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威压如山岳,落在堂上之人的身上,是不可承受之重。
众人脸色青白,纵然从未见过云梦泽领主本人,也能从那强悍的实力上分辨出一二。
副都尉实在扛不住,弯曲双膝跪了下来,“主上息怒!”
他心里惊惶,忐忑向秦野求援,不知究竟因?何惊动了主上亲至。
主上向来深居简出,不常问俗事。难不成是监管城防的巡防营都尉被人悄无声息暗杀一事引得浮华宫上下人心惶惶,叫他自觉失了面子,要亲自督办此事?
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家主上竟是为一僵尸而来。
还想着将功折罪,膝行两步,伏低身子在扶岑面前进言道:“属下自知办事不力,然、然则现下已有一条线索。”一指花柚,“等拿下这?僵尸和其同伙,稍作审讯,很快就会有结果。”
“审?”
扶岑神色莫测,“你想怎么审?”
话音刚落,夏一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跟着跑进来:“误会,误会!主上这?都是误会!”
他是在宴会上见过花柚的,又听说了花柚被自个的妹夫,副都尉钱义祥扣下一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仓皇赶来。
一进来就恶狠狠踹了钱义祥一脚:“糊涂东西,看?你办的这?是什么混账事!查都不查清楚就敢乱拿人?”
钱义祥被当?着一干手下的面踹翻在地,脸皮一下烧了起来,梗着脖子:“舅兄有所不知,她就是一僵尸!对山精鬼魅用不得的刑,在她身上都能用得。只求主上给我一刻钟的时间,我就不信她不张嘴!”
——啪!
夏一怒急攻心,甩了他一巴掌,面若死灰:“你给我闭嘴!”
扶岑勾唇笑了下。
伸手将身侧的花柚拉进怀里,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花柚:“?”
扶岑温声:“别看。”
——咔嚓咔嚓。
钱义祥所在的方位出,响起一阵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扭曲的声音。
扶岑的胸膛贴着她,说话时有轻微的震颤。
似乎格外好脾性地问了句:“还有人想审她么?”
满室之内一瞬间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
那儒生?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滚滚而落,
这?姿态,这?言论,他若再看?不出来主上为何而来,就是个傻子了。
想到自己方才为了巴结钱义祥,主动为他支招,拉花柚做替罪的事,双腿就开始打颤。
蜷缩着肩膀,低下脑袋退到人群之后,唯恐被推到风口浪尖。
众人受了惊吓,自然没有人敢吱声。
只有花柚啥也没见着,轻轻捏了一下扶岑拦在自己眼前的手:“有的有的!”
她闭着眼,指向儒生?之前站立的方向,“之前就是那个打着折扇的起头攀蔑我,然后大家就坡下驴,想要拉我做替罪羔羊呢。”
那个挑事的儒生?,一看?就是心术不正,善于玩弄权术之人。
她眼下同他结了梁子,
若一个月后扶岑牌“免死金牌”失效了,她还不是被他活活玩死的份?
杀人不补刀,那是作死的炮灰搞法,她可没那么良善。
毕竟他们起初,是真心要弄死她的。
……
那儒生?浑身一颤,顿时跪地,求了两声饶。
一言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二言甩锅死者,说自己只是有所怀疑,没想到钱义祥会想着刑审花柚。
然则说着说着就没了声息。
厅上众人皆盯着花柚伸出来的的那只手,像是盯着死神的镰刀,不知可会落到自己头上。
但“镰刀”很快缩了回去,
花柚转了个身,是被血腥之气熏到了,回身抱住扶岑:“好了好了,应该再没其他人了,其余大人皆是被小人蒙蔽了,也就不必深究了吧……”
扶岑被她抱着,心情才好了几分,轻轻应了声嗯。
看?了眼摊倒在地的夏一,“你自己看?着处理。”
没被牵连责罚,夏一已然庆幸,哆嗦着磕了个头,连连道谢。
等扶岑抱着花柚走后,才解下披风盖住了钱义祥扭曲的尸体。
钱义祥仗着是他妹夫,在浮华宫作威作福、欺上瞒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平时他都看在妹妹的份上,替他遮掩下来。
怎想这回惹到主子头上,他是抢也抢不过来了。
只是回去了妹妹还要闹腾上一回,实在叫人头疼。
夏一心情差极了,被兵士搀扶着站起来,寒声:“今日之事所涉及的人员,一律杖责五十,罚俸禄半年。”恨恨扫眼厅内,“管好你们的嘴,老实办好自己的事,不然想着走捷径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吓得魂不附体,被人一喝就是一哆嗦,连连称是,游荡着退下了。
……
花柚下班跟着扶岑回家,一路都在想这么闹了一通后,她的身份算不算强行公开了?
