下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难免有目空一切的清冷与铮铮的傲骨,可不会如此与人嬉笑调侃。
闻卿从小就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高如云端之人,不喜欢她生来便拥有一切。
但花柚就是花柚。
就算跌落云端,去了鬼域地狱,依旧活得鲜亮。或许就是如她所说的,能屈能伸罢?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转前世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