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酒醒

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窗外是清脆的鸟鸣声,郁铎神思归来,眼睛却被光线刺的有些睁不开。

他知道自己昨晚喝醉了,做了一夜餮足的梦,半点也不想醒来。

禽兽。

郁铎暗暗唾骂自己。

睡觉之前一定要关上的窗帘此刻大开着,明媚的晨光让他越来越清醒,他在脑海中数落着蒋特助的粗心,却忽然觉得眼前一暗。

身边的床面陷落,某个身体倾身过来,挡住了光。

……竟然有人!

郁铎心中一惊,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漆黑清澈的眼。

那双眼的主人慌乱了片刻,脸颊有些绯红。

……是楚一霖!

——昨晚那一切,竟……不是梦吗?!

郁铎倏地起身,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往后撤了撤身体——他几乎能够听到自己脑海中“嗡”的一声,彻底清醒。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痕迹触目惊心。

“你要对我负责的……”

他猛然抬头,看向那双清灵的眼睛。

那声音仿佛被砂纸磨过,提醒着他昨夜的真实。

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楚一霖的脸更红了,避开他的目光,清了清嗓子。

“你……”郁铎声音一出口,只觉得鼻头一酸,便哽住了:“你你你……”

“……你不爱我了吗?”楚一霖看着他有些回避的样子,目光一坠,有些伤心,红着眼可怜兮兮地抽了抽鼻子。

“怎么可能!”郁铎立刻慌了,手足无措起来——想碰碰他,然而此刻的楚一霖在他眼里就像是一个瓷娃娃,他生怕自己的触碰会给楚一霖带来痛苦。

“……那你抱抱我。”

“……”

郁铎红着眼睛看着他,却没有立刻去抱他。

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这个资格,可是心中千头万绪,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游移不定,痛苦万端,眼前的少年却没了耐心,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扑,像是扑进了他心里。

郁铎鼻头一酸,双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眼前的少年,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你……”他心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终于开口:“你都记得……”

楚一霖点了点头。

“那你……还愿意……”

他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了,心脏仿佛静止,屏住呼吸,等待着怀里人的领悟和审判。

楚一霖的脑袋在他肩窝蹭了蹭,轻轻地说:“我还爱你呀。”

那一瞬间,郁铎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酸酸胀胀满满当当,几乎将漫天神佛都感激了个遍。

手臂越收越紧,楚一霖感受着他轻微的颤栗,抚了抚他的背脊,后颈上却如昨夜一般掉落了一滴温热。

楚一霖于是推开他,手指触摸他因为通红而躲避的眼睛,然后轻轻吻他。

郁铎闭上眼睛,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因痛苦而紧绷着,他没有任由楚一霖问他,而是在他唇间呢喃:“你不该原谅我……”

“谁说原谅你啦?”楚一霖眼眶又要红了,却忍住了哭腔:“既然上苍都愿意让我们重来一次,那我就勉为其难,也给你一次机会吧。”

郁铎睁开眼看他,楚一霖掩住眼底的心疼,目光中带着狡黠。

“这一次,好好爱我,好不好?”楚一霖期待地看着他。

郁铎心底像是被他挠了一下。

过了好久,他终于点头:“……好。”

起身的时候,楚一霖动作顿了顿,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腰疼,要裂了。

他没敢说,怕郁铎又露出那种让他心疼不已的神色,可郁铎的眉目间已经染上了担忧和自责。

“你……”郁铎克制地摸摸楚一霖的头发,道:“你先去洗澡,我去给你买药。”

楚一霖抬眼,幽怨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用完就跑的渣男。

郁铎:“……”

不是他想走,他实在是不敢和楚一霖一起去洗澡,他怕自己忍不住。

“不行,你得陪我,”楚一霖气鼓鼓,理直气壮道:“我腿软。”

郁铎:“……”

血槽瞬间清空,郁铎觉得老命今天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只得认命地抱起楚一霖,去了浴室。

洗完澡之后,郁铎拿来了自己的居家服给楚一霖穿上——曾经楚一霖也常穿他的衣服,没有一点不适应。

郁铎比楚一霖高很多,袖子裤脚都很长。楚一霖看着郁铎耐心的半蹲在地上帮他挽裤脚,湿漉漉的头发在额前垂下,线条优美的侧脸上带着近乎虔诚的认真,心脏砰砰砰地加速跳动。

这一刻的郁铎,甚至比在浴室中□□裸的性感更让他心动。

“我饿了。”楚一霖手指捏了捏袖口。

“嗯。”郁铎整理好裤脚,指尖克制地抚过他的脚踝,抬头看他:“想吃什么?”

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楚一霖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想吃肉。”

郁铎眼中带了笑意,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站起身来,牵下楼去。

楚一霖头发湿淋淋的,看起来非常诱人,郁铎出门的时候,还顺手又从敞开的柜子里抽了一条干燥的大毛巾给他擦头发。

楚一霖在浴室里也不安分,腿还有些软,精神却好得很,活蹦乱跳地跟在郁铎身后,没有半分对他的排斥或者为难,这让郁铎原本紧绷着的心放松了不少。

冰箱里还有冷冻的牛排,楚一霖看到之后馋的不行,郁铎却没有拿出来,鉴于牛排解冻还要好久,他打电话叫人买了新鲜的,连同药品一起送来。

走进厨房,料理台上还放着昨晚用过的水杯,勺子静静地靠在杯壁上。

“昨天你喝醉了,我给你泡了蜂蜜水。”看到他疑惑的神色,楚一霖解释道。

郁铎眨了眨眼睛,极力想要回想,却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很想知道昨晚是怎样的情形,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撒酒疯,想知道梦中那些狂乱的场景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妄,生怕自己做的不好,更怕一霖在自己毫无意识的时刻受了委屈。

