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遇刺果真与昭儿有关?”水泽闭着眼睛说道。“是我们父子连累了林大人,你报仇不是也该找我吗?”
林丛舟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我同是受害者,我何故要寻你报仇?甄家狗急跳墙临死还要拉父亲陪葬。陈家更是可恶,为除安王势力胆敢绑架世子嫁祸甄家,引得皇上出手一举灭了甄家,毁了安王多年之势。”
林丛舟抬起了头,直勾勾盯着水泽引诱道:“甄家已除,陈家尚在。郡王难道不想报这绑架独子之仇吗?要非是我那护卫武艺高强,从拐子手里救下世子,郡王可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呢。”
“况且陈家掌管着内务府,宫里的皇后娘娘这几年应该没少受罪吧?”
惑人言语一句比一句厉害,引得水泽渐渐偏向了林丛舟。
“你准备如何动手?”许久水泽艰难问道。
林丛舟打量了水泽一眼,轻笑道:“郡王这么问是与我达成协议了吗?”
水泽握紧了拳头道:“我是无法容忍真相被掩藏,父皇受到欺骗。”
林丛舟也不反驳,好心情道:“郡王就静候佳音吧,陈家之后你我总还有机会合作的。”
“你!”水泽压抑着怒气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林丛舟笑笑,不言不语地看起了书籍,静候水昭回来。
***
这日清早,天还未大亮,贾府就热闹了起来。
“老太太,三位姑娘来请安啦!”琥珀掀开帘子轻快喊道,被室内正为贾母梳头的鸳鸯瞪了一眼,吐着舌头又跑开了。
“琥珀多活泼,这样好。你做什么瞪她,小心她以后不理你。”贾母透过铜镜看到鸳鸯瞪人这一幕,取笑道。
“老太太,奴婢可真要里外不是人了。”鸳鸯嘴上抱怨着,眉眼间的笑意还没有断过。
贾母指着一根有年份的木簪子道:“今儿就用这跟,其余的都太抢眼了些,不合适。”
鸳鸯闻言将簪子插进发间,细细打量了一回方放下篦子,扶着贾母向着花厅走去。
路上,贾母状似无意道:“紫鹃那丫头老子娘什么的都还在府里吧?说来你俩还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这么许久不见想了吧?”
鸳鸯轻声回道:“老太太记性真好儿。奴婢与紫鹃一块儿长大,一块儿进了老太太院子里。如今一个伺候老太太,一个伺候林姑娘,可不是我俩的福气?”
贾母拍了拍鸳鸯的手:“林丫头今儿就来了,你和紫鹃又能日日在一起,福气可不是更大了。”
鸳鸯笑道:“那奴婢是沾了老太太的福气,日后一定拉着紫鹃多多为你祈福。”
主仆俩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花厅,三春及宝钗已经候在花厅内,凑在一起喝茶聊天呢。
“老祖宗……”年轻姑娘按着年龄序齿有序排着,动作一致给贾母请安。
“老祖宗,今儿我可迟了?”人未至声先到,王熙凤一路嬉笑着走了进来,身上配饰叮当作响。
贾母伸出一根手指虚点着王熙凤道:“果真迟了,咱罚二奶奶啥呢?”
“老祖宗……”王熙凤凑近些,故作一脸委屈道。
“哈哈哈……”贾母见着王熙凤这难得的小女儿姿态,一时开怀大笑。
待邢、王两位夫人来后,国公府的早膳也摆了开来。做媳妇的伺候起了贾母及几位姑娘用早饭。
早饭过半,贾母指着空位道:“你们几个也别站着伺候了,寻了空位坐下来。今儿个林家哥儿、姐儿要上门,大概要忙乱一些,可别让你们饿着肚子了。”
几位媳妇应了是,谢过贾母后果真寻了位置坐了下来。自有丫鬟们端了新的杯碗茶盏上来,伺候着主子们用早膳。
***
辰时刚至,林丛舟已经整理妥当去到妹妹院中查看情况。
黛玉昨儿个还有些发热,虽不严重但也不宜操劳。林丛舟原本想着再推后几日再去贾府拜访,不想这回黛玉异常坚持:
“哥哥,咱们既已进京却迟迟不去外祖家拜访,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我们两个不知礼数呢。且师父帮我诊过脉了,无什么大碍呢。”
故而贾府行仍定在今日。
林丛舟到时,黛玉也已经洗漱完毕,正遵师命,捧着一盏白开水慢慢喝着呢。
“妹妹,我们一起用早膳吧。”林丛舟话音刚落,身后提着食盒的丫鬟就脚步轻盈地将食盒内早膳一一摆开。
黛玉喝好一杯水后,将茶盏置于小几上,迎了上去:“如此甚好!”