也不知道扶岑介意不介意,她可没想耍心机要名分的,全是事出有因?。
遂牵了一下他的袖子,小声解释道:“谢谢你来救我。若不是你来,我可真的要被冤死了。”
扶岑回眸看了眼被她牵着的袖子,眸色浅淡。
看?来并非是他的错觉。
这?些?日子,花柚逐渐与他熟悉,偶尔开心便会牵一牵他的手,抱着他的胳膊同他说话。
自昨夜来却蓦然生疏了。
躲避他的触碰,也只会牵他的袖子了。
扶岑思来想去,脚步缓了下来。
“花柚,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昨夜唯一的变故,是他显露了龙身,暴露领主身份则是在花朝来之时。
花朝说见到旧时人、旧时物,会刺激她的生?魂,回忆起过往来。
莫不是她想起了他是谁,
亦或者是想起了闻星辞,便不愿意在与他亲近了呢?
花柚看?他回身过来,语调突然认真严肃,
茫然地站定?了,抬头望着他:“啊?想起什么?”
扶岑垂下眸,
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如果花柚恢复了记忆,多半会觉得他心思龌龊,趁虚而入吧?
“你是不是不愿意我再碰你了?”
花柚表情微妙了一瞬。
她又不是什么老顽固,对自己的要求尚且不高,更遑论对金主。
但,她潜意识里又确实有些?介意。
不是介意他前任多情史多,而是介意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个情场上的老手。
她怕自己会玩不过他。
扶岑是个多情又无情的人,说放下就能放下。
花柚自认没他那么洒脱,不敢放任自己对他太过亲近。
她又不是什么冷血动物,日夜相处总会有感情。天天这?么搂搂抱抱,贴贴亲亲的,等以后分开了,她看到他同别人在一起,走不出来,受不了怎么办?
算是下意识戒备的自我保护吧。
可金主这么一问,
花柚才恍惚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尽职守了啊。
拿着高薪,总该要承受一些?风险。
顿时拉住了他的手,讪笑:“怎么会~我愿意啊。”
她还嫌这?高薪工作的期限太短了呢。
扶岑静静看?着她,
感觉哪里与他的想法背离了,又说不上来具体。
“那你可会介意我的身份?”
之前不说,是因为花柚起初对他便拘谨恭敬,总是隔着一层,对同身份的僵尸却亲近放松。
原本鬼域的身份阶级差距就大,他不想花柚因?为这个与他心生?隔阂。遂打算先接近她,与她相处好了,再慢慢同她解释。
“严格来说你也没骗我,是我自己误解了。”花柚讪讪地笑,“可能最开始你要说,我也不会信吧。”
谁能想到这么温温柔柔一大美人,看?着禁欲又漂亮的,在藏宝窟内还有那么风骚的一面,和那女妖打得那叫一个火热。
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
花柚嘴上说着不介意,
明明人近在咫尺,却依旧让他感到不安,细细询问,依旧找不到错漏究竟在何处。
忍不住心慌低下头,默默拉紧了她的手:“……花柚,你很久没亲过我了。”
花柚一呆,左右四顾:“在这?”
这?可是外头呢,随时都有可能有山精经过。
扶岑抿唇不语。
好吧好吧。
花柚想,他今天救了她,提什么任性的要求都不算过分。
在他踏步走进大厅、和将她拉入怀抱抬手挡住眼睛的那一瞬,
她其实还有那么一点心动的。
从未有人待她那么温柔过,
如果那个人,他不是个海王就好了。
花柚分心遗憾地想着,
踮起脚,轻轻在他的唇角上触了触。
扶岑顺势抱住了她,拉进怀里。
温软的触碰,没有多少情/欲的味道。
干干净净的,让人无法反感。
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如此纯情,也是海王分角色攻略的手段吗?
……
浮空阁,孔雀亭,
有人依栏远望,久久凝视着那一对相拥亲吻的人。
漆黑的眸低泛起血色,越染越浓,唇边的笑意却渐深。
那样两种?极端的情绪,呈现在一张素净无害又苍白病弱的脸上,透出一股诡异的阴郁来。
“骗子……”
“不是说过不爱任何人么?”
他自言自语,喃喃问着自己,“那为什么,死都不肯要我呢?”
……
花柚隔日赶早,依旧去浮空楼上头卖水,
偶然瞥见孔雀亭附近仓皇聚集的人群,拉了一个买水的山精问了:“怎么了,大家都聚在那?”
“死人啦!”
那山精一脸啧啧,“不知道是谁干的。孔雀台那头向来是小情侣幽会的地方,风景好,热闹得很。昨夜里却不知道撞了什么煞神,竟然一个活口都没留!”
“旁人说,多半是个为情所伤之人的恶意报复行为呢。你说自己被人甩了,去杀别的情侣,那不是变态嘛!”
花柚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真心实意:“天哪,真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地长了一点。感谢在2021-05-1523:16:48~2021-05-1622:1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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