他想问,又不知怎么开口,最后只问:“想喝什么?茶?咖啡?还是……”

“蜂蜜水。”

郁铎有些意外。

“好久没喝了,有点怀念。”楚一霖说道:“以前上学的时候,早上起来,我爸总是给我准备一杯很淡的蜂蜜水,我每次都会喝,心里却不太乐意,觉得娘。”

“后来爸爸去世了,我却再也没机会喝了。”

蜂蜜易得,却没有了看着他和蜂蜜水的人,这件小事也就埋在了心底。

郁铎心中了然,捏了捏他的手指。

他知道楚一霖说的是他的养父,是一个温柔寡言的男人。

但是有关蜂蜜水的事,楚一霖却不曾跟他提过。事实上,就算是在上一世两人关系最好的时候,楚一霖也不常提起他的养父,连带着那些酸甜交织的旧日时光一同埋在心底。

他不提,郁铎也没有再问。他总觉得来日方长,也不愿看楚一霖提起那些晦暗的过往黯然神伤。

到了后来,两人也就没有了互相了解的意愿和机会。

郁铎心中暗叹,去煮水。

“去沙发上休息吧,一会儿就好。”郁铎看了看楚一霖,又抬手,拿毛巾蹭了蹭他的头发:“去把头发擦干,小心着凉。”

楚一霖却不动,软软地靠在门边,想到郁铎昨天藏在门后偷看他的可爱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一点也不想离开。

“不去,肿起来了,坐着难受。”

郁铎刚舀了一勺上好的蜂蜜放进新的杯子里,闻言手一抖,一滴蜂蜜蹭到了杯子的边缘,沿着外壁流下去。

郁铎赶忙用手指揩了那一滴蜂蜜,楚一霖却不安分地凑过来,舔了舔,眨眨眼看着他,笑道:“好甜。”

郁铎呼吸一窒——这简直是犯规!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还是前世的那个坏人,甚至希望自己更坏一点,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对眼前的少年做尽心底那些见不得人的坏事。

明明自己都已经犯过那样的大错,他的一霖怎么还能这样毫无防备地站在自己眼前?

郁铎心中暗暗叹息,认命地放下了杯子,拿过搭在楚一霖肩膀上一直受到忽视的毛巾,覆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轻轻的揉。

“我定了药膏,一会儿就会有人送来,难受的话……忍一忍。”

楚一霖点点头,乖乖地任由他揉搓,修长地手指却向上攥住他的衣襟,神色天真中又带着一点魅惑:“那你帮我上药。”

郁铎的呼吸又变得凌乱,拇指蹭过他的眼角,道:“好。”

郁铎先行准备腌制牛排的调料,准备好后,水终于烧开了。

将水倒进杯子里,刚刚拿起勺子搅拌,身后就有温热的身体覆上来。

楚一霖的脸颊贴着他的后背,形成一个依恋的姿势。

手指停下,郁铎几乎不希望任何动作打扰自己体会这一刻的感动。

他心中的不安似乎到了这一刻才彻底地被安抚下来——从这样一个姿势里,他终于真的相信楚一霖说还爱他不是虚言。

杯中雾气升腾,他眼前潮湿。

“昨天我给你泡蜂蜜水的时候,你就这样抱着我。”楚一霖低声说道,声音透过身体传来,带着轻微的震颤:“那时候,就决定不再瞒着你了。”

“你还爱我,我知道的……”他声音哽了哽,道:“我很想你。”

郁铎心底震动,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将楚一霖拥进怀里,轻吻他红红的眼角,最后是唇。

“今生”的他们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可是却都不敢触碰那名为“前世”的墙,他们小心翼翼地互相触碰,却都不敢做自己。

昨晚,那堵墙轰然倒塌。

郁铎知道楚一霖说的“想你”是什么意思,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再也无法维持一贯的优雅风度,他收紧了手臂,用仿佛想要将他揉进骨血的力度,宣泄着自己的不安和思念。

“一霖……我的一霖……”

他反反复复地叫他的名字,那句“对不起”在清醒的时候却在喉间反复咀嚼,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觉得“对不起”太轻飘,甚至不敢说爱他,过往的罪孽刻入骨髓,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被宽恕和被爱的资格。

只要一霖还在他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他会倾尽所能让他幸福,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楚一霖承受着他汹涌的情绪,双手在他后背细细安抚。

过了好久,门铃忽然响起。

“我去取东西。”郁铎收拾情绪,摸了摸楚一霖的脸颊。

取了药回来,楚一霖就端着杯子,静静地靠在一旁喝蜂蜜水。

现在上药又免不了一番折腾,于是两人还是决定先解决口腹之欲。

郁铎常年独居,煎牛排的功力自然了得,也不管还是清晨,楚一霖既然想吃,就做给他吃。

楚一霖翻出围裙给他系上,满意地上下打量,喝着蜂蜜水偷笑。

“你笑什么……”郁铎将牛排腌了三分钟,开大火,看着时间将平底锅烧了90秒,牛排下锅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楚一霖抿唇低笑着摇头,看着牛排被煎地发出滋滋的声响,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说出来:“……真是太贤惠了!”

郁铎无奈,放下铲子,手指勾了勾他的鼻尖。

牛排还没熟,楚一霖先听到了手机的声响。

他愣了愣,赶忙放下水杯,神色有些惊慌失措:“呀!忘了今天上午有戏!完了完了,肯定是程哥!”

说罢,也顾不得身体不适,赶忙滚上楼去接电话去了。

果然“温柔乡,英雄冢”,楚一霖心想:古人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楚一霖:我想吃肉……

郁铎:宝贝,这个不行,会被关小黑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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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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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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