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就在楚启珩还在兴致勃勃地给楚一霖讲述自己重振楚氏的发家史时,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弟弟听着听着,眼皮缓缓地耷拉了下来。
楚启珩:“……”
——自己讲的故事不好听吗?!挺精彩的啊!
然而这样的自我怀疑只持续了一秒钟,他就想到,虽然检查结果显示没有什么问题,但楚一霖毕竟是晕倒过,刚醒来不久的人。
怎么会这么容易累呢?楚启珩心中担忧,生怕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弟弟得了什么查不出来的怪病。
——这医院的医生究竟行不行啊?不然过几天换家医院再体检一次好了。
大概是感觉到身边忽然的安静,楚一霖猛地回过神来,强行睁开了眼睛。
“是不是困了?”楚启珩关切地问道:“身体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吗?”
楚一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心中也有些诧异,但还是对着楚启珩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道:“没事,可能是之前晕倒的后遗症吧,有点累。”
楚启珩眉头一皱,赶忙道:“那你好好休息,等你出院了我们再聊,来日方长。”
“嗯。”
楚一霖点了点头,脸色看上去有点虚弱。
楚启珩按了一旁的按钮,原本斜撑起来的病床上半部分落了下去,楚一霖变成了平躺的姿势。
楚启珩晚上还有重要约会,原本想要推掉,但这时候楚一霖状态不好,他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于是交代两个手下在医院守着,就准备忙自己的事情去。
楚一霖看着楚启珩老妈子一样交代这交代那的样子,心里有些酸酸胀胀的,待楚启珩要出门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哥。”
楚启珩回头。
楚一霖与他对视,眼神中有让他动容的情绪闪过:“谢谢你……没有放弃找我。”
楚启珩喉头哽了哽,眼眶眼看又要红了。
他点点头,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病房的门。
楚启珩出门之后,楚一霖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抬手,感受着肢体的重量,细细地打量自己掌心的纹路。
和哥哥聊了那么多,他才终于安下心来:他是真的重生了,这不是在做梦。
不再是意念一动就飘来飘去的身体,现在的身体,是实实在在、重量的。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刚刚重生的他才会感觉疲惫。
伸手按掉开关,熄灭房间的灯,楚一霖很快就陷入了久违的沉眠。
……
凌晨两点多的医院,走廊上空无一人。被楚启珩留下的两个保镖昏昏欲睡,在门外的椅子上打呵欠。
原本楚启珩让两个人留下,楚一霖是反对的,他不过是身体虚弱,但是行动自如,根本就不需要人照顾。可是楚启珩还是放心不下,楚一霖也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和哥哥争执,就由他去了。
两个保镖坐在外面,也不敢说话,怕声音影响到楚一霖休息,越是这样,就越是觉得困倦。
到了两点多,一个保镖已经彻底昏睡过去,另一个,头一点一点的,还在强撑着。
昏昏沉沉中,那名保镖恍惚间感觉眼前一个黑影笼罩,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后面就被人拍了一下,彻底昏了过去。
那黑影确认两人都昏过去之后,闪身进了楚一霖的病房。
确认过病房没有摄像头之后,黑影才终于摘掉了棒球帽和口罩,露出一张冷峻的脸。
——正是郁铎。
他在距离楚一霖病床前不远处停住了,一动不动地伫立了很久,借由门外传来的微弱光线,近乎贪婪地打量着楚一霖。他的目光划过那张俊颜上的每一寸肌理,仿佛要将这张脸雕刻在脑海里。
前几日在剧组的那次接近根本就不够。
郁铎本以为,自己能看到楚一霖还活着,就已经很满足了。可是,当真正见到楚一霖,看到他用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郁铎还是觉得心脏仿佛被撕扯开了,空了一大块。
所有他们在一起的过往,无论是美好的、旖旎的、悲伤的还是痛苦的,对于郁铎来说,都是一刻也不能遗忘的珍宝。可是与他共同经历这一切的那个人,此刻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是他第二次感觉到刻骨的孤独,第一次,是楚一霖死亡的时候。
——但至少,他还活着啊。
郁铎反反复复地这样告诉自己,既觉得悲戚,又觉得幸运。
自从让蒋特助将楚一霖的身世透露给楚启珩以来,郁铎一直都在告诉自己:不要再试图走进他的生活了,比起自己,楚启珩这个做哥哥的,会是楚一霖更好的守护者。
而自己,只会给他带来痛苦。
忽然听到蒋特助说楚一霖晕倒的时候,他心急如焚,可是却又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不想在这个时候惊扰到他的一霖。
这件事在他脑海中盘旋了整整一个晚上,听说楚启珩离开了医院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在一点一点土崩瓦解,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对楚一霖的思念。
最终他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在凌晨一点,他硬是连环夺命call把蒋特助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带上了车技最好的司机,直奔济和医院。
……甚至,做了一些过分的乔装。
现在,他站在这里,看着楚一霖安睡的容颜,终于感觉到心头的那团火焰渐渐平息。
无论郁铎心中如何起伏不定,楚一霖此刻都一无所觉。
他正在做梦。
他梦见郁铎浑身是血地躺在自己怀里,自己拼命呐喊,可是没人听见……他心中恐慌,满手是血,想尽办法想要留住郁铎的生命,却无能为力,只能一点一点看着郁铎气息一点点消散。
在梦中,撕心裂肺之余,楚一霖发现自己竟然还有闲暇去想:现实中可不是这样的,上一世,明明是自己浑身是血的死在了郁铎怀里才对。
可是这念头在脑海中没有持续多久,楚一霖就又陷入了接下来的情境之中——
郁铎拼尽了力气,握紧了他的手,眼中是让楚一霖心悸的深情,他说:“一霖,我不能没有你,我要你活着,你一定要活着……活下去!如果你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楚一霖听完,心中恍然,思绪仿佛一瞬间又从梦境中抽离了出来:这分明是郁铎在自己死前对自己说的话,而在这梦里,将要死去的是郁铎啊,怎么会说出同样的话来呢……?
自己死后的十几年,于郁铎而言,也算是活着吗?
脑海中一片混乱,在梦里,楚一霖心尖一阵惊悸,心痛难当。
……
郁铎静悄悄地移动脚步,试图离楚一霖更近一些。
他靠近了,安静的半跪在床边,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伸出手指来,凑近了楚一霖的脸。
可是距离那肌肤不过寸许,那指尖就停住了,只是在那将碰未碰之处,细细描绘着他的轮廓。
郁铎心中一片安然。
可忽然间,他就见楚一霖眉头猛然一蹙。
郁铎心中一惊,以为自己还是吵醒了他,连忙戴上了口罩,然而下一刻却发现,楚一霖并没有醒,而更像是被梦境魇住了。
他的神色间显露出一种脆弱的痛苦,眉头紧蹙,呼吸也变得紊乱。郁铎心脏揪了起来,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间,他想起当初刚和楚一霖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做过噩梦,像现在一样的脆弱。而只要自己吻一吻他的眉心,细细安抚,楚一霖就会渐渐安静下来,从噩梦中脱离。
这个时候,他应该这样做吗?
郁铎的内心陷入挣扎,可是看着楚一霖越来越难过的神情,他的心也越来越动摇,直到——他看到一滴水痕从楚一霖的眼角滑落。
郁铎心头一颤,连忙又将口罩取掉,手臂小心翼翼地撑在床边,另一手轻柔地拨开楚一霖额前的碎发,定定地看了他半天。
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俯身,在那眉间印下了一个温热的吻……