兄妹俩安静地享用起早膳,室内尽管有十余个丫鬟伺候着,愣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待林丛舟与黛玉先后放下筷子,绿梅算准了时间端来一盏香茗。
林丛舟端着茶盏把玩着提议道:“妹妹单独去外祖家居住总是有些孤独。这段时日妹妹与香菱姑娘相处融洽,不如妹妹与香菱姑娘义结金兰日后以姊妹相称,再一起去外祖家住一段时间如何?”
黛玉满脸惊喜:“还是哥哥想得周到。不然把香菱独自一人留在家里总归多有不便呢。”
林丛舟笑笑:“确有这方面考量。”
兄妹俩虽然说好了,还需征得香菱的同意。为此,林丛舟特意先去前院再查看一遍上门拜访的礼单。
香菱在林府养了四五个月,初入府时那干瘦、怯弱的模样已经不见了。因着主人家父孝未除,香菱懂事地穿着一席素白衣裳,头发用一根翠玉簪子松松挽着,眉心不点而红,一派贞静娴雅模样。
“妹妹,我……我……”香菱听了黛玉义结金兰的提议,很想说自己如何配得上,喉咙口却似被堵住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姐姐。”黛玉抬手以指腹压住香菱唇瓣,笑道:“姐姐就陪我去外祖家住一段时间可好?”
香菱连连点头,如何会拒绝。
“哥哥已经派了夏公子去京郊道观寻甄伯父,待与甄伯父相认后,姐姐再禀明伯父,认了我这妹妹可好?”黛玉歪着脑袋轻笑着说道。
香菱想到近几日听到的有关贾府事迹,脸色一正道:“姐姐保护你。”
噗呲……
黛玉掩面而笑,冲淡了几许离家的愁思。
林府大门口,黛玉与香菱相携进了一辆华盖珠翠装饰的马车。林丛舟则骑着一匹骏马,由林桃牵着缓缓走在前面。
“妹妹,哥哥一定尽快接你回家。”经过黛玉马车时,林丛舟小声而又坚定承诺。
***
林侯府与荣宁街相隔不远,车行半个时辰就到了。
荣宁街上肃穆宽阔,车队行经其间,先经过敕造宁国府那扇朱红大门。门前十来个穿着鲜衣的小厮坐在条凳上,见有贵人车架经过,立时一个个地躬着腰站了起来。
再往前行,不多远的距离又是一座华贵的府邸。门口同样是十来个鲜衣小厮守着正门,门前的两座石狮子一副咆哮状。
林桃拉住了骏马停在了敕造荣国府朱红大门外,随行的车队也有序地停了下来。
守门的小厮一脸茫然,见这队车马非富即贵,并不敢如往常般驱赶。年纪最长的一位小厮快步跑到林丛舟骏马下,谄媚道:“贵人是哪个府上的?奴才去通传一声?”
林丛舟愣了半晌,脑海中确认了一遍:拜贴早递了,贾府不可能不知道啊?
远处一扇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深褐色棉袍管事打扮的下人匆匆跑了过来。
“可是林哥儿?”周瑞一摆手权当行礼,面无表情问道。
“何人如此无礼?”林桃长得小,气势不小。要非林丛舟临行前吩咐过林桃不许随意动手,似周瑞这般无礼之人早被林桃举起来扔出去了。
周瑞低头解释着:“国公府正门历来不轻易开启。哥儿随老奴从前面西角门进去吧。抬轿的小厮婆子老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侯爷,还是家去吧。”
这场面林丛舟自然不会亲自去分说,一脸冰寒坐在马背上,根本没有下马的意思。身后林砚自马上翻身下来,说着牵起林丛舟身下那匹骏马的缰绳,预备打道回府。
哪有堂堂侯爷去一等将军的府上还走不得正门,偏要走那低矮狭小的角门?
周瑞家的本以为就是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孩,不就是从角门迎进去吗?多大点事!不想,这位林家哥儿一声不吭转身就返回去了。
“哥儿……林哥儿……有话好说嘛,老太太可想哥儿、姐儿啦!”周瑞家的追着马屁股大声喊道。
林丛舟这会儿是真被恶心到了。这大庭广众之下,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自己不敬尊长,过府而不入呢。
林桃神色愈发寒冷,马鞭一挥鞭梢划过周瑞脸颊,带起一阵劲风。
周瑞哪经历过这些,鞭子挥上来时还以为准要破相了,当下惧得捂紧了脸庞惊叫起来。
马车外如此“热闹”的场面自然传进了黛玉的耳中,香菱伸手握紧黛玉颤抖的双手,无声安慰。
“姑娘,哥儿怎么不进府,又回去了。”紫鹃临近贾府,心思活泛不少。听得少爷贴身随从说返回林府时,终于急了不管不顾说出了声。
黛玉冷冷盯着紫鹃一眼:“没规矩!”
哪怕被冷落了这么久,紫鹃仍是黛玉明面上的一等丫鬟。这下当众被姑娘骂了没有规矩,以后还如何自处?
紫鹃也顾不得马车空间逼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道:“姑娘……姑娘……”
黛玉不为所动,听着外面杂乱的惊呼声、求饶声、挽客声……
许久才冷冷道:“我身边是真留不得你了。紫娟,等见了外祖母后你还是回她老人家身边伺候吧!只是下回见了哥哥别错了规矩,侯爷是圣上御封,别时不时的忘了哥哥身份。”
今日守门的小厮中有一个年龄颇小的是林之孝家的小子,见那周爷爷在贵人前没落着好,又知晓了贵人是府上表少爷、表小姐。
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转头就跑着进了府内。
林生小跑着寻了父亲林之孝细细回禀了大门外情况。林之孝的一听一拍大腿大喝一声:“误事了!”
“生儿你机灵点快寻了你母亲,要她立刻汇报老太太去。”林之孝的交代完匆匆去了大门口。
嘎吱嘎吱……
朱红色的大门因日常紧闭,难得打开一次需费上不少力气。林之孝的喊了七八个小厮同时用力,推开了国公府正门。
“奴才请侯爷安!”林之孝的步下台阶,匆匆跪拜行礼。
今儿林丛舟真要甩头就走,那不消半天整个京城都能流传开来。到时固然是贾府不知规矩,让堂堂侯爷走偏远角门;林丛舟兄妹的名声也会有损,谁让孝道压制着呢?
故而听到林之孝如此上道请安问好后,林丛舟示意林砚将马牵回去。
一旁周瑞火气正盛呢,本以为林之孝出来是偏帮自己的,不想居然是给林家小子行礼的。
啊呸!国公府前那容得了小辈装腔作势!周瑞斜着眼喘着粗气满脸不服。
“玉儿,我的玉儿啊!”府内,贾母得了消息一路喊着跑了出来。
林桃耳力极好,远远听到后悄悄说给林丛舟听。
“不必多礼,我兄妹是来给外祖母及舅舅、舅母请安的。”林丛舟翻身下马,和气扶起了林之孝。
一旁周瑞见林丛舟态度缓和了下来,当下更傲气了。
“侯爷请!”林之孝的弯着腰引着林丛舟从大门步入荣国府。
黛玉的马车自然也由林府的车夫赶着从正门进了荣国府。
林之孝的安排极周到,绕过前院那道巨大的山水屏风。贾府的小厮尽数退了下去,只留下一群身强力壮的中年婆子,抬着小轿候在一旁。
“恭请侯爷与表姑娘上轿。”林之孝说完,垂下来了眼眸并不敢抬头望上一眼。
林丛舟眼神示意了林砚及林桃一眼,亲自掀开了车帘,将黛玉搀扶了下来。至于香菱,自有已经下了马车的绿梅、雪雁扶着。
将黛玉与香菱一前一后安顿进小轿内,林丛舟清咳一声:“管事的带路,引我们兄妹去外祖母处请安吧。”
林之孝的诺了一声,一言不发引着向内院走去。
缓缓步行一炷香时间,林之孝的带着林丛舟来到一道垂花拱门前。
门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眼含泪花神情悲切。她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位打扮华贵的妇人搀扶着,身后还有三位一样装束的年轻女孩,面上有着深深期盼。
林丛舟贸然闯入垂花拱门前,那三位打扮一样的年轻姑娘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手拉着手不安地转了过去。
“这是我那外甥吧。”贾母反应最快,挣脱了邢、王两个儿媳的搀扶,走了上前拉住了林丛舟的双手。
“苦了你啦!孩子,快快随外祖母来。”贾母仔细端详林丛舟面容,一时哭一时笑道:“真真俊俏,可把我们宝玉给比下去了。一路上累着了吧?快进屋,坐着好好歇一歇。”
黛玉早已经被鸳鸯亲自扶出了小轿,就连后面小轿中香菱也被琥珀扶了下来。一大群人向着贾母居住的院子走去。
贾母院中的丫鬟见着主子过来,忙打开门帘笑着将主子们迎了进去。
一时诸人坐定,林丛舟方眼观鼻,鼻观心走到屋子正中央,跪拜道:“丛舟请外祖母安。”
“好好……鸳鸯。”贾母受了礼,喊着鸳鸯将见面礼递给林丛舟。
之后林丛舟又一一拜见了两位舅母,见面礼自然一个都不会少。就连贾府意料之外的香菱,随着黛玉一起见礼时也得了份见面礼。
屋内一时言笑晏晏,仿佛大门口那一幕从不曾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